封妃的盛典同慶功宴一同舉行。從來沒有哪個女子一入宮就直接被封為妃,也沒有哪個妃子在千萬百姓和朝廷官員的矚目之下,接受冊封,這幾乎是皇後才有的待遇。皇上給那個女人的恩寵震驚前朝後宮。很快就有人認出來,這個來曆不明的女子便是幾年前皇上帶入宮沒幾個月就消失了的女子。


    可是無人敢多說什麽。


    這一日,蘇晚涼穿著旖旎的華服,在昭原一側,從宮門口走上了高高的宮牆。這道牆,斷送了多少人的性命,又讓多少人奮不顧身搬地飛蛾撲火。可是這些殘忍,蘇晚涼都不想去看。她就是為了死而來,她餘生隻有兩件事,讓左溪死,讓自己死。專注可以讓一個人強大起來。


    下麵是百萬百姓的頂禮膜拜。蘇晚涼麵上沒有任何觸動,目光空洞望著下麵黑壓壓的人群。


    蘇晚涼正處在風尖浪口,卻在第一日穿著喪服入住後宮,又引起了軒然大波。


    昭原很合適地找了個措辭:她是為邊疆死去的那些士兵守喪。如此總算堵住了眾口,也一箭雙雕為蘇晚涼博得了一個好名聲。


    蘇晚涼卻不領這個情,柳眉挑釁地微揚,對剛踏進殿門的昭原問道:“我倒是為什麽要替你們中原的士兵守喪?”


    昭原無奈,他自然知道蘇晚涼是在為誰穿喪衣。可是這樣,還是她有些刻意,昭原看得出來,蘇晚涼是在排斥這個環境,用她那一點小心思抗議。


    真是個矛盾的女人。但是她隻要能在視線可以控製的範圍,昭原就沒有任何不滿。


    “晚兒,朕與你去挑一個侍衛,後宮人心叵測,有個防範是需要的。”昭原沒有再與蘇晚涼討論喪服的問題。她愛如何穿,就如何,她心裏念著誰,他也沒有一點辦法,與一個死人沒什麽好爭的。


    “我不需要侍衛。”蘇晚涼沒有抬眼,語氣抗拒而僵硬。


    “需要的。”昭原溫和地說道。


    “你也不怕我跟侍衛跑了?”蘇晚涼譏諷地問道。


    “竹兒,過來娘娘梳洗。”昭原反笑,卻沒有同意她的抗議。


    蘇晚涼懶懶地倚在榻上,手指在衣角上反複摩挲,目光就沒有抬起看昭原一眼。任由竹兒過來給自己梳洗。她其實什麽都無所謂,不需要隻是因為懶得去挑,更是不想再多一個人盯著自己的生活,既然昭原態度擺出來了,她也懶得再反抗。


    隨後,她同昭原出了殿門。


    門口站了三排侍衛,表情如出一格的僵硬呆板,也不東張西望,亦不對蘇晚涼多流連幾眼。不愧是禦林軍中的精英,已經被訓練地如此沒有人情味了。


    蘇晚涼輕嗤一聲,抬眼掃過最前麵的一排侍衛。連個子都是一致的齊。


    她踱步下去,慢慢地走過第二排。其實她並未真的在挑選,隻是在浪費時間。


    再轉入第三排,蘇晚涼的步子卻突然頓住。


    這個侍衛,表情與身邊的人大同小異,抿著嘴,目光筆直地向前,可是他那雙眼眸。


    是世界上最純粹的黑,仿佛一眼就攝走心魄。絕美的一雙眼眸,深幽不可見底,越看就越移不開眼,像是黑夜,讓人看了隻覺有無盡的想象。


    像極了那個人。眼前的侍衛容貌卻平平,隻是端端正正的,沒有那個人一般如此妖冶,精致得像是天神。倒是可惜了這雙眸子。


    蘇晚涼想到自己看的時間有點久了,才迴過神來,抬手一指:“就他吧。”


    昭原並未看出什麽端倪,隨口問了一句:“你叫什麽?”


    “十八!”十八朗聲說道,麵上依然沒有表情。


    昭原點了點頭,道:“剩下的都迴去吧。(.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


    “是!”三排人一致有序地走了出去。


    昭原沒有在蘇晚涼這裏多留,隻是對宮女囑咐了幾句,也就走了。


    前院的人一下子就空了,蘇晚涼站在微涼的日光下,眯起眼看了一眼十八,聲音清冷地問道:“告訴我你的職責是什麽?”


    “貼身不離地保護娘娘,所有入娘娘口的都要事先以身試毒。”十八像是背書一般說道。


    蘇晚涼繼續站了一會,隨後自顧自走進殿裏。


    真是大得讓人覺得冰冷的地方,多一個人就是多一份人氣啊。雖然這樣類似影衛一樣的存在,是更沒有人情的一個存在。


    蘇晚涼在榻上小憩了一會,又覺得身邊一個筆挺的人站著還是有些不自在,睜開眼望了會窗花,突兀地問道:“你叫什麽?”


    “十八。”


    “噢。”蘇晚涼沒什麽反應,說完又闔上了眼。


    又過了許久的,殿裏的檀香熏得整件屋子都煙霧繚繞得,蘇晚涼看起來已經昏昏欲睡了,閉著眼,又說了一句,聲音低低而像是自言自語:“你長得很像我一個故人。”


    十八沒有迴答。顯然這句話已經超出他的指責範圍了。


    “你的眼睛真漂亮,剜下來給我好嗎?“


    十八神情一怔,不自在地迴答道:“娘娘,屬下無法答應。”


    “噢。”蘇晚涼一點也不吃驚地應了一句,撐著額頭睡去了。


    天近日暮,蘇晚涼才被叫醒。


    “娘娘,該吃藥了。”竹兒端著一碗藥,輕聲喚蘇晚涼。


    蘇晚涼鬆鬆垮垮地睜開眼,正欲接過藥碗,卻被一雙修長的手搶先端走了藥碗。


    隻見十八取了一個小杯,倒了一點藥進去,隨後自己將小杯裏的喝盡,才將藥碗恭恭敬敬地遞到蘇晚涼麵前。


    “倒是盡責。”蘇晚涼不知是什麽的語氣,懶散而疏遠的,讓人不知自己是做對了還是做錯了。


    蘇晚涼喝完藥,用帕子擦了擦嘴,什麽也沒說就站起身往外走。十八隨即緊緊跟上。


    竹兒也急忙放下托盤,跟了上去。竹兒之前服侍過蘇晚涼一段日子,昭原怕蘇晚涼對旁的人不適應,就又將竹兒調到她身邊。竹兒從前覺得蘇晚涼是這個宮裏最親和的人,笑起來很舒心,在她做事也不必太拘謹。她如今麵對蘇晚涼,心裏總發慌,看她沉鬱的樣子總覺得自己做什麽都會挨罵,可是蘇晚涼偏偏又不罵人,也從不懲罰什麽。不僅很少笑,也很少說話,什麽都冷冷的,對昭原的態度亦是如此,同以前截然不同兩種性格的人。整個人像是包圍在濃濃熏香裏,明明可以接近卻無法看清楚。


    蘇晚涼走在到後院停下,先是背對著他們沒有講話,半晌才轉過身子,對竹兒說道:“你先迴去。”


    “是。”竹兒在心裏鬆了一口氣,福了福身子,退了幾步轉身走了。


    蘇晚涼看了眼十八,平淡地說道:“陪本宮練劍。”


    十八如何想得到蘇晚涼來這裏這是練劍,聞言表情怔住,正想勸住她不能動身子,蘇晚涼就逼出了他的劍,劍鋒掃過他,逼他手腳活動開來。


    十八以退為主,四處躲閃蘇晚涼的劍。


    幾招下來,蘇晚涼已經有些微喘,她停下動作,抬起袖子擦了擦汗。


    雖然蘇晚涼都快被喂成了藥罐子,但每日都不會荒廢拳腳的功夫。她身子還虛弱著,有時候動幾下就會氣喘籲籲,她也不急進,有多少力氣就練多少功夫。


    方才她隻是在試探十八的功夫。而十八的功夫很紮實沉穩,同樣也死板,照樣描葫蘆似的練武,一眼就可以看穿所有招數。不像是九嵐的武功,綿綿卻深不可測。武功的路數便可以區分出兩個人。


    蘇晚涼有些失望。


    她抬眼看到十八的眼眸,黑得深不見底,她像觸電一般立刻挪開目光。


    她微低著頭,平視十八的肩膀,她的瞳孔裏是晚霞染紅了雲朵,天空變得溫柔,蘇晚涼的語氣也柔軟下來,注入了一些情愫,像是懷念:“你的眼睛,長得真像我故人。”


    這是蘇晚涼說的第二遍,她也沒有想要聽到十八的什麽迴答。這是一句多餘的話,類似於蘇晚涼的自言自語,然而這一次,十八卻迴答了:“那位故人,好像對娘娘很重要。”


    “對,很重要。”蘇晚涼如同在安放一個珍貴的玻璃盒,若下手重了,便會碎了一般,於是她說得很輕,很溫柔。


    “重要的人,娘娘應該去好好守護。”十八說的理所當然。


    “是的。”蘇晚涼的語氣裏有無盡的疲憊。


    十八沒有再說話,又過了許久,蘇晚涼對著十八張開口,口型似乎是想說話,卻在努力要想起他的名字,末了她原本的話變成了:“你叫什麽?”


    “十八。”十八沒有任何不耐煩。


    “嗯,”蘇晚涼心不在焉地應了一句。她問了這麽多次,他始終都叫十八。每次問到這個名字,她心裏便都是那個人,心不在焉的時候,哪裏記得住。


    “本宮給你賜名。”蘇晚涼說得平淡。


    “叫山風吧。”


    十八不知什麽表情,身子突然僵住,立刻跪下來:“謝娘娘。”


    “起來吧。”蘇晚涼背過身不再看他。她的背後是一片暈染的斜陽,映得她的一身素白喪服也紅得妖豔。


    山風為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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