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甲用的是標準的角抵技巧,而且兩人的接觸又是發生在爭球的時候,所以這不是犯規。觀看比賽的裏民,有的圍在場地周邊,有的爬到小土山上,看見此情,有歡喜大叫的,有懊惱大唿的。</p>


    蹴鞠、角抵都是老百姓喜歡的遊戲。以往前漢孝武皇帝於元封三年在長安組織了一次大規模的角抵表演,“三百裏皆觀”,可見其受歡迎的程度。並且,角抵和蹴鞠一樣,都在天子招待外國使者的宴席上出現過。天子讓外國使者觀看蹴鞠、角抵,目的當然隻有一個:耀武揚威。</p>


    蹴鞠本就激烈,又糅合了角抵的技巧,王匡胤站在土山上看著場中情形,此時的蹴鞠,就好像是兩者的結合體,而激烈、兇狠的程度尤且勝之。衛禽從高甲處接到球,半點不停頓,直撲對麵的球門。</p>


    蘇則、蘇正兩兄弟與衛禽的關係不錯,對他的蹴鞠水平非常熟悉,早就盯上他了,一左一右,分別從兩邊包抄。他們接近衛禽的時候,高甲剛剛把攔截那人摔倒,趕不過去、救不了場,不過還有高丙等人。</p>


    高丙年紀不大,尚未加冠,不足二十,也就十八九歲,相貌清清秀秀的,平時話也不多,看似像個羞澀少年,但這會兒在場上卻像變了個人似的,飛奔疾走如電掣。從衛禽帶球起,他就跟在後邊作為扈衛,見蘇正兄弟逼迫過來,毫不猶豫,迎上了蘇則。</p>


    蘇則也很了解他,知道他外表的清秀都是騙人的,實際悍然無比,不欲與他正麵衝突,先用技巧把他甩掉,疾跑猛停、中途轉向,連來了兩次,高丙卻如跗骨之蛆,緊追不舍。</p>


    蘇則沒辦法,眼見蘇正也被對方的另一人纏住,而己方的隊員或在遠處、或也被攔截,根本已無人能再防守江禽,總不能眼看這衛禽進球,他隻得改而與高丙正麵放對。兩人都沒用花哨,硬碰硬,就像是個兩個鐵拳相撞,場外諸人隻聽得“嘭”的一聲,高丙被撞出三四步去。</p>


    王匡胤帶頭呐喊,諸人又一片喝彩之聲:“彩!”</p>


    “殺敵一千,自損八百”。蘇則撞開了高丙,自家也踉蹌後退,差點摔倒。他穩住身形,轉看衛禽,衛禽已帶球奔到了球門外,隻差十來步遠了。他發力疾奔,卻終功虧一簣,在離衛禽兩步遠的地方,眼睜睜他將球輕巧勾起,踢入門內。</p>


    為防止球滾遠,不方便撿取,球門是由兩層木板構建成的。前邊的木板開球門,門挨著地;後邊的木板不開門。這樣,球進入門內後,撞上後邊的木板,不會滾走。正規的球門還有頂,造得好像個小屋子似的。場上的這幾個球門是亭中諸人昨晚臨時做的,沒有那麽講究。上邊沒有頂,隻有兩塊木板相連而已。</p>


    王匡胤舉起手,大聲說道:“衛將軍下一城,得一球!”</p>


    場外眾人鼓噪歡叫。場上的高甲、高丙等人顧盼驕傲,北平裏的諸人則垂頭喪氣。陳褒奔上場中,把球撿迴來,交給蘇正,叫道:“現在由北平裏開鞠。都各歸本域,各歸本域!”</p>


    兩隊各迴己方主場,蘇正開球。</p>


    蘇則鼓舞士氣,說道:“才丟一城,算得甚麽!方才這一局,隻不過是暖暖腳罷了!無論是蹴鞠還是別的,咱們北平裏什麽時候輸過?隻要這場能贏,俺們兄弟該得的米糧都分給你們!”指著對麵,大聲說道,“高二,剛才沒撞倒你,不算數。咱們這局再來!你敢應麽?”</p>


    高丙怎會認輸?他巴不得再與蘇則比個高下,應道:“為何不敢?就怕你腿軟,不是對手!”他們雖是朋黨,但賭場之上無父子,蹴鞠也一樣,性子上來,管他三七二十一,先爽快了再說!他二人一問一答,不但帶動起了北平裏的士氣,更激發起了江禽等人的鬥誌。</p>


    這第二局,比第一局更要激烈。</p>


    才開球沒多久,雙方已各有兩人摔倒在地。場上塵土飛揚,場外如癡如狂。對抗得越激烈,觀看的眾人越興奮。尤其那些會蹴鞠的,時而摩拳,時而頓足,見到一個好球,高聲喝彩,見到一個壞球,恨不爭氣,隻後悔剛才沒有積極報名,沒能得到上場的機會。</p>


    王匡胤一麵觀看場中比賽,一麵注意裏民們的表現,見他們此等模樣,嘴角露出笑容,心道:“借蹴鞠調動裏民積極性的打算已經成了!”</p>


    突然間眾人齊聲歡唿,如同雷動。</p>


    他轉眼往場上看去,卻是蘇則與高丙又撞在了一處,果然如他們剛才的對答,這一次還是半點的華花俏沒有,依然硬把式,純粹的身體撞擊,吃虧的依然是高丙。這一迴,蘇則大概準備充足,撞擊的力量更大,高丙抵擋不住,仰摔地上。</p>


    高甲見兄弟吃虧,怎肯容忍?</p>


    恰好北平裏一人將球送到了蘇則的腳下,蘇則帶球奔行,欲入對方門中。高甲腿快,斜插上來,當麵攔截。那“鞠”是用皮革作成,內以毛發充實,彈性不是太好,大多數的時間隻能在地上滾動,除非技巧高明的,能用它玩兒出些花活兒。蘇則的技巧不算高明,所以在帶球時隻是老老實實地踢動。高甲橫插上來,身子傾斜,一個鏟踢,從他腳下將球搶走。</p>


    蘇則正往前衝,刹身不住,等他停下身來,高甲已帶著球重返北平裏的場域中。</p>


    北平裏這邊吸取了上次失利的教訓,時刻都留有一人守在己方門前,見高甲奔來,急往前救。蘇正離後場不遠,也忙甩掉對方盯梢的,撤迴域中,與留守那人前後夾擊,將球奪迴。</p>


    高甲擅長角抵,雖處劣勢,雖然把球丟了,但在爭奪的過程中,卻用了個巧手,又將北平裏留守的那人摔倒在地,算是扳迴點麵子。蘇正帶球,在己方兩人的配合下,勇闖對方球門。</p>


    相比第一局的開門進球,因為雙方都打起了精神,這一局明顯陷入了膠著。</p>


    場上十二個人便捷若飛、馳逐追趕,足球的控製權連連易手,時而被攻入江禽他們那一隊的域中,時而被攻入北平裏這一隊的域中。場外的裏民們看得如癡如醉,歡唿大叫不斷。 足球來迴易手四五次後,重落入高甲腳下。</p>


    他將球傳給衛禽後,指揮餘下的諸人前、後、左、右散開護衛,保護著衛禽再度殺入對方域中。蘇則、蘇正率眾阻截,奈何高甲擅角抵,而衛禽又號稱“手搏第一”,貼身的對抗完全占不了便宜,節節退讓。最終,這一局仍以衛禽進球、北平裏失利告終。</p>


    比賽前就說好了,兩刻鍾為半場。當上半場結束後,休息一刻鍾,繼續下半場。在不到兩刻鍾的時間內,江禽一個人連進兩球,觀看的眾人都是大聲為他喝彩。</p>


    比賽繼續。</p>


    兩方的隊員拚命爭搶,誰也不甘示弱。荀貞和陳褒嚴格執法,有違反規則的必給以懲罰。</p>


    上半場結束後,王河從推車中取出水,給諸人飲用。</p>


    當衛禽這一方踢出好球的時候,裏民們雖也會為他們喝彩,但到底衛禽他們不是本亭人,所以在雙方休息的時候,裏民們大多湧到了蘇正、蘇則等人邊兒上,紛紛給他們打氣鼓勁。還有自覺蹴鞠水平高的,找陳褒想換人上場。這是不符合規則的,陳褒當然要給以拒絕。</p>


    拒絕後,他又勉勵,說道:“這一場不上,下一場可以上!正好可以趁此機會,看看衛、高諸人的虛實。了解了他們的虛實後,不是更容易獲勝了麽?”</p>


    陳褒為人機靈,早就猜出了王匡胤允許江禽等人上場的用意,定是想用此激發起裏民們的鄉土觀念,借之來增強他們的凝聚性、調動起他們參加蹴鞠的積極性,從而達成操練的目的,故此,在拒絕裏民的同時,他不忘加以鼓勵,鼓舞他們的士氣。</p>


    ……</p>


    日漸西沉,四野翠綠。</p>


    場上塵土飛揚、喧嘩聲鬧。 隨著比賽的進行,觀看的人已不止有原來的裏民,還來了不少在田間勞作的農人,甚至離此地最近的南平裏住民也有來的。王匡胤注意到,馮家也來了兩個人,一個年輕人,一個奴婢模樣的人,他們站在較遠的一處土丘上,興致勃勃。</p>


    陳褒低聲給他介紹:“那年輕人是馮家的幼子。”</p>


    王匡胤“噢”了聲,臉上的表情沒什麽變化。</p>


    這裏的動靜這麽大,馮家近在咫尺,不被吸引才怪。雖然聽陳褒說這馮家的幼子是個場麵上的人,不類其父,但荀貞沒有結識他的興趣,隻當沒看見。</p>


    半個時辰結束,場上比分三比一。</p>


    衛禽這一隊得了三分,北平裏這一隊,隻有蘇則進了一球。勝負不言自喻。王匡胤說話算數,當場說道:“衛將軍隊獲勝,按之前說的,一人五鬥米糧。等會兒迴到亭舍,我親手點給!”</p>


    裏民們還沉浸在剛才的比賽中,大多數人眉飛色舞,北平裏的諸人灰頭土臉,沒有上場的諸人連連歎氣。後來的觀看者們卻立刻被王匡胤的話吸引住了,交口議論:“獲勝的一人五鬥米糧?”問參與“備戰”的那些裏民,“米糧不是供操練所用的麽?”</p>


    “王將軍說了,蹴鞠就是操練。”</p>


    “蹴鞠就是操練?……,哎呀,早知如此,俺也來了!”說話的拍腿跺腳、後悔不及,“當日裏長來找俺,要俺參加備戰,都怪俺那醜婦,怎麽都不答應!五鬥米糧,五鬥米糧!贏兩次就是一石!”俗話說:升鬥小民。對貧窮的人家來說,五鬥米糧已不是個小數字了。</p>


    不少人盤算:“要不要迴去找裏長說說,也來參與備戰呢?”</p>


    王匡胤不知這些人的想法,不過就算他知道了,就算各裏的裏長來找他說,如今卻也晚了,他是絕不會同意的。沒有比較,哪兒來的優越?有了優越才會有認同,有了認同才會有積極性。(未完待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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