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風吹拂著丁當的麵頰,並不隻讓人感覺舒爽。


    還有陰涼。


    事情果然沒有預料中的簡單。


    距離當初行軍已經一個多月了,中秋就快到了。


    丁當倒不傷感是否團圓,而是秋天過去就是冬天。


    這茫茫大海便是此刻丁當最後的依靠了。


    作為一個軍隊的賬房,丁當深感責任重大,當初來瀘州之時,那一路的反動依舊停留在丁當的腦海,久久揮之不去。


    必須籌出足夠的軍糧。


    這不是一句口號兒,而這批軍糧也不是一個簡單的數字。


    起碼,不是錢便能解決的。


    瀘州的窮讓丁當如何也不能明白,一衣帶水,明明是發財的寶地,如今這般蕭索,弄得人人隻靠這海邊的打漁為生,讓丁當很是不解。


    又一次來到海邊,並不是因為將士們在海邊,因為今天丁當今天要第一次履行了自己的職責。


    帶領著這將近兩萬人發家致富。


    原本的目的是造船,但是丁當卻不想讓他們這般開始。


    想到要說服那麽多人,丁當便需要這海水來穩穩心情。


    “姑娘,都在等著了。”


    蘇思雅給丁當披了件衣服。


    丁當點點頭。


    掀開帳子,果然,都在等著了。


    丁當目不斜視,走到自己的位置上,也不坐下,便侃侃而談。


    “我的意思是,先修路!”


    果然第一句話,便成功讓帳中炸了鍋。


    討伐聲接踵而至,大抵不過是原本就是為了造船而來,為何要修路,南轅北轍。


    丁當閉了眼睛,想象此刻聽不到任何人的聲音。


    “住口!聖上親封丁當為賬房,絕非兒戲。軍中第一條便是軍令如山。現在賬房的意思,就是本將的意思!”


    薛圖見狀,心中雖有疑惑,但也知丁當是個有主意的,絕不會亂說,旁的倒也罷了,尤其是生意,剛剛那話雖然是為了力挺丁當,但也絕非虛言。


    “瀘州現在需要的不是商船,而是可供買賣的貨物。”


    丁當見人已熄聲,這才道。


    “說下去。”


    這次不用薛圖再說,已經沒人再吵吵了。


    “瀘州的窮困大家都看在眼裏,如今這般狀況,想要造船,簡直是癡人說夢!且不說百姓無力支持,便是大軍所需的糧食都無法運送。那海水不能長期供給我們這麽多的食物,瀘州自供自給連自己都滿足不了。想要多養活這將近兩萬人無異於天方夜譚。”


    沉默,沉默,沉默。


    顯然丁當摁住了當場所有人的死穴,這事實擺在眼前,根本不用丁當來點,隻是他們不願意承認而已。


    那般在戰場上拚殺都沒死,如今這是要餓死在瀘州嗎?


    眾人不敢想,也不想去考慮那未知的恐懼。


    “丁當,既是你提了出來,想必已經有了解決之法,不妨提出來,也好讓大家都明白。”


    章飛白見眾人都不說話,便跳將出來替眾人說了話。


    “修路。隻有修一條足夠寬敞的大路直通東通桐州,北達潞州,南接嶺北,這樣方能使瀘州富足起來。而屆時,即便不造商船,那坊肆樓閣便能悄然興起。眼下皇上已然將瀘州托付給我們這支軍隊,那除了造船,經濟也是我們需要管轄的範疇。經濟決定糧食的多寡,而這個糧就是將士們的軍糧。更別說眼下還有急需的棉衣需要運輸。”


    丁當好不露怯,隻言片語已將對瀘州未來的計劃說得通透。


    章飛白衝著薛圖點點頭,示意的確如此。


    “好!那本將便將這指揮權讓給賬房。”


    薛圖都這般表示,旁人更不敢多話。


    再者說了,這指揮哪裏就是那麽好要的,接了這個指揮棒,便要為這兩萬將士的身家性命負責。


    別的不說,吃的用的起碼要解決。


    “將軍既是信任賬房,我等也是無話可說。然而這將近兩萬人的性命如此交在一個黃毛丫頭手裏,讓我們如何能放心得下啊。然而,有將軍作保自是無妨,還是要為我等多考慮一二才是。”


    “我願立下軍令狀!”


    眼見有人像薛圖發難,丁當不忍薛圖為難,開口便道。


    薛圖生生吸了一口涼氣。


    如今軍中糧食緊張,籌備不足,便是有些銀票也不過能維持這近兩萬人幾日的開銷。那剛剛發言之人,明顯是為了起哄,鬧事。而這一切原本與丁當並無幹係,而立下軍令狀卻是白白搭上一條性命。


    薛圖憂急如焚,然而剛剛那說話之人已然吩咐了親兵準備了筆墨。


    今時不同往日,丁當如今也能寫得一手毛筆字了。


    雖不精通,倒也差強人意。


    丁當不過一介女流,又年齡尚小,倒也無人小瞧。


    “好!不想賬房小小年紀便有此氣魄。畢某佩服!佩服!”


    說著那人便率先站了起來,將丁當所書之令狀看了個仔細,這才又對著丁當好一通誇獎。


    這人嘴裏說著佩服,眼睛卻不住的瞄向薛圖,顯然這番做派實在是欺人太甚。


    然則官場無情,身在其位,便是薛圖有心,也護不住她。


    眾人觀望已久,這會兒見那畢姓將軍占了上風,不免道一句,“如此,我們便隨時聽候差遣。”


    此言中規中矩,叫人挑不出任何毛病來,倒是讓人好生佩服,這種‘生死存亡’的時刻,還能有心想出這般討巧的話來。


    能混到如今這個位置的自是沒有傻瓜,不大一會兒,人已經跑了個精光,獨獨剩下丁當、薛圖、章飛白幾個自家人。


    章飛白用扇子撓了撓頭。


    “哎,你這個丫頭。陳煜娶了你,以後的日子怕是有的愁咯!”


    就連薛圖都已是抓耳撓腮,“這丫頭,你,實在,實在是太衝動了!”


    “那軍令狀豈是這般隨隨便便能立的?旁人躲都躲不及,你倒好!竟然自己迎上去了!你這樣冒冒失失,這條小命兒,遲早得玩兒完!”


    薛圖來迴走了兩圈兒,想揍丁當的心都有了。


    到底不是自家孩子,又怎能真的動手。


    隻是這樣眼巴巴得看著,薛圖也著實著急,幹脆眼不見心不煩,腳底抹油出去了。


    “丁當!”


    那營帳口怒發衝冠站立之人,不是陳煜又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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