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鐲子再給魏嫂子帶了去吧。”


    將這話撂給祥子,丁當再不多留,由著魏嫂在那兒越哭聲音越大。


    祥子便如從前一樣,自發跟在丁當身後。


    待丁當走遠也不用早飯,便跑去尋牙婆了。


    想來也是把魏嫂恨毒了。


    祥子迴來時,眾人已經用過早飯了。


    經此一事,眾人對魏嫂的不滿已經到了頂點,便是大海幾個對她也再無留戀。


    牙婆來了,連個人都沒有過來。


    哭過了,見效果不大,魏嫂也不再哭了。


    認真算起來,這幾個下人還是當初吳嘉偉給的,如今想來竟有隔世之感。


    說來這還是丁當頭一迴見牙婆。


    隻見這婆子收拾的利利落落,頭發整整齊齊梳了,想是抹了頭油,在陽光底下似是都能照出人兒來。


    一襲花團錦簇的春衫罩在略顯肥胖的身軀上,下身紫色的綢褲。


    甚是讓人覺得精神,眼波兒流轉之處全是事兒。


    丁當暗自打量著牙婆,牙婆也在不著痕跡地打量著丁當。


    人到近前,牙婆便斂了目光。


    “前些日子便聽說丁家是姑娘當家,今日一見方知名不虛傳。姑娘當真是個伶俐的人物兒。”


    說著牙婆便將大拇指豎了起來,指縫之中夾了手絹兒,還能看見中指上戴得翡翠的指環。


    好一張伶俐的巧嘴,丁當暗忖。


    “過獎了。牙嫂,賣個婢子,你看著出個價吧。”


    “我還以為是要買,敢情是那個小哥兒剛剛沒有說清楚。”


    手絹兒一揮,牙婆瞅了魏嫂一眼,興趣便小了些。


    用得久了,主家輕易不會將人賣了出去,魏嫂這般年紀的鐵定幹不了什麽爬床的事,也隻有幹活不利落或是手腳不幹淨了。


    這樣的便是出手也難,說不得要賣去窮山溝溝裏,倒還能掙幾個子兒。


    丁當不料牙婆片刻間便將利害分析到這種程度了。


    “說不得還要買幾個好用的婆子丫頭的,牙嫂拿出好貨來才是。”


    “瞧姑娘說得,咱們做得是長久買賣,還能唬你不成?”


    牙婆一聽,笑容便大了幾分。


    說完不待丁當吩咐便將人叫了上來。


    也不知祥子是怎麽跟人說的,牙婆叫來的人有男有女排成一排。


    丁當沒有挑過人,隻是溜達了幾遭,一個女子便入了她的眼。


    身上的衣服破落不堪,有些竟是補了幾個補丁。


    隻是那些補丁都被她補得整整齊齊的,平整地緊。


    再看手上,似是因為做了粗活兒的原因,手上已經有了薄薄的繭。


    不過那指甲卻被她修得圓潤,可見她是個細致的人。


    最為醒目的怕是要數她臉上的疤了。


    從好的那一邊臉上不難看出這個女人的容貌之美,隻是生生被那道疤毀了個徹底。


    從額頭到眉宇長長的一道疤斜了下來。


    若是別人怕是要拚命遮掩,偏生這個女人一絲劉海也不曾留下。


    是個特別的人,有故事的人。


    見丁當盯著這女人看得仔細。


    牙婆趕緊湊過來。


    “哎呦,姑娘,可是看上了?”


    “看看。”


    “姑娘,我瞧著你是個有福氣的。說不得將來咱們還得常來往,我給你透個實話。這人性子倔得很,平日也不多說話,賣出去不過幾天便能給退迴來。你瞅瞅,瞅瞅,別的不說,就說她那道疤看著也怪嚇人的。真是個怪人!討厭得很。”


    許是被折騰得煩了,也許真的如她所說,說不得以後丁當還要買人,這才說了句實誠的。


    “不打緊,我看著還不錯。來路可清楚嗎?”


    “有甚來路不明的,都在我手底下待了四五年了。每迴都帶出來試試運氣,不就是看不上就是三五天便退了迴來,好在吃得不多。”


    丁當放了心,“就她吧,還有她旁邊的那嬸子也要了。”


    “姑娘眼光倒是好得很,是個能幹的。廚藝好得很。”


    見牙婆誇得狠了,丁當便知要抬價。


    “說個價吧。”


    “這樣一來二去的,這樣吧。姑娘再給我添上十兩銀子吧。”


    “牙嫂可是欺負我不懂行情嗎?那日隔壁周嬸子買了個黃花大閨女不過花了六兩銀子,如今倒是比那閨女還要貴上許多哩。”


    “嗬嗬,姑娘不知,這梁嬸子算是手藝人,不能比不能比的。”


    “八兩,若是不成,你便將人領迴去吧。”


    “行吧!圖個臉兒熟,姑娘下次有生意不要忘了照顧我。”


    牙婆暗喜,到底是個沒張開的丫頭,能有幾個心眼兒。


    丁當不欲跟牙婆多說,直接將銀子給了人。


    牙婆察言觀色自是明白,拿了銀子便走了。


    “大妞妞,帶梁嬸子去原來魏嫂的地方。”


    丁當一聲吩咐,大妞妞便帶著梁嬸子下去了。


    “你叫什麽名字?”


    那女人抬起頭來,盯了丁當良久。


    丁當不閃不避,良久之後才見她開口。


    “蘇思雅。”


    聲音沙啞,顯然並不經常說話。


    “你會寫字嗎?”


    蘇思雅顯然沒想到丁當會這樣問。


    就這樣盯著丁當,不言不語。


    “那便是會了,你跟我來。”


    說完丁當便走在前邊,引著她到屋兒裏去了。


    “呶,寫吧。就寫你的名字吧。”


    不過片刻,丁當便已將紙墨齊備。


    等了良久,也不見蘇思雅有所動作。


    頭前兒見她說話,丁當已經有了準備,隻是這次等了許久也不見她動作。


    丁當再想開口,蘇思雅竟落下淚來。


    又等了等,蘇思雅才將毛筆拿了起來。


    似是有些生疏,在空中運了幾下筆,蘇思雅對著那張宣紙凝視良久才下筆。


    隻見那紙上龍飛鳳舞寫著四個大字,‘百罪難贖’,落款處用了小楷,名曰蘇思雅。


    果真是個有故事的人。


    丁當也不去擾她,隻見蘇思雅寫完,便是一場嚎啕大哭。


    默默將紙收了,丁當也不去勸她。


    待大妞妞迴來,丁當便讓大妞妞帶著去大妞妞房裏了。


    雖不指望這人能敞開心扉,但這種裝著心事的人,起碼對於旁的都不太在乎。


    更不用說什麽會出賣主家之類的事。


    跟大妞妞住在一起到底便利些,丁當給她的定位是夫子,待年齡大些便是嬤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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