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魏小飛是我的兵,說什麽也是我的責任。我願意接受組織上的任何處分,真的,我心甘情願。


    對你的處分問題打算下次開會再研究決定,從目前的情況來看,我個人意見,處分不要給了,還是安排正常轉業為好。陳軍長、賀政委那裏我可以幫你去做工作。


    魏副軍長,我寧肯挨處分。組織上把我放在旅長的位置上才一年多一點,屁股還沒坐熱呢,就這樣走了,我實在不甘心。


    我理解你的心情。你當旅長這一年多來,你的工作成績是有目共睹的,尤其在抓部隊戰鬥精神的磨礪方麵成效明顯。但是,每個人都有其所長也都有其所短,你的學曆,還有你這種性格,實踐證明不是太適合在部隊工作。


    康凱直言以對,我覺得這是你對我的偏見。


    魏嵩平微微一愣,臉上掠過一抹不快,康旅長,以前你可比現在要自知之明得多。我想你不會忘記吧,一年前你就主動打過轉業報告,現在這份報告還在幹部部門壓著呢。


    我是打過轉業報告,可組織上沒有批準。既然任命我當這旅長,總得讓我幹滿一屆,給我彌補過失,實現自己人生價值的時間吧!


    魏嵩平搖頭苦笑,唉,你這人哪,怎麽這麽不明智?你以為是我在逼你轉業嗎?我可是在幫你照顧你啊。梅雨晴拿到綠卡快一個月了,你已經嚴重違反了部隊的規定。單就這件事,就是不給處分,也得作轉業處理。


    康凱很意外,這事首長也知道了?


    難道你還想隱瞞嗎?這麽大的事至今不向組織上講明,本身就是一個錯誤。已經是一個旅的主官了,怎麽連起碼的規矩都不懂?


    康凱低下了頭,我知道這是個原則問題。可我前些日子忙著處理母親的喪事,這事她最近才告訴我。我正在處理,等處理完了,我會向組織匯報的。


    你說你還能怎麽處理?擺在你麵前也隻有兩條路可走……


    康凱抬起頭來,不,還有第三條路!


    猛虎旅空曠的大操場,隻有康凱一個人孤零零坐在邊角上。


    梁明輝趟了過來,他手裏拿著康凱那把心愛的蒙族古刀,梁明輝走到康凱跟前,康凱依然低著頭。梁明輝站在他麵前,摸出一包沒開封的煙,打開,抽出一支,遞過去。康凱抬頭,看了梁明輝一眼,接過煙。梁明輝坐在他身邊,又掏出打火機給康凱點著。


    康凱抽了一口,這煙是戒不了了。


    梁明輝笑笑,你那叫啥煙癮,有煙一天能抽十幾支,沒煙一支也不抽,不分國籍,不分牌號,給什麽抽什麽,抽了幾年煙,不知道焦油含量是怎麽迴事。


    康凱也笑了,讓你一總結,我也就這點出息了。


    找你談了?


    談了。


    什麽意思?


    讓我走。


    梁明輝輕輕吐了口氣,你怎麽打算?


    康凱狠狠地抽了一口煙,嗆得咳了起來。沉默了一會,梁明輝把古刀擱在康凱的膝上。


    康凱一愣,把古刀抓在手裏,你怎麽……


    梁明輝說,不管走到哪裏,你都得把這把祖傳的古刀帶上。


    梁明輝依然淡淡地說,聽說你父親在臨犧牲前把自己的手槍一推,就留下三個字;給兒子……


    康凱神情陡然激動起來,默默地將刀抽出鞘,刀刃在月光下閃著寒光。


    康凱注視著刀刃,低聲卻堅定地說,我沒說要走,我,我哪裏也不去。


    梅雨晴那邊,你打算怎麽辦?


    我也不知道。


    是不是需要我在中間給你們……


    不用,家務事,你也斷不了。


    康凱和梅雨晴坐在北京的宿舍的沙發上,他們麵前茶幾上的兩杯茶已經隻剩茶葉。康凱和梅雨晴一人坐在一個沙發上沉默著,看來已經談了很久了。


    康凱下意識地抓過茶杯欲喝,發現茶已幹,歎了口氣,把茶杯又放了迴去。梅雨晴望著茶杯,目光朦朧起來。


    康凱抬手抓抓零亂的頭發,記得去年為當不當旅長的事,你我也是這樣坐著。


    坐了很久,茶杯喝幹了好幾迴。


    可幾迴你都把水續上了。


    看來這迴……這迴是真喝幹了。


    康凱看了梅雨晴一眼,低下頭去。梅雨晴把頭扭向一邊,淚珠緩緩地淌了下來。康凱抬起頭來,發現梅雨晴在抽泣,走過去,把茶幾上的紙巾遞給她。梅雨晴擦了擦淚,依然一句話不說。


    康凱說,咱們該說的都說了,你說,怎麽辦吧?


    梅雨晴說,……你說吧?


    康凱重又坐下,上迴也是相持不下,最後一人都退了一步才收了場,這迴看來誰都沒有退路了。


    梅雨晴抬起淚眼,你就不能退一步?就那麽狠心?


    雨晴,這話我同樣也可以問你,這樣談下去,還是不可能走出死胡同。我們得換個思路來談了。


    那你談吧。


    康凱站起身,繞到沙發背後,雙手撫在梅雨晴的肩上,雨晴,咱倆結婚這麽些年來,盡管家不像個家,但我們一直很相愛,誰也離不開誰。偶而有點小磨擦,也不過是在一盤鮮美的菜肴裏加點辣椒而已,反而更增添生活的滋味。可是,我在想,一個人一輩子不能光為愛情和婚姻而活著,因為還有各自的事業。當這兩者產生實在不可調和的矛盾的時候,那就得冷靜地而不是感情用事地作出選擇,而選擇就要作出準確的價值評估。就你我來說,在事業上都找到了一個得之不易的平台,一個能釋放自己能量而且是自己十分鍾愛的平台。如果以愛的名義逼迫對方舍棄自己的平台,這個愛也就會變質,相反,尊重對方對自己事業的選擇,本身就是一種愛的體現。婚姻可以解除,真正的愛是解除不了的。做不了夫妻,還可以做永遠的朋友……


    梅雨晴任淚水流淌,雙手捧著康凱的手,送到嘴邊,用牙齒咬著……康凱也流下了淚。兩了人的結婚照上,一對新人笑得那麽甜……梅雨晴緊緊地咬著康凱的手,淚水一滴滴落在康凱的手上。康凱的另一隻手輕撫著梅雨晴的肩。


    良久,梅雨晴幽幽地說,你還記得我們當初是怎麽認識的嗎?


    好像是在軍區司令部小禮堂吧。


    那次是我第一次跳獨舞。


    你好像跳的是“草原之春”。


    那天是軍區首長陪中央領導同誌看我們的演出,禮堂裏坐滿了部隊官兵。我很緊張,但我贏得台下一片掌聲。我剛進側條幕,一個大個子兵突然擋住了我的去路,說我跳的動作不對,不是地道的蒙族舞,當場比劃著就要糾正我的動作……


    這一比劃就把軍區歌舞團最漂亮的姑娘比劃到家了。


    你還記得你當時坐在什麽位置上嗎?


    這我可不記得了。


    十五排五號。


    小禮堂裏響著音樂。舞台下是一排排空空的座椅。康凱慢慢坐到十五排五號的位置上,專注地看著舞台。舞台上一束追光漸起,投射到舞台深處,梅雨晴身著一身潔白的蒙古裝,背身對著台口,隨著音樂在翩翩起舞……


    音樂表達著一種對生活的向往,對愛情的讚美……梅雨晴在輕盈地舞蹈。康凱看著。觀眾席後方的左側過道門,楚冰冰輕輕走了進來。觀眾席後方的右側過道門,陸池輕輕走了進來。


    梅雨晴一絲不苟地跳著。康凱專注地看著。楚冰冰在最後一排左角的座位上坐下,陸池在最後一排右角的座位上坐下


    梅雨晴跳得時而輕柔,時而深情,時而歡快,時而奔放……康凱凝神看著。


    梅雨晴的臉上卻掛著成串的淚珠。康凱絲不動地看著。


    梅雨晴淚流滿麵,依然翩翩起舞。康凱一邊鼓著掌,不覺也潸然淚下。陸池眼圈濕潤了,楚冰冰也為之動容。


    梅雨晴跳完,向台下深深地鞠躬。康凱走上舞台,走到梅雨晴身邊。梅雨晴抬頭望著康凱。


    康凱抬手輕輕地為她擦淚,你跳得還是不地道。


    梅雨晴苦絲絲地笑了笑,是嘛。


    康凱一把把梅雨晴樓在懷裏,梅雨晴依在康的肩膀上,淚水再次湧出。


    陸池淚如雨下,扭頭離去。楚冰冰發現了陸池,也轉身離去。


    舞台上,追燈映照著一對相擁者,漸漸暗去……


    陸池在一排連椅上坐下來,擦著麵頰上的淚跡。楚冰冰走過來,在陸池身邊坐下。


    楚冰冰眼中也紅紅的,池姐,我剛才也差點流出淚來。


    我沒想到他們會演出這樣一幕,他們不該走到這一步。


    人生就是一場戲,我倒覺得,沒有什麽應該不應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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