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光和幾名基地導調員走進猛虎旅指揮所,康旅長,這是演習導演部導調中心的栽決通知,紅軍坦克營已經被全殲,全營退出戰鬥。


    康凱氣哼哼地坐在椅子上,一句話不說。


    楊光拿出裁決通知書,康旅長,請在上麵簽字。


    康凱沒迴答,似乎跟沒聽見一樣。梁明輝走過來,接過裁決書看了看,一怔,猛虎旅立即退出演習?


    康凱一聽,急了,騰地站起來,什麽,讓我退出演習?


    楊光公事公辦,是的,請你服從栽決。


    康凱怒氣衝天,胡鬧!這是誰定的?


    陸元衡突然出現在門口,我!


    康凱和梁明輝一愣。


    康凱挺冤,陸司令,這,這是為什麽?


    陸元衡一邊往裏走一邊說,你們的一個主力坦克營和一個裝步營已經退出演習,加上其他戰鬥、非戰鬥減員,裝備損毀嚴重,敗局已定,導調中心決定此次演習到此終止。


    康凱十分遺憾,這……這就算完了?


    梁明輝說,陸司令,我們覺得這樣裁決是不公平的。


    陸元衡問,你們想要什麽樣的公平?


    梁明輝說,我們手上還有幾個營,官兵鬥誌旺盛……


    康凱說,我們的戰術行動還沒有展開,就此栽定勝負,讓人不服!


    陸元衡沉著臉,我告訴你,在導調中心的計算機係統裏,你部從遠程機動至今,毀傷的各種坦克、戰車已經過半;我再通知你,你的士兵魏小飛頭部重傷,生命垂危,正在你們戰地醫院搶救。


    康凱和梁明輝都大吃一驚。


    陸元衡說,有關演習的詳細情況,計算機評估係統會作出科學、準確和客觀的統計。楚副司令還要對這次對抗演習進行點評。現在跟誰爭都是多餘的。


    陸元衡說罷,扭頭走出帳篷。


    康凱慢慢從梁明輝手上拿過裁決書,簽上了字。楊光接過栽決書就走。陸元衡還在帳篷外的車前站著。楊光走來,遞過栽決書。陸元衡接過看了一眼,心裏湧出一種悲傷,轉身上車,離去。


    康凱和梁明輝走進特種車組合而成的戰地醫院。病房裏已經站著幾個人,有魏嵩平、車長、坦克營長和醫生、護士。康凱走到病床前,伏下身子,看著昏迷不醒的魏小飛。魏小飛頭上綁著繃帶,一副沉睡狀。康凱抬頭望著魏嵩平。魏嵩平和康凱對視一眼,痛楚地歎了口氣,轉身走向窗口。


    康凱和梁明輝把醫生拉出急救室。


    梁明輝問,主任,魏小飛有沒有生命危險?


    魏小飛是嚴重的腦振蕩,目前處在危險期。


    康凱說,你們要盡全力搶救。


    那是肯定的。楚副司令已親自派了直升機馬上送他到總院搶救。據我們觀察,生命可能能保住,但會留有嚴重的後遺症。


    康凱焦急地問,什麽後遺症?


    很可能一時難以醒來,醫學上叫做“植物狀態”,也就是人們常說的植物人。


    梁明輝一驚,植物人?這,這怎麽可能……


    梁政委,這是醫學上的一個難題,這種傷病的出現,常見是腦外傷,腦血管疾病,一氧氣化碳中毒……


    康凱問,小飛要是成了植物人,會怎樣?


    主要表現為對自身和外界的認知功能完全喪失。能睡著,也能自然醒來;能睜眼,有時還會流淚或露出笑容,但這一切都是無意識的。


    康凱問,有沒有恢複的可能?


    主任搖搖頭,在醫學上,“植物人”的發病機理尚不明晰,通常認為是腦幹網狀結構、丘腦及大腦皮層的不完全損害造成的。有過自然蘇醒的病例,也有人工促醒的可能性,但促醒率很低。大部分人進入植物狀態,直到死亡也恢複不過來。


    主任走進急救室,康凱的梁明輝愣在那裏。魏嵩平從急救室走出來,看見康凱和梁明輝,欲言又止,快步離去。康凱和梁明輝追上。


    康凱喊,魏副軍長。


    魏嵩平停下。


    康凱語無倫次地,魏副軍長,我……小飛他……


    魏嵩平長歎一聲,似從心底發出,唉,小飛微不足道,還是多想想你們的猛虎旅吧。仗打成這個樣子,猛虎旅將來的日子還怎麽過?如果你能聽我一句,那怕半句,也不會落到這麽個境地。你們再這麽下去,倒下去的就不隻是魏小飛了,那會是整個猛虎旅!說完,魏嵩平十分難受地走了。


    康凱和梁明輝相對無語,懊喪地歎息著。


    龐承功和肖書悅匆匆走來。


    康旅長,梁政委。龐承功主動招唿。


    康凱看了龐承功一眼,沒有說話。


    哦,是承功啊。梁明輝上前握了手。


    龐承功說,我們來看看小飛,小飛怎麽樣了?


    梁明輝搖頭,比較麻煩。


    龐承功一怔,怎麽了?


    就是能保住生命,也要成為植物人。梁明輝心情沉重。


    龐承功和肖書悅都大吃一驚。


    康凱身心疲憊地向山坡上走去,在他的身後是坦克部隊在撤離戰場。硝煙尚未驅散,戰車在慢慢開過。在康凱的身後,兩架武裝直升機唿嘯著從他頭頂飛過。康凱似乎對這一切都茫然無聞,心情鬱悶地向坡上走去。


    康凱走上坡頂,慢慢抬頭仰望天空,天上烏雲蔽日。遠處傳來馬蹄聲,康凱迴望。柳成林和烏蘭策馬奔來,二人跳下馬。烏蘭臉上掛著淚痕,一聲哥未出口,已淚如雨下。


    康凱一愣,走過去,烏蘭,你怎麽啦?


    烏蘭撲到康凱身上,抽泣著。


    柳成林說,旅長,你還不知道?


    我,我知道什麽?


    柳成林難過地說,烏蘭她伯母……你母親心梗……昨天晚上在寧州去世了。


    康凱驚呆了,你說什麽?


    烏蘭抬起淚眼,哥……


    康凱吼叫起來,為什麽不早告訴我?為什麽……


    柳成林說,烏蘭也是才知道的。


    康凱奪過烏蘭手上的馬韁,飛身躍上馬背,烈馬向坡下狂奔而去。


    烏蘭喊,哥!……


    柳成林喊,旅長!……


    康凱駕馭著烈馬在藍天白雲下奔馳著,馬蹄敲擊著草地,聲聲敲擊在人的心口上。康凱幾乎是瘋狂狀,鬆開韁繩,任馬在草原上狂奔。康凱一會雙手抱頭,仰天長嘯,一會俯於馬身,失聲慟哭……


    烏蘭和柳成林流著淚,呆呆地看著。


    烈馬似乎十分理解騎手的痛苦和悲傷,用狂暴的奔騰以宣泄主人內心無法承受的感情重荷,似風,似雲,似雷,似電……


    草原上一片狼籍。這裏是猛虎旅剛剛戰敗的地方。坦克,步戰車、自行火炮圍攏在一起,猛虎旅、野狼團雙方部分官兵站在自己的車隊前。康凱、梁明輝和龐承功、肖書悅分別站在各自的隊列前。


    康凱神情木然,兩眼透著痛楚,茫然無的地望著前方。


    集團軍陳軍長、賀政委和魏嵩平、陸元衡等領導陪同楚淮海走來。猛虎旅、野狼團軍官兵一個個挺胸立正,斂聲屏氣。


    楚淮海大步走到中間,用憂鬱的目光掃視了一下在場的官兵,大家可能都在心裏犯嘀咕,為什麽開講評會選這麽個地方?我之所以選這兒,是因為這兒就是猛虎旅走麥城的地方,也是魏小飛倒下的地方。你們說,猛虎旅為什麽兵敗?康旅長說是因為劍不如人,確實,野狼團的j9坦克是強於猛虎旅的老坦克,但我認為不是兵敗的根本原因。猛虎旅三天三夜五百公裏的拚殺,可謂是過五關斬六將,進入基地後,馬不停蹄甲不離身,又下一城,在坦克營被擊毀的情況下,魏小飛等戰士變坦克兵為步兵,短兵相接,以死相拚,這一切足以說明猛虎旅已經具備了不怕苦不怕死、能夠連續作戰的過硬作風,重振了虎威,但最終還是敗了,為什麽?敗就敗在你們指揮員的急躁和驕傲上,腦子發熱,急於求成,以為隻要有戰鬥精神,隻要敢打敢拚,隻要拿出玩命的勁頭就可以打贏所有的硬仗,就能橫掃所有的戰場,不對!這是一種錯誤的認識。它再次驗證了一個驗證過千遍的真理,驕兵必敗!我想,在這個地方更能喚起記憶,更能引發深思,自己的頭腦是怎麽發熱的,是在什麽樣的環境和心理狀態下做出的錯誤決斷?


    猛虎旅、野狼團雙方官兵們一張張嚴肅的臉。康凱和梁明輝臉上布滿內疚的表情。龐承功和肖書悅卻專注地聽著楚淮海講話。魏嵩平一臉漠然,陸元衡則沉默著。


    楚淮海口氣稍微緩和了點,現代經濟活動中有一句時髦的話,叫細節決定成敗。我看,一名當代軍人,一定要好好地品味一下。現在是市場經濟,商場老板們常講,商場如戰場,他們把商業競爭中任何環節的運作,都與戰場上的謀略戰術相提並論。在他們看來,商務活動的最高形式就是戰爭的形式,就是你死我活的搏殺。所以,他們對經營的每一筆生意都如履薄冰,沒有絕對把握絕不輕易出手。而我們這些當兵的呢,打起仗來,大手大腳,隻懂的拚拚殺殺,不懂得計算成本。如果這場戰鬥讓一位商場老板來指揮,我想,他首先要考慮的是,世界上絕對不會有免費的午餐,絕不會白送你幾輛j9坦克讓你打著玩;其次,他要計算,投入這麽多裝備、油料、彈藥,冒著人員傷亡的危險,打掉這幾輛坦克又有多大的迴收?多大的利潤?能否低成本高產出,最後還要考慮,萬一一口吃不掉這幾輛坦克怎麽辦?成本底線在哪裏?應該在什麽時候投放,什麽時候收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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