鑒於廣胤與曲鏡之間完全沒有協調的可能,曦和同廣胤商量了一番,決定由她來試探曲鏡。在凡界相處了大半個月,她與曲鏡之間也算有了一點交情,雖然後者從頭到尾都心懷鬼胎,且最後結局令他措手不及,但總的來說相處還算是沒什麽矛盾。


    自那一日知道曦和的身份之後,曲鏡一直按兵不動,壓著兵馬在妖界之外紮營,隻是偶爾派些流兵前來騷擾,卻暫時沒有什麽大動作。曦和知道,曲鏡既然不收兵,便絕不會輕易放棄,眼下忍氣吞聲,估計隻是在盡力養好傷,準備更為完善的進攻。


    不得不說,曲鏡其人,雖然長了一張娘娘腔腔的臉,那個性情卻是很殺伐果斷足智多謀的。


    為了在最大程度上使雙方得到溝通,曦和以她的個人名義寫了一封信,大意是向曲鏡表達了天界堅定的態度,並勸他開誠布公,將四境輪的事情好好地同天界商量商量,畢竟這四境輪是她親手所造,不論如何也能幫上一些忙,也免得他勞民傷財內憂外患。


    這封信以秘密渠道送到了曲鏡的手上,不日後者便差人送來了迴信。曦和展信一看,信上隻有四個字:不必,多謝。


    她隻能歎息。雖然料到曲鏡必然不會就此妥協,不過這迴絕得也太不留餘地了。當日她在戰場上對曲鏡說的那些話,後者必然聽懂了,曉得她已經知曉他的野心,此舉不過是為了免去無謂的殺伐,而他的立場仍舊很堅定——這仗一定要打。


    如此看來四境輪的事情倒還沒發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否則妖界自顧不暇,也沒那個閑工夫來跟天界耗。曦和思量著若是有時間必然要去妖界拜訪,瞧一瞧那暴動究竟到了什麽地步,畢竟此事牽扯到六界,不可因曲鏡一人而壞了大事。


    不過,當務之急,是要將慧義棺之事盡快告訴幽都。


    曦和原本是想要第二日便立即啟程趕往幽都的,但廣胤說他已經差人將大致情況送去幽都了,讓她在天宮好好休息幾日,再陪她一同去幽都。


    曦和的本意是自己一個人去的,畢竟廣胤是個大忙人,在凡界陪了她那麽久,眼下戰事正忙,天帝估計都得對她有意見了。廣胤聽了她的勸阻,僅眉頭一挑,一句“你當青籬他們是吃素的麽,若是我不在便守不住天界,那他們還是趁早收拾鋪蓋迴家罷”,便將她的話堵了迴去。


    於是,曦和便在天宮待了下來,有廣胤的照料,一切都清閑得仿佛在洛檀洲一般。五日之後,二人去洛檀洲帶上了青櫻,然後一同前往幽都。


    靈界是六界之中比較特殊的地方,它的位置不定,隨著冥河的流動而不斷地在虛空中移動。上古時候,可以說整個靈界都是天然封閉的,一般人無法自由出入,隻有受到牽引才能找到正確的入口,因此靈界之人與外界交流一向極少,在其他人眼中素來神秘。但在天地大戰之後,大量魂魄湧入冥河往生,一度導致混亂,靈界隻好打通與外界的通道,在北荒窮天極地之處設下大門,給六界的友人發放玉牌,供人出入。但即便如此,能夠輕易進入靈界的人,依舊不多。


    廣胤是第一迴來到靈界,立在雲頭上,望著遠處山巔之間的青石巨門,歎道:“好大的氣派。”


    曦和道:“靈界之內一般不能騰雲,這樣會讓人將魂魄和活人弄混了。我們入鄉隨俗,從那橋上走過去罷。”


    廣胤頷首,於是三人一同從雲頭上落下,往山巔雲霧中的橋上走去。


    巨門不知幾百丈高,上麵有古樸的浮雕紋路,已然久經風霜,舉頭望去,目光望不盡山頂雲霄,給人一種沉寂的壓迫感。


    門前站著兩名守衛。


    廣胤低聲問道:“這靈界守衛如此森嚴?”


    曦和解釋道:“平常並非如此,大約是慧義棺失竊,為了不再讓人混進來,所以有了審查。原本隻要持有玉牌便能進出自如的。”


    廣胤唔了一唔。


    那兩名守衛見到曦和三人徒步前來,其中一人目光轉過來,問道:“來者何人?”


    曦和遞上玉牌,道:“洛檀洲曦和,有要事須見巫祝一麵。”


    守衛見到玉牌,麵色一肅,望著曦和的目光甚是恭敬,道:“巫祝早已恭候尊神多時。”然後又看了看一旁的廣胤與青櫻,遲疑地問道,“這二位是……?”


    “這位是天族太子廣胤,這位是洛檀洲的仙靈。”


    守衛點點頭,雙方讓出道路來:“請。”


    萬鈞石門緩緩向內打開,摩擦聲沉重而古老。曦和對那二人頷首,然後抬步走進,廣胤與青櫻緊隨其後。


    大門之內的景象與外界完全不同。


    四麵八方都是荒蕪,這種荒蕪又不同於寸草不生的沙漠,卻似乎每一寸虛空都孕育著豐富勃發的生機。頭頂有一條大河橫亙,覆蓋了整片天空,有波光,有水聲,卻又不似水,星辰團簇,在河中穿梭嬉戲。石塊拚接成的橋梁在空中懸浮,連結成網,交接處有鏡麵朝上的八角鏡子,時不時有人或是魂魄從鏡子中消失或是出現。


    若非知道這是靈界,廣胤幾乎以為自己進入了天河。


    曦和道:“這便是冥河。”


    廣胤忘了往四周,目中流露出讚歎之意:“大千世界果真奇妙。”


    曦和道:“冥河西南方連接著什刹海,再往西便是西方梵境,是如來的地盤了。”她邁上第一塊浮石,石頭晃了晃,見到青櫻已經從旁邊跳上了橋,一道魂魄從後者身邊飛過,她險些沒站穩,提醒道,“小心些,這靈界的空間四通八達,若是掉下去,可不知你會從哪兒出來。”


    青櫻癟了癟嘴,穩住了身形才小心地往前走。


    曦和迴頭看向廣胤,伸出手:“我們去前麵的鏡子裏,可以直接找到渺祝。”


    廣胤垂眼看了看她伸過來的手,麵上浮起一抹笑,從善如流地牽著跟上去。


    三人從浮石橋上通過,一同來到交匯處,曦和一腳踏入鏡中,鏡麵如水波一般散開。


    “一起走,若是走散了便不好了。”她牽住廣胤和青櫻的手,一同邁入鏡中,光華一閃,三人皆消失在原地。


    渺祝確實已經等候多時。


    從廣胤給他傳信之後,他便一直在等著曦和前來,此番三人一出現,他便草率地行了個禮,急匆匆地領著三人進了一間石殿。


    石殿無頂,上方是璀璨的冥河。殿中有八根巨大的石柱,上麵雕刻著複雜的紋路,廣胤略略看了一眼,似乎是用來鎮壓兇魂汙穢之氣,祈禱增添福澤的。


    待三人皆進入殿中,渺祝手一揮,石殿的大門關上,然後快步走上前來,道:“尊神啊,你總算來了,老子都等你等得長草了。大致情況我已經知道了,此事當真是棘手,棘手啊。”然後順手一揮,一邊的石桌石凳便飛快地移過來,摩擦著地麵發出沉重的響聲,停在了大殿中央,“來來來,坐坐坐。”


    三人皆坐下,曦和道:“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出慧義棺究竟在何處,你這麽急也沒甚用,莫要先自亂陣腳。”


    渺祝給三人沏了茶,道:“老子能不急麽?幽都這麽多寶貝,唯獨慧義棺是鎮族之寶,在老子手上丟了,老子這張老臉都不知該往哪兒放。”他坐下來,愁眉苦臉地道,“老子掌管靈界這麽多年,也就偶爾冥河鬧騰一會兒,從來沒出過什麽大事。眼下慧義棺丟了,連個影兒都沒有,這讓老子如何跟族中交代,如何跟六界交代啊。”


    曦和覺得渺祝確實已經肝腸寸斷。


    這個時候她也不好出言刺激他,於是安慰道:“雖然慧義棺丟了,但畢竟消息還封鎖得嚴密,僅有我們同你幽都的八位長老曉得,若是在事情鬧大之前將慧義棺找迴來,便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渺祝捂著腦袋,道:“老子也是這麽想的,但心有餘而力不足啊。連尊神你都無功而返,老子委實擔心。”


    曦和道:“你先別急,我們此番前來便是與你商討對策的。六界眼下暫且安定,這說明偷盜慧義棺之人暫時未能將其打開,不過他既然偷了,那便遲早是要打開的,或許目前還在準備些什麽……”她想了想,道,“慧義棺沒那麽好開,我們隻要趕在他打開之前將其找到,就不會有什麽問題。”


    渺祝歎了口氣,道:“幽都八位長老已經有三位出去尋找慧義棺的下落了,我必須鎮守幽都。前段時間聽說妖界的四境輪出了些問題——”他看向廣胤,後者點頭,“——連天界都與妖界開戰了,我這心裏頭總一陣一陣地發慌,覺得這兩件事情必然有所關聯。”


    廣胤頷首,道:“若此二者當真有關係,那麽這幕後之人費盡心機將慧義棺造假,將曦和引去天祈朝,大約就是想趁這個機會對四境輪動手腳。如今妖界向我們宣戰,或許便是那人設計好的,唯恐天下不亂,亦有可能是那人在四境輪之中沒能全身而退,露出了破綻,才讓妖界抓到了把柄。”


    渺祝道:“那,說到底,此事還是同天界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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