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歲末，全國晚報研究會年會在海城召開。金戈從鄭州乘車一路南下，邊走邊脫衣服，先脫毛尼大衣，繼而是毛衣毛褲，到了海城，就隻剩下一身單衣了。出發時中原是冰天雪地，除寥若晨星般的幾株長青鬆柏外，一片灰黃。可到了海城卻是溫暖如春，紅土綠樹、藍天白雲、碧海銀灘，一派昂然生機。
盡管經過“6.4事件”的洗劫，海城這個“重災區”大傷了元氣，外國投資者紛紛撤走資金，內地許多大公司也關門走人，但仍有不少工程在建，到處是高聳入雲的吊車，密密匝匝的腳手架和“隆隆”轟鳴的攪拌機聲，整個海城依然像個大工地。
20年前金戈來過海城，是軍校畢業分配堅決要求來這個援越抗美最前線野戰機場的。他那時一門心思要建功立業，短短的半個月時間裏連機場大門都沒有出過，海城幾乎沒有給他留下什麽印象，留下的隻有遺憾和夢幻。隨部隊調防到上海江濱機場後，海城一直就成了他心裏永遠也解不開的情結。所以，這次他是懷著十分複雜的心情來海城開會的，是來尋夢，還是來圓夢，連他自己也說不清。
更使金戈驚訝的是海城寬鬆的政治環境。除與生意有關外，人們好像對政治不大感興趣。內地人不敢說的話他們敢說，內地人不敢做的事他們敢做。報紙雜誌也如雨後春筍般冒了出來，而且除極少數黨委機關報外，多數是掛靠政府部門或社會團體，是帶有個人承包性質的民營報紙。他們辦報思想活躍，經營手段靈活，版麵前衛潑辣，有一股很強的視覺衝擊力，明顯地在向港台報紙，甚至是西方發達國家報紙靠攏。
金戈的心一下子被攫住了，大有“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迴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之感。他朝思暮想的不正是這樣一種生活環境、工作環境和辦報環境嗎？為了追求這種相對寬鬆的環境，他甘願放棄部隊宣傳科科長、而且有可能升遷飛行團政委的位置，義無反顧地轉業迴到古城開封，去當一個連工資都發不下來的百花劇團團長。他東突西撞，置家庭危機於不顧，總算撞開一個口子，硬著手腕搞了劇團改革，收到了可觀的社會效益和經濟效益，使百花劇團譽滿神州，他本人也幾乎是天下無人不識君。到市晚報社任社長後，雖然也極其艱難地搞了群眾評報、對話會和自辦發行等項改革，但總是被處處掣肘，無形中總好像是有一雙大手在鉗著他的脖子，使他處於半窒息狀態，不能有力地出拳踢腳，報紙辦得時好時歹，半死不活。特別是“6？:4”之後，僅有的一點新聞改革也停止了，僅有的一點新聞自由也沒有了，又迴到了萬馬齊喑的可悲局麵。可這海城畢竟是特區，盡管也受到了“6？:4”的影響，盡管也實行新聞管製，但新聞單位的體製和運行機製畢竟在變，而這種轉變又往往是帶有前瞻性的。他覺得柳暗花明，豁然開朗，一下子就愛上了這塊熱土，這個名符其實的“陽光島”！
看準了想通了就幹，這是他一貫的作風。於是他趁會議的間歇時間跑到省新聞出版局，想打探一下還有沒有創辦新報紙的空間。
接待他的是新聞出版局辛局長。
辛局長是湖北武漢人，魁梧的身軀，寬闊的前額，厚嘴唇，高鼻梁，一笑兩眼眯成一條縫，說話時發出銅鍾般的“嗡嗡”聲。他原是軍區政治部主任，受特區改革開放風潮的熏染，毅然決然轉業留下來當了這個新聞出版局局長。
他看了金戈的證件，聽了金戈自我介紹和提出的問題後，當場就明確表態：如果他願意來創辦一張報紙，他很樂意接收他。這張報紙就直屬新聞出版局領導，以新聞出版局的名義向國家新聞出版署申報，刊號不會有問題。並當場遞給他一式3份《幹部調動審批表》讓他填寫，而且當即就在“調入單位意見”一欄裏填上了“同意調入”四個字，蓋上了新聞出版局的鮮紅大印。
這種愛“才”如命的用人觀念，這種雷厲風行的辦事效率，一下子便把金戈給震攝住了。一向處變不驚的他，真有點受寵若驚之感，緊緊地握住辛局長的手，一迭連聲地說：
“謝謝，謝謝！我一定盡早過來，我一定盡早過來！”
可事情並不像金戈想像得那麽簡單。當他興衝衝迴到開封，登門去找市委常委、宣傳部趙部長，遞上《幹部調動審批表》，讓趙部長審批時，趙部長勃然大怒，粗脖子紅臉地狠狠將審批表甩給他說：
“你事先為啥不征求一下我的意見？告訴你，你根本就別做這個夢，沒門兒！”
金戈還從來沒見趙部長發過這麽大的脾氣，他囁嚅著解釋道：“jp”
“老局長，我真不想惹您生氣。說實在話，連我也沒這個思想準備。我趁開會之機順便打探一下有沒有辦報空間，沒想到他們當場就給我填了表，蓋了章。說真格的，我還真被他們深深地打動了……”
趙部長更來氣了：“你轉業迴來時，我連你的麵都沒見，你夫人跑來給我介紹了一下情況，我還不當場就表態接收了你嗎？10年來，你從正科升到了正處，從劇團團長到報社社長，哪一步不凝結著開封市委、市政府培養的心血？咋著，你現在翅膀硬了，要飛了不是？”
“您別生氣，老局長，我不是這個意思。對您的關懷、教育和培養，我沒齒不忘。特別是每一次的危難關頭，您都在明裏暗裏保護我，知遇之恩，我稱您恩師都不為過。但我這種不安份的個性，也確實給您捅了不少漏子，添了不少的麻煩，我也深感內疚。說句透心的話，不是開封容不下我，而是我適應不了開封這座古城。與其這樣大家都感到很難受，不如我一走了之，大家都得到了解脫，何樂而不為呢？”
“你別跟我兜圈子了，好不好！還不如幹脆說開封保守、落後、不開放，你對開封失去了信心。你既然有開拓精神，為啥不留下來，用自己的努力，開創一片新天地，讓古城開封煥發出新的活力和青春！”
“我又何嚐不想這樣做？我衝過，我闖過，可多以失敗而告終。連《矛盾的開封人》都不能容忍，像阿q一樣護著瘌痢頭，別人又怎能奈得她何？連任何一個市領導的秘書說句話，我都得照辦，我這個報社社長當著還有啥意思？隻可惜我不是個木偶，我有生命，有思想，不會老讓人在幕後牽著線，我在前台跳……”
“既然話已經說到了這一步，你就不用再往下說了。把審批表給我，我去找市委書記。如果他願意留你，那他就必須重用你，給你職，給你權，給你施展的舞台。如果他不願意留你，沒的說，那他就放人。當然，我會盡力做他的工作的……”
“你千萬別去求他，老局長。強扭的瓜不甜，捆綁不能成夫妻。反正我又沒有跑到國外去，到哪兒還不都是為建設我們的國家出力。”
“你別管，你就迴去等消息吧。”
一個星期後，趙部長打電話招見了金戈。金戈一進他辦公室的門，趙部長就非常熱情地站起身來迎接，又是讓座，又是倒茶。然後滿麵春風地說：
“市委書記非常重視你這件事，決意要留你，為此還專門召開了書記辦公會。為了給你提供施展才華的舞台，初步意向是讓你擔任市委常委、秘書長，讓我先征求一下你的意見。當然啦，要正式任命還要經市委常委會討論通過，報省委常委會批準方能生效。”
金戈不假思索地說：“請老局長轉告市委書記們，謝謝他們的好意。我意向已決，還是要走。”
“那我可就不能理解了。全市多少正處級幹部都在盯著這個位置，晉升率隻有百分之一。而且這又是非常關鍵的一步，是從中級幹部向高級幹部跨越的一步。給了你施展才華的舞台，你為啥又不願意登台表演呢？”
“老局長，你是個明白人。你想想，給我個秘書長，我就能演出有聲有色
的活劇嗎？秘書長是幹啥的，不就是個大秘書、大公務員嗎？哪份文件不需要市委書記簽發？哪項決策不需要市委常委集體討論決定？還不是整天跟在市委書記、副書記屁股後麵團團轉，他能獨立處理啥事情？一句話說到底吧，老局長，我不是要當官，而是要比較自由地去幹事情。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二者皆可拋。何況官乎？而自由是什麽？自由是一種精神的超脫，一種心靈的放飛，一種人格的獨立。這才是我人生的終極追求啊！”
趙部長瞪大眼睛盯著他，微微點著頭說：
“你的這番人生追求我能理解，市委常委會裏恐怕也隻有我能夠真正理解你了。既然是這樣，我同意放你走。但市委書記們恐怕就不這麽想了，他們要是堅決不放你走，你不是也沒轍嗎？”
“那就請老局長告訴市委書記們，如果堅決不放我走，這個市委秘書長我也是堅決不會當的！報社社長我可以繼續幹，但我一定要按我的意願辦報，如果磕著碰著誰了，那就要請他們多多見諒嘍！”
“成，你這一招準成，他們最怕的就是你這一招。所以，他們是寧可讓你當秘書長……”趙部長自知失言，忙下意識地以手掩口。他接下去又說：“你真一定要走，他們也是會放人的，隻不過臉麵上在點過不去，怕人家說開封留不住人才。”
與此同時，金戈對聞竹的說服工作也在同步進行著。
開始，聞竹也不同意金戈去海城闖蕩。他們夫妻生活的前八年，一直過著牛郎織女般的日子。金戈不光是戎馬倥傯，還被林彪死黨王維國軟禁到地下室裏幾個月，那種揪心抓肝的歲月真是不堪迴首。後來雖然轉業迴到了她身邊，但卻又因為母親孤僻古怪個性的不能容忍，而單位一時又解決不了住房問題，不得不同居一城卻過著新的牛郎織女生活。夫妻間許多的誤會與不合也便由此而生，還差一點鬧到離婚的份上。好不容易等到劇團分了房，扒了個窩，才過上了幾年和睦溫馨的夫妻生活。誰知好景不長，一篇《矛盾的開封人》在晚報上發表，市委常委會的約法三章，一下子便將金戈的手腳給捆住了。由此金戈像落架的鳳凰，擱淺的蛟龍，鎖在籠子裏的猛虎，食不甘味，夜不安眠，還染上了抽煙的壞毛病，壯壯實實的身子幾個月下來變成了一個皮影人。聞竹的心一下子又懸了起來。她真擔心丈夫一病不起，更擔心他困獸猶鬥會幹出什麽冒險的事情來。所以“6？:4事件”那些天，她心裏老是握著拳，一向不信神的她，竟然暗地裏跑到大相國寺向千手千眼佛祈禱，以求保佑丈夫身心安康。而且她還清楚地感受到，凡是家庭和睦的時候，兒子就健康成長:凡是家庭生非的時候，兒子的身心也就跟著受傷害，以至於還隻身跑到少林寺剃光了頭要當和尚……所以，她是真不願丈夫再折騰了，都四十二三的人啦，該安安生生過日子嘍。可她看著丈夫對海城心馳神往的樣子，又不忍心他在開封受煎熬。再說，去海城對兒子也未必是壞事，兒子現在已是高中一年級的學生了，由於小時候基礎沒打好，河南升大學又僧多粥少，競爭異常激烈，換換環境也許會好些。海城升大學相對來說容易些，對兒子來說也許是福地。更難得的是特區的召喚和吸引，10萬人才下海城，能留下的卻沒有幾個，有多少有識之士想去還去不成呢，丈夫能有此機遇，舍棄了也實在是太可惜。更何況她自己對海城也有著美好的向往，至今她還寶貝似的保存著姐姐當年從海城帶給她的椰碗、椰娃和海石花，對姐姐給她講的椰子船的故事更是記憶猶新：
1950年，海城剛剛解放，姐姐所在部隊駐地就在五指山附近的小鎮上，他們文工團經常到黎村苗寨為老鄉演出節目。姐姐俊美的扮相，悠揚明麗的歌聲，深深打動了黎苗鄉親。有位頭插山花，身著筒裙的黎族阿嫂是姐姐最忠實的觀眾。演一場，她看一場:換一寨，她追一寨。
姐姐參軍時就有胃冷痛症。文工團下鄉演出吃飯沒有規律，時早時晚，冷熱不定，饑一頓飽一頓的，她的胃冷痛症越來越重了。有一次，姐姐犯了病，沒有參加演出。當時也沒什麽特效藥，隻有吃點止痛片臥床休息。朦朧中，有位海城籍戰士領著頭戴鬥笠，腰係竹簍的黎族大嫂來到床前。姐姐一眼便認出是那位場場看她演出的阿嫂。阿嫂笑笑，忙從竹簍中拿出個圓滾滾的東西。小戰士告訴姐姐，這叫椰子船，可以根治胃冷痛症。阿嫂麻利地破開椰子殼，像切西瓜那樣，把椰肉豎切成扁舟狀的幾小片。姐姐一看，“呀！怪不得叫椰子船，很像呢。”姐姐讓阿嫂和小戰士一塊兒吃。小戰士頑皮地說：“阿嫂專門送來為你治病的，我哪敢饞嘴。”說得阿嫂咯咯地笑著，直點小戰士的大腦門。
姐姐低著頭，不好意思地吃著。椰子船粘粘的，軟軟的，甜甜的，有股淡淡的藥香透出來，吃了胃裏好舒服。ビ幸惶歟阿嫂眼看要刮台風，還是帶著椰子船上路了。轉眼間，雷聲轟鳴，閃電將烏雲撕成一條條碎片，暴雨劈頭蓋臉地澆下來:狂風打著旋在山坳裏滴溜溜地轉，把山坡上幾棵粗大的樹連根拔起。阿嫂一時找不著避風擋雨的地方，隻得低著頭，弓著腰，探著身，吃力地往前走。風扯起她的蓑衣，卷走她的鬥笠，她過一坡又一坡，滑了一跤又一跤，可椰子船卻始終牢牢地抱在她的胸前。
姐姐見她渾身又是泥又是水，胳膊和腿上摔得青一塊紫一塊，手被劃破了，殷紅的血和著泥水直往下淌，可椰子船卻完好無損，心頭一熱，眼淚奪眶而出，趕快拿幹衣服幫阿嫂換上，找紗布包好傷口，埋怨她不該來。阿嫂說：“不妨事，隻是受了點外傷，過幾天就會好的:你這老胃病，非要堅持每天吃，才能除去病根。”就這樣，一連吃了七七四十九天，姐姐的胃冷痛症才徹底根除了。
也許年老多病的姐姐這輩子再也難故地重遊了，再也難為海城的開發建設出力了，隻能由自己代姐姐了確心願了。所以她最終還是同意了丈夫去海城闖天下的想法，並約定等丈夫安頓下來後，再把她和兒子一塊調過去。
過了春節，金戈便要上路了。上路的頭一天晚上，在董朝臣夫婦的張羅下，在迎賓館歌舞廳為他舉行了一個盛大的送行舞會。董朝臣在致送別詞時不無傷感地說：
“作為大金的老同學、老戰友，我們這已是第三次分別了，心裏的滋味是很難用語言來表達的。情之所至，我即興覓得古詩詞聯句一首，以表達離別之意——”
他聲情並茂地朗誦道：
無情汴水自東流，
一般心事一般憂。
門外若無南北路，
人間應免別離愁。
若教眼底無別恨，
不信人間有白頭。
白雲一片去悠悠，
隻有空床敵素秋。
他聲音有點哽噎，強忍著沒讓眼淚流出來。接著他話鋒一轉道：
“好在每一次的離別，對大金來說都是一次新的突破，新的超越，新的境界。我堅信他的選擇是對的，如果有可能的話，我願意緊步後塵，追隨前往！”
在熱烈的掌聲中，金戈起身致答謝詞：
“各位朋友！謝謝諸位的盛情送別。對我的這次海城之行，肯定會有各種各樣的議論。有人會說開封容不下我了，有人會說我軟弱退卻，甚至有人會說我弱智……在這裏，我隻想用四句歪詩，作為對種種議論的答辯——”
他用昂揚激越的聲調朗誦道：
笑傲江湖一金郎，
行吟海角任評量。
天涯覓得補天石，
何處月明不故鄉！
沉寂片刻，待人們品出了詩裏的味道後，報以海嘯般的掌聲和叫好聲。
還沒等他坐下，姚青便第一個上來邀他跳舞。金戈邊跳邊和她開玩笑說：
“你呀，啥事都愛爭第一。第一個給我打過眼的是你，第一個教我跳舞的是你，第一個站出來搞自辦發行的也是你，今個這送行舞會上又讓你爭了第一。”
姚青反倒一本正經：“還不都是跟你學的。你敢第一個在前邊領著走，我就敢第一個跟上來。這次要不是我懷著孩子，說不定又要第一個跟你去海城了！”
“你是該給建功生一個啦。生罷孩子再去也不遲啊，我以海城新移民的身份歡迎你！”
“一言為定！”
“好，一言為定！”
第二曲上來邀請金戈的是蒙蒙。她同魏良才春節剛完婚，還沉浸在蜜月的喜慶中，穿了一件大紅色的立領中式絲綢棉襖，畫著濃濃的晚妝，在舞場裏很是醒目。
“傻丫頭，你怎麽也來湊熱鬧？”金戈總把她當孩子。
“我就是想再來跟你跳次舞。以後，怕是再也沒有機會和你跳嘍。”
“哪能呢？歡迎你和良才到海城去，良才的經營才能在那裏會大有用武之地的。”
“我倒是想去，就怕我老爸不願意。我老爸要像你該多好……”
“人各有誌啊！”
第三曲邀金戈跳的是楚蘭。她雖然同他嚴格地保持著距離，但金戈還是明顯地感覺到了她心跳在加劇，唿吸很急促。她不敢正視他的目光，低著頭喃喃道：
“金社長，反正你是要走的人啦，有一個在我心裏憋了整10年的問題，我想問問你，你一定要說實話……”
“你問吧。”
“你心裏到底愛沒愛過我？”
這個問題金戈毫無思想準備，也太讓他難以迴答了。但按照他的經驗，遇到難以迴答的問題，最好的辦法就是說實話。於是他說：
“楚團長，盡管我對你一直沒有正麵表達過，但我對你卻是一直心存感激。一是感激你對我工作的支持，二是感激你對我的愛。隻可惜我心胸沒那麽開闊，不可能一個心裏同時裝進兩個女人……”
“你現在心裏裝著的女人是誰？是聞竹還是杜鵑？”
“你怎麽知道杜鵑？”
“當時你已同聞竹分居，既然心裏沒裝著我，那就一定還裝著別人……一直到給董朝臣夫婦接風的宴會上，我才得知她是杜鵑。”
“她早已到美國攻讀大眾傳媒研究生去了。”
“還會迴來嗎？”
“天知道啊。”
“……”
接下來邀請金戈跳舞的是韓苗和羅小蘭。最後一曲情調舞他是同夫人聞竹跳的。
送別舞會通宵達旦。
第二部《古城突圍》完，敬請關注第三部《夢斷天涯》
盡管經過“6.4事件”的洗劫，海城這個“重災區”大傷了元氣，外國投資者紛紛撤走資金，內地許多大公司也關門走人，但仍有不少工程在建，到處是高聳入雲的吊車，密密匝匝的腳手架和“隆隆”轟鳴的攪拌機聲，整個海城依然像個大工地。
20年前金戈來過海城，是軍校畢業分配堅決要求來這個援越抗美最前線野戰機場的。他那時一門心思要建功立業，短短的半個月時間裏連機場大門都沒有出過，海城幾乎沒有給他留下什麽印象，留下的隻有遺憾和夢幻。隨部隊調防到上海江濱機場後，海城一直就成了他心裏永遠也解不開的情結。所以，這次他是懷著十分複雜的心情來海城開會的，是來尋夢，還是來圓夢，連他自己也說不清。
更使金戈驚訝的是海城寬鬆的政治環境。除與生意有關外，人們好像對政治不大感興趣。內地人不敢說的話他們敢說，內地人不敢做的事他們敢做。報紙雜誌也如雨後春筍般冒了出來，而且除極少數黨委機關報外，多數是掛靠政府部門或社會團體，是帶有個人承包性質的民營報紙。他們辦報思想活躍，經營手段靈活，版麵前衛潑辣，有一股很強的視覺衝擊力，明顯地在向港台報紙，甚至是西方發達國家報紙靠攏。
金戈的心一下子被攫住了，大有“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迴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之感。他朝思暮想的不正是這樣一種生活環境、工作環境和辦報環境嗎？為了追求這種相對寬鬆的環境，他甘願放棄部隊宣傳科科長、而且有可能升遷飛行團政委的位置，義無反顧地轉業迴到古城開封，去當一個連工資都發不下來的百花劇團團長。他東突西撞，置家庭危機於不顧，總算撞開一個口子，硬著手腕搞了劇團改革，收到了可觀的社會效益和經濟效益，使百花劇團譽滿神州，他本人也幾乎是天下無人不識君。到市晚報社任社長後，雖然也極其艱難地搞了群眾評報、對話會和自辦發行等項改革，但總是被處處掣肘，無形中總好像是有一雙大手在鉗著他的脖子，使他處於半窒息狀態，不能有力地出拳踢腳，報紙辦得時好時歹，半死不活。特別是“6？:4”之後，僅有的一點新聞改革也停止了，僅有的一點新聞自由也沒有了，又迴到了萬馬齊喑的可悲局麵。可這海城畢竟是特區，盡管也受到了“6？:4”的影響，盡管也實行新聞管製，但新聞單位的體製和運行機製畢竟在變，而這種轉變又往往是帶有前瞻性的。他覺得柳暗花明，豁然開朗，一下子就愛上了這塊熱土，這個名符其實的“陽光島”！
看準了想通了就幹，這是他一貫的作風。於是他趁會議的間歇時間跑到省新聞出版局，想打探一下還有沒有創辦新報紙的空間。
接待他的是新聞出版局辛局長。
辛局長是湖北武漢人，魁梧的身軀，寬闊的前額，厚嘴唇，高鼻梁，一笑兩眼眯成一條縫，說話時發出銅鍾般的“嗡嗡”聲。他原是軍區政治部主任，受特區改革開放風潮的熏染，毅然決然轉業留下來當了這個新聞出版局局長。
他看了金戈的證件，聽了金戈自我介紹和提出的問題後，當場就明確表態：如果他願意來創辦一張報紙，他很樂意接收他。這張報紙就直屬新聞出版局領導，以新聞出版局的名義向國家新聞出版署申報，刊號不會有問題。並當場遞給他一式3份《幹部調動審批表》讓他填寫，而且當即就在“調入單位意見”一欄裏填上了“同意調入”四個字，蓋上了新聞出版局的鮮紅大印。
這種愛“才”如命的用人觀念，這種雷厲風行的辦事效率，一下子便把金戈給震攝住了。一向處變不驚的他，真有點受寵若驚之感，緊緊地握住辛局長的手，一迭連聲地說：
“謝謝，謝謝！我一定盡早過來，我一定盡早過來！”
可事情並不像金戈想像得那麽簡單。當他興衝衝迴到開封，登門去找市委常委、宣傳部趙部長，遞上《幹部調動審批表》，讓趙部長審批時，趙部長勃然大怒，粗脖子紅臉地狠狠將審批表甩給他說：
“你事先為啥不征求一下我的意見？告訴你，你根本就別做這個夢，沒門兒！”
金戈還從來沒見趙部長發過這麽大的脾氣，他囁嚅著解釋道：“jp”
“老局長，我真不想惹您生氣。說實在話，連我也沒這個思想準備。我趁開會之機順便打探一下有沒有辦報空間，沒想到他們當場就給我填了表，蓋了章。說真格的，我還真被他們深深地打動了……”
趙部長更來氣了：“你轉業迴來時，我連你的麵都沒見，你夫人跑來給我介紹了一下情況，我還不當場就表態接收了你嗎？10年來，你從正科升到了正處，從劇團團長到報社社長，哪一步不凝結著開封市委、市政府培養的心血？咋著，你現在翅膀硬了，要飛了不是？”
“您別生氣，老局長，我不是這個意思。對您的關懷、教育和培養，我沒齒不忘。特別是每一次的危難關頭，您都在明裏暗裏保護我，知遇之恩，我稱您恩師都不為過。但我這種不安份的個性，也確實給您捅了不少漏子，添了不少的麻煩，我也深感內疚。說句透心的話，不是開封容不下我，而是我適應不了開封這座古城。與其這樣大家都感到很難受，不如我一走了之，大家都得到了解脫，何樂而不為呢？”
“你別跟我兜圈子了，好不好！還不如幹脆說開封保守、落後、不開放，你對開封失去了信心。你既然有開拓精神，為啥不留下來，用自己的努力，開創一片新天地，讓古城開封煥發出新的活力和青春！”
“我又何嚐不想這樣做？我衝過，我闖過，可多以失敗而告終。連《矛盾的開封人》都不能容忍，像阿q一樣護著瘌痢頭，別人又怎能奈得她何？連任何一個市領導的秘書說句話，我都得照辦，我這個報社社長當著還有啥意思？隻可惜我不是個木偶，我有生命，有思想，不會老讓人在幕後牽著線，我在前台跳……”
“既然話已經說到了這一步，你就不用再往下說了。把審批表給我，我去找市委書記。如果他願意留你，那他就必須重用你，給你職，給你權，給你施展的舞台。如果他不願意留你，沒的說，那他就放人。當然，我會盡力做他的工作的……”
“你千萬別去求他，老局長。強扭的瓜不甜，捆綁不能成夫妻。反正我又沒有跑到國外去，到哪兒還不都是為建設我們的國家出力。”
“你別管，你就迴去等消息吧。”
一個星期後，趙部長打電話招見了金戈。金戈一進他辦公室的門，趙部長就非常熱情地站起身來迎接，又是讓座，又是倒茶。然後滿麵春風地說：
“市委書記非常重視你這件事，決意要留你，為此還專門召開了書記辦公會。為了給你提供施展才華的舞台，初步意向是讓你擔任市委常委、秘書長，讓我先征求一下你的意見。當然啦，要正式任命還要經市委常委會討論通過，報省委常委會批準方能生效。”
金戈不假思索地說：“請老局長轉告市委書記們，謝謝他們的好意。我意向已決，還是要走。”
“那我可就不能理解了。全市多少正處級幹部都在盯著這個位置，晉升率隻有百分之一。而且這又是非常關鍵的一步，是從中級幹部向高級幹部跨越的一步。給了你施展才華的舞台，你為啥又不願意登台表演呢？”
“老局長，你是個明白人。你想想，給我個秘書長，我就能演出有聲有色
的活劇嗎？秘書長是幹啥的，不就是個大秘書、大公務員嗎？哪份文件不需要市委書記簽發？哪項決策不需要市委常委集體討論決定？還不是整天跟在市委書記、副書記屁股後麵團團轉，他能獨立處理啥事情？一句話說到底吧，老局長，我不是要當官，而是要比較自由地去幹事情。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二者皆可拋。何況官乎？而自由是什麽？自由是一種精神的超脫，一種心靈的放飛，一種人格的獨立。這才是我人生的終極追求啊！”
趙部長瞪大眼睛盯著他，微微點著頭說：
“你的這番人生追求我能理解，市委常委會裏恐怕也隻有我能夠真正理解你了。既然是這樣，我同意放你走。但市委書記們恐怕就不這麽想了，他們要是堅決不放你走，你不是也沒轍嗎？”
“那就請老局長告訴市委書記們，如果堅決不放我走，這個市委秘書長我也是堅決不會當的！報社社長我可以繼續幹，但我一定要按我的意願辦報，如果磕著碰著誰了，那就要請他們多多見諒嘍！”
“成，你這一招準成，他們最怕的就是你這一招。所以，他們是寧可讓你當秘書長……”趙部長自知失言，忙下意識地以手掩口。他接下去又說：“你真一定要走，他們也是會放人的，隻不過臉麵上在點過不去，怕人家說開封留不住人才。”
與此同時，金戈對聞竹的說服工作也在同步進行著。
開始，聞竹也不同意金戈去海城闖蕩。他們夫妻生活的前八年，一直過著牛郎織女般的日子。金戈不光是戎馬倥傯，還被林彪死黨王維國軟禁到地下室裏幾個月，那種揪心抓肝的歲月真是不堪迴首。後來雖然轉業迴到了她身邊，但卻又因為母親孤僻古怪個性的不能容忍，而單位一時又解決不了住房問題，不得不同居一城卻過著新的牛郎織女生活。夫妻間許多的誤會與不合也便由此而生，還差一點鬧到離婚的份上。好不容易等到劇團分了房，扒了個窩，才過上了幾年和睦溫馨的夫妻生活。誰知好景不長，一篇《矛盾的開封人》在晚報上發表，市委常委會的約法三章，一下子便將金戈的手腳給捆住了。由此金戈像落架的鳳凰，擱淺的蛟龍，鎖在籠子裏的猛虎，食不甘味，夜不安眠，還染上了抽煙的壞毛病，壯壯實實的身子幾個月下來變成了一個皮影人。聞竹的心一下子又懸了起來。她真擔心丈夫一病不起，更擔心他困獸猶鬥會幹出什麽冒險的事情來。所以“6？:4事件”那些天，她心裏老是握著拳，一向不信神的她，竟然暗地裏跑到大相國寺向千手千眼佛祈禱，以求保佑丈夫身心安康。而且她還清楚地感受到，凡是家庭和睦的時候，兒子就健康成長:凡是家庭生非的時候，兒子的身心也就跟著受傷害，以至於還隻身跑到少林寺剃光了頭要當和尚……所以，她是真不願丈夫再折騰了，都四十二三的人啦，該安安生生過日子嘍。可她看著丈夫對海城心馳神往的樣子，又不忍心他在開封受煎熬。再說，去海城對兒子也未必是壞事，兒子現在已是高中一年級的學生了，由於小時候基礎沒打好，河南升大學又僧多粥少，競爭異常激烈，換換環境也許會好些。海城升大學相對來說容易些，對兒子來說也許是福地。更難得的是特區的召喚和吸引，10萬人才下海城，能留下的卻沒有幾個，有多少有識之士想去還去不成呢，丈夫能有此機遇，舍棄了也實在是太可惜。更何況她自己對海城也有著美好的向往，至今她還寶貝似的保存著姐姐當年從海城帶給她的椰碗、椰娃和海石花，對姐姐給她講的椰子船的故事更是記憶猶新：
1950年，海城剛剛解放，姐姐所在部隊駐地就在五指山附近的小鎮上，他們文工團經常到黎村苗寨為老鄉演出節目。姐姐俊美的扮相，悠揚明麗的歌聲，深深打動了黎苗鄉親。有位頭插山花，身著筒裙的黎族阿嫂是姐姐最忠實的觀眾。演一場，她看一場:換一寨，她追一寨。
姐姐參軍時就有胃冷痛症。文工團下鄉演出吃飯沒有規律，時早時晚，冷熱不定，饑一頓飽一頓的，她的胃冷痛症越來越重了。有一次，姐姐犯了病，沒有參加演出。當時也沒什麽特效藥，隻有吃點止痛片臥床休息。朦朧中，有位海城籍戰士領著頭戴鬥笠，腰係竹簍的黎族大嫂來到床前。姐姐一眼便認出是那位場場看她演出的阿嫂。阿嫂笑笑，忙從竹簍中拿出個圓滾滾的東西。小戰士告訴姐姐，這叫椰子船，可以根治胃冷痛症。阿嫂麻利地破開椰子殼，像切西瓜那樣，把椰肉豎切成扁舟狀的幾小片。姐姐一看，“呀！怪不得叫椰子船，很像呢。”姐姐讓阿嫂和小戰士一塊兒吃。小戰士頑皮地說：“阿嫂專門送來為你治病的，我哪敢饞嘴。”說得阿嫂咯咯地笑著，直點小戰士的大腦門。
姐姐低著頭，不好意思地吃著。椰子船粘粘的，軟軟的，甜甜的，有股淡淡的藥香透出來，吃了胃裏好舒服。ビ幸惶歟阿嫂眼看要刮台風，還是帶著椰子船上路了。轉眼間，雷聲轟鳴，閃電將烏雲撕成一條條碎片，暴雨劈頭蓋臉地澆下來:狂風打著旋在山坳裏滴溜溜地轉，把山坡上幾棵粗大的樹連根拔起。阿嫂一時找不著避風擋雨的地方，隻得低著頭，弓著腰，探著身，吃力地往前走。風扯起她的蓑衣，卷走她的鬥笠，她過一坡又一坡，滑了一跤又一跤，可椰子船卻始終牢牢地抱在她的胸前。
姐姐見她渾身又是泥又是水，胳膊和腿上摔得青一塊紫一塊，手被劃破了，殷紅的血和著泥水直往下淌，可椰子船卻完好無損，心頭一熱，眼淚奪眶而出，趕快拿幹衣服幫阿嫂換上，找紗布包好傷口，埋怨她不該來。阿嫂說：“不妨事，隻是受了點外傷，過幾天就會好的:你這老胃病，非要堅持每天吃，才能除去病根。”就這樣，一連吃了七七四十九天，姐姐的胃冷痛症才徹底根除了。
也許年老多病的姐姐這輩子再也難故地重遊了，再也難為海城的開發建設出力了，隻能由自己代姐姐了確心願了。所以她最終還是同意了丈夫去海城闖天下的想法，並約定等丈夫安頓下來後，再把她和兒子一塊調過去。
過了春節，金戈便要上路了。上路的頭一天晚上，在董朝臣夫婦的張羅下，在迎賓館歌舞廳為他舉行了一個盛大的送行舞會。董朝臣在致送別詞時不無傷感地說：
“作為大金的老同學、老戰友，我們這已是第三次分別了，心裏的滋味是很難用語言來表達的。情之所至，我即興覓得古詩詞聯句一首，以表達離別之意——”
他聲情並茂地朗誦道：
無情汴水自東流，
一般心事一般憂。
門外若無南北路，
人間應免別離愁。
若教眼底無別恨，
不信人間有白頭。
白雲一片去悠悠，
隻有空床敵素秋。
他聲音有點哽噎，強忍著沒讓眼淚流出來。接著他話鋒一轉道：
“好在每一次的離別，對大金來說都是一次新的突破，新的超越，新的境界。我堅信他的選擇是對的，如果有可能的話，我願意緊步後塵，追隨前往！”
在熱烈的掌聲中，金戈起身致答謝詞：
“各位朋友！謝謝諸位的盛情送別。對我的這次海城之行，肯定會有各種各樣的議論。有人會說開封容不下我了，有人會說我軟弱退卻，甚至有人會說我弱智……在這裏，我隻想用四句歪詩，作為對種種議論的答辯——”
他用昂揚激越的聲調朗誦道：
笑傲江湖一金郎，
行吟海角任評量。
天涯覓得補天石，
何處月明不故鄉！
沉寂片刻，待人們品出了詩裏的味道後，報以海嘯般的掌聲和叫好聲。
還沒等他坐下，姚青便第一個上來邀他跳舞。金戈邊跳邊和她開玩笑說：
“你呀，啥事都愛爭第一。第一個給我打過眼的是你，第一個教我跳舞的是你，第一個站出來搞自辦發行的也是你，今個這送行舞會上又讓你爭了第一。”
姚青反倒一本正經：“還不都是跟你學的。你敢第一個在前邊領著走，我就敢第一個跟上來。這次要不是我懷著孩子，說不定又要第一個跟你去海城了！”
“你是該給建功生一個啦。生罷孩子再去也不遲啊，我以海城新移民的身份歡迎你！”
“一言為定！”
“好，一言為定！”
第二曲上來邀請金戈的是蒙蒙。她同魏良才春節剛完婚，還沉浸在蜜月的喜慶中，穿了一件大紅色的立領中式絲綢棉襖，畫著濃濃的晚妝，在舞場裏很是醒目。
“傻丫頭，你怎麽也來湊熱鬧？”金戈總把她當孩子。
“我就是想再來跟你跳次舞。以後，怕是再也沒有機會和你跳嘍。”
“哪能呢？歡迎你和良才到海城去，良才的經營才能在那裏會大有用武之地的。”
“我倒是想去，就怕我老爸不願意。我老爸要像你該多好……”
“人各有誌啊！”
第三曲邀金戈跳的是楚蘭。她雖然同他嚴格地保持著距離，但金戈還是明顯地感覺到了她心跳在加劇，唿吸很急促。她不敢正視他的目光，低著頭喃喃道：
“金社長，反正你是要走的人啦，有一個在我心裏憋了整10年的問題，我想問問你，你一定要說實話……”
“你問吧。”
“你心裏到底愛沒愛過我？”
這個問題金戈毫無思想準備，也太讓他難以迴答了。但按照他的經驗，遇到難以迴答的問題，最好的辦法就是說實話。於是他說：
“楚團長，盡管我對你一直沒有正麵表達過，但我對你卻是一直心存感激。一是感激你對我工作的支持，二是感激你對我的愛。隻可惜我心胸沒那麽開闊，不可能一個心裏同時裝進兩個女人……”
“你現在心裏裝著的女人是誰？是聞竹還是杜鵑？”
“你怎麽知道杜鵑？”
“當時你已同聞竹分居，既然心裏沒裝著我，那就一定還裝著別人……一直到給董朝臣夫婦接風的宴會上，我才得知她是杜鵑。”
“她早已到美國攻讀大眾傳媒研究生去了。”
“還會迴來嗎？”
“天知道啊。”
“……”
接下來邀請金戈跳舞的是韓苗和羅小蘭。最後一曲情調舞他是同夫人聞竹跳的。
送別舞會通宵達旦。
第二部《古城突圍》完，敬請關注第三部《夢斷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