駐海城機場飛行部隊與駐上海江濱機場飛行部隊調防的命令,以最快的速度,最機密的方式層層下達著。中央軍委的命令要求除兩個機場的場站外,兩個對調的飛行師,在一個星期內,一個不落、幹淨利落、安全準時地完成調防任務!


    此時,金戈到達海城機場剛好半個月,建功立業的計劃才剛剛開了個頭。這一調防命令,是他在感情上絕對不能接受,而在行動上又絕對不能違抗的。到邊防前線殺敵立功當英雄,這是他18歲那年,父親在“四清”中被逼下台時,咬牙切齒立下的宏願!為了這一宏願,北大、清華他不考,單單報考了軍校。為了這一宏願,畢業分配時家鄉不迴,大城市不進,單單選擇了這個位於南海孤島上的海城機場。為了這一宏願,他臥薪嚐膽,苦學苦練,半個月時間連軍人服務社的大門都沒進,連機場的大門都沒出,連近在咫尺從小最向往的大海都沒去看一眼,甚至連當地的土特產香蕉、椰子、甘蔗、菠蘿都沒顧上嚐一口鮮!可轉眼間,一道命令,一切全都馬哈了,可見人的命運是太難把握了啊!


    很自然,他想起了董朝臣,那個他最要好的同鄉同班同學,這下子他反倒要調到前線來了。想進上海的反倒調到了前線,想上前線的反倒進了上海,這命運可真會捉弄人!


    由此他又想到韓苗,她要是知道自己進了大上海,不知會做何種打算?唉唉,人哪,誰也沒長前後眼,不能前看800年,後看800年。在人生的道路上,誰也別把話說死了,有許多事情都是不以個人的意誌為轉移的。和韓苗的關係,也隻能任其自然了。對,應該給她迴封信,把自己的行蹤告訴她。可現在不能寫,部隊有紀律,在調防過程中,為了防止泄密,防止敵人趁機偷襲,斷絕一切通信往來。看來,隻能等到上海再說了……


    在確定轉場梯次上,不少機組發生了爭執,都想去打前站接飛機,既舒舒服服乘旅客列車,又先睹為快逛大上海。後麵的大部隊,要乘悶罐子軍列不說,還擔負著繁重的器材設備裝運任務。然而,金戈卻正好相反,他主動要求壓後陣,讓老尤打前站。老尤在部隊的時間不多了,到大上海沒幾天就轉業怪遺憾的。而他自己真正留戀的卻是這火熱的戰鬥前線,既然不能違抗命令留下來,那就爭取能多逗留幾天也好,否則,這輩子恐怕再也難有這樣的機會了。


    這幾天,金戈他們除了參加戰鬥值班,剩餘的時間就是擦拭清洗飛機,給器材設備重新噴漆,打掃室內外衛生,要以嶄新的麵貌,勝利者的姿態迎接兄弟部隊,並為挺進大上海做準備。


    鄭春光高興得像樹上的花喜鵲,“唧唧喳喳”蹦上跳下,邊幹活嘴裏還不停地哼著京劇《沙家浜》裏郭建光的唱段:


    朝霞映在陽澄湖上,


    蘆花放稻穀香岸柳成行。


    全憑著勞動人民一雙手,


    畫出這錦繡江南魚米鄉……ビ靡允惴⑺對家鄉風光的心馳神往,抒發他用辛勤汗水換來勝利成果的無限喜悅。


    金戈卻怎麽也高興不起來,胸口像堵了一團亂麻,心頭總有一股無名之火,又理不清,息不滅,要多難受就有多難受。


    晚飯後,他獨自一人出去散心,不知不覺間來到營房左近的小鎮。見有挑擔賣香蕉、甘蔗的,一問價錢,香蕉1毛2一斤,甘蔗5毛錢一棵,便毫不猶豫地買了一把香蕉,一棵甘蔗。


    在返迴營房的路上,他背靠一棵大榕樹坐下,迫不及待地大快朵頤起來。


    這廣東甘蔗他小時候吃過,是過年時用壓歲錢買的,2毛錢買鋼筆那麽長一節,還沒啃幾口呢就沒有了。哪象這5毛錢買一大棵,粗如胳膊,高過人頭,黑裏透紅,油光發亮,咬一口滿嘴流蜜,清涼爽口,這才真叫過癮啊!至於這香蕉,他還是第一次品嚐,那感覺真是好極了。那麽香,那麽甜,那麽糯軟,那麽細滑,形狀又那麽奇特,全然不像北方的水果,倒像是天上掉下來的仙果一般。


    不多時,一棵甘蔗、一把香蕉,便被他全部消滅了。是滿足一下口腹之欲,更是痛快淋漓的情緒宣泄。他站起身來,拍打拍打白襯衣、藍軍褲上的甘蔗碎屑,覺得心裏舒暢了許多,火氣似乎也煙消雲散了。更令人稱奇的是,連久治不愈的腳氣,第二天也有了明顯的好轉。可真是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啊!


    大部隊轉場開始了。為防敵人偵察,無論是天上轉場的飛機,還是地上轉場的軍列,都安排在晚上出發,而且全部實行燈火管製。


    金戈把巴日斯駕駛的56號飛機送上天後,連夜過海去趕即將發車的軍列。


    這是什麽樣的軍列呀?一色黑乎乎的悶罐子車不說,連關的車門也沒有,更沒有上下的梯子,隻是在車門口橫拉著一條繩索,既是為了防止把人摔下去,又可作為上下車時的拉手。金戈拉著繩索爬上車去一看,車廂裏已經坐滿了人,他隻能在車門口放下背包坐上去。


    軍列一開動,一連好幾個小時不停車,不斷有人到車門口撒小便,加上劇烈的震蕩,唿嘯的車風,根本就無法入睡。他一邊閉目養神,一邊夢幻般浮想神遊著:從河南到山西,從山西到海城,再從海城到上海,一條鐵路線維係著他的人生命運……


    上軍校是他第一次出遠門,第一次乘火車。好家夥,車廂那麽長,坐那麽多人,跑那


    麽快。一夜的行程他連一眼都沒合,趴在車窗上看了整整一夜。盡管看到的多是黑魃魃的大山,模模糊糊的村落和零零落落的燈光。


    從軍校到南海可真讓他過了把坐火車的癮,幾天幾夜看不夠,山越來越青,水越來越


    綠,稻田越來越黃,村鎮越來越密,不知不覺走了大半個中國。


    眼下要去上海了,上海一帶自古是吳越之地,春秋戰國時的弄潮兒範蠡今安在呀……他能跟他探討一下社會、曆史和人生嘛……神情恍惚間,金戈將一首小詩自自然然哼出了口:オ


    茫茫人生係一線,


    匆匆惜別紅坡園。


    臥薪嚐膽誰見證,


    泛舟吳越尋蠡仙。


    他又很自然地想起,軍校畢業時的送行宴會上,即興吟誦的那首“英雄”詩,嘴角掠過一絲無奈的自嘲的笑。


    軍列在株州貨站停靠吃飯時,正好和上海江濱機場開過來的軍列不期而遇,沉悶的貨站一下子沸騰了!不管是認識的還是不認識的,都相互打著招唿,詢問著對方的情況,好象是久別重逢的老戰友。


    金戈更是興奮無比,滿貨站奔跑著,尋找著好朋友同鄉同學董朝臣,打探著他的消息。他真想在這兒能碰上他,兩人達成默契,董朝臣換乘北上的軍列重迴上海,他換乘南下的軍列重返海城。盡管他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倒不是董朝臣願不願意的問題,而是調防紀律絕對不允許的,但他還是要這樣想,還是要滿貨站地跑,還是要逐個車廂地找。可他幾十節車廂找遍了,也沒見到董朝臣的身影;不管問到誰,都說不認識他。想想看也是的,一個飛行師一千多號人,他又是初來乍到,能有幾個人認識他呀?再說,也許他打前站去了,也許……


    “開車啦,開車啦,快上車!”


    薑中隊長推了金戈一把,這才把他從狂奔和冥想中驚醒過來,連忙找到自己的車廂,抓住繩索爬上去。哎呀,好懸,他差一點被落到株州車站。他剛剛爬上去,車就開了。


    軍列在“哢嚓嚓、哢嚓嚓”加速運行,他的心也在“嘣嘣嘣、嘣嘣嘣”加速跳動。軍列好像要從鐵軌上飛起來了,他的心仿佛要從胸膛裏跳出來了!唉唉唉,軍列呀軍列,你為什麽不能停一停?為什麽不能掉轉頭來?為什麽這樣的不解人意?為什麽要如此南轅北轍?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喲!


    金戈和董朝臣,不光一個是“外來戶”,一個是“拖油


    瓶”,有著共同的被欺辱的經曆;還有一個共同的愛好,那就是文學。最難忘的是他倆“偷”書讀那段奇特經曆……可讓人遺憾的是,兩個人在畢業去向問題上卻走不到一起,結果是一個去了東海岸,一個去了南海邊。眼時下又陰差陽錯,相互調了一個個兒,在株州貨站擦肩而過而又不得相見,難道是老天爺要懲罰他們的“偷”書行為,這輩子再也無緣相見了嗎?唉唉唉,老天爺你為什麽這樣無情,無情地嘲笑,無情地捉弄,無情地懲罰!


    金戈兩眼盯著窗外那絡繹不絕的木杆電話線和水泥杆高壓線,那黑色和銀灰色線條,隨著磁瓶的節奏升上去,分開來,再降下去,再會合,恰似一個連續不斷的五線譜,隻是旋


    律過於單調了些。


    軍列過了真如車站,車窗外鬼火似的燈光越來越密,灰蒙蒙的村莊和村頭的打穀場裏一群群大墳包似的麥秸垛一閃而過。樓房越來越多,越來越高,還有水塔、立交橋、扳道房……啊,上海江濱機場終於到了!


    軍列停靠在江濱機場運油專線上,坐在車門口的金戈第一個跳下車去。迎上前來的那個人是那樣的眼熟——中等個,身板精瘦單薄,兩眼閃著亮光。盡管實行燈火管製看不大清楚,可這個朦朧夜幕下的身影實在是太熟悉了,從來就不用想起,從來也不會忘記。對,是他,就是他,那個在朦朧夜幕下和他一起“偷”書的人,那個和他朝夕相處了4年的人!


    金戈撲上去,一把攥住董朝臣的手,使勁搖了老半天,才斷斷續續地說:


    “老同學,你……你怎麽……”


    “走,先上車去營房,我會一五一十告訴你的。”董朝臣搶過金戈的背包,拉他一起上了車。


    金戈剛一坐下,就又用河南話問道:


    “到底是咋迴事,您讓憋死俺呀?”


    董朝臣神秘地一笑,說:


    “來到江濱機場後,部隊首長對我進行飛機維修業務考核,結果不及格。這也難怪,停課鬧革命了,本來就沒學多少東西嘛。首長問我還有其它什麽特長和愛好。我說喜歡文學,會寫點詩歌什麽的。結果就把我分到了場站電影組。這次調防又正好場站不調……這不,咱們不就又並肩戰鬥在一起了嘛!”


    “這叫啥?這叫緣份!”


    “這叫殊途同歸!”


    “哈哈哈哈……”


    兩雙有力的大手再次緊緊握在了一起……


    オ


    在上海江濱機場安頓好後,金戈給韓苗去了封信。信中既沒有親昵的稱謂,熱情的話語;也沒有故意冷落,拒人於千裏之外;而是以平和的口吻,把行蹤告訴了她。


    韓苗很快便迴信了。オ


    金戈:


    盡管你自己對上海之行不以為然,低調處之,可在家鄉、在母校、在老同學中間,卻是一石擊起千層浪——


    飛機機械師——多麽令人羨慕的職業!


    上海江濱機場——多麽令人向往的工作和生活環境!


    你是窮鄉僻壤飛出的大鵬鳥!


    你是母校的光榮與驕傲!


    你是咱縣本屆莘莘學子裏的佼佼者!


    忘記我上次給你的去信吧,那也許是些不該說的話。


    可那又是些不能不說的話,愛之切,言之激嘛!你現在實際做到的,遠比我想像的還要好。我隻不過是想讓你分迴家鄉,可你卻展翅飛到了大上海,我為你高興還來不及呢!


    家裏你別操心,有我哩。我每個星期天都迴家,探望一下您的雙親,替您盡點孝道。他們對我可好啦,像親生父母一般……


    好了,不打攪你了,盼來信!


    苗苗急草


    1968年9月22日


    不知怎的,金戈看了這封熱情洋溢的信,非但高興不起來,反而更增添了些許不快。唉,說什麽呢?隻能說她太不了解他了啊!不是什麽“低調處之”,也不是他要“展翅飛到大上海”的,這是命令,他想違抗,可違抗得了嗎?當然嘍,對她能每星期迴家看望一下他的父母,替他盡點孝道,他還是很感激的。


    於是,金戈抽空又給她迴了封信,對她的“擁軍行動”表示感謝。對涉及部隊調防的機密,自然不好說破,所以她對他的誤解,也就無法消除了。對她有意拉近兩人之間距離的言辭,金戈不置可否,既不認可,又不拒絕。他要繼續觀察下去,看她是不是自己心目中的“白雪公主”……


    可過了不久,父親的一封來信,讓金戈不能不認真審視一下他和韓苗的關係了。オ


    戈兒:


    你寄來的30元錢收到了,勿念。


    你剛工作,孩子,能有多少薪水?自個兒還要吃飯、應酬,就不要月月給家寄了。農村,咋著都好對付,隨便抓撓一把就餓不著;不像在城市,動動身子就得花錢。再說啦,家裏有韓苗照應哩,你就更不要分心了。公家的事才是大事,你可萬萬不可粗心大意呀!


    爹今兒個給你去信,是要說說你和韓苗的事。你不在家,她每個禮拜都迴來看俺,知冷知熱的,手腳又勤快,可真是個好閨女!人家又是個在黨的人,又在縣衙門裏當差,前程自不必說。最要緊的是,咱是個“外來戶”,人家姓韓的一大片,眼下世道又這麽亂,時不時地還有人要揪鬥我這個“四清”下台幹部,咱在韓家寨要不受欺負,沒別的路可走,能娶韓苗做媳婦,是再好不過的了。兩家一結親,你就是韓姓的姑爺了,看他誰還敢欺負咱!


    戈兒,無論如何,你得聽爹這一次話,別再冷落人家啦,就快應下這門婚事吧!


    父字


    1968年11月23日ァ—


    又是“外來戶”!這是金戈最不愛聽,可又不能不正視的客觀現實。他生在韓家寨,長在韓家寨,說不定將來還要轉業迴到韓家寨。兄弟姐妹更不用說,他們世世代代都要生活在那裏。父親也曾打算過搬迴黃河北老家去,可要搬家談何容易?分地主的大瓦房怎麽搬得走?老家也沒有宅基地、自留地分給你了,搬迴老家去住哪裏?再說老家又沒了親人,迴去還不同樣受欺負!看來,這根非要紮在韓家寨不可了,所以說父親的思慮決不是多餘的。


    韓苗家在韓家寨確已成為一股不可小視的新興力量。她家原本在韓家寨並不出眾,土改時被劃為中農成分,既不是革命對象,也不是革命中堅。家裏兄弟姐妹又多,有5男2女,韓苗是老大,日子過得相當拮據。可她父母就是認準了一個理兒,哪怕拆房賣梁,不吃不喝,也要供兒女讀書!1959年至1961年“三年自然災害”時期,每人一天隻有4兩糧食,還要集體吃食堂飯,她父親餓得全身浮腫,為撿口東西吃,就成天圍著公共食堂轉,見個爛菜葉都撿起來塞嘴裏吃掉,村裏人給他起了個綽號叫“食堂混”。親戚朋友勸他,為了活命,就別讓孩子們上學了。可他總是搖搖頭說:“就是把俺餓死,也得供孩子們讀書!”結果7個孩子一個都沒輟學,他們老兩口卻先後被浮腫病奪去了生命。孩子們也真夠爭氣的,有3個上了大學,4個上了中專,而且人人都吃助學金,拿獎學金,成了全縣聞名的“知識之家”,前途不可限量。


    麵對父親的來信,麵對韓家寨的曆史和現實,麵對部隊調防到上海的實際,金戈想了很多很多。


    他有幾分竊喜。喜的是像韓苗這樣的姑娘,大家望族,老門老戶,大學本科畢業,在縣委宣傳部門工作,長得又有模有樣,上大學前從來沒有把他這個“外來戶”作為選婿對象,眼下卻這麽主動地追著他。他還沒明確表態,她已經在任勞任怨地盡兒媳婦的孝道了,這是他過去連想都不敢想的!當然,對韓苗來說,無疑這是最好的選擇。“三年自然災害”後,全縣高中砍的隻剩他們這一個班,考上大學的


    男男女女總共也才十幾個人,上軍校的就更是獨一無二,她不挑他挑誰?可話又說迴來,像他這樣的“外來戶”,如果不跳出“農門”,很可能要打一輩子光棍。這黃泛區,沙荒地,十年九旱,窮得叮當響。可越窮越生,越生越窮,生還要生男孩,結果男女比例嚴重失調,女的瞎瞎瘸瘸都能找到婆家,男的挺標致的小夥子都娶不來媳婦。他一個受欺辱的“外來戶”,如果不是考上軍校,當上飛機機械師,又是在上海江濱機場工作,別說韓苗這樣的鳳毛麟角,恐怕就是在家修理地球的睜眼瞎,也不一定願意嫁給他。你說,他能不有幾分竊喜嗎?


    他又有幾分怨氣。他怨韓苗有點勢利。上軍校前,她以校團委副書記的傲氣,從來沒把他放在心上;上了軍校後,馬上就向他射出丘比特之箭;分到南海孤島上的海城機場後,她又變得冷冰冰的;調到上海江濱機場後,她馬上又追了上來,而且追得這麽緊,真可謂是窮追不舍,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甚至還主動把工作做到了他父母那裏……但話又說迴來,甘願受苦受窮的女孩子又能有幾個?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人敬有錢的,狗咬提籃的(討飯的),這是一般人都很難逃脫的現實。那種純潔的、矢誌不渝的愛情固然可敬可頌,可那更多的隻能寫在書裏、演在戲裏。也正因為它難能可貴,人們才更向往它,頌揚它。韓苗是個吃了太多苦的女孩子,她是吃苦吃怕了。她還是個過早地失去了父母的女孩子,而且她是個老大,下麵還有6個弟妹要生存,要上學,要工作,她要擔負起作為大姐姐又當爹又當媽的重任,沉重的精神和物質負擔不允許她浪漫。金戈這麽一尋思,雖有幾分怨,但卻沒有恨,反倒有了幾分理解和寬容。


    他還有幾分保留。他總覺得韓苗不是自己心目中的“白雪公主”,兩人壓根兒就不是一路人。上高中後同村同班同學就剩了他兩個,學校離家幾十裏,來來迴迴無數趟,卻從來就沒有同來同往過。同窗共讀12載,說過的話總共不超過10句。上大學後雖保持著密切的通信往來,但多是官樣文章過年話,從不觸及個人情感。眼下他對她理解歸理解,但理解與渴求相距甚遠,更不要說要死要活、非她不娶嘍。可他畢竟是二十好幾的人了,父母又急於要他找對象,他建功立業的宏願一時半會兒又難以實現,要找稱心如意的既需要賴以時日,更需要環境條件。他身在軍營,生活圈子極其有限,睜眼閉眼除了光頭還是光頭。別說他還沒探過家,就是迴去探親,短短20來天,又不是到市場上買東西,哪能會正好碰上一個“白雪公主”呢?由此看來,這幾分保留,既是“歎人間,美中不足今方信,縱然是齊眉舉案,到底意難平”的保留;又是到目前為止,除了韓苗,他別無選擇,不得不保留的保留。


    有幾分竊喜,有幾分怨氣,又有幾分保留,這就是此時此刻金戈對韓苗的心理真實寫照。


    他把思路這麽一理,給父親的信該怎麽迴,也就心中有數了。於是,他鋪開信箋,“唰唰唰”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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