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迴房間的索爾傑爾心有餘悸地在門板上靠了一會兒,才慢慢走迴書桌前坐下,沒有焦點地望著窗外的景致發了一會兒呆,當目光遊移迴桌上攤開的課本上時嘴角勾起了一個苦澀的弧度。


    他也算是咎由自取吧!


    最近他越來越想念從前的日子,還是默默無聞的索爾傑爾的從前,轉世的身份讓他得到了很多,讓他失去得更多。


    身邊的朋友不再對他推心置腹,同齡人都用審視懷疑的目光遠距離的打量他,大人們多是阿諛奉承或者背後議論,就連那些對他言聽計從的長老們也是為了他的“身份”才百依百順。


    約爾夫·斯圖魯鬆的轉世?


    別人不知道,難道他自己還不知道自己是誰嗎?


    這些他都可以應付,因為他早就有心理準備,他就是想通了千萬種的後果才毅然決然地走進充斥著虛情假意的局麵。


    目前為止他的表現堪稱完美,沒有行差踏錯一步。


    惟獨看似前後態度並無二致的大長老讓他由衷地感到不自在。


    在得知他就是約爾夫·斯圖魯鬆的轉世之後,大長老的態度始終沒有變過,感謝老天的是他挺過了最初的隱怒和懷疑,現在的大長老就和家族中的其他人一樣都對他的新身份給予了肯定。


    但是為什麽,為什麽他在大長老麵前越來越坐立難安,每每與其對視就會有種恨不得立刻從他眼前消失的悚然。大長老的表現明明和原來一樣慈祥溫和,隻是偶爾自眼底閃過的仿佛洞悉了一切的光芒令他寒意漸生,每次都以為事情出了紕漏,然而什麽都沒發生,他依舊是轉世,大家依舊捧他抬他奉承他。錯覺,他反複告訴自己那都是錯覺。盡管如此,心裏的寒意仍然沒有絲毫減退的跡象,反而與日俱增。


    這翻來覆去的揣摩和猶疑攪得他身心俱疲。


    但是他絕不會後退,他明白,隻有經受住考驗的人才能坐享其成。


    他已經享受到轉世帶來的無與倫比的優越感,以及由此產生的居高臨下俯視眾生的快慰,美妙的感覺日益膨脹,有的時候他甚至覺得實際上他就是約爾夫·斯圖魯鬆。


    他已經迴不去當初,也不想迴去,就是死,也要把約爾夫轉世之名坐實!


    發了狠心的索爾傑爾再度堅定了一往無前的信念,捧起書本一遍又一遍地強迫自己記住書中的內容,而與此同時,樓下的朗格已經坐在了茶室中悠閑的品茗。


    “這幾天那些長老有什麽動向?”


    家養小精靈迴答,“還在調查比約恩長老和卡特琳娜長老那天舉行的聚會的會議內容。”


    “他們查出什麽來了?”朗格不怎麽在意的問。


    “初步得知會議內容關於轉世。”


    “查了那麽多天還是隻有這些?我看他們根本就玩不過隆梅爾嘛。”


    家養小精靈不敢搭腔。


    “這件事情是該平息一下了,鬧了那麽長時間,完全超出了預期,長老們也真是,年紀一大把了還總喜歡瞎操心,你去安排一下,讓這些長老定定神。”


    “是。”


    “找個什麽安撫理由呢?”朗格想了想,道,“讓那些‘不小心’說漏嘴泄了聚會機密的族人再‘不小心’一次,就說這次的聚會從頭到尾就是轉世之說的聲討會,比約恩在會議上大罵索爾傑爾……該怎麽編你自己拿捏一下。”朗格忽而一笑。“反正咱們的比約恩長老的名聲已經在那裏了,應該不在意背黑鍋,我想他會很樂意把這個黑鍋接過去扛在身上的。”


    “是的,主人。”


    “對了,幫我預訂後天火神隊比賽的門票。”


    小精靈猶豫了一下。


    “怎麽了?”朗格淡淡的問道。


    家養小精靈猛地一激靈,“後天是克勞斯家下任家主的訂婚宴,您當初收到請柬時還說要親自去一趟。”


    “隆梅爾因為他們家的一個孩子和他們起了一些矛盾,我原本打算去瞧瞧情況,順便唱個紅臉緩和一下兩家的關係,不過現在我又改主意了。”


    至於為什麽改了,朗格沒有說。


    就算不明白,小精靈還是老老實實的噤聲,提問不是他的工作,他的本職任務就是執行。


    朗格突然想到,“你上次收集來的海姆達爾的資料都還在吧?”


    “一直在您的書桌上擺著。”


    朗格端起茶杯說:“隆梅爾運氣真不錯,他這算不算無心插柳柳成蔭?”


    家養小精靈保持沉默。


    “如果他不是約爾夫的轉世,我可能會更喜歡他一點。”


    家養小精靈暗想這個“他”是誰?索爾傑爾少爺?還是……海姆達爾少爺?


    ***


    海姆達爾吃完午餐以後發現威克多仍然沒有去賽場的意思,不由得好奇道,“你們打魁地奇的不是很講究要提前進場準備嗎?”


    “沒事,我有分寸。”威克多貌似沒啥壓力。


    今天早上有普德米爾聯隊的比賽,德拉科一大早就出門為本國球隊呐喊助威去了,海姆達爾特地讓希娜跟著,有家養小精靈照看總比他一個人跑來跑去要讓人放心些,雖然德拉科已經不是第一次單獨出門了。


    海姆達爾想想,決定早點出發。


    離開落月公館,熟門熟路地前往門鑰匙集散地。


    當威克多又一次借故迴頭張望之時,海姆達爾捏了捏他的手,直視前方道,“別擔心,如果那巫師真想把我怎麽樣,我可能早就不在了。”


    威克多僵了一下,緊張地瞪住海姆達爾,“你已經發現了?”


    “住進落月公館後的第二天發現的。”海姆達爾笑得很是沒心沒肺。“一開始還以為自己神經緊張,結果發現確實有人跟在後麵,不過始終保持距離不近不遠的吊著,我就問了希娜……”


    “她怎麽說?”威克多忙道。


    “她說她不能講。”


    威克多蹙眉,“也就是說她知道?”


    海姆達爾笑了起來,“她所謂的‘不能講’其實是我們之間的暗號,不能講就是沒有危險。”說到這裏歎口氣。“希娜終究是我的家養小精靈,旁人根本就沒有使喚她的權利,能夠使喚她的……既然他們都選擇對我裝聾作啞,認為這樣對我好,我何必去做那個不依不饒捅窗戶紙的人呢!”


    威克多無聲一笑,摸摸他的頭。


    大人們都這樣,一旦有事發生,第一步驟就是隱瞞孩子,竭力粉飾太平。


    “等等,”威克多突然想到,“你剛剛說的像真的一樣,你怎麽知道那巫師那麽厲害?”


    海姆達爾大歎,還以為蒙混過去了,“你不要那麽敏銳行不行?”


    威克多但笑不語,眼神卻是堅定的。


    海姆達爾投降,“自希娜那邊確定了沒有危險之後就好奇的跑去跟他搭話……”後麵的話幾乎聽不清楚了,因為威克多的臉色忽然就變得很難看。


    威克多盡可能地和顏悅色,盡管挺難,“你做了什麽?”


    “也沒做什麽……”發現威克多臉都發黑了,匆忙搖頭。“真的沒做什麽!”


    威克多揉了揉鼻梁,“你到底是怎麽和他搭話的?”


    “我那時候沒想和他搭話,就是忍不住靠過去瞧瞧,但是無論我怎麽走,那巫師就是保持基本距離。”海姆達爾不好意思的嘿嘿笑了笑。“所以我就讓希娜帶路,想反其道而行,跑他後麵去試試……”


    “結果呢?”威克多的眉角抽搐著。


    “結果就當麵碰上了。”


    海姆達爾那時蹲在一垃圾桶旁伸頭伸腦,那巫師不聲不響的出現在他身旁,要不是希娜“啊”的一聲尖叫,他還在那呆頭呆腦地東張西望。


    每次一想到這就覺得丟人。


    他和那巫師麵麵相覷了很長時間,好像誰都沒有說點什麽的打算。


    那巫師怎麽想海姆達爾不清楚,但他是連最基本的搭訕的心思都散光了。


    從頭到腳一身黑衣,就眼前這巫師的著裝品位,海姆達爾把腸子都悔青了,活脫脫一殺手扮相,說海姆達爾心裏沒點想法那是絕對不可能滴。


    太莽撞了,他在心裏唾罵自己的同時也警醒了幾分,應該培養點危機意識才行。實在是日子過得閑散也安逸習慣了,剛才腦子一熱,根本就沒往那方麵想。


    連五官都瞧不清的人要怎麽溝通?海姆達爾咽了咽嗓子,還是裝著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混過去吧。


    他貌似從容地站起來,那巫師忽然動了一下,把海姆達爾驚得肩膀一聳,待發現人家就是微微挪動了一小步,臉上立刻就抽抽起來了,很是尷尬。


    身為家養小精靈的希娜卻覺得黑袍巫師沒準就在偷樂,想趁機逗逗主人——畢竟家養小精靈是一種心思纖細脆弱的生物。


    海姆達爾窘得不行,正要抱頭鼠竄,剛跑出去幾步又轉迴來了。


    希娜認為那巫師肯定很驚訝,盡管五官不明,但心理活動不是隻表現在臉上的,肢體語言等方麵都會涉及。


    希娜也好奇她主人要說什麽,就見海姆達爾離了三步遠,拘謹地問,“你剛剛用的是幻影移形嗎?”


    那黑袍巫師沒有講話。


    海姆達爾也不在意,他壓根就沒指望這人會迴答,但是一想到剛才無聲無息憑空竄出來,自己卻搞不清楚是怎麽迴事,心裏就癢癢的不行,簡直是欲罷不能,不開這個口他就沒辦法讓自己消停。


    見這人果然如預料那般不迴應,海姆達爾就放心地死心了,指不定是人家的壓箱底,自然不肯輕易告訴別人。


    海姆達爾根本不管那巫師接下來的反應,心安理得的對他點點頭,轉身走了,貌似步履還挺輕盈,神態還挺安詳。


    那黑袍巫師傻眼了——希娜自個兒腦補的。


    威克多聽完以後一把握住海姆達爾的肩膀,對他進行了嚴肅認真的批評和教育,看在海姆達爾態度比較誠懇,認錯比較幹脆,方才滿意地點點頭。


    “一定要三思而後行。”男朋友還是不怎麽放心。


    海姆達爾點頭如搗蒜,“嗯,後行後行。”心裏一個勁地琢磨來琢磨去。


    “想什麽呢?”都出神了,威克多忍不住好奇的問。


    海姆達爾表情糾結,“依照幻影移形的魔法原理……”


    話剛開了個頭,威克多就忍俊不禁的大笑起來。


    抵達會場後與男友一左一右的分開行事,在觀眾席的入口處碰上了興高采烈的德拉科,不用問就知道普德米爾聯隊大獲全勝,到底在英國住了好幾年,對那國家感情不淺,所以也跟著樂嗬了起來。


    能有個人分享喜悅那是再好不過的了,好像比自己一個人開心還要讓人激動,德拉科見表兄沒有因先前的膈應而變得小雞肚腸,就暗下決心等會兒克魯姆上場時一定要玩命的加油,迴報表兄的“愛屋及烏”。


    表兄弟倆人心情不錯地循著座位號往裏穿插,德拉科一坐下,隔壁座的感到身旁的動靜迴過頭來瞥了一眼,和那張臉一照麵,海姆達爾的臉就垮下來了,老大不高興的。


    怎麽又碰上他了!!!


    當然不能把表弟趕到那老頭邊上坐,這種“死道友不死貧道”的行為是要不得滴,至少不能對家裏人這麽幹。


    海姆達爾麵無表情地坐下了。


    “你來晚了。”那老頭貌似還挺不太開心。


    “我隻看巴斯泰托火神隊。”


    老頭皺了眉頭,“你不是說你不是火神隊的球迷嗎?”


    海姆達爾死氣沉沉的說:“正在培養自己成為球迷。”


    老頭撇撇嘴,幾次相處下來稍許摸索出海姆達爾的調調了,對自己印象不佳,所以總愛擺張臭臉,讓自己知難而退。


    朗格心裏暗笑,這孩子以逸待勞的法子雖然不錯,但未免天真了點。


    這世間不是什麽都能如意的。


    海姆達爾這頭也在思忖著,這老頭不是很不喜歡自己麽,幹麽一次又一次的跑來“討嫌”?莫非自己的態度還不夠惡劣?表現得還不夠明顯?


    朗格大長老沒有和海姆達爾私下裏接觸過,他見到的是海姆達爾願意給他見到的一麵,自然的,朗格獲悉的部分來自收集來的資料,剩餘的就是眼前這個不給他好臉色看的海姆達爾。


    朗格大長老更不知道海姆達爾壓根就不想和他熱乎親近,也不想拉近二人的距離,或者來個一見如故忘年之好啥啥的,他都不想,所以才故意放大自個兒的負麵情緒,想讓對方知趣卻步,不想對方不接招。


    海姆達爾從沒有忘記也不敢忘記,那天初次見麵時老頭看他的眼神,雖然快得讓人抓不住,在眼底一閃而逝的卻是不容質疑的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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