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語道:隔牆有耳。等到芸兒跑出了院門外,嚴氏才從躲藏的廊柱後麵閃身出來。她本是拿了東西來討好大太太的,卻不曾想把芸兒的心機聽了個嚴嚴實實,隻字未漏。她把牙咬得緊緊的,臉上卻透出一絲笑意。敢跟我作對,老天幫忙,活該叫你折在我手裏頭。


    大太太聽著腳步不象是芸兒,便微睜開了眼睛。嚴氏正笑著走到她近前來。“這麽大熱的天,人哪裏睡得著覺。前幾天托我娘家弟弟捎迴來的槐花蜜,給你送過來,多喝點水也消暑的。”


    “這倒是不容易得的好東西,虧你還想著我。快坐下吧。”大太太稍微欠欠身子,算是客氣了。“芸兒提水去了,等會兒衝上兩碗,咱娘們倆一塊喝。”


    嚴氏連忙親熱地坐在剛才芸兒的凳子上,從地上拾起扇子,在大太太旁邊搖著說:“芸兒可不象是去提水,扇子扔在地上,臉上臊得通紅,不是做什麽春夢了吧。”然後故意抻長了話頭不說了,想引著大太太說下去。大太太沉吟著不答言。嚴氏知道她在心裏正前後掂量,覺得火候差不多了,就又跟上去說:“女大思春啊,她的夢囈我可是聽了個一清二楚,聽得我心驚肉跳,我還納悶這個丫頭除了對您恭順以外,她眼角裏哪還有別人,原來是想著咱家的涵兒呢。”


    這話一經嚴氏說出來,大太太又是心中一驚,至此心中的話也就收不住了。“我隻這麽一個兒子,雖說不在身邊,總要為他尋下一門門當戶對的親家,才不會枉了咱李家的聲名。象芸兒這樣不錯的丫頭,我想給涵兒填房也能合她的心思。”


    “填房?虧您敢這麽想。莫說她不答應,非逼著涵兒明媒正娶不可,即使是先應了,憑這丫頭的本性,就甘隨人後嗎?等她變了法地抓住了內眷大權,別說我吃不上好果子,她還會象現在這樣孝敬您嗎?我看未必。她現在是有企圖呢。”嚴氏可不想芸兒還能留在這個院子裏。


    “她會有那野心?有咱把持著,她敢離了大譜?”大太太有些將信將疑了。


    “大嫂,你們主仆一場,情義自然是有的。可您也別忘了,咱供她吃,供她穿,已是白養活她了。現在您講情義,等到以後老了,能力達不到了,還不是任人擺布?為涵兒娶一房好妻,知書達禮的,錯也錯不到哪兒去。若是留下了這個粗卑丫頭,可是什麽事也保不準的。別說李家手名聲明擺著沒了,就是涵兒的一輩子也給毀了。”嚴氏緊著火上澆油。


    “那要依你怎麽辦?”大太太開始妥協了。


    “若是依我才好辦。隻說是丫頭大了,送迴家由人家自行許婚配嫁,豈不爽快?”嚴氏心中暗喜。


    “那多不好,隻是跟了我這麽多年,嫁妝我願給她備一份的。”此時大太太倒又動了惻隱之心。


    “我說您叫她糊迷了不是?贖身錢不要就算是便宜她了。”嚴氏才不想放過這落井下石的良機。


    “咱不在乎那點銀子,怎麽說她還是福來的遠親呢。”大太太最終認為這樣做才較為妥貼,也才對得起自己的良善之心。


    “你這是行好積德,那就隨了你吧。”嚴氏恭維地笑笑。然後又沉下臉來湊到大太太的耳朵旁:“事不宜遲,還是快辦的好。”


    “這事咱總得跟良兒商量一下吧。”大太太遲疑地說。


    “那怕是不成了。他們自小一處玩耍,萬一漏了信兒出來,你我還能應付的了?為了咱們的涵兒,還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嚴氏隻想把這事秘密地做了,更不想露了她的馬腳。


    “那咱娘們倆怎麽做得了這事,再說真做起來,良兒也不會不知道的。”大太太擔心地說。


    嚴氏並沒想得這樣仔細,隻是一心促成了這件事,接下來的事她就不管了。現在看起來大太太還沒有更好的主意,便又挖空心思地去想。


    “既是福來的遠親,幹脆把叫進來說明了,叫他去想辦法,先把芸兒唬弄迴家才是首要。至於良兒那裏也不難,你隻管叫他出去到各櫃上轉看轉看,順便物色兩三個小丫頭買迴來,反正咱家裏也要添人了。等他辦完事迴到家,咱這裏也早幹淨了,他還能不隨了你的心思?”嚴氏聽到院子裏有腳步聲,就停住說話站起來走到床邊去。


    芸兒提了水進來,看見嚴氏也在屋裏,故意低了頭直向八仙桌而去。


    嚴氏換了副麵孔,陪了笑說:“芸兒姑娘,提水去了。”


    芸兒看也不看,更是煩得理她,正想往茶壺裏衝水,聽到大太太說:“三太太跟你說話呢。今兒別沏茶了,衝兩碗槐花蜜水吧。”


    “真是今年的新槐花,聞起來就這般清香。”大太太遠遠地嗅著鼻子。


    “正是呢。”嚴氏根本不介意芸兒的態度,咂了一口水,真甜啊!


    有幾句詞是這樣寫的,湊巧正應了芸兒的事。


    非是堂前愛惜身,隻為癡情幻成真。


    自古巧合屬天意,而今生離由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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