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擴招了,知道嗎?我們學校今年要大擴招了!”


    方書記剛從北京一迴來,這個消息便立即傳遍了整個太湖大學,人人都被這個利好消息鼓舞得精神抖擻。其實不說大家心裏也都清楚,這學校擴招是姑娘出嫁遲早要發生的事。自改革開放以來,由於經濟的迅速發展,整個社會對人才的需求也以幾何級數的往上竄。情況明擺在那兒,倘若每年中國的高等教育還是固守原來的規模,中國經濟的發展必然會因人才的缺乏受到極大的影響。其實,教育部早該這樣做了。聽方書記說本來上麵給太湖大學的五百個增招指標,後來通過他在北京的關係硬是把這個數字給翻了四翻,今年招生計劃從原來的五百人一下子猛增到近二千人,同時這就意味著下學期太湖大學的在校生將從原來的二千人增加到四千人,學生數整個翻了一翻,這可是自太湖大學建校以來從未有過的事情!原先一心想另謀高就的教師們此時也打消了“勝利大逃亡”的念頭,這些天學校上上下下笑得嘴都合不攏。因為象太湖大學這樣的一般院校,學生數量的多少直接決定著辦學效益高低。教育經費是上麵按照學生人頭撥下來的,學生少自然經費就少,太湖大學長期以來教職工待遇提不上去其原因也在於此。現在好了,人數上去了,長期製約太湖大學發展的問題終於得到了解決,更何況現在是自費讀書,每個學生都要交一筆學費,這可不是一個小數目!


    與廣大教職工相比,學校領導在興奮的同時還感到了一層重重的壓力,那就是伴隨著擴招而來的教室和學生宿舍緊缺問題。可不,這段時間以來校長書記辦公室的燈光幾乎徹夜亮著,幾個頭腦整日湊在一塊最後總算把教室問題給解決了,辦法很簡單就是把原來的固定教室改為流動教室,同時把原來每節課由五十分鍾改為四十分鍾,把原來一天隻能安排的七節課變成十節課,大大提高了教室的利用率。關於宿舍問題雖然不象教室那樣有了一個切實可行的操作辦法,但至少也有了一個解決的思路。方書記為此特將中文、藝術、外語三個大係的係主任召來麵授機宜:“各位,今天叫大家來主要談談學校擴招後後勤方麵存在的一些問題,下學期擴招數最大的就是你們這幾個大係了。擴招是件好事,但也帶來許多急待解決的問題,如教室問題、宿舍問題還有教師不足的問題等等。大家知道,多年以來,由於我們學校規模限製,我們基本沒有搞什麽大的基建項目,也沒錢搞這些東西。現在學生人數陡然增加這麽多,這些問題就一下子突現出來了。關於教室問題,我們已有了一個具體可行的解決辦法,待會兒和你們講。目前最緊要的問題就是學生住宿問題,黨委和校長辦公會研究了半天都沒有一個好的辦法。不過,雖然沒有什麽好辦法,倒是有了一個解決的思路。這事呢不能光靠幾個校領導在那兒閉門造車,還必須發動相關各係動腦筋想辦法。說白了,這個思路就是各係的問題各係自已解決,大家看怎麽樣?”


    這個問題實在是太大了,係主任們麵麵相覷,一言不發,最後還是葛書記打破沉悶道:“方書記,這教室宿舍問題,交通部至少也應該撥一些款項給我們吧?”


    方書記說:“大家不要指望交通部了,以前我們沒東西總是伸手向上要,現在看來也不行了。前天,我到交通部去化緣結果一個子兒都沒要到,交通部費副部長講今年學校擴招部裏一分錢都不撥。看來今後向上指望不得了,隻能象國際歌裏唱的那樣‘世界上沒有什麽救世主,全靠我們自已’了。”


    外語係洪主任說:“方書記,你說讓我們各係自已想辦法,這蓋學生宿舍關鍵是一個錢字,我們兩手空空上哪兒去弄錢啊?”


    方書記說:“哎呀,都是學校把你們慣壞了,上次全校職工大會上我是怎麽說的?沒錢可以想辦法嘛,我想隻要發動群眾,辦法總會有的。你們可以利用學生這個大市場,利用學校這個比較好的信譽去想辦法啊!”


    方書記這最後一句話使大家眼睛為之一亮,葛書記說:“方書記,我們要是有辦法解決這個問題,那學校給我們什麽優惠政策啊?”


    “是啊,沒有好處,大家怎麽會有積極性呢?”藝術係陳主任附和道。


    方書記見主任們思想上路了,很是高興:“這個大家放心,學校已經研究過了,學校解決這個問題的主導思想就是給政策不給錢,學校會盡其可能地給大家提供最大限度的優惠政策,具體優惠政策將在下周與大家見麵,大家有什麽問題隨時可以和我們溝通。現在已是六月中旬了,無論如何,大家一定要七月份把辦法敲定下來,這可是曆史賦予我們的重任啊!”


    “學校這麽做實際上是把壓力下傳,我們中文係擴招後學生一下子達到了兩千多人,幾乎占了全校的四分之一。這麽大的任務如何能完成?再說了,找遍全中國也找不到由係裏解決學生宿舍問題的學校呀,真是開玩笑!”當葛書記把方書記講話精神在係務擴大會議上一說,老顧首先發言道。


    葛書記說:“老顧啊!問題可不能這麽看。現在不是有一句時髦話,叫壓力與機遇並存嘛。你有沒有想過?兩千多號人了,相當於一個小社會呢,這個市場可不是小玩藝啊,開發好了,收益可是大大的喲!大家在這方麵可以多動動腦筋,思路放開一些。哎,季老師,你不是剛從深圳開會迴來嘛,給大家講講那裏的情況,興許能從中得到一點啟示呢。”


    老季前天剛從深圳開完一個學術會議迴來,正愁沒機會向大家介紹深圳之行的體會,聽葛書記點到自已,不由得喜出望外,提高嗓門道:“葛書記,要說啟示呢,這次我還真沒白跑。這次我到深圳,順便到我大學時的一個同學那裏走了走。我那同學現在是深圳一所大學的副書記,他們學校擴招後也麵臨著同樣的問題。聽我那同學講,他們正積極與一家房地產公司聯合建造學生公寓呢,我想我們是否能在這方麵動動腦筋呢?”


    “與房地產公司聯合?這倒是個好辦法,我看不妨試試。”


    “我看可以,畢竟學校這個市場比較穩定而且發展趨勢也是蠻不錯的,說不定一些大公司願意在這方麵做些文章呢。”


    老季的話立即引起了大家的濃厚興趣,倒是老顧依舊打不起精神:“哎,我說老季啊,你哪個同學是個什麽副書記呀?”


    老季的聲音頓時小了不少:“中文係黨支部副書記。”


    老顧頓時來了精神:“哎喲,我原來以為是什麽黨委副書記呢,原來是比老馬的官還小一級的支部副書記啊!”


    老季受了老顧的嘲弄,氣不打一處來,想要反擊又感到有些勢單力簿,聽到老顧提到老馬,便靈機一動和老馬搞起了統一戰線:“支部副書記,支部副書記怎麽啦?總理,知道嗎?咱們敬愛的周總理有一次因支部過組織生活沒有通知他還發了好大的脾氣呢。毛主席,知道嗎?毛主席他老人家也屢屢強調支部是黨的堅強戰鬥堡壘,在三灣改編時還專門把支部建立在連上呢。大家可別小看了支部,沒有支部一切都是空的!”說完,又用眼睛勾了一下老馬。老季這一勾果然把老馬批顧的興致給勾了出來:“就是啊,老顧,我們現在很多事情搞不好,就是由於某些人沒有黨性,不重視支部的原因,要是我們大家都象總理那樣重視支部,那共產主義早就實現了。”


    老顧突然受到了兩人的夾擊,而且屬於嚴重的政治夾擊,頓時漲得臉紅脖子粗:“你說誰沒有黨性?我入黨的時候,你們兩個還在床上尿尿呢!”


    老季說:“喲,入黨早,也不一定黨性強啊。張國燾,知道吧?黨的創始人之一,後來怎麽樣?嘿,叛黨了!周佛海,知道吧,創始人,嘿,當了漢奸!”


    老顧直恨自已這張嘴今天不爭氣:“你們不要無條件上綱上線,這不是文革的時候!”說完覺得這話還不夠鐵,便又加了一句:“


    文革的時候我也不怕!”


    老馬今天因有了老季作伴,一反平時支支吾吾的形象:“文革時期你不怕,不怕那你怎麽會從樓上往下竄啊?”


    老顧在文革時因受不了造反派的迫害曾幾度跳樓自殺未成,反落了個跛腿,聽到老馬揭了瘡疤,臉上青筋直跳:“我那是視死如歸!”那聲音簡直象是在風雨中唿喊了。


    葛書記見老馬方才說的有些過份了,便出來打圓場說:“老馬,那都是過去的事,不堪迴首,還提它幹嗎?”隨後話鋒一轉道:“大家還是迴到正題上來吧,我看利用外資來解決學生擴招後宿舍緊缺問題未嚐不是一種好的辦法。大家迴去後多聯係聯係,找一找有沒有這方麵的關係。今後凡在這個問題上做出成績的,我們係也要給予獎勵。老季啊,你呢再向你那同學詳細了解一下情況,看他們是怎麽操作的。大家呢,有什麽好點子,隨時與係裏聯係,今天的會暫時就到此結束吧。哎,老季你留一下,我還有事情找你。”葛書記原以為在宿舍問題上大家一定會發個半天牢騷,沒想到這麽快就切入正題了,心裏十分的高興。


    “老頭子,你今天是怎麽啦?中了魔似的,你以為打電話不要錢啦!”葛書記一迴家便拿起電話撥個不停,老伴見他一個接一個,似乎沒個完,忍不住說道。


    “我的事,你少管點行不行?”葛書記一連打了好幾個電話,沒有一個能與自已的目標掛起鉤來的,心裏顯得有些煩躁。


    “這個月的電話費又得上漲了。哼,當個書記,不講多掙兩個錢,還盡往裏麵貼,你以為你是富翁啊?”老伴在一旁嘟噥著,那聲音由於葛書記剛才的一句話而低了好幾度。葛書記並沒有心事理會老伴,他幹脆放下電話,一頁一頁地翻著那厚厚一疊通訊簿。當了這麽多年的書記,他的電話號碼本少說也有十來本,係裏教師的,學生家長的,老戰友、老朋友的等等,要一個個看下來確實要費不少時間呢。


    “嘿!看你往哪兒跑!”葛書記突然從椅子上一躍而起,拿起電話劈裏啪拉地撥了幾個號碼便高聲叫道:“喂,是建峰嗎?”


    “是啊,你是誰?”


    “你猜猜。”


    “猜不出來。”


    “你再猜猜。”


    “我說了,猜不出來,別賣關子了,你到底是誰呀?你再不說,我可就撂電話了,我這兒還有兩個香港客人呢。”


    “我是葛喬夫!”葛書記生怕對方真的撂了電話,便自報家門。


    “哎呀,是老葛呀,好多年不見了,你現在在哪兒。”


    “在家裏呀,你現在還在銀河房地產公司嗎?”


    “是啊!”


    “你家還在相王弄嗎?”


    “是啊,不過我現在主要住在東山。”


    “什麽叫主要住在東山啊?”


    “嗨,老葛,這話三言兩語說不清楚的。這樣吧,明天你有沒有空?我派人接你到寒舍來,咱們好好聊聊,怎麽樣?”


    “好好,明天,我正好有空。你有客人我就不多打擾了,明天見!”葛書記撂下電話,興奮地雙手一叉把手關節弄得叭啦叭啦直響。看到老伴還在一旁呶著嘴,便說:“今晚做什麽好吃的呀?我來下櫥。”


    “得,得,一邊去,你做的東西,隻有你一個人喜歡吃。哎,你剛才說明天要出去?”


    “是啊。”


    “不是說好了,明天小華迴來一起吃中飯嗎?”老伴說道。葛書記這才想起兒子小華和兒媳、小孫子明天要從上海來團聚,便有些歉意地說道:“哎呀,我有頂頂重要的事已經和人家約好了,怎麽辦?不過,好在不是外人,家裏的事就請你多多擔當些吧,我爭取明天下午趕迴來。”


    “哎呀,老葛,多年不見,你還是老樣子啊。”葛書記一下車,一位身材高大,留著兩撇小胡子,風度翩翩的男子快步迎了上來。


    “哎呀,建峰啊,你可是越活越年輕了,要是走在大街上,我還真認不出你了。”葛書記聲音裏滿是詫異。


    “老葛,外麵風大,快進屋聊聊。”


    “進屋?我說建峰啊,還是到你家看看吧,進這麽高檔的賓館,我可不習慣啊。”


    任建峰忍不住哈哈大笑:“賓館?哈哈哈,老葛,這就是寒舍啊!”


    “寒舍?”看著眼前這幢斜頂紅牆歐式小洋樓,葛書記幾乎不敢相信自已的眼睛,“這幢小樓得花多少錢哪?”


    任建峰說:“不多,不多,一百五十多萬。”


    “一百五十多萬還不多,夠蓋好幾幢宿舍樓了。”葛書記喃喃自語道。


    “什麽宿舍樓不宿舍樓的?老葛,你真是三句話不離本行啊。來,快進屋吧。”任建峰隨手作一個請姿。


    葛書記腳還沒跨進客廳大門,便驚訝得將嘴張成一個大大的“0”字,他還從來沒看到過這麽富麗堂皇的擺設呢。那客廳足有一百平方米大,客廳中間是一張橢圓的橡木大餐桌,四周圍著一圈黃金色的皮椅,上方垂一盞古色古香荷花狀的大吊燈;正對客廳的牆上是一幅巨型油畫,畫麵上是一隻正在下山的老虎,威風凜凜的,那背景上的鬆柏花草采用的是“無骨”繪畫技法,自然、逼真,更襯出老虎一種野性的粗獷;客廳的左邊盤旋而上的是通向臥室的樓梯,也是金黃色的,與打蠟的地板輝映著金色的光芒;客廳右邊是一長排沙發,中間的兩隻沙發上竟然還各有一張毛茸茸的虎皮,看上去好象是兩隻老虎葡伏在那裏。


    “葛書記,你怎麽啦?”見葛書記站在那裏不挪腳步,任建峰又催道。


    “建峰啊,瞧瞧你這屋子,怪怪!”葛書記邊咂嘴邊把腳伸進了屋子,且把平時的大步變成了碎步,似乎在這麽精美的屋子裏就該走碎步一樣。這也難怪,葛書記曾到過一個朋友家,那朋友家剛裝修完,在家裏就是這麽輕手輕腳走著碎步的,還不時嗬斥正在玩耍的兒子這也不要碰那也不要摸的。


    看到葛書記那副小心謹慎的樣了,任建峰忍不住笑道:“老葛,在我這兒,沒有那麽多的條條框框,你想怎麽著就怎麽著,人嘛不就是圖個舒舒服服的。不然,住進新房象進了牢房似的,且不是失去了住新房的本意?”說完,似乎有意要給葛書記示範似的,邁開大步跑在了葛書記的前頭,從桌上拿起兩隻杯子,嘴裏還不住哼道:“我們走在大路上……”


    你別說任建峰這一走一唱還真的把葛書記的謹慎一下子全滅了。葛書記儼然一副主人的樣子說:“建峰啊,都是自家的人,用不著客氣的,你看我自已帶著杯子呢。”說完便從包裏取出一隻上麵寫有“為人民服務”的落漆大軍壺,向角落裏的取水器走去,且把原來的碎步變成了闊步。


    任建峰見狀忙說:“老葛,你沒帶飯碗吧?”


    葛書記有些丈二摸不著頭腦:“帶飯碗幹啥?”話剛一出口,方才領悟到老同學的意思,便不好意思地說:“建峰,不瞞你說,我這壺是路上喝水用的,你可別小看了它,這還是我在部隊當兵時獎的呢,跟我已有好幾十年了。”說完又把軍壺塞進了包裏。


    任建峰把一杯茶水端到葛書記跟前茶幾上,又朝樓上叫道:“小芹,你還沒起床啊?來客人啦!”


    “哎,來了。” 隨著一聲溫柔,一位身著白色裙紗的大約二十來歲的妙齡少女拎著裙角碎步而下,猶如一團白雲徐徐飄落於客廳的旋梯旁。


    “這是你女兒吧?”葛書記不假思索地問道。


    一片彤雲在少女的臉上冉冉升起。


    大約是不止一次地經曆過這種問話,任建峰臉上並沒有一絲的尷尬:“老葛,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我的內人小芹。”隨後又將身子轉向少女,“小芹,這位是我昨天給你提到的我的那位老同學,太湖大學的葛書記。”


    “葛書記,歡迎您。”那被任建峰稱做內人的小芹躬身做了一個九十度的迎姿,聲音


    細甜細甜的,那模樣倒又有點象日本婦人。葛書記正思量著如何向小芹表達自已的歉意,隻聽得任建峰說:“小芹,你去叫徐媽迴來做飯。”


    小芹“哎”的一聲出了門,葛書記朝門外瞅了瞅:“我說老同學,什麽時候離婚也不告訴一聲。”葛書記最不善於這方麵的話題了,話一出口方覺不妥,便隻好又補了一個尾巴,“什麽時候娶太太也不告訴我一聲。”


    任建峰說:“離婚?娶太太?老葛,我還沒這麽新潮吧?”


    葛書記大驚:“那你是重婚羅?”


    任建峰哈哈大笑:“哈,哈,我說老葛,你今天莫不是來興師問罪的吧?老同學,你在這方麵的觀念太落後了,眼下正是‘喜新不厭舊,風流不下流’的時候。你沒聽說‘一等男人家外有家,二等男人家外有花,三等男人下班迴家,四等男人家裏有個她的他。’實話告訴你吧,我沒離婚,也沒再結婚。”


    “哦?那剛才這位是你的二奶?”


    任建峰笑而不語。


    葛書記神情頓時變得嚴肅起來,振振有詞道:“我說老同學,你知不知道現在正在進行婚姻法的修改?據說即將出台的《新婚姻法》對包二奶的要治罪呢。”


    任建峰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凍僵了:“治罪?”


    “可不是,你沒看最近的報紙,討論熱烈著呢,估計十有八九要這樣做了。”


    任建峰有些發急了:“老同學,我整天那麽忙,那有心思看報紙呀,這下該如何是好?”


    葛書記說:“這還不好辦?她哪兒來,你還把她送到哪兒去唄!”


    任建峰一臉的不願意:“老葛,我好不容易把她從深圳帶過來,你要我把她送迴去?你這裏崽賣爺田不心疼啊!”


    葛書記聽到這後一句話忍不住哈哈大笑:“那你就這麽等著進班房啊?”


    任建峰抓抓頭皮道:“我不是在請你幫我拿辦法嘛!”


    葛書記笑笑:“那我說得辦法你也不聽啊。”


    其實葛書記低估了任建峰在這方麵的能力,這任建峰平時最喜歡看有關蔣介石的書,尤其是關於蔣介石私生活方麵的。或許中了老蔣的毒太深,不久以後,他竟然依照老蔣的做法與原配離了婚,與小芹領了結婚證,隨後又請親朋好友在賓館裏開了十來桌,說是慶賀與原配結為兄妹。那原配呢依舊住在自已原來那個家裏麵,他也不時地迴家走走。人們戲稱他這是“離婚不離家,大奶變二奶。”不過經他這麽一變,婚姻法還真拿他沒法。“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嘛。”每每別人問起此事他常常自得地對別人這麽說。不過,這都是以後的事了。


    “老同學,這次找你來是想和你商量個事。”葛書記心裏惦記著宿舍樓的事,便放下“二奶”,直奔主題。


    任建峰說:“是自個兒蓋小別墅吧?”


    葛書記呶呶嘴:“你說到哪兒去啦,我呀,這一輩子也甭想住上別墅了。我們學校呢今年擴招,要各係自已解決擴招以後學生的住宿問題。你想呀,我一個小小的係總支書記哪有那麽大的本事啊,這不,找你來討辦法了,看在老同學的份上,你可要幫幫我嗬!”


    “你的意思是……讓我來開發學生公寓,對吧?”到底是生意場上的人悟性高,任建峰一拍大腿,從椅子上跳將起來。


    葛書記見狀一臉的驚愕:“怎麽?你不願意?”


    任建新再拍大腿:“你說哪兒去了,我上哪兒找這樣的好事啊。我剛建好的二十幢別墅正好還沒出手,搞學生公寓,用學生這塊市場,這倒是條好路子。老同學,你這其實是在幫我的大忙啊,我還真得好好感謝你才是呢。”


    “這麽說你願意了?這事就這麽成了?”這麽大的事在這一瞬間就定了乾坤,葛書記還真有些不敢相信自已的耳朵。


    “怎麽?你不願意?你對我還不放心啊?”


    “願意,一百個願意,對你我還有什麽不放心的。讀小學時我倆不就是坐在一條板凳上的嘛!”大問題解決了,葛書記頓感一身的輕鬆,和任建峰聊起了小時候的種種趣事來。


    “老葛,你別說那條板凳了,你還記得不?有一次,你在板凳上撒尿,自已尿了一褲子不說,連我都跟著你遭秧。”


    “你還記得吧,有一年夏天,我們倆在田裏裝鴨子叫喚,害得那個找小鴨的王大媽硬是跟著我們從這田埂到那田埂,轉囿了好半天……”


    兩人正聊在興頭上,電話鈴響了,任建峰拿起話筒,嘰裏呱啦了好一陣子才放下電話,又長歎一聲道:“唉,又一個革命老同誌犧牲了。”


    葛書記被他歎得一臉迷糊:“革命老同誌?犧牲?我說建峰啊,這又不是戰爭年代,哪來的犧牲啊?”


    任建峰說:“哎呀,老葛啊,我說的犧牲就是進局子。剛才給我打電話的是我的鐵哥們吳州市城建局王副局長,他的老上級,也是我的老朋友了,省建設廳的郭副廳長,也是吳州城建局的前任副局長,解放前曾在太湖遊擊隊當過副隊長,在這一帶也算是有名的老革命了,現在犯事了啦,判了十五年有期徒刑,要被送到濱湖勞改農場,問我那兒有沒有熟人以便平時好有個照應什麽的。唉,都是快要退休的人了為那幾個小錢犯得著嗎?悲慘啊,悲慘!”


    葛書記瞪大眼睛:“多少錢?竟要判十五年啊!”


    任建峰伸出一隻手:“才五十萬。”


    葛書記說:“五十萬?五十萬還算是小數目啊!我們學校有個犯事的,搞了一萬元,就被判了三年呢。”


    任建峰說:“他呀是命不好,人家搞了一百多萬不照樣在台上坐得舒舒服服的。”


    任建峰這一席話把葛書記說得心驚肉跳:“錢這東西不屬於自已的還是不要碰為好,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為,碰了遲早有一天要露餡的,那時後悔就晚了。”說完環顧四周,又用手摸了摸屁股下的老虎皮象是想起什麽似的,“老任啊,你不會有這方麵的問題吧?”


    看著葛書記那副樣子,任建峰不禁哈哈大笑。


    “哎,你笑什麽?”


    “怎麽?老同學,是怕我把你拉下水吧?我說你小時候那股子豪氣到哪兒去了?記得小時候,我們村的小夥伴可都是跟在你屁股後麵打天下的呀!不過,我老任再怎麽著也不會給老同學設局子呀,你就一百個放心吧!”


    葛書記說:“我想也是啊。”話雖這麽說,葛書記心裏還是有些不踏實。從任建峰那裏迴來的當天晚上,葛書記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已也被關進了局子,而且是和那個太湖遊擊隊副隊長關在一起的。早上醒來,想了半天,卻始終想不起自已昨晚夢中究竟為何事進了局子,身上不由得驚出了一身冷汗。


    經過近半個月的商談,葛書記與任建峰的銀河房地產公司就合作建造學生公寓一事達成了初步意向。根據這個初步意向,銀河公司投資300萬元建立一幢五層樓高,能容納500人的學生公寓,費用從學生住宿費中分十年扣除,十年後學校收迴產權。這樣中文係不花一分費便把困擾學校的大問題給解決了。不但如此,公司還另外給中文係三十萬元的教育讚助經費,這在太湖大學的曆史上還是第一次呢。


    收獲還不值這些呢!在論及協議的簽署時,由於中文係不具備法人資格,要簽隻能與學校簽。葛書記當然不願意自已辛辛苦苦得來的成果落到別人的手裏,於是便通過關係辦了一個由葛書記任法人代表、屬於中文係自已的公司——科仕林科技開發公司,這個公司數年以後成為全國高校同行業中效益最好的幾家公司之一。


    正式協議的簽字儀式是在校學術報告廳舉行的,儀式很簡樸,不到半個小時就結束了。盡管葛書記和任建峰怕出意外,事前再三關注要保密,但不知那個環節出了問題,協議簽訂的當天,消息便已見諸《太湖晚報》:


    本報消息:今天上午,


    太湖大學科仕林科技開發公司與銀河房地產開發總公司簽訂了關於合作建造學生宿舍樓的協議。這是太湖大學中文係為緩解擴招後學生宿舍緊缺問題所采取的一項新舉措,在全國高校中還尚未有此先例,有關詳細情況本報今後將追蹤報道。


    雖然隻是報上一條短消息,卻引起了吳州市委市政府的高度重視,他們從中看到了未來學校發展的一條廣闊途徑,並專門把它列為市裏重點觀察事項。新宿舍樓奠基的那一天,市委吳書記還專程趕來祝賀並發表了熱情洋溢的講話:


    “今天,太湖大學學生住宿大樓奠基儀式在這裏舉行了,這可不是一般的奠基儀式,它是我市高校後勤改革的一個信號,而且在全國首開由係部解決學生住宿問題之先河,其意義非同小可……”


    吳書記的講話贏來了一陣陣熱烈的掌聲,把個葛書記樂得心裏喝了蜜似的。要知道,市委書記親臨講話對於太湖大學來說這可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迴呢,在即將退休前,有這麽一個大手筆,葛書記能不開心嗎?


    自打宿舍大樓開工以後,葛書記幾乎每天都要到工地上轉它幾悠。看到大樓一天天長高,就象當年看著自已的孩子一天天長大一樣,葛書記心裏別提有多高興了。


    然而,天不有測風雲。


    一天,葛書記從校行政大樓迴到辦公室,屁股還沒落坐,小羅便急衝衝地一頭闖了進來:


    “葛、葛書記,不、不、不好了……”


    “什麽事把你嚇成這樣?”葛書記站起身來,以為又是學生出了什麽事。


    “正、正、正在蓋的樓……”


    “什麽?!”一聽到“樓”字,葛書記的心猛地一沉,不等小羅把話說完,便急匆匆趕到了工地。但見已砌到二層的樓房朝南一麵牆倒了幾乎三分之二,鋼筋水泥象麻花一樣扭在一起,仿佛剛剛經過了一場地震。


    “別站在這兒,走開,走開,走遠一點兒。”任建峰鐵青著臉在現場來迴大聲吆喝著。


    “建峰,有沒有人受傷?”這時候的葛書記最怕一個“死”字。


    任建峰見是葛書記,忙把鐵青的臉放鬆下來,說:“是老葛啊,還好,隻有兩名工人腿部受了點輕傷。”


    葛書記稍稍鬆了一口氣:“這是怎麽迴事?建峰啊,我多次跟你講過,工程質量一定要保證,這是事關人命的問題!你想想如果這樣的大樓建成了,學生入住了,那後果真是不堪設想啊!”


    任建峰說:“葛書記,我做了這麽多年的工程,從來還沒發生過這種怪事。剛才,我和李總幾個人看了一下,估計可能是地基有問題,事故原因我們正在調查之中。”


    兩人正說著,一個口齒伶俐的小姑娘插進來向葛書記拋出了一連串的問題:“葛書記,我是太湖晚報記者,這次事故是否與您所采用的引進校外資金建大樓的措施有關?這次事故所造成的損失由誰來承擔?你們和房地產公司的協議是否會因此受到影響?這個項目是否還要進行下去?”


    “這次造成的損失當然由我們公司承擔,協議當然不會因此受到影響,這個項目當然要繼續進行下去!”沒等葛書記開口,任建峰就接過話頭一連甩出了三個“當然”。


    “葛書記,是這樣嗎?”小姑娘依舊對葛書記“情有獨鍾”。


    這年頭記者真可惡!葛書記不耐煩地揮了揮手:“無可奉告!”


    俗話說,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塌樓事件立即引起了社會上的廣泛關注,江南省委省政府還專門責成吳州市組織事故調查小組就此事展開全麵調查。一時間,塌樓事件被大報小報抄得沸沸揚揚,欲罷不能。有的稱此種利用校外資金建樓簡直是拿學生生命當兒戲,還有的根據以往曆史經驗指出大樓倒塌,根在腐敗……。作為這件事的始作俑者,葛書記也在一夜之間成了人們關注的新聞人物,心裏的壓力別提有多大了。不過,葛書記擔心的倒不是費用問題,根據協議,此次塌樓事件無論損失多大,都由銀河房地產公司承擔。他擔心的是引進校外資金建學生公寓會不會因此而泡湯?這可是自已到太湖大學以後做的第一筆大買賣啊!


    自塌樓事件發生後,同往常一樣,葛書記每天都要到工地上走一趟,隻是沒了先前的好心境,為防止意外,事故現場已被攔網圍住了,工地上靜悄悄的……。


    嗨,早知今日,何必當初!此事如何是了?


    葛書記焦急地等待著上麵的處理結果。


    一個星期過去了,上麵沒有動靜。


    兩個星期過去了,上麵依然不見動靜。


    怎麽這麽長時間上麵都沒動靜啊?中文係上上下下都被塌樓事件擾得寢食難安。葛書記領著黨政一班人就此開了不下十來個會議,探討事故原因,揣摸上麵可能下達的決定,商量下一步的行動對策。


    老顧說:“聽說我們這個校園是在一個墳場上建起來的,陰氣很重,自建校以來,小孩溺水、學生跳樓……事故總是不斷。據說前幾年,有人在夜裏還常常聽到鬼叫呢。”


    老馬順著老顧的話道:“可不是嘛,看來是得想想法子了。聽說西園寺有位法師,法術極其高明,是否能請來……”


    葛書記不等老馬說完便把頭搖得象個撥浪鼓似的:“使不得!千萬使不得!共產黨的學校哪能搞這一套?”


    許楓也說:“這樣做傳出去可不得了,大家有沒有看見前兩天《焦點訪談》報道廣東某縣的縣委書記在縣委大樓搬遷時請了一個道士做法場,還有陝西某縣縣長為求升官在縣府大樓下埋升官符的事。現在上麵挺重視這種事兒,萬一被發現,那可是不得了的事啊!”


    老馬說:“葛書記、許主任、沙書記,這事您們就別管了,全由我來操辦。出了事由我擋著,你們怕什麽?再說防範勝於無啊!”


    “不管怎麽樣,不能這麽搞,共產黨的學校不能這麽搞!” 葛書記白了老馬一眼,撂下這麽一句話便出了屋子。看來,老馬那句“防範勝於無”對他多少起了些作用。盡管葛書記並不迷信,但這件事對他來說實在太重要了!在官場混了這麽多年,葛書記深諳為官之道。凡是自已想做,但政策又不允許的事,他總是采取這種方式。萬一上麵追查下來,他也總能擺脫幹係或減輕責任。葛書記這時倒很賞識老馬的一片忠心了,想起當初欲將老馬趕出中文係的事,心中頓時生出了些許歉意。


    葛書記走後,老馬、老顧等人又接著剛才的話題談了半天。當然老馬也不是嫩頭青。第二天下午,他悄悄溜進了銀河房地產公司總經理辦公室,如此這般對任建峰耳語一番,把個任建峰說得不住點頭。本來嘛任建峰就是個很迷信的人,平時連工程開工日期,他都要請人算上一卦的。他在城西有座辦公大樓,有一天來了一個算命的跟他說,你的辦公大樓正對著醫院很不吉利,而且更要命的是那醫院的一座水塔象一根針一樣正好指著你的大樓,你得搞兩蹲石獅子架在樓頂上方能鎮邪保平安,否則一年內你的工地上少說也會有那麽三五個人進醫院的。沒幾天,兩蹲石獅子便顯眼地蹲在了那座辦公大樓的頂部。據說,那石獅子有數百斤重,幾個農民工為搬運此物還閃了腰,吳州電視台為此還作過報道呢。


    又是一個星期天晚上,喧鬧了兩天的校園顯得格外寂靜,一輛黑色小轎車在榻樓前嘎然而止,一位銀須飄飄的長者從小車裏款步而下。長者手持羅盤繞榻樓一周,然後在榻樓的拐角處將羅盤放在地上,雙腿盤坐,嘴裏振振有詞地念著什麽。少頃,長者身體不住地晃動起來,眾人大驚,忙問何事。


    “不能說,說了我要短壽的。”長者搖搖頭說。


    “法師,萬請幫忙,您有什麽要求,盡管說,我們一定照辦,萬望法師開恩!”任建峰和隨行的三個人當即跪在了長者麵前。


    “唉,反正我今年已九十八歲了,也沒


    幾年活頭了,不如做件好事,積點陰德。實話跟你們說吧,你們這房子蓋在了龍頭上,這是龍神在發威啊!不過,大家放心,我既將實情告訴了你們,兇險也就過去了。隻是,我的陽壽已到盡頭了,唉!”長者一聲歎息。


    “謝法師大恩大德!”又一陣跪拜後,任建峰將長者扶上小車絕塵而去。


    校園的夜靜悄依然,仿佛一切都不曾發生似的。不幾日,便傳來了長者仙逝的消息。有人說,老者是自殺的;也有人說,長者是在睡覺時心髒病突發而死的;後來法輪功事件被揭露後,又有人說,長者癡迷法輪功已經好幾年了,他是為了“圓滿”才“圓寂”的,與宿舍大樓並無幹係。


    “喂,是葛書記嗎?我是黨辦的小劉,市裏吳書記來了,方書記讓你馬上到行政樓小會議室開會。”


    “好的,我馬上就來。”葛書記放下電話,幾乎是一路小跑進了小會議室。此時會場裏已坐滿了人,葛書記在門邊上找了一個位置坐了下來。市事故調查小組的王組長正在向大家通報有關榻樓事故的調查結果:


    “同誌們,經過我們詳細的調查,這幢樓房的前牆與後牆雖然牆基都是夯得都是一樣深,但由於前牆所處的地方原來是由一個池塘填起來的,土質很疏鬆……這樣的事件在全國已發生了很多次,在我省也不下十次。三年前在廣東發生的那幢榻樓事件就是……”王組長一邊指著幻燈圖片一邊詳細地解釋道。看來這個王組長平時一定是個話簍子,僅就類似的塌樓事件舉了不下十個例子。這樣羅裏羅嗦的人怎麽能當組長呢?葛書記大為不解。不過,王組長提到的那個池塘,葛書記倒是想起來了,他還曾在那裏釣過魚呢。那個池塘是1985年才用土填上的,因為那年在塘裏淹死過一個小孩,學校為此還賠了一大筆錢……當王組長天南海北地就塌樓事件猛舉例時,葛書記的思緒圍繞著池塘轉囿個不停,直到王組長一個‘綜上所述’才把葛書記的思緒拉迴到會場。


    “綜上所述,這次事故主要是由於工程設計人員對地形事先沒有進行認真戡察,在施工過程中又沒有注意檢查施工質量所造成的……”王組長好不容易結束自已的話題後,市府張秘書長便接著宣布了上級關於事故的處理決定:銀河房地產公司對於塌樓事件負有完全的責任,處以罰款五十萬元,總經理任建峰記大過處分。最後吳書記發言道:


    “剛才聽了有關同誌關於塌樓事件調查情況匯報及對該事件的處理決定,我想大家不難明白這起榻樓事件隻是大樓建造過程中的一個技術事件,它與中文係引進校外資金建宿舍樓並無關係。樓塌了當然要吸取教訓,但高校後勤社會化的路子還要繼續走下去,我們不能因噎廢食,斷了改革的路……”吳書記一番話把葛書記心頭的愁雲一吹而散,全場所有的人都大大鬆了一口氣。


    工地上的機器又轟鳴起來,大樓的位置也稍稍偏離了原來的池塘。葛書記照例每天都要到工地上去走一走,看一看。不過與以前相比,他問的最多的是質量問題。


    過了三十天,一幢嶄新的學生宿舍樓十分搶眼地矗立在太湖校園水塔邊。


    又過了十餘天,宿舍樓迎來了第一批兄弟院校前來取經的人。


    又過了二十天,一批新報到的女學生象一群嘰嘰喳喳的小燕子飛進了宿舍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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