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期末,係裏的事情也漸漸地多起來了,什麽先進分子、優秀共產黨員、五好家庭等諸多常規性的評選工作計劃把葛書記的日程表塞得滿滿的。每每看到這個日程表,葛書記心裏就發煩。別看這先進分子、優秀共產黨員什麽的係裏最多隻有一二個名額,但需投入的精力卻是出奇地大。而且,弄不好還鬧得大家意見紛紛,好久一陣子係裏都不得安寧。從理論上說,這先進分子總是從係裏最出色,工作最好的教職工裏產生的。其實要做到這一點也不是什麽難事,因為對於係裏每個人工作的好壞,葛書記心中都是有一本帳的。難就難在這個評選工作需要通過廣大教職工民主程序才能確定,這麽一民主就意味著不管工作如何,這評出來的人必須大家能接受才行。要是大家對這個優秀滿不在乎那還好說,難就難在這一二個名額,有那麽多雙眼睛都在盯著。因為評上先進不光能得到為數不菲的獎金,而且評職稱、分房子等種種切身利益大事都可因此而加個一二分。也許就在這一二分之間,你的一套房子或者一級工資就搞掂了。因此,每每評先進前,為了求個人緣,係裏的氣氛也空前的團結,人人相見都是一團和氣,為大家謀福利、做好事的一下子也多了起來,而且大多集中五月中旬到六月中旬之間。因為這好事也要做得恰到好處。做早了,容易被人遺忘,等於沒做;做得太晚,又有做秀之嫌。六月中旬一過,葛書記這兒來訪的人也就如潮水般地來了一波又一波,就連田赫竟然也來湊熱鬧了:


    “葛導師,我這學期的表現不錯吧,還在全校開了一堂公開課,這全賴您的教導有方,這些……”言下之意,我田赫評上先進,您老臉上也有光啊!而且,為了表示自已與葛書記關係的與眾不同,還特地把“葛書記”換成了“葛導師”以示不忘“培育”之恩。


    也是田赫自找沒趣,一提到公開課,葛書記立馬想起了田赫在上周五公開課最後一分鍾錯拿口袋裏的襪子當手帕擦嘴的事,氣頓時不打一處來,不等田赫把話說完便怒聲道:“你把我的臉都丟光了,還來向我表功?也不嫌害騷!”


    “葛書記,我……”田赫一時不知所措,連忙把“葛導師”複原成“葛書記”狀。


    “行了,行了,你還有什麽事嗎?”看著田赫站在那裏一楞一楞的樣子,葛書記語氣不由得軟了下來。


    “沒、沒有。”田赫那裏還敢說有事,看到葛書記搖搖頭,便將身子向門外斜去,臨時走還不忘賣個乖:“葛書記,您要是用得著我的地方,盡管下指示。”


    田赫出門還不到一分鍾的功夫,葛書記便聽得“哎喲”一聲,抬頭一看,隻見彭大個子右手捂著額頭兩眼直勾勾地看著門楣。原來,這彭大個子個頭比門楣還高出半截,或許是在自已家習慣了(據說彭大個子的家門比他的頭還高出半截),或許是有什麽急事忘了低頭,就直挺挺地往裏闖,結果額頭撞在門楣上了。


    “哎呀,彭大個子,不要緊吧?出血了嗎?”葛書記見狀,連忙奔過來問。彭大個子見葛書記親自光臨,便受寵若驚般地鬆開手。葛書記見他額頭上腫起了一個紫塊,有銅錢那麽大,便有些心疼地說:“彭大個子,下次進門可要小心些呢。”


    看到葛書記那一臉的關心相,彭大個子的手雖然又恢複在了額頭上,但那疼痛頓時減輕了許多。由於現在自已“傷病纏身”,彭大個子也蠻有理由地徑直坐到了沙發上。雖然一隻手還在額頭上,但思想早已恢複了受傷之前的情形:“葛書記,這沙發到底和木椅不一樣,就是舒服!”


    葛書記說:“是啊,彭大個子,我現在腰啊也不象以前那麽容易發酸了,說來還虧你幫係裏搞來的這幾套沙發呢,不但實用,看著也怪舒服的。”說完還情不自禁地將屁股在沙發上顛了顛。


    彭大個子此時一點也不感到額頭疼了,而且還有點慶幸剛才這一撞給他此行開了個好頭,至少使葛書記一開始就對自已處於一種友好狀態,於是連忙把手從額頭上挪開,說:“葛書記,這點小意思啦,人活在世上圖得不就是為係裏服務嘛。”


    盡管葛書記覺得這話聽起來不似“為人民服務”那麽順耳,但對彭大個子這種替係裏辦事的精神還是很受用的,言語裏便也有了些誇張的成份:“彭大個子啊,要是人人都象你這樣為係裏辦實事,那我們係早就不是現在這個樣子啦。我看係裏要是評先進啊,就得看他是否為係裏做了多少好事。”


    彭大個子精神為之大振:“葛書記……”話剛開了個頭,葛書記便想起什麽似的問道:“彭大個子,你這次來有事嗎?”


    此時的彭大個子有點忘乎所以:“我就是想來提個醒……”話還沒說完便覺大大地失言了,因為他來的目的就是想給葛書記提個醒叫他評先進時不要忘了是我彭大個子給係裏搞的沙發。


    果然,葛書記沒等彭大個子說完便愕然道:“提什麽醒?”


    彭大個子很慶幸自已的話被葛書記來了個“腰斬”,便連忙轉道:“哦,葛書記,我是說係裏今後有什麽事需要我做的,您盡管給我提個醒。”


    “好啊,好啊!”葛書記開心得哈哈大笑。


    葛書記笑聲未落,老季便一頭闖了進來,剛想對葛書記說什麽,突然看到沙發上的彭大個子,便大作驚訝狀:“彭大個子,你真窩囊,這麽大的個子在家裏還受老婆欺!”


    老季的話說得兩人一頭霧水,葛書記問:“此話怎講?”


    老季言之鑿鑿:“葛書記,這彭大個子在家裏天天和她老婆搞不團結,不是吵就是打,你看昨晚他老婆把他的額頭還打了一個腫塊呢。”


    彭大個子聞言大怒:“老季啊老季,你自已想當先進也不能去幹損人的事哪!明明是你自已和老婆天天打架,偏要把這事扣在我的頭上。葛書記,你說,這樣的人能讓他當先進嗎?葛書記,幸虧你剛才看到我這額頭上的腫塊是怎麽迴事,要不然……”彭大個子因額頭的腫塊有葛書記作證,便理直氣壯地把那頂可能影響到評先進的“與老婆鬧不團結”的帽子又反扣在了老季頭上。


    老季也不示弱:“我損你?那你說說你額頭上的腫塊是怎麽迴事?”


    彭大個子說:“這個你管不著!”


    老季嘿嘿一笑:“怎麽?害怕了不是?”


    彭大個子反擊道:“老季,你看我彭大個子時候害怕過?我看你倒是有點害怕心虛的樣子呢!”


    老季說:“我怕什麽?別說你是個東北佬,你就是彭德懷的孫子我也不怕!”


    老季這話一下子把彭大個子戳得張著大嘴,半天說不出話來,額頭青筋直跳,那塊胞頓時也因突如其來的憤怒而由紫變紅。原來彭大個子剛調來學校那陣,在係裏仗著自已塊頭大,把誰也不放在眼裏,閉口開口總是那句“我在上麵有人,我怕誰?”弄得大家紛紛猜測這彭大個子是不是有什麽高幹背景,因他和彭德懷一個姓,許多人於是把他與彭德懷聯係起來,外語係的一位教授甚至還言之鑿鑿地說這彭大個子就是彭大將軍的孫子。大家向彭大個子問起此事,彭大個子也總是哼哼哈哈笑而不語,弄得象個真有此事似的。倒是老季對此抱有一種強烈的懷疑,彭德懷那麽小的個子,他的孫子個子能這麽高嗎?再說,在彭大個子身上哪有一點彭大將軍的影子啊?他為此特地到學校人事處查了查彭大個子的檔案,那檔案裏在籍貫一欄明明白白地寫著“吉林長春”,與彭德懷老家湖南相去十萬八千裏。自以為弄清真相的老季不禁感到好笑,從此,總是有事沒事、有意無意地拿這個事來奚落彭大個子,而每每此時彭大個子也總是幹瞪眼,一副怒而無奈的樣子。不過,這一次,彭大個子倒是有了一點不同,瞪了半天牛眼後,憋了半天的憤怒終於火山一樣噴出來:“你老季是個什麽東西我還不清楚?一個提籃副教授也有資格和我……”


    “什


    麽提籃副教授?”葛書記被彭大個子嘴裏這個新鮮名詞弄得好奇萬分。倒是老季聽到“提籃”二字馬上想到了自已那次為評職稱提籃水果去馬評委家的事,臉上頓時火燒火燎似的,他怎麽也想不到自已做的那麽隱秘的事竟然也有人知道,不過他並沒被彭大個子的話噎住:“怎麽啦?提籃副教授又怎麽樣?不比那些不提籃副教授強啊?!”


    彭大個子見主動權被自已抓住了,情緒也高漲了許多,轉身對葛書記道:“葛書記,你說,要是提籃副教授也能當先進,那還不把我們係那些不提籃的副教授顏麵丟光了?”


    …… ……


    葛書記見兩個人就一個莫名其妙的“提籃副教授”你來我往,而且“你這樣的人怎能評先進”這句話的出場率也越來越高,一下子仿佛悟到了什麽似的,說:“你們兩個也不要吵了,先進不先進不是你們兩人說了算,也不是我說了算,是要眾人說了算的。要想當先進啊,平時都得注意自已的言行,其它不說,象你們這樣吵來吵去,夠當先進的格嗎?好了,你們兩人要是沒事,就走吧,我還要去辦公樓開會呢。”


    葛書記一席話說得兩人麵麵相覷,大有一種“兩敗俱傷”的悲哀,又幾乎同聲地:“葛書記,那你趕快去開會吧。”說完就悄無聲息地出了門。看著兩人一前一後的背影,葛書記大大地歎了一口氣。


    唉,什麽時候要是取消評先進就好了!


    “各位老師,這個學期先進指標,我們係裏就一個名額。這次評先進我感到難度比較大,因為係裏絕大多教師這學期的工作都很出色,依我看都夠上先進標準。但這次先進指標就一個,還非得評出來不可。所以呢,今天我就請大家來聚在一起議議,看看怎麽辦?”在接到學校評先進任務的第二天下午,在全係教職工大會上,葛書記拿著小本本,臉上擺出一副很為難的樣子。


    葛書記的話立即引起了一陣騷動。


    老季說:“葛書記,我看還是按照上個學期評先進的法子,民主投票的好。”在上學期評先進的民主投票中,大家得票均在一至四票之間,隻有老季得了五票,中了“先進”,老季此議無非是想重演過去之一幕。


    老顧看穿了老季的心思,便道:“哎,老季,你別想再淘便宜了,根據這次學校規定,采民主投票之辦法,得票人數須得過半才能中先進。”


    老季聽了這話,立時不吭聲了。


    葛書記說:“這評先進呢,光投票不行,還得評議評議。我看這樣吧,每個人大家都評一評,看是否能‘篩選’出一個名額來。老馬,就從你開始吧。”


    “我?行啊,葛書記,那要不要我迴避一下?”老馬見葛書記點將到自已,心想這下先進肯定也沒指望了。這評先進就象歌舞比賽一樣,評委對第一個出場的人分數既不會打得太高,即便你確實很優秀;也不會打得太低,即便你再差勁。總之,你一般會被當作後麵比賽水平的一個參照數,至多打個中等。打個中等就中等吧,說不定,還會被某些人無端地加上些莫名其妙的罪名奚落一通。這樣想來,老馬對葛書記竟然有了一絲埋怨,但表麵上他還不能不裝著謙虛一些: “大家有什麽就談什麽,不要有什麽顧慮。我呢,一句話,有則改之,無則加勉。”說完掏出個小本本,一副虛心接受大家批評的樣子。但等了好一會兒,卻沒有一個人發言。一般來說,在這種場合,大家不主動發言,就意味著對你真的有意見,至少沒有好感,老馬頓時感到有股血在向頭上湧,臉也開始發紅了。


    葛書記見大家悄無聲息,便隻好又一次使用點將的辦法:“小田,你和老馬平時接觸比較多,還是你先談談吧。”田赫正在看一本什麽書,見葛書記叫到自已,滿心的歡喜:“葛書記,係裏哪一位同誌您不是了如指掌,這先進您定一下不就得了?”


    老季說:“哎呀,小田,今個兒你怎麽婆婆媽媽的象個女人,葛書記叫你講你就講嘛,又不是請客吃飯!”


    “葛書記,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田赫向葛書記抱了一個拳頭,隨後又轉向老馬一本正經道:“馬書記,我說你可別介意啊,有不對的地方,你盡管當場批評指正。大家知道馬書記當我們係學生支部書記已有十多年了,我們係呢,學生多,學生黨員發展任務也比較重,現在學生中的黨員一共有近30名了吧,這30名學生黨員可是從一千多學生中篩選出來的。聽馬書記說,這一千多個學生有70%打了入黨申請,大家想想這個工作量是多大啊。盡管馬書記年齡也很大了,但他並未因此而放鬆工作,這些年來工作那真是勤勤懇懇,一絲不苟,真是沒說的,說他是革命的老黃牛一點也不過份。這麽多年來,馬書記好象還沒評到過先進吧,要是評馬書記當先進我沒意見。如果一定要讓我對馬書記提意見的話,那就是馬書記平時太不注意自已的身體了。畢竟上了年紀,不比我們這些年輕人。大家看看,這一年來,馬書記顯得瘦多了。我記得毛主席他老人家說過一句話,革命是身體的本錢。哦,不對,身體是革命的本錢。馬書記,您可千萬得注意自已的身體,您要是垮了,這麽多學生可怎麽辦哪?”


    “小田,多提點意見嘛!”田赫的一席話大出老馬的意料,這也是有史以來他在語言上享受的最高待遇了。而且,自已當了這麽多年書記,今天還是第一次被人當書記待(實際上是當書記叫),心中便不由得生出幾份感動來。與一般人不一樣,老馬的感動往往不是由別人的動人故事釀成的,而是由別人對自已的同情而引發的,同情愈多,便感動愈深。田赫剛才的發言足以使老馬沉浸在“自我”之中而不能“自拔”:“哎,我呢,也快到退休的年齡了,照理說係裏學生的事情也該少煩些心了,但沒辦法,為黨工作這麽多年了,養成了習慣了,要改也難。再說,現在的學生不比以前,問題多的很哪,我實在是放不下這顆心啊!連晚上睡覺大腦神經也總是繃得緊緊的,生怕第二天醒來又聽到學生出了什麽事!”說到這裏,老馬故意頓了一頓,聲音中透出一股感慨,眼睛也不由得朝大家看了看。這一看不打緊,但見葛書記的臉就象要下雨的天陰沉得厲害,他這才忽然意識到自已剛才的發言大失妥當。有葛書記在場,而且葛書記就是主管學生工作的,自已這番話把葛書記置於何處呢?於是連忙從“自我”中拔出腳來,聲音裏突然冒出的一股“謙虛”把原先的“感慨”趕得無影無蹤:“學生工作這幾年取得了很大的成績,我個人雖然做了一些工作,但主要歸功於葛書記、係裏的領導和在座各位的努力,我隻不過是做了點應該做的工作罷了。”說完,又瞟了葛書記一眼,葛書記的臉色並沒有因為老馬加的這個尾巴而稍有改變。


    “老馬,不是我說你,其實大學生不比中學生,不是孩子,都是成人了,你沒有必要什麽都管,有能力的人從來隻抓大事,讓下麵放手去做。為什麽外麵評價我們學校的學生老實活動能力不強創造性差?我看都是領導給管死的。一句話領導方法有問題,說到底是個領導能力問題。老馬,你說是不是?”老顧一臉的不屑,並把老馬從“書記”的位置上給拉了迴來。


    “顧老師說得有道理……我們是要過時的人了,未來是你們的,哈哈……”老馬沒想到老顧會給他來這麽一下子,便佯裝有趣地打起了哈哈,可那臉上的笑比哭還難看。然而不曾想這個“哈哈”卻打得有些過了頭,馬上又引出老顧一頓數落:“什麽未來是你們的,老馬,你以為你這是毛主席給青年人做報告啊,哼!”


    “顧老師,你看我不是跟你開個玩笑嗎?您還當真?哈哈……”老馬見此情形,隻好再次用“哈哈”給自已收場。“哈”完又朝葛書記看了看,此時葛書記的臉幾乎要落下雨滴來!老顧剛才那番話雖然是對老馬講的,但局外人一看就知道,老顧實際上是借題發揮,指向葛書記


    的。不知為什麽,老顧雖與葛書記有很深的矛盾,但從未見過他當場指名道姓地頂撞過葛書記。


    “馬老師,你搞了這麽多年學生工作,能說說從一年級學生到四年級學生有什麽區別嗎?”老顧拿老馬當槍使後似乎感到有些歉意,便把原先的“老馬”喚成了“馬老師”以示補救,同時也有意借此緩和一下會場的氣氛。其實,老顧並不指望老馬能迴答出這個問題,老馬的智商是明擺在那兒的。


    “這個問題……好說!”老馬聞言精神立即大振,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那你快說!”這下輪到老顧吃驚了。


    “我給你說一件事,你就明白這個問題了。有四個分別是一年級二年級三年級四年級的學生到食堂打菜,他們每個打的菜裏呢都有一隻死蒼蠅。一年級學生見到蒼蠅‘媽呀’一聲驚叫把它給扔了,二年級的學生怒氣衝衝地端起菜盤朝校長室奔去,三年級的學生一聲不吭地把盤子裏的蒼蠅挑出來扔掉接著吃自已的飯,四年級的學生好象沒事似的把蒼蠅一口吃進肚裏去了。知道了吧,這就是一年級二年級三年級四年級學生的區別!”老馬得意地把頭晃個不停。


    “哈哈,老馬,看不出來,你腦袋瓜裏還真有些貨色呢。”


    “老馬,要是這件事發生在你身上你會怎麽做呀?”


    “老馬,那你說……”


    …… ……


    眾人對老馬的迴答反應之熱烈簡直出乎老馬的意料。


    “怎麽?我老馬那一點比你們……啊!”老馬正想借此自我褒揚一番,沒想到眼神竟然神使鬼差地瞟向了小羅。這一瞟不打緊,剛才那點自傲頓時化為烏有,那個“差”也象是魚刺卡在喉嚨裏吐不出來,隻好以一個“啊”字了結。原來,老馬這個故事還是從小羅那裏聽來的,他也不知道這個故事是否能說明一二三四年級學生的差別,但他腦瓜裏隻有這個關於一二三四的故事,所以便順竿爬上了。好在老顧這次並沒有深究的意思,或者說沒有時間深究,因為葛書記緊接著他的“啊”字發話了。或許是老馬的一二三四衝淡了葛書記的不快,葛書記的聲音顯得很平和: “關於老馬就議到這裏吧,下麵就從老馬右邊開始向下議,我也不點名了。”


    老馬的右邊是一小溜的年輕人,小羅、小劉、小李等。小羅是係裏去年剛分來的教師,或許是剛分來的緣故,辦公室、教室休息室的打掃他都一手承辦了。


    “小羅工作是不錯,平時也很願意為係裏幹些事,但組織紀律性還有待於進一步的提高,今天開會就遲到了十來分鍾,要不是這一點,我看選他,沒有人有意見。”


    “小劉呢,工作也不錯,就是有點任性,要不是這一點,選她是最合適不過的了。”


    “小李呢,工作也是沒得說的,就是幹事有點粗心,要不是這一點,我看選他大家不會有意見的。”


    …… ……


    會議開了半個小時,每個人的小缺點都被“民主”了一遍,仍然“集中”不出一個“先進”來。葛書記有點發急了,照這樣下去,恐怕弄到天黑這個先進也出不來。


    “葛書記,既然您認為我們大家都夠先進條件,那這個先進我看還是平均得了。”田赫知道自已這次無論如何也輪不上,於是便提出了這麽個建議。


    “小田,怎麽個平均法?倒是說出來讓大家聽聽。”想不到田赫的建議還真引起了葛書記的興趣。


    “我的意思,誰選上了先進,就用得來的獎金,請大家到得月樓撮一頓,葛書記,你看這個法子怎麽樣?前兩天我的一個朋友結婚,就是在得月樓辦的宴席,味道好極了,每桌費用不多不少,正好是先進獎金的數,五百大洋!”田赫因自已的主張得到葛書記的興趣,講起話來也有些洋洋自得。


    “小田,評先進可是一件嚴肅的事,不能庸俗化。”葛書記正色道。


    “不過,小田的建議,我看還是值得考慮的。”張混混首先表示同意。


    “我看還得加上一條,這先進獲得的五百元獎金固然應當人人享受,但當了先進是件大喜事,自已怎麽也得出一點吧,我看被選上的人自已怎麽也得另外再掏個一、二百元錢吧,大家說呢?”老季道。


    老顧說:“哎呀,老季啊,你上學期評了先進獨得了五百元,這次是不是也得補交一點呀?”


    老季聞言,心裏大叫不好,恨不得掌自已的嘴巴。怎麽就忘了自已上學期當先進的事呢,這下可好了,想不到自已添得這個尾巴倒把自已給掃了進去。看到張混混、田赫等人不住地衝老顧點頭,想拒絕怕也是不行了,於是便幹脆擺出一副大度的姿態說道:“上學期不是沒有這個規定嘛。不過,隻要大家高興,我補個一、二百元錢沒問題。”


    老顧說:“還是老季思想境界高,我看這學期的先進還給老季得了。”


    張混混附和道:“我看這個主意蠻好,大家有沒有意見啊?”


    老馬大聲道:“沒意見的舉手!”


    “不行!不行!”老季把頭搖得象個撥浪鼓似的,心裏一陣吃緊,當先進固然臉上有光彩,但要掏個二百元錢,這代價也太高了,二百元錢相當於二十節課的報酬呢!何況,自已副教授的職稱已解決了,花二百元錢更不值得了。老季怕光搖頭還不行,便又接著道:“去年大家已評我做先進了,今年再讓我當先進,報上去也不體麵啊。人們會說,怎麽中文係除了老季就沒人啦?我看這迴先進給陸老師吧,也別請不請什麽客的。葛書記,你看怎麽樣?”老季生怕先進的帽子扣到自已頭上,便提了一個大家都能接受的角色,以防夜長夢多,順便也可取消自已最初“先進放血”的建議,免得自已再掏那二百元錢。


    “大家看老季的提議怎麽樣?”葛書記並未發表自已的看法,而是把這個意見拋給了大家。看到原先大家爭當的先進因了“區區二百元”而變成了燙手的山芋,心裏不禁感到好笑。不過,倘若把這個先進給陸子豐倒是合情合理的,陸子豐工作認真踏實,和大家的關係還是蠻不錯的,一門心思搞自已的教學科研,從不得罪什麽人。


    老顧說:“老陸好是好,就是有時生活上不太注意。”


    葛書記還從來沒有聽人說過陸子豐不好的話,便問:“這話怎麽講?”


    老顧說:“上周三,他竟然鑽進了女廁所。”


    葛書記大驚:“老顧,你可不要隨便亂說啊。”


    老顧有些不高興地:“我亂說?葛書記,你要是不相信可以問問包爾萊嘛!”


    眾人把目光一下子全聚在包爾萊的身上,不知是由於憤怒還是害羞,包爾萊臉頓時漲得通紅:“老顧,你別誣陷好人。”


    葛書記說:“究竟是怎麽迴事?老陸究竟有沒有進女廁所?包老師你倒是說呀!”


    “不錯,上周三陸老師確實是進了女廁所,但進女廁所的男人並不一定生活有問題啊。葛書記,是這麽迴事……”包爾萊遂把陸子豐進女廁所的事情向大家說開了。原來,上周三,葛書記因有事叫陸子豐找包爾萊,陸子豐找了幾個辦公室不見包爾萊的身影,便在走廊裏大唿包爾萊的名字。不巧的是包爾萊正在如廁,聽到有人叫自已的名字,也沒多加考慮,便順口應了一聲“我在這兒。”偏那陸子豐也是個粗人,想都沒想便順著包爾萊的聲音一頭紮進了女廁所。包爾萊見狀“啊”了一聲提起褲子便站了起來,陸子豐這才發覺自已的不是,臉頓時漲得通紅,連忙賠了一個“對不起”便退了出來。不巧的是,這事正好被老顧撞上了。


    包爾萊說完,不等葛書記發話,老季便說:“原來是這麽迴事,這和上次春遊老馬喝醉酒闖女廁所差不多,不是故意的……”


    老馬見老季挖到自已的癢處,不等老季把話說完就插道:“誰喝醉酒啦?”話剛一出口,老馬又為自已的魯莽而後悔了。


    果然老季順著老馬的話說道:“老馬,你沒醉酒跑進女廁所,原來你是另有所圖啊!”


    眾人哈哈大笑。


    葛書記向眾人擺了擺手,接著剛才的話說:“老顧,你看,你不了解情況,差點又冤枉了陸老師呢。”


    老顧象個泄了氣的皮球似的嘟嚷著說:“誰讓他當時不解釋清楚呢。”


    葛書記說:“好了,大家現在都清楚是這麽一迴事了。陸老師當先進,大家還有什麽意見沒有?”


    “行是行,就怕陸老師不同意。前幾次提他,不都被他堅決迴絕了嗎?”


    “要不要等他迴來征求一下他本人的意見?”


    葛書記看到大家沒什麽意見,便道:“用不著了,這是大家選出來的,請客一事我看就免了罷,今天的會就到這裏罷。”幸虧陸子豐昨天起程去廣州開一個學術會議。否則,他當場拒絕,這事情又不好辦了。


    “唉,老季啊,葛書記講陸老師不用請客,你的飯局還得照補啊!”老顧還惦記著老季剛才許諾的那二百元錢。老季求救似地望了葛書記一眼,葛書記迴應了老季一個目光,又向大家擺了擺手,卻說出了一番與老季企望無關的另一件事情來:


    “有件事情,忘了提醒大家,上周布置為陝西榆林地區捐款,有些同誌可能還沒捐,請最遲在這一周把它捐上來。小羅,現在係裏還有多少人沒捐?捐款的情況,到時要張榜公布一下”


    “還有七、八個人沒捐。”


    “要捐的快捐,今天的會就開到這裏。”


    眾人一哄而散。


    “哎,顧老師,你這次捐了多少?”老顧腳剛出門,田赫便追了上來。


    “一百元!”老顧斬釘截鐵地說。


    “虧你還是校工會委員呢,就捐一百元?”田赫似乎有些不相信。


    “那你捐多少?”


    田赫旗杆似地豎起了兩個指頭。


    “二十元?”


    田赫搖了搖頭。


    “兩百元?”


    田赫使勁地點點頭。


    “我說小田,你怎麽能捐這麽多呢?校長隻不過才捐一百五十,你竟比校長捐得還要多?你這樣把校長放在什麽位置啊!”老顧一臉的責備,心裏話:你一個普通教師捐二百,把我老顧放在什麽地方啊,這是要張榜公布的,又不是秘密捐款。


    “那我已經捐了,怎麽辦?”小田覺得老顧的話在理,急忙問道。


    老顧說:“沒關係,錢在會計那兒,還沒交上去呢。哎,小田,看來你手頭上還滿闊綽的嘛!”


    田赫聞言,知道老顧下麵要說什麽了。上次老顧借他的一百元錢還沒還呢,又想舉借新債,沒門!便連忙來了個先下手為強:“闊綽什麽?不瞞您說,這點錢還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呢,現在我還在愁下個月的飯錢呢。”


    老顧說:“你緊張什麽,我又不是要問你借錢。”心想,小田這人也真是怪得很,捐款那麽積極,問他借個小錢就趕緊把錢袋子捂得緊緊的,又不是不還。


    “我確實沒錢。”田赫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一百元錢也沒有嗎?”老顧顯然盯上了要退給田赫的那筆捐款……


    “你不是說不借錢的嗎?”田赫剛鬆下去的神經又緊了起來。


    “沒辦法,這兩天手氣不好,總是輸。我那口子今晚要查賬,你先借我一百塊錢度度難關,過幾天發了工資我連上次的一起還你。”老顧一臉無奈,又忽然象是想起了什麽似的說道,“哎,小田,昨天我遇到了一件怪事。”


    “什麽怪事?快說!”田赫迫不急待地問道,希望借此衝掉老顧借錢的念頭。老顧常犯這樣的毛病,有時和人一聊起來就把自已將要做的事情忘得一幹二淨。


    “昨天我打出租到火車站接一個朋友,一路上和那司機聊得很是投機,那司機還大大方方地撂給我好幾根大中華呢。車到火車站計價器顯示二十元一角,由於我沒有一角零錢便給了他二十元,不曾想那司機接過錢兩眼直勾勾地看著我。哈,你根本想象不到那司機不在乎幾根中華煙卻很在乎這一角錢。無奈之下,我隻好拿一張十元票子換迴了九塊九毛錢的零碎票。小田,你說那司機怪不怪?”


    田赫聽了哈哈大笑道:“真是天下少有的……咕!”那“怪”字剛要從口中衝出就被它的作者壓成了一個不倫不類的“咕”字,就象快速行進中的汽車因突然的刹車把原先的發出的“嚓”變成了“嘎”一樣,田赫的臉色也因這突然的變故而漲得通紅。


    “唉,小田,你真的不肯借我一百元錢?”老顧象是抓住了田赫什麽把炳似的大聲說道。


    “不就區區一百元錢嗎?你直接到會計那兒去領吧。”這迴倒是田赫象是欠了老顧什麽債似的,聲音變得軟和而又慷慨,他可不願做老顧剛才講的那個司機!


    “小田啊,我就知道你剛才說不借是跟我開玩笑。你我到底是多年的忘年交了,知彼知已也。”老顧的食指在自已和田赫之間奔了一個來迴。


    “這年頭楊白勞比黃世仁厲害!”看著老顧一臉的狡笑,田赫心裏賊不是個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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