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王。孩兒請父王安。


    按照幽曇國的禮節,我必須給他行跪拜之禮。當我緩緩地長揖及地時,半抬眼間,一眼望見他簇新的長靴上繡著一對美麗的鳳凰,展翅高飛的鳳凰,火紅的鳳凰。我心裏納悶著,一個男人,一國之主,他為什麽要在靴子上繡著百鳥之王的鳳凰?這麽些年來,這是我第二次在王宮裏看到鳳凰的形狀,第一次是七年前母後穿著寬大的刺著鳳凰圖案的華服帶著我去探望冰清娘娘的那天,但那個時候,她已經死了。除此以外,便隻能在古書上看到它美麗的身姿。書上說,隻有女人,且隻有王宮的女人,才配戴鳳形的飾物。可是,眼前的這個男人……


    起來吧!


    他的寬大的手掌一把提住我的手臂,我緩慢地直起身來,站在他麵前,愣是矮了半個頭。父王,還是那個威武的父王。他,其實是一個很好看的男人。無論是他的臉,還是他的眼睛,抑或是他的眉宇,都讓人難以忘懷,不要說是女人,恐怕是哪個男人見到他那樣的人也會讚歎不已。父王不僅容貌出眾,憑著他的文治武功,便足以威服天下。十五年前的那場風雲突變,如果,如果不是他力挽狂潮,幽曇國今天怕依然風雨飄搖,國人怕依然深陷於水深火熱之中。我想,那些刀光劍影裏麵,最偉岸的那個,該是他的身影。


    可是,我始終認為,再怎麽文治武功的帝王,都不一定要板著一張臉的,他也可以很快樂,很溫和的,像母後故事裏的那個逍,溫文邇雅的逍。


    謝謝你擺放在宮門外的帝皇菊和天人菊,它們真的很漂亮,我很喜歡。


    我跟在他身後,望著地上的影子頎長墨般濃,鋪在甬道上的是青城特產的雪蠶絲織就的錦,雪白的,柔和的像是嬰孩的肌膚,這種素錦和死去的冰清寢宮裏鋪設的是一模樣的,直達他的書房。


    隻要父王喜歡,孩兒無論做什麽都是值得的。


    這,是發自我內心深處的話。沒有誰不渴望塵世裏那份深沉的父愛。雖然,我一直不喜歡親近他。因為,我一直認為,他是一點兒也不喜歡我的。他喜歡的人是藍煙,和母後一樣,他們都喜歡藍煙。我不喜歡去接近那些並不喜歡我的人。我能從藍煙的眼裏獲得我想要的溫暖,所以,對他的親近並不讓我自己反感。如果藍煙是個女孩兒,或許,我和父王母後的關係會好一些。


    你能這麽想,父王真的很高興。


    他慢慢地在那張紫檀木書案前坐下,紫色的錦袍在他的身上,那麽的得體。書案前的牆壁上掛著一幅巨大的刺繡圖畫,正是那隻在《神異經》中被提及的曾長於西荒的獸。它果真如書裏所寫的,人麵獸身虎足,尾巴被長長地一筆提在半空。而檮杌那張,俊俏的臉,在我腦海裏,一直都找不到一個合適的詞來形容這頭獸的臉。它是那麽地完美,那麽精致,連兇悍都是完美無缺的。


    我好像在哪裏見過,這樣子的一張臉,卻怎麽也想不起來了。


    青兒,近日可好?藍煙呢?都還安好吧?


    他漫聲道。抬手酙了一杯碧綠碧綠的清茶,白色的瓷杯中,像盈滿了一汪清澈的淚水。有股幽幽的清香,嫋嫋而來。


    勞父王牽掛,青兒很好,母後和藍煙都還好。


    我伸手接過他手裏的那杯茶,碰到他微涼的手指,心裏像拂過一陣秋風,陣陣涼意。這茶,依然是我們一直喝的雲霧。從西山運來的雲霧茶。西山產茶,那裏山青水秀,茶葉極佳。特別是山顛之上雲霧裏的茶葉,清一色的十五六歲的俊美女子,用她們生來隻用來采茶的纖纖十指,采下那片片西山山顛的精華。這些采茶女子長於深山,養於深山,除了摘采王宮貢茶外,她們不能做任何別的活兒,更不能沾染塵世的汙濁之氣。況且,西山雲霧,十年才長一次片葉兒,而進貢王宮的茶必須挑最鮮最嫩的葉兒;另外,這些新采的茶葉兒,半個時辰內必得烘焙,晾曬,所以,西山雲霧是極品中的珍品。除了王宮,別說尋常人家,便是王公大巨、大商巨賈,也品嚐不到這等珍惜的茶葉。


    慕容泓那廝竟然用那些爛茶葉冒充西山雲霧。真是可氣之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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