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玨塵,你是死人還是瞎子,沒氣勢,我唾棄你,唾棄!”肉肉扁著嘴,用力掀開厚重的帳簾,卷高了衣袂露出半截手臂,愣是在半空中揮舞著,以顯示她的憤慨,微醺的臉頰被冷風一吹,更顯紅嫩。


    玨塵懶得迴頭搭理她,自顧自的往軍營後的馬廄走去,臉色不怎麽好看。


    “喂,你要是再不理我,我現在就去把龐肅追迴來,殺了!”


    “隨你,我正想去殺。”


    在肉肉百折不撓的奮鬥下,玨塵終於略微放緩了腳步,凍得青紫的唇間迸出了話。肉肉煩躁的抓了下頭,大步追了上去:“那你剛才做什麽不殺,我的臉被他摸了二十三下,手被摸了六十七下……”


    還有臀部!肉肉不想說了,龐肅根本是在借酒裝瘋,他怎麽可能不知道她是女孩。打從一進“淩申軍”的軍營起,就是衝著她來的。


    這該死的餘念修,派個什麽樣的人來侮辱她都行,做什麽偏要找個猥瑣成那樣的。


    “他的下巴脫臼了。”玨塵輕哼了句,挑了匹壯碩的馬,拍了拍馬鞍,示意肉肉上去,


    “那是他得逞太多次,笑得太猖狂,笑脫臼的。”肉肉邊吃力的爬上馬背,邊咕噥著。她雖然沒見過左沅,可算起來那人是她姐姐呀,現在瞧見了那麽差勁的姐夫,她實在為那個傳說中的姐姐心酸。


    “他的手也脫臼了。”策馬前,玨塵依舊崩起了臉。


    肉肉愣了會,才反映過來,用力夾緊馬腹追了上去。直到好不容易跑到了他身邊,便氣唿唿的嚷開了:“那是許遜教訓的,跟你無關。”


    她承認自己有些無理取鬧,要應付龐肅那些偷雞摸狗的小動作,肉肉還是遊刃有餘的。自小她就把自己當男兒,這般的接觸從前也不少。可是當許遜和董家兄弟都站起來為她抱不平時,淩玨塵居然還能若無其事的喝酒!


    縱是向來信心膨脹的肉肉,那會也不禁開始懷疑了,他當真有她想的那麽在乎自己嗎!


    “那不就是了,有那麽多人幫你,還少我一個嗎!”玨塵轉頭,睨了眼肉肉,故意又揮了下馬鞭,讓馬兒跑得更快了,就是不願和肉肉多說。


    肉肉歪過頭,翕張著唇重複呢喃著玨塵方才的話,費盡腦汁去咀嚼這話裏的意思。良久後才恍然大悟,大笑著繼續追上去:“啊,我明白了,敢情某人是吃醋了,哈哈哈,淩玨塵,你真無聊。”


    “我知道自己小心眼,所以我千挑萬選特意找了個醜的,可以不要太惹人欣羨。結果,沒想到越是醜的還越是麻煩了。”玨塵默不作聲的凝視了肉肉些會,終於還是被逗笑了,每次無論他憋了多少氣,瞧見她那張得意到讓人想揍一頓的表情時,就沒氣了。


    “那不一樣,我這是人格魅力!哎……你不知道,有時候我也很煩的,那麽招人喜歡,每個人都偏要對我那麽好,這一份份的人情還起來可累了。你不懂的,這種煩惱一般人體會不到的……”


    這話說著說著,肉肉自己都有反胃的激情了,可轉首瞧見玨塵笑燦著無奈搖頭的模樣,眉宇間盡是縱容寵溺,她覺得沒什麽了,自嘲兩句能消了他的氣就好。誰讓她偏挑上個騷在腹裏的,真是慘。


    “不鬧了,騎快些,去找龐肅。”閃神了片刻,玨塵認真起來。


    “你不會真要殺他吧,用不著的,我就隨意抱怨下,你其實還是挺有氣勢的……”主帥殺了來使,那問題可就嚴重了。


    “去救他。”沒時間解釋太多了,為了保險起見,玨塵刻意在龐肅走了之後,隔了些會才追出來。原先以為肉肉跟其他人一樣,也醉得差不多了,沒料到她還真聽話,當真隻是微醉。


    可被她這麽追出來一纏上,也耽誤了不少時間,估算著玨塵生怕會來不及了。他怎麽也不認為龐肅此番前來,真的隻是單純的敘舊。


    他想不透念修的用意在哪,可是派來這麽一個魯莽的來使,目的定是不會單純。瞧見了今晚就連向來冷靜的董錯,都險些對龐肅動了粗。玨塵才驚覺,若是許遜和董盎沒有醉倒,說不定真會一時衝動殺了龐肅。


    倘若身為駙馬的龐肅死了,“淩申軍”和朝廷間的局勢便更緊張了。


    被玨塵這麽一說,肉肉也嗅到了些端倪,她不敢妄下定論。是不願相信念修會故意把個活生生的人往靈柩裏送,縱使權位仇恨的驅使再大,當真能把人的善念全消弭了嗎!


    等到他們一路沿著進關的路,見到了龐肅後,肉肉倨傲的端坐在馬上,閉眼屏息。迎麵的風太冷,她不想唿吸。


    玨塵沒有作聲,沉默的下了馬,蹲下身查探著仰躺在地上的龐肅。麵容更添了一絲冷峻,四周是雪地曠野,哀憂的白,唯有龐肅身下殷紅的血,如花般詭魅的綻放,染汙了這純淨的雪地。


    “死了!”安靜了半晌,肉肉輕問。


    “嗯。”


    他們,還是來晚了。


    “走吧,一會恐怕會有場大雪。”玨塵還是麵無表情,心情很不好。再次跨上馬後,他立刻就調轉了馬頭。


    如他所言,沒隔多久,天際當真飄起了了大雪。繼續前進恐怕有些困難了,玨塵領著她去了個山洞,肉肉癡癡的看著洞底的那潭水,水是溫的,冒著騰騰的熱氣。那些熱氣把她的視線熏模糊了,她想到了剛才龐肅躺在雪地裏的表情。


    是帶著笑的,方才那些陪著的昶軍士兵都已經沒了蹤影。她不知道龐肅臨死時在想什麽,可是那抹笑,不像這塞北的風,而是像他胸腔裏的血那般,溫熱的。


    “洗個澡,這水很舒服,我去外頭守著。”說完後,玨塵就不由分說的出去了。


    他此刻的心情實在是不怎麽順暢,龐肅的死可能發生的後果,他還料想不透。然而念修的轉變,卻是他始料未及的。


    肉肉眼瞧著他離開的背影,未開口阻攔,她有些累了,真的好想洗個澡,舒舒服服的睡一覺。如果隔天醒來,能見到臨陽盛夏炙熱的日頭,多好。


    想著,她褪去層層疊疊的衣裳,跨進了水潭,眼眶有些濕潤了,是被水汽弄的吧。可那股滾燙的濕潤感,漸漸的蔓延到了她的臉頰上。肉肉頹敗的垮下肩,深深吸了口氣,把頭也埋進了水潭裏。


    她拚命的睜大眼,即便眼眸好澀,仍是不願閉上。看著自己身上大大小小的傷痕,心頭的酸澀感愈漸濃烈了,好多傷,都是從前念修邊罵著她邊替她處理的。每次,他總是徹頭徹尾,極盡刻薄的先把她損一番。


    跟著,便會瞞著她,去把弄傷她的人折磨得更慘。這樣一個她曾用力愛過的男人,去哪了!


    “不識水性就別悶那麽久,這麽死了很窩囊。”


    頭頂突然飄來了涼涼的聲音,戲謔的口吻。肉肉一怔,猛嗆了幾口水,趕緊伸出頭來大口的吸引著,驚詫的瞪著不遠處一臉興味的玨塵,與他相視了片刻,才迴神:“你太卑鄙了,做什麽突然跑進來!欺負我單純無知是不是!還看,轉過去,一會出來戳瞎你。”


    這場景有幾分熟悉,肉肉用力咬了下唇,刻意的想揮去記憶深處的一些東西。


    “外頭太冷了。”玨塵還算聽話的轉過身去,卻沒有離開之意,強忍著笑開口。


    他真不是故意進來的,實在是外麵空氣稀薄的他快窒息了。隻好往洞裏躲,想想反正她早晚是他的人,提早坦誠相見了,也沒什麽大礙。


    肉肉爬起身,胡亂抓了件外套把自己弄幹了,速度快的有點驚人。一直到她忙得差不多了,玨塵始終都沒迴頭,看著他安靜的背影,肉肉抿著唇垂下眸,輕喃:“我有些想念修……想那個奮不顧身把河道工們救出來的念修……不知道他現在好不好。”


    “應該很不好,他迷路了,不知道還能不能找到迴臨陽的路。”玨塵無力的在石板上坐了下來,望著外頭,自言自語。


    有時候,他常會想,念修的轉變他們都有責任,是他們眼看念修迷失徘徊,卻一個個的拋下了他,任他在惘悵中自生自滅。


    “你是不是在想,如果那時候你沒有私放那些鄉民,也許一切都不同了。現在你身邊最得利的那個人,不會是許遜,一定是念修!”肉肉相信,玨塵是個念舊的人。不然即便是中途需要個停靠修整的地方,哪都行,他何必非迴臨陽不可。


    原先興許是想與昔日兄弟一起,並肩天下的。


    卻沒想,終成對手。


    “嗯。”玨塵點頭迴應,心情頗複雜,他清楚自己即便是帶著些微的惱悔,但絕不會優柔寡斷。失去的東西,是迴不來了。


    “那是因為他是餘念修,那麽多兒時兄弟裏,你和念修的感情最好,他跟你很像。你們有一樣的野心,所以從前你才會覺得,他可以是你最好的盟友兄弟。當初蝸居臨陽,念修以為已經覽盡了天下風光,直到一起去了薊都,見識了真正的王公貴胄,愛上了高高在上的郡主,他才知道天下原來那麽大,即便那時候我們說盡諍言,他也迴不了頭。”


    一直以來肉肉都覺得,喜歡一個人,就要用盡心思去了解靠近他。所以她了解念修,勝過任何一個人。


    “也許有一天,我需要親手殺了他。”這是玨塵始終不願意麵對的現實,但似乎這一天越來越近了。


    人在這個時候,特別容易想到從前,小時候的很多記憶已經模糊了。隻是,他尚還記得大夥一塊玩鬧的日子,還記得離開臨陽前,他曾允諾念修替他帶個漂亮媳婦迴來,恐怕今生他是兌現不了這承諾了。


    玨塵的話在肉肉聽來,有絲淒涼的味道,就連他的背影看起來都是傷懷的。肉肉很想安慰他,可她還是一如既往的安慰不來人。或許她能做的隻是給他些溫暖,想著,肉肉緩緩伸出雙手,單純的隻是想抱緊玨塵,告訴他,她還在。


    “你做什麽,不會是想在我殺了念修前,先把我掐死吧。”


    偏偏肉肉的手剛舉到半空,正在猶豫這個動作會不會太矯情,玨塵突然迴頭了。


    “什麽啊……”肉肉被堵得啞口無言,為什麽她印象中,姑娘家做起來該是柔情似水的動作,會被誤會成這樣,不禁覺得氣餒:“我隻是想抱你一下而已。”


    “抱我!有你這樣抱的嗎!幹嗎把五指勾起來,扭曲成這樣;還有,幹嗎一臉猙獰的,不是應該臉紅害羞的嗎!”


    “我在掙紮啊!”氣死了,這下肉肉當真怒了。怎麽會有這種人,盡拿她的痛處來笑話她。她也希望自己可以像端潤那樣,把自己打扮的光鮮亮麗;也想像堃後那樣,風情十足的撒嬌,可她不會啊!


    直到這會,玨塵才正視起肉肉,興許是因為被氣到了,她的雙頰很紅。烏黑的發披散著,還滴著水,因為常年挽髻的關係,有些微卷。正咬著唇,頹敗的坐在地上,斜瞪著他。說是美豔出塵,倒也及不上,偏是那股子靈秀的氣質,觸得他喉間幹澀。


    他尷尬的咽了下口水,試圖想避開肉肉的目光,可她卻不知收斂,依舊固執的瞪視著他。灼熱的目光,很容易就引人遐思,“過來,有話跟你說。”


    “……什麽!”肉肉想要有骨氣點,可是她整就是個端不出骨氣的人,還是傻乎乎的挨近了他。


    玨塵很順手的就把她安置在了懷裏,垂下頭,正對上她燒燙的耳際。看她的臉頰越來越紅,木呐的模樣,他總算有了幾分成就感:“其實我跟念修也有不像的地方,換作我是他,會決定先把你變成我的人,再慢慢選個良辰吉日成親。”


    肉肉再傻,也能聽明白他話裏的意思,她想掙紮,尚還記得安旅曾說過,男人得到了便會不再珍惜。


    可是玨塵壓根不給她機會,冰涼的唇便欺壓了上來。舌尖交纏,害得肉肉很快就意識渙散了,她不明白為什麽他的唇那麽涼,全身卻是滾燙。隻知道,那雙灼熱的手隨著那個吻的深入,也慢慢肆無忌憚了。


    他的唿吸很沉重,再褪去她方才慌忙穿上的衣裳後,更沉重了。有一絲寒意侵襲而來,肉肉下意識的顫抖了下,埋怨的瞪著玨塵,早知道,她剛才就不穿了。


    “等等!”氣氛曖昧,玨塵貪婪的嗅著她的發香,漸漸溫熱的唇齒正啃咬著她的耳垂,肉肉尚還清醒,她忽地睜開眼,喊了聲。


    “做什麽!”玨塵的聲音很暗啞,他想過了,這笨蛋要是這時候把他踹開,他一定折磨死她。


    “那個……聽說會疼……”她也聽說了會很舒服,青樓裏的姑娘常會聊起這些,其實肉肉是想說,能不能隻讓她舒服,別讓她疼。


    “大概會吧,我也不清楚,應該不會比被老虎抓傷疼。”玨塵撐著頭,帶笑賞著她衣衫半解,略顯風情的模樣,好不容易積累出的耐心,瓦解了。


    “那以後洞房的時候再……”


    “閉嘴!長痛不如短痛!”虧她還纏著許遜學射箭,箭都弦上了,弓都拉滿了,怎麽停!


    完了,肉肉知道今天劫數難逃了。要命的還是,這天冷得很,唯有方才玨塵吻她的時候,才覺得熱。其實這種感覺也不壞,說起來淩玨塵就是她的人了,想到這肉肉伸出手挽著玨塵的脖子,笑開了。


    這詭詐的笑容,讓玨塵認定她心裏想的一定不是什麽好事,卻也無心計較了。當玨塵的手探向肉肉的私密處時,她腦中已經盤算不出繼續推拒的理由了。


    罷了,反正洞房……本來就該發生在洞裏。


    “玨塵……以後你還會做魚肉團子給我吃嗎!”


    隱約間,玨塵聽見肉肉這般問道,夾雜著若有似無的呻吟聲,他無奈淺笑,“嗯。”


    ……


    直至隔日清晨,那兩人還沉溺在酣夢中時,“淩申軍”的軍營裏已經被鬧得水深火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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