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王府裏許久都沒這麽熱鬧過了,殷後、郡主等人的相繼離世,讓這裏慘淡了好一陣子。


    管家領著丫鬟快步朝偏屋走去,一路叮嚀著丫鬟小心嗬護著手中的糕點,別讓雪沾上了。最近正逢過年,餘公子又即將大婚,盡管王爺特地撥了棟府邸給餘公子,說是賀禮;可據說餘公子要娶的那姑娘無親無故的,王府就成了他的娘家,所以晉王就下令大肆鋪張,可算讓晉王府恢複了些許生氣。


    “餘公子,這是您交待準備的糕點。”踏進偏屋後,見餘公子正在閉眼小寐,管家接過糕點,屏退了丫鬟,小心翼翼的開口。


    念修緩緩掀開眼簾,抬眸瞧了眼桌上的糕點,“是肉餡的嗎!”


    “嗯,全是按您交待的,奴才盯著膳房做出來的。”管家趕緊點頭,仔細想來,這餘公子的轉變還真是突然。


    前不久還為了郡主的死折騰的死去活來,這才隔了多久,就突然說要成親了。那個時姑娘他見過一迴,隻瞧著有點麵熟,也沒細想。原先隻當是餘公子受了刺激,想找個人取代了郡主,沒想,他還當真是把那姑娘寵得緊。


    “怎麽還不下去,有話要說嗎!”過了好些會,見管家似乎沒離去之意,又躊躇著難以啟齒的模樣,念修好心的問了句。


    “迴餘公子,是這樣的……”說著,他從懷裏掏出賬本,翻了幾頁攤呈在了念修麵前:“最近時姑娘的開支多得不尋常,王爺讓奴才來提點您句,讓您別鬆懈。”


    “她每天都忙些什麽!”被這麽一說,念修才覺得這幾天自己忙壞了,也就忽略了肉肉。


    “據侍衛迴報,說是大多時間就待在繡坊裏。”


    “王爺找人查過那間繡坊了吧!”不用細想,念修也能猜到,晉王絕不會讓肉肉有絲毫可以逃開的餘地,對於肉肉的行蹤,他時時刻刻洞悉著。


    管家點了下頭,跟著,就搖了幾下頭,“那繡坊不需要查,全是王爺手下一些將士的家眷,就是因為這樣,王爺才更覺得蹊蹺。”


    “那還不如直接來查我,你們家王爺想知道什麽,問我就成了。”


    肉肉的聲音突然而至,惹來了兩人的側目。念修的視線從賬本上移開,看向了門邊,入眼的那道身影讓他蹙眉輕震了下。她沒再扮男裝,是一襲簡潔的暗紫色襖裙,沒有一絲多餘的裝飾。


    發也隻盤了個髻,脂粉未施。記憶中,念修第一次瞧見她幹幹淨淨的模樣,稱不上漂亮,隻是清秀的讓他有些陌生。


    “是你們家王爺說的,讓我把王府當成娘家,要銀子就隻管開口。我可沒亂花,那本子上不都事無巨細的記著,那些銀子我全拿去買嫁妝了,一生也不過就這一次,我委屈不得自己不行嗎!”盤起雙手,肉肉踩在門檻上,硬是想讓自己高人一等的好俯瞰那管家。


    將她打量個透後,念修迴神,見管家被堵得不知所措了,便輕笑解圍:“激動個什麽勁,他也不過就是跟我提一下。”


    “可你們懷疑我,我待在繡坊不過是想親手替自己繡嫁衣,就連這你們都要查。”肉肉倒是越說越較真,還真覺得自己委屈了。


    這話說得念修心頭一悶,他開始覺得自己是不是真的多心了,爾虞我詐了段日子,竟連肉肉都無法去相信了。揮手遣退了管家後,他有些心虛的陪笑上前,把始終賴在門檻上的肉肉給揪了下來,順勢自然的攬進懷裏,“好了好了,不氣了,算我不對還不成嗎!可你要知道,你是時肉肉啊,居然跑去繡坊拿針線,實在太詭異了。”


    “還好,不過你可別小瞧那些針,比刀劍難耍多了,你瞧我的手。”邊說,肉肉還頗得意的伸出手展示戰果。


    那雙原本就不怎麽白皙好看的手上,這會更千瘡百孔了,布滿了大大小小的針眼。


    “餘念修,你的眼神別那麽做作好不好!”一轉頭,正對上念修那雙溢滿心疼的眼眸,肉肉沒覺著悸動,隻覺得和念修熟絡慣了。這些年來,她大傷小傷多了去了,從沒見他心疼過,隻會不停的斥罵她。


    “成,那你活該,誰讓你非要去折騰的。”被肉肉一打擊,念修話雖說的不怎麽好聽,還是挺心疼的瞅著她那雙手,一直都沒好好瞧過她的手,那會看來,才覺得那每道傷都能讓他心頭暗酸,便趕緊轉開了話題:“對了,以前不是說就算嫁人也不想鋪張的嗎!怎麽買那麽多嫁妝了!”


    “反正是晉王的銀子,不花白不花……”


    “蜀王已經到廷鑫了,‘淩申軍’那邊沒有任何異常,淩玨塵趕不過來了。”他太了解肉肉,很清楚她不會是乖乖順應一切的人。便自然的把她的行為理解成在等待,等玨塵出現。


    “那又怎麽樣!不是人人都會拿天下的得失去比對愛情的深淺。”肉肉不想說太多,讓她在曾經愛過的男人麵前,去訴說現在的執著,這種類似於炫耀的話語,她講不出口:“你特意找我來,就是為了這事嗎!”


    “當然不是,我怕你悶壞了,今天正好有空,想帶你出去逛逛,想去哪!”


    想了片刻,肉肉抑製不住的淡笑,想起了一些好遙遠的記憶。那個好討厭的男孩,感傷的說家鄉的水,他無論去哪都會帶著,那時她就埋怨自己怎麽不帶上薊都的水。算起來,當時的肉肉怎麽也沒想過會再迴到薊都。


    “傻笑什麽!”念修搞不明白她的心思,隻覺得她的笑容刺眼極了。


    “沒什麽,帶我去遊薊水吧。”


    “行,你開心就好,去哪都行。”時間的傷彌補不了,念修隻想在往後,能多寵她一點。


    原本是想向她證明,淩玨塵能給她的縱容,他可以給更多。漸漸的,便失控了,終究他難以自拔了,也罷了,一旦愛了,那就深愛。


    ~﹡~﹡~﹡~﹡~﹡~〖。笙樂嫣寧。〗~﹡~﹡~﹡~﹡~﹡~


    再消三天就是嫁期了,王府倒是喜氣洋洋,廷鑫又傳來蜀王大捷的消息,最近的薊都可熱鬧壞了。夜色深了,街邊很靜謐。


    漸滿的月兒倒是亮得很,淡黃色的月暈,在這樣的月色下,整條街像被覆了一層紗似的,格外的美。有兩道身影突然竄出,女子的臉色有些白,表情倒是很平靜,領著身後的男子,快步的穿梭在小巷裏。


    饒了許久,才在客棧前停了下來。凝重的夜色,掩去了女子臉上的不自然,她盡量的衝侍衛扯出笑容,好讓自己看起來尋常些。


    “做什麽的!”侍衛很警覺,攔下了她,盤問的口氣還算客氣。


    “大人,我是王府繡坊裏的繡娘,來給時姑娘送嫁衣的。大夥趕了好些天,想讓時姑娘試試,要是有哪兒不稱心的,能趕緊改。所以,這才那麽晚來打擾。”說著,那女子舉了舉始終捧在手中的嫁衣。


    殷紅色的衣裳,在這濃厚的夜色裏,看起來很是詭譎。


    侍衛皺了下眉,想起時姑娘確實交待了會有繡娘來,但依舊不敢放鬆警惕。他的目光略過那個繡娘,看向她身後的男人:“這位是……”


    “哦,是我夫君。”繡娘眨了眨眼眸,頰邊有絲靦腆含羞的笑:“他擔心我一個人走夜路,硬是跟來。大人如果覺得不方便,我讓他在門口候著就行。”


    那男子看起來很忠厚,發是許久未經打理的淩亂,覆住了大半張臉,穿得很厚實。聽見侍衛提起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露出白森森的牙,格外顯眼。


    “不打緊,時姑娘交待了,正在房裏等著你呢。帶這位兄弟一塊進去吧,聽說姑娘家試衣裳可折騰了,保不準要多少時辰的。瞧這天冷的,別讓這兄弟凍壞了。”王府繡坊裏的,都是軍中將士的家眷,自然的,侍衛就像看見親人般的,也不想故意刁難。


    “謝謝這位大哥。”這迴說話的是那個男子,答謝的時候,他用著隻有昶軍營裏才有的方式,豎起拇指戳了戳對方的肩。


    更是讓侍衛覺得親切了,親自領他們到屋外,還讓店小二拿了壺溫酒送上,說是讓他們暖暖身子。屋裏的肉肉正支著頭,借著燭火看門外三人寒暄的剪影。似乎隔了挺久,她等的有些不耐煩了,今夜對她來說,原就不怎麽尋常,她心正躁著,那三人居然還沒完沒了了。


    終於忍不住了,她撐著桌子起身,擰著眉,用力打開了門,吼了句:“還要不要給我試衣裳了!”


    被這麽一嚷,那侍衛有些尷尬的摸了摸頭,陪笑道歉。覺得自己犯了錯,好在這時姑娘倒也不算太跋扈,叫嚷幾句發泄了便是,意識到自己要是在待下去,準會挨罵,他趕緊就笑嘻嘻的溜下樓。


    肉肉轉頭,睨了眼那繡娘,徑自轉身進了屋。身後那兩人相視一眼,尾隨著跟了進去,剛把門關上。剛才還顯得挺正常的肉肉,忽地僵住身子,良久後,驚詫的迴頭,看著那個男子。


    她翕張著唇,連瞳孔都放大了。怎麽都不願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又湊近了幾分,擅自的撥開那人遮麵的發,隻想瞧的更清晰些,當那張熟悉的臉印入眼簾後,她立刻就抑製不住的怪叫開了:“你怎麽跑來這了!”


    “來搶親。”說話的當口,男子走到妝台邊,俐落盤起自己的發,露出了那張很是逼人的俊顏。


    “我的意思,你怎麽和這繡娘一塊來的!”肉肉橫了他一眼,來都來了,她當然清楚他為什麽而來。


    玨塵微側頭,看了眼繡娘,淺笑:“你替我收買那麽多將士的家眷,人家都願意為你慫恿自家夫君叛變了,求她帶我來找你又有何難!”


    “這說的什麽話,不是收買,我這是以德服人。”他的用詞,讓肉肉很不適的皺眉。雖說的確是動用了不少晉王的銀子,可是她是當真覺得這些人可憐。好些都是為昶過賣命了幾代人,連下鍋的米都愁,做個繡娘還沒工錢。


    玨塵沒迴答,從鼻間輕哼出氣,像是不屑。這態度可把肉肉氣到了,虧她還拚死拚活的想他,敢情就是覺得沒人氣她嗎!


    “少主,時姑娘說的是,她對我們姐妹是真好,大夥才會心甘情願的為她做事。”看他們這甜蜜鬥氣的模樣,繡娘在一旁捂嘴偷笑。方才她還覺得淩少主比起許遜,太過冷峻了,她瞧得出少主明明對時姑娘掛心的很,卻不願說。


    這會見了時姑娘,才總算有幾絲人氣了,瞧著就像個大男孩。怎麽都想不到,他竟是領導“淩申軍”的一方霸主。


    “你把廷鑫拋下了!”這不是肉肉想要的結果,她來薊都是為了幫他的,不是連累。


    “沒有廷鑫了,‘淩申軍’被義父帶去了塞北。何況,失了廷鑫未必就是輸,我和義父研究過,死守著固步自封未必好。之前太急功近利,算來,‘淩申軍’尚還沒有拿取天下的能力。原先是想送座城給你的,現在沒了,所以來問問你,還要不要跟我走。”若說從未在廷鑫和肉肉間掙紮過,那是假的。他甚至始終不明白,為什麽明知是虎穴,肉肉還是要闖。


    直到這些日子許遜四處打探消息,當得知肉肉暗中陸續收買了不少將士,如法炮製了他當日的舉措後,他多少有些明白了。說什麽陪老爹找娘親,也不過是借口,終究……她是為了他。誠如他,廷鑫是何等重要的一座城,失了又怎會真甘願。


    愣了些會,肉肉突然噴笑出聲,低喃了句:“廢話。”


    “我還以為你樂不思蜀,準備待嫁了。”


    話音剛末,鍾樓處敲響了亥時的鍾聲,肉肉微勾唇角,“是啊,是挺樂不思蜀,還不快帶我逃,等離開了薊都,我好好告訴你,這些日子我是怎麽樂的。”


    淩玨塵實在很想和她大吵一架,心裏憋得難受的事太多了。可也知道當務之急是什麽,隻好繼續硬吞下倍看的酸意,先逃離薊都才最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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