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八章 奔蜀歸洛
三國新勢力：遼東我稱王 作者：令狐衝啊衝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司馬懿確實是拖延之計。</p>
他以書信急送燕國，示以安撫之意，實際上則已暗中快速的籌備了軍需糧餉，並讓軍隊在前進的路上，自己稍後一步便至。</p>
司馬懿平靜地在竹簡上，寫好了奏折，交給了一旁的司馬師，沉聲道：“拿去讓陛下看，蓋好印璽後，飛書至長安跟隴西，召夏侯玄跟夏侯霸歸洛陽。”</p>
司馬師隻是瞧了一眼，點了點頭，平靜道：“二人拘至洛陽，即殺之。”</p>
司馬懿對殺這個字已經沒有了任何的情緒波動，甚至眼皮子都懶得抬一下：“殺得幹淨些，別給子孫後代留後患。”</p>
“父親放心。”</p>
司馬師對待死敵沒有半分仁慈，當即將奏折上交給皇帝曹芳。</p>
曹芳看著司馬懿的奏折，額頭汗如雨下，夏侯霸鎮隴西、夏侯玄駐長安，這兩個曹氏宗親的手中都握有兵權，司馬懿要曹芳以天子名義召兩人隻身進洛陽，結果可想而知。</p>
曹芳苦笑道：“此二人皆鎮於外，凡事不可輕易離開，太傅召二人進洛陽，不知有何事？”</p>
司馬師澹澹地道：“是商議國事，不可怠慢，望陛下能同意。”</p>
曹芳歎了口氣，終究是壓下了印璽。</p>
遠在長安的夏侯玄收到天子的詔書，整個人如墜冰窖，渾身不可控製的顫栗起來，他當然明白詔書的背後不是皇帝，而是司馬懿的意思。</p>
自己孤身進洛陽，生死難料。</p>
“砰”的一聲，夏侯玄坐在了地上，臉色慘然。</p>
六百名禁軍步騎立於門口，統率者是一個俊朗的弱冠少年，麵帶微笑地負手而立，笑道：“夏侯將軍，跟我們迴去一趟吧。”</p>
夏侯玄不甘心地抬頭看了他一眼，恨聲道：“你是何人，膽敢如此口氣跟我說話？”</p>
少年訝然地張大了嘴巴，隨即冷笑一聲，晃了晃手中的聖旨：“夏侯將軍，在下鍾會雖是名不見經傳之人，不足為名士所笑。可我手捧天子之旨，代為傳命，既是天子之人。您用這樣的口氣跟我說話，難不成是想要造反麽？”</p>
夏侯玄被懟得啞口無言，也才明白此人是鍾會，已故太傅鍾繇之子。他素知此人才名，也知他跟司馬師走得極近，皺眉道：“是子元派你來的吧？我與子元多年好友，又是親家，勞煩聖使，讓我見他一麵。”</p>
鍾會搖頭道：“夏侯將軍，同朝為官，即便是親人、兄弟甚至是父子，若有犯了什麽罪過，都需按國法處置，而不是私人交情。”</p>
夏侯玄也明白迴洛陽九死一生，他這才看清了司馬師的真麵目，可恨自己與他相識多年，竟不知其歹毒至此。不由得想起當年出使燕國之際，公孫修的肺腑之言，暗想：“當年燕王暗中提點於我，徽兒是被司馬師毒殺的，而非暴斃身亡，又告知陰養死士等密謀，隻可惜我半信半疑，曹爽又堅決不信，沒能及時斬草除根，這才有了今天。”</p>
鍾會見到他臉色有異，扯了扯嘴角，平靜道：“夏侯將軍可不要仗著統率長安十萬大軍，便有異誌，對抗朝廷可是謀逆，要誅三族的。”</p>
夏侯玄聽到這話更是苦笑不已，他雖然名義上統率著長安的十萬大軍，可大多是司馬懿的舊部，與他基本上貌合神離，難以統屬。自己就算舉長安之兵攻洛陽，來反抗司馬懿，恐怕還沒走出長安，自己就先死於叛亂了。</p>
“我跟你們迴去。”</p>
他長歎一聲。</p>
而隴西方麵也發生了一起不亞於大地震的事，夏侯玄從長安被召迴洛陽的事情傳開，次日眾人就驚訝的發現，討蜀護軍夏侯霸一夜間不翼而飛。</p>
蜀國，陰平。</p>
一行數百人狂奔在荒蕪的山道上，為首的是個五十餘歲的虯髯大漢，身披鎧甲，臉色嚴峻。</p>
眾人大約行走了三日三夜，中間也不如何休息，隻稍作打盹後便又複趕路，就算是鐵打的人也經不住這樣耗。</p>
虯髯大漢坐在馬背上，望見遠處有一條溪流，他立即命眾人停步休息：“先在這裏歇一下吧。”</p>
說罷，已忍不住翻身下馬，奔至溪邊捧了幾口清水解渴，一時間人也擠在溪邊喝水，馬也低頭喝水，這時候也不管誰是上遊跟下遊了。</p>
虯髯大漢喝足了水，倚靠在樹旁，喘著粗氣道：“後麵有追兵麽？”</p>
身邊的親衛苦笑道：“早就沒有了——不過我等好像迷路了，昨日我們便從此地經過。”</p>
虯髯大漢歎了口氣：“情況倉促，我已命人向蜀國投誠，應該有派人出來接應了。既然沒有追兵，四處奔走也不是事，就在原地等蜀軍前來接應吧。”</p>
眾人都一齊點頭。</p>
虯髯大漢正是夏侯霸。</p>
他在得知夏侯玄被拘迴洛陽，立即便知難逃一死，索性舍棄了全部，帶領數百人降蜀，免得被抓進洛陽，那時可就是生死不由己了。</p>
夏侯霸有些失魂落魄的望著天際，他明白自己這一走，終身都迴不了魏國，昔日的榮耀也不複存在。</p>
他心下惱恨不已，痛恨曹爽也痛恨自己，暗自咬牙切齒：“若非曹爽這個蠢貨輕信讒言，豈會有今日？高平陵事變之夕，就算司馬懿控製了洛陽又如何？你手中有陛下，隻需以天子之名，召我提兵入洛陽，那司馬懿便是狐狸托生，狡猾難纏也唯有死路一條。可惜，可惜！”</p>
現在曹爽死了，何晏、桓範等人被共同誅三族，夏侯玄又被拘入洛陽，早晚要步了後塵。</p>
好不容易熬到了宗親勢力崛起的地步，卻碰上了曹爽這般愚蠢的托孤大臣，真不知先帝於九泉之下作何感想。</p>
司馬氏幾乎把所有的有利因素都算了進去，夏侯霸雖為討蜀護軍，常年坐鎮隴西，手中也有兵權得以調動大軍，可要反攻洛陽卻是不可能，一來是天子名分在司馬懿手中，進攻京師即是反賊，不得人心；二來也是最關鍵的一點，曹操所創立的錯役製度。</p>
曹操的錯役製是出了名的狠辣，在《資治通鑒》中，有如下記載：“操之所行其惟殺伐小為過差，及離間人骨肉，以為酷耳。至於禦將自古少有。”</p>
離間骨肉就是錯役製的核心，即魏國戰士與家人分離，治軍殘酷這是東吳的評價。</p>
而從魏國的角度出發，這是保證士兵忠誠度最好且最有效的辦法。</p>
東漢末年的“部曲”形式，就是家人跟士兵在一地，漢末軍閥中尤為明顯。割據軍閥僅占一州或者數郡，士兵基本都在本地，家人也跟隨在一起。後來的魏蜀吳三國也將部曲製度都保留了下來。</p>
魏國則比較特殊，士兵是“人役戶居各在一方”，這是曹操的製軍之術，畢竟他的軍隊也不是一州一郡之兵，而是通過四處的吞並跟整合而來。其手下敗將有袁紹、袁術、呂布、陶謙、劉表、韓遂、張魯等人，被擊敗後的降軍並不能得到曹操的信任，就要把他們跟親人之間分開，把軍人親屬移至鄴城，並根據需要來調動。</p>
曹操平定了冀州的袁尚，就把其降軍調至許昌南部駐防，逐走馬超後又把關中的士兵調往關東。</p>
因此，司馬懿才可以輕而易舉的，將屯兵長安的夏侯玄給召了迴去，三軍將士的親屬可都在司馬懿手上，誰也不願意因為給夏侯玄賣命，拿親屬安危開玩笑。</p>
夏侯霸也是如此，沒有詔令，武將是不可能帶著手下的士卒造反的。</p>
自從高平陵事變後，曹爽被誅殺三族，司馬懿雖然手段是殘暴了些許，可勝在有世家大族的支持，並且賞罰分明，嚴於律己。雖然是奸臣逆賊，朝堂的風氣為之一新，要比曹爽攬政時的烏煙瘴氣相比，好了不知幾倍。</p>
夏侯霸心中不勝其悲，想到如今的魏國，已然成了司馬氏的一言堂，暗想：“武帝留下的基業，難道就這樣拱手讓人？”</p>
眾人倉促中攜帶的糧草幹糧都斷了，沒什麽東西好吃，他腹中饑餓難耐，也隻得暫時喝水充饑。</p>
直挨到了半夜，夏侯霸餓得眼冒金星，翻來覆去的睡不著，忽然察覺大地都在顫動，登時心驚膽顫，猛地裏坐起身來。</p>
東北角亮起點點星光，馬蹄聲踏碎了整個夜幕下的寂靜，夏侯霸喚醒眾人起身，隻見對麵的大批人馬來得好快，兩千名蜀軍從四麵八方探出來，為首者正是薑維。</p>
薑維右手舉著火把，從馬背上翻身下來，眼神一一掠過眾人，詢問道：“你們是魏人？夏侯霸可在？”</p>
夏侯霸趕忙上前，拱手道：“老夫正是夏侯霸，今番走投無路，隻得投蜀。”</p>
薑維倒是友善，並沒有咄咄逼人的語氣，笑道：“既來此處，那便隨我一道至成都拜見陛下。”</p>
夏侯霸滿臉喜色的應了聲“好”，肚子卻是不爭氣的咕咕直響，不由得老臉通紅，尤其是麵對昔日的死敵，更加感到羞愧。</p>
薑維一拍額頭，明白他們在複雜的川蜀山道中迷了路，倉促中沒攜帶多少糧食，看來是忍著饑餓了許久，當即命蜀軍拿來幹糧分給眾人飽餐一頓。</p>
次日天明，薑維攜夏侯霸至成都麵見劉禪。</p>
夏侯霸有些害怕，不知蜀國皇帝的脾氣如何，自己頂著“討蜀護軍”之名來降，何其諷刺。</p>
劉禪滿臉喜色，握著夏侯霸的手，柔聲安慰道：“閣下能來，為我蜀漢添一人才，實為難得，朕也實喜之。你的父親是在戰場中陣亡的，不是朕的先人手刃的。”</p>
又喚來自己的長子劉璿，對夏侯霸笑道：“這是朕的長子，也是夏侯家的外甥。”</p>
夏侯霸之父是夏侯淵，當年張魯投降曹操後，任命夏侯淵鎮守漢中。建安二十四年，劉備率軍進攻漢中，夏侯淵在定軍山中被黃忠襲殺，是以夏侯霸跟蜀國實有殺父之仇。</p>
劉禪將仇恨歸咎於國事，又命長子劉璿麵見夏侯霸，並稱為是夏侯家的外甥，其原因是蜀國大將張飛當年擄走了出城采桑的夏侯氏為妻，此女為夏侯淵之女。後來夏侯氏生下兩個女兒，都許配給劉禪為妻，並生下了劉璿，從血緣輩分上來說，劉璿是夏侯家的外甥並沒有錯。</p>
夏侯霸大為感動，被劉禪的胸襟氣量所折服，一直以來都很少聽聞劉禪的事跡，隻知此人庸而不昏，年少登基以來，一直由諸葛亮主管軍政，甚至說出“政由葛氏，祭則寡人”之語。</p>
卻不料今日親眼得見，三言兩語就將彼此的關係給拉近了，夏侯霸跪下拜道：“陛下胸襟氣量，天地為之一闊。臣願肝腦塗地，誓死以報陛下的恩德。”</p>
劉禪笑著扶他起來，心中喜的是得了昔日的隴西死敵，要想得知隴西的內部情況可就方便不少，對薑維道：“伯約，可得好生照顧一下，不可寒了天下歸漢之心。”</p>
他不稱夏侯霸為“降漢”，而是“歸漢”，就更加給了足夠的麵子與尊重。</p>
薑維精神一振，心想陛下如此重視，北伐隴西那是誌在必得了。</p>
夏侯霸從魏國逃出來，隻覺天地之大，無處藏身，唯獨遇到了禮賢下士的劉禪，方有了歸屬安心之感，霎時間熱淚盈眶。</p>
而恰如此時，獨自一人迴洛陽的夏侯玄，很快就被搜出了謀反的證據、證詞、證人，並且層層上報，再由通過曹芳裁決，最終下達夷三族的命令。</p>
地牢中。</p>
司馬師隔著柵欄，目光望著雙手雙腳皆係著鐐銬，臉上仍是一副從容的夏侯玄，輕聲道：“泰初，國法難容，就連我也不能改變。”</p>
夏侯玄自詡天下名士，士人優雅之典範，臨近死期愣是克服了對死亡的恐懼，澀聲道：“子元手段天下無雙，城府深不可測，連我跟你相知相交多年，都瞧不出你是這樣的人。”</p>
司馬師習慣了謾罵，澹然處之：“不該怪我藏得深，若不是曹爽逼急了，處處要致我司馬氏於死地，又何至於此？”</p>
“放屁——”</p>
夏侯玄怒目而視，厲聲道：“曹爽乞降，老賊手握大權仍然不願放過，這一路殺下來，已經死了多少人？太傅是想當周勃，還是想當王莽？”</p>
司馬師沉默下來，道：“泰初，你我今日也不需要再講這個了。”</p>
夏侯玄狂笑三聲，隨即一個勁的點頭：“不錯，不錯——我一個將死之人，多說無益！你若是還把我當成多年的朋友，賜我痛快的一死便是。”</p>
司馬師瞧著他這副發瘋的態勢，心中沒有半分的波動，轉身便即離去，隻丟下一句：“明日午時，全部斬首，我會交代行刑之際，務求落刀快準狠，不會讓你受更多的煎熬。”</p>
走出了地牢，司馬師抬頭望了眼天邊，隻覺陽光刺眼，下意識地以手掌遮擋，發覺左眼鑽痛，便如同蟲蟻撕咬一般。</p>
他下意識地用手揉了揉，痛感隨即又不見了，不由得想到：“定然是這些日子過於疲憊，缺乏休眠了。”</p>
次日午時，刑場上哭聲一片，夏侯玄家中的男女老幼都相繼被押送到場，長者年邁八十，幼者僅七歲，雞犬不留。</p>
司馬昭恨當年曹爽等人的所作所為，親自監斬。雖然大哥再三叮囑，要給夏侯氏一個痛快，不可鈍刀子殺人。兄長的話自然要聽，可卻沒說先殺誰。</p>
他瞧著刑場上一副從容就戮的夏侯玄，沒來由的對這些名士感到厭煩，對監斬的官吏道：“不要同一時間斬首，逐一斬首，從老到幼，夏侯玄排在最後，讓他親眼看著全部親人死盡，再輪到他！”</p>
“是——是！”</p>
執法官吏駭然不已，他大半生監斬無數犯人，可殺人不過頭點地，刀落得快並無任何的痛苦，至少死者是零差評的。可司馬昭這一行為卻超乎尋常的變態，可謂殺人誅心。</p>
刑場上，原本從容就戮的夏侯玄臉色大變，親眼看著一個又一個的親人慘死在眼前，叔伯、兄弟、妻女……那昔日的闔家歡樂，霎時間化作了人間地獄。</p>
他下意識地要往前衝，身後鐵鏈係在石柱中，“錚”的一聲，鐵鏈被拽得筆直成線，隻往前撲了三四尺便倒在地上。</p>
“求求你了——先殺我！”</p>
夏侯玄披頭散發，兩行熱淚直流下來，監斬的大小官吏皆視若無睹，任由他放聲大哭到昏厥再醒來，複又昏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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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最後一個族人的無頭屍體倒在血泊中，夏侯玄才如爛泥般被攙扶至刑場中間斬首。</p>
他以書信急送燕國，示以安撫之意，實際上則已暗中快速的籌備了軍需糧餉，並讓軍隊在前進的路上，自己稍後一步便至。</p>
司馬懿平靜地在竹簡上，寫好了奏折，交給了一旁的司馬師，沉聲道：“拿去讓陛下看，蓋好印璽後，飛書至長安跟隴西，召夏侯玄跟夏侯霸歸洛陽。”</p>
司馬師隻是瞧了一眼，點了點頭，平靜道：“二人拘至洛陽，即殺之。”</p>
司馬懿對殺這個字已經沒有了任何的情緒波動，甚至眼皮子都懶得抬一下：“殺得幹淨些，別給子孫後代留後患。”</p>
“父親放心。”</p>
司馬師對待死敵沒有半分仁慈，當即將奏折上交給皇帝曹芳。</p>
曹芳看著司馬懿的奏折，額頭汗如雨下，夏侯霸鎮隴西、夏侯玄駐長安，這兩個曹氏宗親的手中都握有兵權，司馬懿要曹芳以天子名義召兩人隻身進洛陽，結果可想而知。</p>
曹芳苦笑道：“此二人皆鎮於外，凡事不可輕易離開，太傅召二人進洛陽，不知有何事？”</p>
司馬師澹澹地道：“是商議國事，不可怠慢，望陛下能同意。”</p>
曹芳歎了口氣，終究是壓下了印璽。</p>
遠在長安的夏侯玄收到天子的詔書，整個人如墜冰窖，渾身不可控製的顫栗起來，他當然明白詔書的背後不是皇帝，而是司馬懿的意思。</p>
自己孤身進洛陽，生死難料。</p>
“砰”的一聲，夏侯玄坐在了地上，臉色慘然。</p>
六百名禁軍步騎立於門口，統率者是一個俊朗的弱冠少年，麵帶微笑地負手而立，笑道：“夏侯將軍，跟我們迴去一趟吧。”</p>
夏侯玄不甘心地抬頭看了他一眼，恨聲道：“你是何人，膽敢如此口氣跟我說話？”</p>
少年訝然地張大了嘴巴，隨即冷笑一聲，晃了晃手中的聖旨：“夏侯將軍，在下鍾會雖是名不見經傳之人，不足為名士所笑。可我手捧天子之旨，代為傳命，既是天子之人。您用這樣的口氣跟我說話，難不成是想要造反麽？”</p>
夏侯玄被懟得啞口無言，也才明白此人是鍾會，已故太傅鍾繇之子。他素知此人才名，也知他跟司馬師走得極近，皺眉道：“是子元派你來的吧？我與子元多年好友，又是親家，勞煩聖使，讓我見他一麵。”</p>
鍾會搖頭道：“夏侯將軍，同朝為官，即便是親人、兄弟甚至是父子，若有犯了什麽罪過，都需按國法處置，而不是私人交情。”</p>
夏侯玄也明白迴洛陽九死一生，他這才看清了司馬師的真麵目，可恨自己與他相識多年，竟不知其歹毒至此。不由得想起當年出使燕國之際，公孫修的肺腑之言，暗想：“當年燕王暗中提點於我，徽兒是被司馬師毒殺的，而非暴斃身亡，又告知陰養死士等密謀，隻可惜我半信半疑，曹爽又堅決不信，沒能及時斬草除根，這才有了今天。”</p>
鍾會見到他臉色有異，扯了扯嘴角，平靜道：“夏侯將軍可不要仗著統率長安十萬大軍，便有異誌，對抗朝廷可是謀逆，要誅三族的。”</p>
夏侯玄聽到這話更是苦笑不已，他雖然名義上統率著長安的十萬大軍，可大多是司馬懿的舊部，與他基本上貌合神離，難以統屬。自己就算舉長安之兵攻洛陽，來反抗司馬懿，恐怕還沒走出長安，自己就先死於叛亂了。</p>
“我跟你們迴去。”</p>
他長歎一聲。</p>
而隴西方麵也發生了一起不亞於大地震的事，夏侯玄從長安被召迴洛陽的事情傳開，次日眾人就驚訝的發現，討蜀護軍夏侯霸一夜間不翼而飛。</p>
蜀國，陰平。</p>
一行數百人狂奔在荒蕪的山道上，為首的是個五十餘歲的虯髯大漢，身披鎧甲，臉色嚴峻。</p>
眾人大約行走了三日三夜，中間也不如何休息，隻稍作打盹後便又複趕路，就算是鐵打的人也經不住這樣耗。</p>
虯髯大漢坐在馬背上，望見遠處有一條溪流，他立即命眾人停步休息：“先在這裏歇一下吧。”</p>
說罷，已忍不住翻身下馬，奔至溪邊捧了幾口清水解渴，一時間人也擠在溪邊喝水，馬也低頭喝水，這時候也不管誰是上遊跟下遊了。</p>
虯髯大漢喝足了水，倚靠在樹旁，喘著粗氣道：“後麵有追兵麽？”</p>
身邊的親衛苦笑道：“早就沒有了——不過我等好像迷路了，昨日我們便從此地經過。”</p>
虯髯大漢歎了口氣：“情況倉促，我已命人向蜀國投誠，應該有派人出來接應了。既然沒有追兵，四處奔走也不是事，就在原地等蜀軍前來接應吧。”</p>
眾人都一齊點頭。</p>
虯髯大漢正是夏侯霸。</p>
他在得知夏侯玄被拘迴洛陽，立即便知難逃一死，索性舍棄了全部，帶領數百人降蜀，免得被抓進洛陽，那時可就是生死不由己了。</p>
夏侯霸有些失魂落魄的望著天際，他明白自己這一走，終身都迴不了魏國，昔日的榮耀也不複存在。</p>
他心下惱恨不已，痛恨曹爽也痛恨自己，暗自咬牙切齒：“若非曹爽這個蠢貨輕信讒言，豈會有今日？高平陵事變之夕，就算司馬懿控製了洛陽又如何？你手中有陛下，隻需以天子之名，召我提兵入洛陽，那司馬懿便是狐狸托生，狡猾難纏也唯有死路一條。可惜，可惜！”</p>
現在曹爽死了，何晏、桓範等人被共同誅三族，夏侯玄又被拘入洛陽，早晚要步了後塵。</p>
好不容易熬到了宗親勢力崛起的地步，卻碰上了曹爽這般愚蠢的托孤大臣，真不知先帝於九泉之下作何感想。</p>
司馬氏幾乎把所有的有利因素都算了進去，夏侯霸雖為討蜀護軍，常年坐鎮隴西，手中也有兵權得以調動大軍，可要反攻洛陽卻是不可能，一來是天子名分在司馬懿手中，進攻京師即是反賊，不得人心；二來也是最關鍵的一點，曹操所創立的錯役製度。</p>
曹操的錯役製是出了名的狠辣，在《資治通鑒》中，有如下記載：“操之所行其惟殺伐小為過差，及離間人骨肉，以為酷耳。至於禦將自古少有。”</p>
離間骨肉就是錯役製的核心，即魏國戰士與家人分離，治軍殘酷這是東吳的評價。</p>
而從魏國的角度出發，這是保證士兵忠誠度最好且最有效的辦法。</p>
東漢末年的“部曲”形式，就是家人跟士兵在一地，漢末軍閥中尤為明顯。割據軍閥僅占一州或者數郡，士兵基本都在本地，家人也跟隨在一起。後來的魏蜀吳三國也將部曲製度都保留了下來。</p>
魏國則比較特殊，士兵是“人役戶居各在一方”，這是曹操的製軍之術，畢竟他的軍隊也不是一州一郡之兵，而是通過四處的吞並跟整合而來。其手下敗將有袁紹、袁術、呂布、陶謙、劉表、韓遂、張魯等人，被擊敗後的降軍並不能得到曹操的信任，就要把他們跟親人之間分開，把軍人親屬移至鄴城，並根據需要來調動。</p>
曹操平定了冀州的袁尚，就把其降軍調至許昌南部駐防，逐走馬超後又把關中的士兵調往關東。</p>
因此，司馬懿才可以輕而易舉的，將屯兵長安的夏侯玄給召了迴去，三軍將士的親屬可都在司馬懿手上，誰也不願意因為給夏侯玄賣命，拿親屬安危開玩笑。</p>
夏侯霸也是如此，沒有詔令，武將是不可能帶著手下的士卒造反的。</p>
自從高平陵事變後，曹爽被誅殺三族，司馬懿雖然手段是殘暴了些許，可勝在有世家大族的支持，並且賞罰分明，嚴於律己。雖然是奸臣逆賊，朝堂的風氣為之一新，要比曹爽攬政時的烏煙瘴氣相比，好了不知幾倍。</p>
夏侯霸心中不勝其悲，想到如今的魏國，已然成了司馬氏的一言堂，暗想：“武帝留下的基業，難道就這樣拱手讓人？”</p>
眾人倉促中攜帶的糧草幹糧都斷了，沒什麽東西好吃，他腹中饑餓難耐，也隻得暫時喝水充饑。</p>
直挨到了半夜，夏侯霸餓得眼冒金星，翻來覆去的睡不著，忽然察覺大地都在顫動，登時心驚膽顫，猛地裏坐起身來。</p>
東北角亮起點點星光，馬蹄聲踏碎了整個夜幕下的寂靜，夏侯霸喚醒眾人起身，隻見對麵的大批人馬來得好快，兩千名蜀軍從四麵八方探出來，為首者正是薑維。</p>
薑維右手舉著火把，從馬背上翻身下來，眼神一一掠過眾人，詢問道：“你們是魏人？夏侯霸可在？”</p>
夏侯霸趕忙上前，拱手道：“老夫正是夏侯霸，今番走投無路，隻得投蜀。”</p>
薑維倒是友善，並沒有咄咄逼人的語氣，笑道：“既來此處，那便隨我一道至成都拜見陛下。”</p>
夏侯霸滿臉喜色的應了聲“好”，肚子卻是不爭氣的咕咕直響，不由得老臉通紅，尤其是麵對昔日的死敵，更加感到羞愧。</p>
薑維一拍額頭，明白他們在複雜的川蜀山道中迷了路，倉促中沒攜帶多少糧食，看來是忍著饑餓了許久，當即命蜀軍拿來幹糧分給眾人飽餐一頓。</p>
次日天明，薑維攜夏侯霸至成都麵見劉禪。</p>
夏侯霸有些害怕，不知蜀國皇帝的脾氣如何，自己頂著“討蜀護軍”之名來降，何其諷刺。</p>
劉禪滿臉喜色，握著夏侯霸的手，柔聲安慰道：“閣下能來，為我蜀漢添一人才，實為難得，朕也實喜之。你的父親是在戰場中陣亡的，不是朕的先人手刃的。”</p>
又喚來自己的長子劉璿，對夏侯霸笑道：“這是朕的長子，也是夏侯家的外甥。”</p>
夏侯霸之父是夏侯淵，當年張魯投降曹操後，任命夏侯淵鎮守漢中。建安二十四年，劉備率軍進攻漢中，夏侯淵在定軍山中被黃忠襲殺，是以夏侯霸跟蜀國實有殺父之仇。</p>
劉禪將仇恨歸咎於國事，又命長子劉璿麵見夏侯霸，並稱為是夏侯家的外甥，其原因是蜀國大將張飛當年擄走了出城采桑的夏侯氏為妻，此女為夏侯淵之女。後來夏侯氏生下兩個女兒，都許配給劉禪為妻，並生下了劉璿，從血緣輩分上來說，劉璿是夏侯家的外甥並沒有錯。</p>
夏侯霸大為感動，被劉禪的胸襟氣量所折服，一直以來都很少聽聞劉禪的事跡，隻知此人庸而不昏，年少登基以來，一直由諸葛亮主管軍政，甚至說出“政由葛氏，祭則寡人”之語。</p>
卻不料今日親眼得見，三言兩語就將彼此的關係給拉近了，夏侯霸跪下拜道：“陛下胸襟氣量，天地為之一闊。臣願肝腦塗地，誓死以報陛下的恩德。”</p>
劉禪笑著扶他起來，心中喜的是得了昔日的隴西死敵，要想得知隴西的內部情況可就方便不少，對薑維道：“伯約，可得好生照顧一下，不可寒了天下歸漢之心。”</p>
他不稱夏侯霸為“降漢”，而是“歸漢”，就更加給了足夠的麵子與尊重。</p>
薑維精神一振，心想陛下如此重視，北伐隴西那是誌在必得了。</p>
夏侯霸從魏國逃出來，隻覺天地之大，無處藏身，唯獨遇到了禮賢下士的劉禪，方有了歸屬安心之感，霎時間熱淚盈眶。</p>
而恰如此時，獨自一人迴洛陽的夏侯玄，很快就被搜出了謀反的證據、證詞、證人，並且層層上報，再由通過曹芳裁決，最終下達夷三族的命令。</p>
地牢中。</p>
司馬師隔著柵欄，目光望著雙手雙腳皆係著鐐銬，臉上仍是一副從容的夏侯玄，輕聲道：“泰初，國法難容，就連我也不能改變。”</p>
夏侯玄自詡天下名士，士人優雅之典範，臨近死期愣是克服了對死亡的恐懼，澀聲道：“子元手段天下無雙，城府深不可測，連我跟你相知相交多年，都瞧不出你是這樣的人。”</p>
司馬師習慣了謾罵，澹然處之：“不該怪我藏得深，若不是曹爽逼急了，處處要致我司馬氏於死地，又何至於此？”</p>
“放屁——”</p>
夏侯玄怒目而視，厲聲道：“曹爽乞降，老賊手握大權仍然不願放過，這一路殺下來，已經死了多少人？太傅是想當周勃，還是想當王莽？”</p>
司馬師沉默下來，道：“泰初，你我今日也不需要再講這個了。”</p>
夏侯玄狂笑三聲，隨即一個勁的點頭：“不錯，不錯——我一個將死之人，多說無益！你若是還把我當成多年的朋友，賜我痛快的一死便是。”</p>
司馬師瞧著他這副發瘋的態勢，心中沒有半分的波動，轉身便即離去，隻丟下一句：“明日午時，全部斬首，我會交代行刑之際，務求落刀快準狠，不會讓你受更多的煎熬。”</p>
走出了地牢，司馬師抬頭望了眼天邊，隻覺陽光刺眼，下意識地以手掌遮擋，發覺左眼鑽痛，便如同蟲蟻撕咬一般。</p>
他下意識地用手揉了揉，痛感隨即又不見了，不由得想到：“定然是這些日子過於疲憊，缺乏休眠了。”</p>
次日午時，刑場上哭聲一片，夏侯玄家中的男女老幼都相繼被押送到場，長者年邁八十，幼者僅七歲，雞犬不留。</p>
司馬昭恨當年曹爽等人的所作所為，親自監斬。雖然大哥再三叮囑，要給夏侯氏一個痛快，不可鈍刀子殺人。兄長的話自然要聽，可卻沒說先殺誰。</p>
他瞧著刑場上一副從容就戮的夏侯玄，沒來由的對這些名士感到厭煩，對監斬的官吏道：“不要同一時間斬首，逐一斬首，從老到幼，夏侯玄排在最後，讓他親眼看著全部親人死盡，再輪到他！”</p>
“是——是！”</p>
執法官吏駭然不已，他大半生監斬無數犯人，可殺人不過頭點地，刀落得快並無任何的痛苦，至少死者是零差評的。可司馬昭這一行為卻超乎尋常的變態，可謂殺人誅心。</p>
刑場上，原本從容就戮的夏侯玄臉色大變，親眼看著一個又一個的親人慘死在眼前，叔伯、兄弟、妻女……那昔日的闔家歡樂，霎時間化作了人間地獄。</p>
他下意識地要往前衝，身後鐵鏈係在石柱中，“錚”的一聲，鐵鏈被拽得筆直成線，隻往前撲了三四尺便倒在地上。</p>
“求求你了——先殺我！”</p>
夏侯玄披頭散發，兩行熱淚直流下來，監斬的大小官吏皆視若無睹，任由他放聲大哭到昏厥再醒來，複又昏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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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最後一個族人的無頭屍體倒在血泊中，夏侯玄才如爛泥般被攙扶至刑場中間斬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