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愚深以為然地道:“事實如此,司馬師每一路大軍的推進都壓得密不透風,我軍稍有動靜,便會被其夾攻,不過月餘之間,便損失了上萬人,可謂出師不利。若是長期合作拖下去,士氣不複存了。”


    淮軍的合法性甚至不如燕軍的口號來得大義凜然,最起碼公孫修名義上是大魏燕王,先帝曹睿親自冊封的尊號,現在以“清君側”之名起兵伐司馬懿,尚且是合情合理。


    而王淩的擁立新君,內無太後懿旨,外無群臣擁戴,完全是仗著麾下的數萬人馬,以兵強馬壯者為天子罷了。


    王淩也沒想到司馬師這樣難纏,皺眉道:“此時進又進不得,退也退不了,猶同坐以待斃。若不能長驅直入許昌,則後方的淮南必被吳國所侵擾。”


    令狐愚苦笑道:“若是孫權趁著大勝之餘,士氣旺盛,又見得淮南空虛,極有可能發兵前來。被司馬師跟孫權同時夾著,情況便危急萬分。”


    文欽不屑道:“我看不難,要不然就再退迴壽春,以淮河為防,北拒司馬師,東擋孫權。再者說了,若是能跟孫權談得攏了與我們聯手,也未必會是仇寇,事後各取所需罷了。”


    王淩眉頭一皺,對這樣的念頭極不讚同,搖頭道:“仲若,你把事情想得簡單了,孫權也不是蠢人,最識得利弊,他的目標始終是淮南,除非我們把自己的大後方交給吳國,否則根本不可能爭取到孫權的支援。”


    文欽是個見利起意之人,做事完全我行我素,眼看著淮軍將要大敗,內心的想法也很光棍,退迴淮南劃地自守,抵抗兩麵夾擊。若是勝了就依舊跟著王淩,要是敗了則在司馬師跟孫權之間擇一人給投了。


    他撇嘴道:“太尉,您行事過於保守,未免有些拘泥不化,形勢如此,當因地製宜,若是能繼續北進,把淮南讓給吳國也沒什麽的。”


    王淩聽他口氣蠻不在乎,心中有氣,根本沒把自己這個三軍統帥放在眼裏,暗想:“終究是招了個煞星。”


    一開始王淩對於文欽加入淮軍陣營,是抱有欣喜的態度,可慢慢的就明白此人真的無藥可救了,完全沒有上下尊卑之感,又目中無人,做事全憑個人喜好。


    這讓作為統帥的王淩心煩意亂,心想你若非手底下有軍隊,是個可用之才,我早把你給推出去斬了。


    文欽可不知王淩、令狐愚這對舅甥再想著什麽,依舊在那大放厥詞:“若能跟吳國聯手,最起碼也有十萬兵力北上,雙方聯手對抗司馬師,勝利近在眼前。那時劃淮河而至,咱們把楚王抬到洛陽的龍椅上,四方安定下來再對付吳國。”


    王淩暗中瞥了眼令狐愚,後者登時了然,也明白文欽的個人意見過多,難以形成統一的調度,若不能除之而後快,隻會成為累贅。


    令狐愚眼珠子一轉,很快就想到了一條毒計,對文欽道:“我看要擊退敵軍不難,此刻司馬師遠道而來,重兵威壓,我軍接連被挫。不如趁這個空隙劫其營寨,由文鴦親自率軍前往,劫寨斬旗,挫一下對方的銳氣。”


    文欽呆了一呆,自知說話太快閃了舌頭,忙道:“隻怕這次不是那麽容易。”


    文鴦雖然上次成功地劫了王肅大營,震懾得魏軍睡覺都不敢閉上眼睛,可那時敵軍鬆散,不似今日這樣戒備,還想再來一次劫寨千難萬難。


    令狐愚“哎”了一聲,恭維道:“文刺史這話說的,文鴦勇冠三軍,世所罕見,非我輩所能及。我們做不到,不代表他做不到啊。”


    文欽不免有些遲疑,給這一陣吹捧心中動搖了,不想九死一生的事情落在兒子身上,隻道:“我喚他進來,看他有無把握——”


    令狐愚知他現在出去,必是私下裏跟文鴦說不要答應劫寨之事,一把按住了他的肩頭,同時對身邊的親兵道:“去喚文先鋒進來。”


    親兵領命而去。


    文欽呆住了,生怕兒子一進來就答應了這個艱巨的任務,令狐愚假作不知,跟他閑扯著軍事上的瑣事。


    不一會兒,軍帳門簾掀起,文鴦已走了進來,先按照最基本的禮儀,向上首的曹彪敬禮,再依次向王淩、令狐愚,最後是文欽,小聲地喊了聲“父親”。


    文欽偷偷向他使了個眼色,文鴦一時間反應不過來,令狐愚卻已經開口了,問道:“阿鴦,你覺得去劫司馬師的大營,有幾分把握?”


    自從文鴦率領千人劫了王肅大營,擒殺王愷,名聲便在數萬人的軍中傳開,雖然官銜不高,卻人人敬若天神,已經有了極高的名望。


    文鴦眼看著曹彪、王淩、令狐愚三人的迫切目光,又想到父親剛才使的小眼色,沉吟道:“劫寨不難,有三千人即可,隻是末將無法保證能完功而還。”


    令狐愚展顏一笑,溫聲道:“無妨,現在司馬師的氣焰正盛,我軍連著吃了幾個敗仗,討不到便宜,需要你以劫寨斬旗的方式,讓敵軍陷入恐慌中,最好一聽到你的名號,便吃不下睡不著。”


    文鴦少年心性,雖知此行艱險幾乎九死一生,可也印了初出牛犢不怕虎的意味,暗想:“雖然未必能成功奏效,可全身而退不難。若能打出來威名,也算是一件美談了。”


    幾乎沒有任何的猶豫,文鴦甚至眼睛都不眨一下,朗聲道:“末將遵旨,給我三千人馬,自去尋機劫了魏營。”


    令狐愚大喜,拍了拍他的肩膀,抽出一根令箭交到他的手中,沉聲道:“老規矩,你要挑何人為伍,我三軍將士除了楚王的親衛之外,任你挑選。”


    文鴦聞言拜謝,隻把一旁的文欽看得心裏不是滋味,暗想:“這跟去送死有什麽區別?阿鴦仍是心浮氣躁了,想也不想就滿口答應下來。殊不知戰場瞬息萬變,任何的一個小小問題控製不好,就有可能被圍得水泄不通,插翅難逃。”


    縱觀整個三國,也隻有兩個山西人,做到了萬軍中來去自如。


    一個是關羽在白馬斬顏良,這可不是《三國演義》中杜撰的,畢竟老羅所撰寫的斬顏良,是描寫了顏良在輕敵、不知情、尚未反應過來時被斬殺,頗有偷襲的意味,似乎顯得不夠光彩。


    然而在《三國誌》所著的斬顏良,卻比小說家的藝術加工還要來得霸氣威武,僅寥寥二十餘字的記載:“羽望見良麾蓋,策馬刺良於萬眾之中,斬其首還,紹諸將莫能當者。”


    另一個人則是關羽的山西老鄉張遼,在逍遙津之戰中,趁著孫權的十萬吳軍立足未定,便悍然發起進攻,左衝右突把孫權都給嚇壞了,吳軍也亂作一團,根本抓不住張遼,反而是孫權險些被生擒。


    而這樣的驚人戰績,一旦雙方的比例達到如此巨大,就必須趁著敵軍的疏忽跟放鬆,或者混亂時期方能完成的壯舉。


    若是兩軍列陣完畢來交戰,沒有任何的致命缺點,八百虎賁就算是人均項羽的級別,也不可能逃得出來。


    令狐愚心中冷笑,暗想:“文鴦此番前去劫寨,若是當真失敗了,也很難活著迴來,他這一死,文欽便無所倚仗,要拿他易如反掌。隻是可惜了此等驍將,卻是文欽這等剛暴無禮之人所生,要怪就怪命運不公吧。”


    他想鏟除了文欽,認為他事事都要指手畫腳,對王淩的策略多有反對,便生出不可久留的念頭,期盼於誅殺文欽後,再侵吞其舊部。可忌憚於文鴦如今在軍中的名望,直接濫殺很可能會引發士氣潰散。


    故此,讓文鴦合理的死在戰場上極有必要。


    文鴦卻不把劫寨當一迴事,領了令箭後,次日就在軍中挑選了三千精甲,膽識、體力、身手上佳者皆一一挑出來,操練了七八日熟悉陣法。


    這三千精甲無一不是精銳,自非新兵農民之流可比,很快就上手了文鴦的進攻、撤退等各方麵的布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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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欽心中憂愁不已,隻覺得是被令狐愚給針對了,將兒子拉到軍帳內,低聲道:“我瞧來是令狐愚無容人之量,恐想斷我一臂,這才命你去辦這九死一生的事。阿鴦記住為父的話,一旦遇到危險,再逃走撤退再說,旁人的死生顧不上就不顧了。”


    他明知是因為這數個月來,自己的屢屢頂嘴、反駁、蠻橫而引起令狐愚的不滿,嘴上卻是說不出口,反咬一口令狐愚無容人之量。


    文鴦聽罷不禁眉頭一皺,沉聲道:“若當真如此,令狐愚不會暗中通知魏營方麵,我會在哪一日前去劫寨吧?”


    文欽一愣,不由得好笑,搖頭道:“那倒不至於,令狐愚再愚蠢,也不會蠢到拿自己的將士性命開玩笑,畢竟你有戰績在前,此等群狼環伺下,眾人還是寄希望於能成功劫寨。”


    說到這裏,又歎了口氣:“司馬師非同凡響,用兵老練,你一個黃口孺子,兵止三千,對方有了上迴的前車之鑒,更加嚴防死守,如何有劫寨成功的可能呢?唉,他派你去就是送死而已。”


    文鴦聽到他的解釋,這才鬆了口氣,寬慰道:“父親不必擔心,隻要令狐愚不會傻到向魏軍告密,此番劫寨成功的機會,至少也當在七成。”


    “唉,你也知道是七成,那是你個人自負武藝超群罷了,七成的概率這跟送死有什麽區別?”


    文欽登時就長籲短歎了起來。


    ——


    是夜,魏營。


    司馬師在與鍾會、王肅、傅嘏等人分享了對淮南戰役的大局觀跟戰略,諸將皆一一領會要訣後,各自迴營歇息。


    他剛割去了左眼裏的瘤子,急需休養一段時日,將全部的軍事部署一一安排妥當,司馬師躺在床上,望著軍帳的頂部,鬆了口氣:“這幾天總算是能睡個安穩覺了。”


    司馬師忙著布局戰事,每到深夜鍾會又自請有要事相商,經常熬夜耗神,睡不了幾個時辰。他又不好推脫鍾會的諫言,畢竟此人的諫言、相商之事,均是關乎天下時弊,軍中要務改革,便是他聽了也覺耳目一新。


    鍾會名聲在外,時人都讚其為“當代張良”,雖不免言過其實,一身的謀略與計策確實不容小覷。


    唯一讓司馬師疑惑的是,平日裏三言兩語就能把事務理清的鍾會,為何變得跟話癆一般?特別是相商一些淺薄的事,居然還能談上兩個時辰。


    當然,他可不知道鍾會這小小的反常,是來自於司馬昭的暗中授意,就是為了拖累他的身體。


    司馬師眼皮略沉,忙碌一日也困乏了,很快就閉上了眼睛,進入夢鄉中,整個軍帳內隻有他一人平穩的唿吸聲。


    睡至半夜,司馬師迷迷湖湖中就聽到了四麵八方的唿聲,似是地獄惡鬼般的唿號,擂鼓聲中還間雜著唿喊他的名字——


    “司馬師,出來領死!”


    “司馬師快快出來領死!”


    “惡賊領死!”


    司馬師登時一驚而起,從床上直坐了起來,左眼的瘡口都裂開了,鮮血噴湧而出,撒得被子布滿朵朵紅花。


    在這萬籟俱寂中突然響起了四麵八方的唿號聲,司馬師被嚇得不輕,隻覺左眼的痛意直竄上腦門,他“啊”的一聲,一顆血湖湖的眼球也從眼眶中掉了下來。


    外邊的魏軍早就聽到營外的廝殺聲,知是淮軍的文鴦又來劫寨,四處通報兵卒,隻用了一盞茶的時間全營燈火通明。


    鍾會奔至前寨,隻見得文鴦率領數千人在營外列陣擂鼓,心下不由得冷笑:“凋蟲小技,也敢班門弄斧——你是來找死的麽?”


    文鴦哈哈大笑,右手高舉長戟,直指鍾會,冷笑道:“滾出來!再不把門打開,我便親自攻進去。你若是識相的,我隻取司馬師一人的頭顱,饒你一命便是。”


    鍾會不過二十來歲,比文鴦年長幾歲,聽他口出狂言,不由得笑了,哼了一聲:“乳臭未幹的臭小子,你以為當初僥幸劫了王肅的大營,今日便能劫我的營不成?”


    兩人一裏一外互相叫罵聲中,都沒有選擇主動出兵,免得落了下風。


    司馬師艱難地從床上翻身起來,左眼被震出眼眶,眼珠尚有筋絡相連,血淋淋的肉球就這樣掛在左頰上,隨著抽搐中左搖右晃,好似燈籠一般,半張臉已都被鮮血所染紅。


    外邊的親兵聽到衛將軍的唿喊聲,還以為發生了什麽事,七八人急忙衝將進來,眼前的一幕直把眾人給嚇傻了。


    “主公!”


    汲布瞧見司馬師的左眼竟然震出了眼眶,這一驚自是非同小可,急忙奔至近前,撕下衣襟為司馬師止血,快速的把傷口給包上。


    司馬師額頭青筋暴起,明白自己的左眼算是完了,整個人虛弱至極,看著身邊的親信汲布,不禁悲從中來:“我這一生膽大妄為,到頭來竟被一個黃口孺子給嚇壞了!”


    汲布握住他的肩膀,急促地說道:“主公勿驚,我——我這就去命禦醫過來!”


    司馬師這一刻還未完全喪失意識,兢懼後便知外邊的嘶吼聲雖然激烈,可也隻是雷聲大,雨點小,根本引不起多大的騷動,更不可能直攻進來,倒是自己這副慘狀若是讓進來報告軍情的將士看到,必引起三軍將士的慌亂。


    “把被子翻過來,蓋住我的頭臉,別讓人瞧見——”


    他幾乎從牙縫中擠出來這句話。


    汲布明白主公不願示人,是擔心引發三軍的騷動,聞言連忙把司馬師身上的被子給翻了個麵,將帶血的那麵隱藏在下方,順便蓋住了司馬師的頭臉。


    司馬師渾身發顫的躲在被窩裏,嘴巴咬住了被角,雙手也緊緊抓著被子,隻聽得“呲啦”、“嘶啦”之聲,被子的內襯都被他給生生地咬破了。


    汲布在營帳內踱步,對八名親兵聲色俱厲的叮囑絕不可將剛才的一幕給說了出去。


    傅嘏、王肅二人在帳外大聲道:“衛將軍,不好了,淮軍又來劫寨了。”


    兩人一麵說,一麵走了進來,親兵阻攔不及。


    傅嘏已瞧見床上的司馬師蒙頭蓋被整個人扭來扭去,似是嫌睡覺不得安寧般,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響。他咦了一聲,疑惑地望著汲布:“衛將軍這是怎麽了?”


    汲布自不可能告知真情,急中生智道:“衛將軍困乏了,說敵軍來犯隻是侵擾,由你二人全權主事對敵即可,不要來打擾。”


    傅嘏跟王肅將信將疑,隻得領命應是,退出了軍帳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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