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維在聽到斥候所念的內容,已經無暇去顧及燕王的行文詞藻竟如此華麗,而是細品其中的真諦,喃喃自語道:“懷帝閽而不見,奉宣室以何年?嗬——”


    公孫修摘抄了《滕王閣序》中的一段詞句,殊無任何的修改與塗抹,隻覺大致適用於此情此景,便提筆寫下,送給了遠在雍州的薑維。


    尤其是那句“關山難越,誰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盡是他鄉之客”更是直接戳中了薑維的內心,與其平生經曆大為契合。


    薑維想起這些年來的北伐,受蔣琬、費禕所製,出兵也是兵不滿萬,不複當年武侯北伐的壯舉,蜀軍在四川複雜的地形中走出來,也迎合“關山難越”四字。


    蜀漢內部也有不少的派係,在劉禪跟本土勢力看來,薑維隻是一個魏國的降將罷了,眾人心中略有隔閡,信任度總是上不去,舉目無親在蜀國為臣,不正是“他鄉之客”麽?


    張翼沒想到自己以死諫言,薑維隻是有些許的動搖,被公孫修一封信遞上來,竟讓他臉色忽變,不禁想到:“燕王不僅是用兵一絕,文采也是超絕。此等行文之優美,曹植複生亦不可與其爭鋒啊。”


    薑維長籲一聲,明白“奉宣室以何年”五字是要勸自己見好就收,免得把來之不易的大勝變為大敗,暗自想到:“我軍糧草跟不上是實,可畢竟還能再勉力撐上一段時日,此時不搏一把,又未免浪費天時,大不了到得糧草將盡時再退兵。”


    他望了張翼一眼,輕聲道:“張將軍,現在言撤軍還有點為時過早,我等先攻狄道,待糧草隻夠返程時再撤軍也不遲。”


    張翼猶豫了片刻,心想勸諫總算是有用的,當即點頭道:“衛將軍能明白燕王及末將的心意,末將死而無憾。現在陳泰會師王經,我等能短時間內攻破狄道的可能性不大,衛將軍若要一試,可趁此機會,可決不能戀戰。若是戀戰,末將寧願以死相逼。”


    薑維點了點頭,臉上重新換上了一副笑容,沉聲道:“好!我等約法三章,不勝則退,不敗亦退。”


    ——


    當陳泰率領大軍趕至狄道城的時候,王經迅速出來相迎,親自為陳泰牽住了馬頭,賠笑道:“將軍,你可算是來了。”


    陳泰瞪了他一眼,臉色森然,哼了一聲:“王刺史擅離職守,不聽宣調,做得孽事我在來的路上就已經知曉了。數萬大軍葬送在了桃西,你可真是功不可沒啊。”


    王經老臉一紅,苦笑道:“此事確實是我錯了,願將功贖罪。”


    “將功贖罪?就算你把蜀軍給抵擋住了,死去的數萬將士也不可能再活過來。”


    陳泰哼了一聲,恨不得一鞭子抽在他的腦袋上,可現在大敵當前,也無心去計較小事了,沉聲道:“不單單是你,連我都要受朝中的彈劾,說不得我也因此而引咎辭官。現在你的機會,就是全力配合我,守住狄道不被薑維攻破,或許能保住你的性命。”


    王經再也不敢強自己多擅長用兵了,自從桃西大敗連累數萬將士被蜀軍斬殺,而退守狄道後完全引用了陳泰的招數,勉強擋住了蜀軍的進攻,可見陳泰有多厲害。


    他不敢多言,賠笑道:“陳將軍讓我做什麽,我便做什麽,在下這條性命可就拜托將軍了,您是太傅老人家身邊的大紅人,定然能保住我的。”


    陳泰聽到“大紅人”三字,隻覺刺耳至極,沒好氣道:“少胡說八道。”


    王經自知馬屁拍在了馬腿上,臉上一紅:“是,是——”


    自從高平陵事變中,司馬懿與曹爽雙方對峙,陳泰當時也跟隨曹芳前往高平陵拜謁,被司馬懿堵在洛陽城外不得進入。


    為了魏國與天子的安危,陳泰跟侍中許允自告奮勇,出麵與司馬懿談判。而這一場看似談判,多少也偏向對方。


    一來是形勢所迫,二來也是世家都站在了司馬懿的身旁,陳泰自然為司馬懿發聲,並連同許允、蔣濟等人力勸曹爽隻要削去官職,交出兵權,保其性命無憂。


    在司馬懿舉起屠刀前,陳泰是不知道太傅會狠辣到斬草除根,對失去了反抗能力的曹爽黨羽亂屠亂殺,殺一人還不夠,連同三族都屠戮滅門。


    牽連之廣,讓高平陵事變中的數位擔保人都臉上蒙羞,蔣濟更是被司馬懿的所為氣得鬱鬱寡歡而死。


    陳泰自知為司馬懿誆騙,更覺得洛陽許昌皆為多事之秋,於是自請外調到了雍州鎮守,負責防備蜀軍的動向。


    雙方大軍會師,共合有六七萬魏軍,全權由陳泰一人都督。


    進了狄道城,陳泰先是了解部防的情況後,澹然道:“薑維遠道而來,必是輕軍冒進,沒有攜帶多少糧草,必不可久持,我等再堅守上一陣,蜀軍就不戰自退了。”


    蜀軍缺糧也不是一件新鮮事了,諸葛亮的五次北伐中,便有兩次是因為缺糧而退兵的,分別是第二伐跟第四伐。


    第一次缺糧的原因,很大程度上是因為響應吳國的軍事行動而出兵,倉促出兵糧草準備不足。


    第二次缺糧則是天氣原因,連續下雨造成糧運不繼。


    陳泰看得出來,蜀軍雖然來犯者眾,但出兵的原因是響應燕國跟吳國的軍事行動,屬於後發狀態,未必能做好糧草方麵的充足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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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個原因就是薑維的行軍速度,繞遠路走枹罕、渡桃水、攻狄道,固然是一著奇招,陳泰自知就算是自己守狄道,碰到蜀軍的突進,極有可能也會在方寸大亂中損失慘重。


    可這也透著一個問題,蜀軍糧草有限,絕對是不能久持的,而要從蜀國運糧而來,路途遙遠,不足為慮。


    就在蜀軍與魏軍在狄道對峙之際,坐鎮樂嘉城的司馬師又有了新的變化。


    淮軍的聲勢雖大,卻摻雜了太多新募的農民為軍,整體士氣不高。


    在政治方麵,王淩突如其來的擁立曹彪為帝,雖也引起了騷動跟反響,可天下人也不是蠢人,曹芳年幼可並無重大失策跟罪行,曹彪人老德薄,更無值得稱道的地方。


    司馬師先是傳書洛陽,命司馬昭督促曹芳撰寫聖旨安撫雍州之民,再特地昭告皇榜,傳檄各州郡,凡有敢夥同王淩謀反者,一律重懲。


    鍾會微笑道:“衛將軍好計策啊,王淩這虎頭蛇尾的謀反,將新附之農民也編入軍中,整體士氣大降,又有各州郡的傳檄,那五萬淮軍也會逐漸增多意識到王淩才是策劃謀反的人,軍心勢必渙散。”


    司馬師微笑道:“不錯,正是如此,現在淮軍已撤退至項縣不得進,隻要時機成熟,一鼓作氣,斷其糧道,堵其生路,朝夕之間便可擒獲王淩、令狐愚、曹彪、文欽等人。”


    王肅在一旁憤憤地道:“還須得擒住文鴦。”


    司馬師知他報仇心切,作為統率之一,竟然對敵軍的一個小小前鋒念念不忘,皺眉道:“子雍若是意氣用事,後果不用我多說,望你好自為之。我兩家雖為親家,可公私分明,決不會輕易姑息。”


    王肅被司馬師的強硬態度給嚇了一跳,再也不敢擺資曆了,自知失言,連忙下跪道歉。


    眾人都為司馬師的氣魄所震,均是不敢大聲喧嘩,一時間寂然無聲。


    便在這時,斥候飛奔來報,跪在地上道:“衛將軍,諸葛誕、張特二人來見。”


    司馬師哦了一聲,臉上露出喜色:“兩人居然還活著?速速召進來。”


    斥候領命應是。


    過了一會兒,諸葛誕跟張特便一身輕裝的走了進來,兩人作為棄城而逃的敗軍,自覺臉上無光,不敢過於張揚。


    自從合肥逃了出來,淮南幾乎是王淩的天下,諸葛誕眼看四處巡邏的斥候極多,特意繞了遠路避開,才迴到司馬師所在的樂嘉。


    司馬師站起身來,看了眼諸葛誕,又看了眼張特,感慨萬千地說道:“二位將士能活著迴來,實在是大魏之幸啊。”


    諸葛誕跟張特對視一眼,完全聽不出司馬師究竟是發自肺腑,還是暗中譏諷。


    兩人棄城而逃,自覺麵上無光,已做好了被訓斥跟責罵的下場,卻不料司馬師竟然這樣的一百八十度大轉變態度。


    諸葛誕先反應了過來,忙道:“衛將軍,我等守城不力,致使合肥失守,被吳軍所奪,實無臉麵迴來。但留此有用之身,願盡綿薄之力,洗刷前恥,盡力彌補過錯”


    “哎——”


    司馬師大氣得擺了擺手,朗聲道:“公休可不要誤會了,我可不是再說反話,而是實話實說。你二人鎮守合肥,兵不過三千人,所麵對的卻是諸葛恪率領的二十萬吳軍,在沒有援軍的情況下撐了五個月,可謂之壯烈。按照律法,百日而降既可不算有罪,是我為王淩所阻,無法支援合肥,不是你的過錯。”


    “衛將軍能諒解末將,末將感激不盡。”


    諸葛誕鬆了口氣,他當然明白中間的起承轉合,問題就是出在司馬懿被王淩所誆騙,撥了五萬大軍給他伐吳。卻不料王淩直接在淮南揭竿而起,意圖直搗許昌跟洛陽。


    若非王淩突然起兵,合肥即便遭到吳軍的合圍,魏國的援軍也可以在百日內行軍而至,隻是被淮軍阻擋在淮南,猶如天塹般。


    司馬師也明白父親的一個小小失誤,才造就了王淩大軍的肆虐,眼下完全不推卸責任,而是大包大攬於自身,登時搏得了在場所有人的好感。


    諸葛誕道:“衛將軍,末將以為王淩所聚不過烏合之眾,文欽貪而殘暴,令狐愚又好大喜功,以為扶持了楚王這個傀儡,便能擁其為帝。事實上當今天下恐怕也就王淩一人承認楚王為帝,旁人都是當笑話看的。”


    司馬師大喜過望,隻覺他的見解與自己契合,笑道:“不錯,那麽公休以為,當如何克之?”


    諸葛誕一心想著戴罪立功,明白這就是個機會,此時不請纓更待何時?他朗聲道:“說難也不難,末將願率一支飛軍,繞至淮軍的糧道將其斬斷。王淩所率領的淮軍本就鑽進了衛將軍織好的天羅地網中,一切的折騰隻是徒勞。”


    司馬師心想諸葛誕初來乍到,便已把形勢分析清楚了,心下感慨不已。


    目前所缺的確實是一位敢深入敵後,斬其糧道的飛軍,司馬師本不知該用何人,一見到諸葛誕,心中便不再做第二人想。畢竟是個能以三千守軍抵擋二十萬大軍五個月的狠角色。


    司馬師點頭道:“不錯,由公休親率飛軍至敵後,是最好的結果。”


    諸葛誕大喜,立即單膝跪下,接受司馬師的令箭,朗聲道:“末將如不能斷淮軍糧草,願自斬首級獻於帳下!”


    司馬師將他扶了起來,拍拍他的肩膀,歎道:“公休能從合肥活著迴來,便是大魏的幸事啊。”


    ——


    遠在項城的王淩也是苦惱不已。


    王淩一直以為,魏國最難纏的司馬懿北上滅燕,一年半載迴不來洛陽,其他人就好對付了。


    而這是他最大的錯估,司馬師兵絕四路,如同鐵鏈般從四麵八方而來,淮軍氣勢雖然兇猛,卻成了困獸,隨著泰山兵馬的增援,銳氣是一挫再挫。


    王淩父子、令狐愚、文欽四人的預謀,是跨越淮河後就迅速直奔洛陽跟許昌,此二城別說攻破,單單是逼近至左右,便足以天下震動。


    他甚至認為,隻要攻下了魏國的龍興之地許昌,再發兵進攻號稱“天下之中”的洛陽。


    一旦天下為之震動,司馬師心懷恐懼,要麽遷都至鄴城,要麽遷至長安,而這也意味著淮軍扶立新帝登基的大業,成功了大半。


    然而很可惜,這隻是他的一廂情願罷了。


    王淩謹慎萬分,仍發覺是小瞧了司馬師,此人的果敢跟謀略跟司馬懿那個老賊幾乎不分伯仲,這是最恐怖的。


    此時軍帳內,曹彪、令狐愚、文欽等人俱在,王淩長歎一聲,說道:“沒想到啊,虎父無犬子,司馬師極為棘手,步步緊逼,我等棋錯一招,都有可能陷入萬劫不複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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