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五的秋天,是如此的漫長和淒涼。


    記憶中,冷風從一入秋便吹起,一直吹到秋末,直把北國的大地染上了濃濃的枯黃色。走在冷風黃葉的秋裏,東方旭總會陷入對往事的深深沉湎中。過去的每一刻都被他無聲地拉長,過去的每一刻都充斥著亙古的憂傷。憂傷中他一次次徹底地絕望,又一次次使自己站迴到現實的土壤上。


    關於現實,難道就這樣永遠憂傷地逃避下去嗎?除了痛苦,我就不能做些什麽嗎?東方旭佇立在校園的假山上不停地詢問。過去的終是過去了,我該如何去麵對?基於未來,我必須義務地活著,可又該何去何從?


    他慢慢將左手從衣兜裏拿出來,隻一眼便又心痛如割。


    江洋他們應該早看到過我的左手了,為什麽他們卻一語不發,假裝什麽事也沒發生過?東方旭不由想起那次不小心在江洋洛汐麵前展露出左手的情形。


    那次東方旭正在全神貫注寫東西,洛汐借他英語筆記看,東方旭竟一時忘記去掩藏自己的左手,右手繼續寫著,卻用左手把筆記本拿了出來遞給洛汐。東方旭沒留意,隻感覺過了好久筆記本仍在手裏而沒人接。他下意識抬起頭來,洛汐和江洋兩雙眼睛都在吃驚而悲憫地望著他,確切說是望著他的手。這才猛地縮迴左手,筆記本陡然掉落在地。


    洛汐身子一顫,仿佛筆記本不是掉到地上,而是掉到了她的心上。她戰戰兢兢地彎腰撿起筆記本,立刻轉過身去。同時江洋也轉過身去,二人均不言語。不過片刻之後二人便恢複正常,對東方旭依然如舊,好像什麽事也沒發生過。而東方旭從他們那時的眼神中早已明白一切,如此雖然他們故意假裝著什麽也沒看見,東方旭卻不再正視他們,也不再說多少話。他本來就不多言語,從此幾乎什麽話也不說了。


    一個人醜陋的一麵被他人看到,總會感覺不自在的。自那日起,東方旭便和他倆有了一層屏障。


    東方旭隻對文雯感覺還自然一些,當時文雯不在教室,所以他對她的一切言行感覺更加真實。盡管文雯整天不是“咯咯咯”地笑個不停,就是快如閃電地說個不停,東方旭卻漸漸與她親近起來,和江洋洛汐卻慢慢疏遠。而這一切也並不是他有意的。


    有事沒事,文雯總會盯著東方旭不放,追問道:“哎呀大哥,你就不能笑一個嗎?是不會笑還是忘記了啊?哎呀,瘋掉了要!你看你呐,比我老爸都老,真讓人受不了!要不我給你講個笑話,算是啟發啟發你吧……”笑話一個字還沒講出來,她早笑得不能言語了。


    東方旭淡淡一笑,那樣口沒遮攔的無知女孩,確實能讓他一時間忘卻很多憂愁和苦抑。


    文雯見東方旭露出笑容越發笑得厲害了,一手捂起肚子,一手指著東方旭吞吞吐吐道:“笑……笑了!笑……了……嗬嗬嗬。”


    洛汐有時聽到笑聲迴過頭去,也會被逗得笑開,不過看到東方旭時,那笑中頓時多了幾分憫情。


    自始至終,江洋洛汐二人都沒提起東方旭斷指的事。越是這樣,反成了一塊石頭重重壓在東方旭心頭。天長日久他都無法將其搬掉。


    正視現實吧。東方旭想著,緩緩舉起隻剩三根手指的左手,獵獵秋風中伸向天邊那蒼茫的落日。三根手指,夕陽中望去,像血染的沙漠裏三根枯竭的樹枝,悲壯,倔強。


    這就是一遍遍出現在我夢裏的場景。那樣的手指赫然出現在眼前,我每次都會突然醒來,發現汗水濕透了床被。我沒有見過那樣的手,我想那是我見過的最醜陋的手了,而且還是那麽清晰,我的夢裏很少有那麽清晰的細節。我點燃一支煙,心裏仍有一點餘悸,借著打火機的光,伸出左手……


    每次那樣的場景出現,我都會聽見東方旭的聲音,那聲音和那手勢一樣,悲壯,倔強。


    看吧,上天,你的傑作!看吧,上天,我依然站立著!我現在還沒有向你屈服,將來也永遠不會,我們的鬥爭才剛剛開始!


    東方旭長久地站著,左手始終前舉著,目光如鷹眼一般深沉,正在一點點匯聚光芒。


    過去終究無法忘記,便隻有麵對,東方旭決心與命運戰鬥了。他相信命運不能將他困住,他要突破牢籠闖出去。親人們需要他,他必須奮鬥。他把心中的最後一口氣鼓起來,要自己改變自己的生活。生活也確實因此有了改變。


    那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我看到的東方旭都是充滿著狠氣的,或是高昂著頭顱,或是緊握著拳頭,或是咬住牙關,仿佛要將眼前的世界打個粉碎。


    ******************


    東方旭努力將更多的精力集中到學習和高考上,使自己沒有時間去迴憶感傷。基於他的根底,理所當然地,他的成績再次出類拔萃,所有人都感到驚奇,隻有他的老同學們感覺那才是正常。他們早已見識過那些所謂的奇跡。他們更多的是欣慰,看到東方旭重又振作起來而欣慰,洛汐再看東方旭的目光中,也漸漸少了那幾分悲憫之情。高五的他們,似乎又沐浴到了生活的陽光。天空陰暗得太久了,明媚的陽光越發的令人心曠神怡。


    那裏的日出,那裏的日落,東方旭一天天從中走過,心中已不再多感傷。是啊,無論如何,人在現實中都會逐漸變得心平氣和的。


    隻是,東方旭那個天才的同桌好像永遠不會平息,反而仿佛每天都有十萬個為什麽似的無限困惑。哪怕在自習課上,大家都忘我地學習,她自己也奮筆疾書的時候,她卻會突然轉過頭盯住東方旭,秀眉緊皺,一臉不屑地問:“一個人數學得了一百五已經不可能了,怎麽可能同時英語得到一百四十多呢?更不可能的是,與此同時語文怎麽又可能得了一百三十多呢?這諸多的不可能怎麽可能同時發生在一個人身上,而這個人就坐在我身旁呢?哎呀,最最不可能的是這個人就坐在我身旁卻從來不笑,天底下的奇事咋就都讓我碰上了呢,到底,這都是為什麽呢?瘋掉了要!不知是該喜呀還是該悲呢。”


    東方旭抬起頭,麵無表情地望著文雯,她那尖尖的鼻子很是俊俏。


    “哎呀,大哥,瞧你這片烏雲啊,弄得我這顆光輝燦爛的小太陽都快發不出光了,你就不能發發慈悲笑上那麽一笑嗎?瘋掉了要!高五有什麽了不起的嘛,你看人家江洋,怎麽就和你差距那麽大呢?!”


    江洋聞聲迴過頭去,笑嗬嗬地說道:“誰在說我呢?咱可不準搞個人崇拜來著!”


    文雯又開始一發而不可收拾地傻笑起來,好像她的大腦發笑中樞總是一受刺激便要興奮不停,發出一連串的神經衝動來。直到又笑了好久,她才能再說出話來:“你看,你看,像江洋人長得帥,又陽光,真是男生中的楷模,你咋就不能近墨者黑一點呢?”


    “啥?啥?是‘近朱者赤’,”江洋忙糾正道。


    “嗬嗬,對對,是‘近豬者癡’,‘近豬者癡’,哈……”又是一串連綿不絕的笑,大珠小珠落玉盤。


    江洋笑臉燦爛,剛想接著打諢,瞥見旁邊的洛汐,她自始至終都在專心學習,好像根本沒聽到他們的歡笑似的。他便收斂了笑容轉迴頭去,也繼續學習。


    文雯好像什麽也沒察覺,仍是笑了好久才停下。


    本來,東方旭一直認為洛汐是個天真無心眼的女孩,見到文雯才知道什麽是真正的純真,同時發現洛汐也隱藏著許多心事。其實,每個人除了外在的形象都還有另一個自我,而表麵的往往是不真實的。


    東方旭不禁想起葉如夢,隨之又一陣悔恨。


    自那晚葉如夢走出東方旭的房間,他便再也沒見到過她,甚至也沒聽到過她出入的開門聲。東方旭不知道她還在不在“似水流年”打工,她那樣美貌的女生,確實不該在那種地方出現的。


    秋去冬來,漸漸由淒涼變得冷酷,天地已一片荒蕪。經過深秋的磨練和再


    次振奮,東方旭心情好了很多,正好兩月一次的休息時間到來,他懷著不錯的心情迴到家裏。每次往家裏打電話,他父親都說母親的精神已一天天好轉,他早就想迴家看看。


    一到蒙城,東方旭便急不可待跳下車奔赴三姑家,他打算隻在那稍作停留便轉迴鄉下老家看望母親。到三姑家才知父母也都在,看到東方旭,他母親已能認出他來。東方旭一時無比開心,看到父親一直在暗暗向他使眼色才忍住,不敢說些什麽。其實東方為民是讓他別提夢秋出事的事,做母親的現在仍不知情,大家都怕她尚不能接受那樣的刺激,一直騙著她。


    東方旭的父母是為他大姐在蒙城的。轉眼間東方夢菊即將臨產,卻經常感到腹痛,為保安全來提前住院觀察著。


    在三姑家吃過飯,東方旭便陪同母親一起去醫院看望大姐。醫院離三姑家不遠,他扶著母親步行前往。母親確實好了很多,隻是偶爾思緒還有些不清晰,一時清楚他是從洛城雙月園學校迴來,一時又以為他是上大學放假迴來。東方旭臉上維持著微笑,心中卻一陣陣酸痛。他用左手緊緊扶著母親,心裏暗暗發誓要考個好大學,讓母親好好地高興一番。


    他們走進病房時,夢菊剛打上針,她看來氣色不錯,隻是臉瘦了整整一圈。見到東方旭到來,夢菊十分高興,用沒有打針的手拉著他有說有笑。東方旭感覺從前爽朗的大姐又迴來了,發自內心的喜悅。


    “怎麽樣,弟弟,最近學習還好吧?不用說,那些對你來說都是小菜一碟是吧。”東方夢菊邊說邊笑著,拿起床頭桌麵上的水果遞給弟弟和母親。東方旭迴答著他的問話,臉上充滿久違的微笑。母親也一直在旁微笑著聆聽,卻很少說話,目光之中多少還殘留些滯鈍。


    休假的三天,除了吃飯睡覺,東方旭都是在醫院裏和母親一起陪伴大姐。父親暫時先迴家了。東方旭的三姑下班後也經常到醫院去,兩個小表妹放學後也跟著跑過去,小小的病房裏一時間充滿了溫馨和歡笑。小表妹晶晶圍著東方夢菊轉了一圈又一圈,突然向她母親問道:“媽媽,大姐姐是得了什麽病啊?怎麽大姐姐的肚子那麽大啊?”


    她姐姐真真“噓”了一聲道:“小孩子別亂問,大姐姐要生寶寶了。”


    “生寶寶?”晶晶瞪大了眼睛問,“大姐姐怎麽會生寶寶啊?”


    做母親的立刻打發兩個小孩出去了。而東方夢菊的臉還是變了顏色,不願正視大家。


    東方旭迴校的那天,夢菊也要求迴家了。盡管醫院再三勸阻,夢菊仍堅持出院,大家也都勸她不住。或許她不願別人看見孩子出生的時候沒有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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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冬的太陽暖洋洋地照著空闊的大地。東方旭坐在車裏望著窗外的暖陽,不由想起那個自稱光輝燦爛小太陽的文雯,隨之勾起她的許多可笑之事來,那笑得前仰後合的姿態,那快如落珠的言語,一時均如在耳目般清晰。


    快樂的時候總會想起使人快樂的人和事,人便更加快樂;如同悲傷的時候總會想起使人悲傷的舊人和往事,人就越發悲傷。生活不會永遠充滿快樂,但也不會永遠填滿悲傷,不過是有的人快樂多悲傷少,有的人快樂少悲傷多。縱觀人生,悲歡愁喜都是暫時的,重要的是人對待生活的姿態。這是我在夢中的感悟,從此我才知道,在夢裏也是可以思考學習的,也便相信了程咬金夢學天罡斧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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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情好的時候,東方旭更加振奮,心中充滿無限的勁力和希望。


    而生活有時就偏偏會和人過不去。


    迴到學校一周後,東方旭打電話迴家,卻迎來了生活對他的又一次打擊:


    東方夢菊早產加難產,搶救無效,慘然離去……


    聽到噩耗的東方旭,喉嚨一陣腥苦,整個世界都開始搖晃。


    東方旭不知自己是怎麽迴到家的,到家時東方夢菊已下葬。葬禮很簡單,卻令人無限悲慟。下葬那天,家中一直有一個嬰兒在聲聲啼哭,還有一個精神再次崩潰的老母親。東方夢菊本來也許不會離去的,是她無論如何要求保住菊影——她的女兒。她卻未能見到自己女兒一麵,她甚至還不知自己生的是個女孩,便已失去知覺;或許她早預料到自己的不幸,所以提前給孩子取了一個“菊影”的名字。


    所有出生的嬰兒都要啼哭,而菊影的啼哭,或許是在為她的媽媽哀悼吧。


    東方旭望著繈褓中痛哭著的菊影,分明聽到她在哭喊“媽媽,媽媽……”


    東方旭痛不可支,淚水再次淹沒整個冬天。


    兩個女兒都已離去的母親,注定將永遠不再清醒。她現在已經不可能認出任何人了,也不會對自己的行為有任何理智了。


    我記得,那天陽光依舊明媚,和夢秋離去的那天一樣的好天氣。


    東方旭轉身跑出家門,東倒西歪來在夢菊墳前,一個踉蹌趴到土地上,放聲哭嚎起來,像一隻極度悲傷的野獸。


    嗓子啞了,哭嚎變得蒼茫;聲音漸漸微弱,隻剩下哭嚎的姿勢,像黃昏中的一匹狼。東方旭一直用手狠狠地捶打大地,雙手早已血肉模糊。


    他好恨,恨不得將天地都打碎。


    極度的悲慟會轉化成無限的恨:恨天,恨地,恨命運。東方旭如此悲痛怎能不恨?


    怨恨上天的結果隻會是折磨自己。東方旭雙手早已麻木。最後終於倒在無邊無際的悲恨裏。


    他不相信命運,命運卻一次次折磨著他;他要與命運抗爭,與命運抗爭是如此的痛苦。


    他又一次站到天地中,高高舉起左手,左手的三個殘指朝向天空。這是他鬥爭的宣言,也是他鬥爭的姿態。他沒有倒下去,他仍然站立著,雖然內心極度的悲苦使他左右搖擺,他仍久久地舉著左手。


    天地無言。


    無情又怎會言語?


    血淚有聲。


    有情又怎能靜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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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天已逝,菊花凋零。秋天是伴著菊花一起離去的嗎?另一個世界裏,正是秋清菊盛的時候,夢菊和她的妹妹夢秋正做著什麽呢?那裏,或許他們已擺脫俗世的苦海,微笑在美麗的天堂。一個成熟開朗風情萬種,一個清揚純潔平和善良,這樣的靈魂絕不會永遠生活在悲苦中的,他們一定是去了另一個世界,過著美好的生活。


    我隻能這樣想著,像是在安慰東方旭,也像是在安慰著自己。在短短的一年裏,東方旭遭遇了三位親人的猝然離去,我想那種心情是沒有人理解的。人在那樣的心情中很容易走到極端,不是極度的悲慟,就是極度的狂亂。而這二者,原本或許就是一致的,就像天才和瘋癲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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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菊影一連哭了七天,到第八天才停息。不再哭啼的她,用一雙晶瑩如玉的大眼睛一動不動地望著東方旭。東方旭將奶瓶送到她嘴裏,她便安靜地吮吸起來,仿佛已經懂得媽媽不在,她要自己學會生存。看著她吃奶的樣子,東方旭更加心痛:這樣可愛的生命,卻永遠看不到自己的媽媽。


    從那之後,菊影變得十分懂事,再也沒有大哭大鬧過。即使有時大半天沒有人在旁陪伴,她一個人睜著眼睛望來望去,也會十分安靜,偶爾發出些聲音,好像是在和人說話似的。


    東方旭的母親精神已嚴重失常。東方為民一邊照顧自己的妻子,一邊還要照顧幼小的外孫女,整日間忙裏忙外,早早地彎了腰,原本挺拔的身影,漸漸佝僂下去,日複一日地,像一隻衰老的黃狗。


    東方旭想在家幫一幫父親,東方為民卻早早地打發他迴學校。東方為民彎著腰,抬頭望著東方旭,滿臉堅毅地說:“你放心,你爸爸老是老了,還死不了,隻要我不死就


    能讓你上學,其他的事你別管,迴去好好學習就行。”


    東方旭又一次熱淚盈眶,他望了望母親,悲壯地走出家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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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迴到學校,對於周圍的人,不論老同學還是新戰友,他都全然不顧,一張臉孔一日比一日冷漠。而那,或許隻是他的心靈在一日日扭變的外在反映。


    他發瘋般地學習,不顧雙腿的劇痛在操場狂奔。四百米跑道上,他不知道摔倒了多少次又爬起來多少次。每一次摔倒,他都咬著牙再爬起來,仿佛是刻意在和上天作對。


    幾日的奔跑,他的腿已舉步維艱,即使躺在床上也一刻不會停止疼痛。越是如此,他越是故意地到操場上去,越是跑得瘋狂。他認為那不是在折磨自己,而是在和上天搏鬥。疼痛得厲害時,他會認為是自己戰勝了上天。


    終於,他倒在跑道上再也無法站起來。每一次試圖起來都再次轟然倒下,他反複地倒下,夜色中像被裝進瓶中的一隻灰蛾,用身體不停地撞擊四壁。


    很久很久,晚自習下後,江洋發現了倒在操場上的東方旭,把他扶將起來。沒想到東方旭用力推開江洋,忽又重重倒到地上。


    “東方旭,你這是幹什麽?怎麽也用不著和自己過不去啊。”江洋衝著東方旭叫道。


    “你走!我不用你管,我能站起來,是朋友的別管我!走啊你!”東方旭跪在地上叫喊,活像一隻瘸腿的狗。


    江洋又上前拉起東方旭,緊緊套著他的肩膀,東方旭怎麽推也推不開。


    “他媽的東方旭,你還是不是男人?!是男人的別趴在地上像個死狗!”江洋故意用激烈的言語刺激,東方旭便不再推他。


    江洋扶著他緩緩走出操場。此時的東方旭已完全無法站立,江洋費了好大力氣才把他送迴住處。看著東方旭躺在床上氣喘籲籲,江洋也筋疲力盡上氣不接下氣。過了好久,他才稍稍平息過來,問道:“兄弟,有什麽事說出來,別都憋在心裏,這樣會出事的。別忘了,你的身旁還有你的朋友,他們會永遠支持你的……”


    “江洋,對不起。”東方旭情緒也已漸漸平靜。


    “朋友別說這些,以後你要是再想出氣就打人,沒人打就來找我,別和自己過不去。”江洋的幾句肺腑之言說得鏗鏘有力,真可謂是個重氣重義之人。


    東方旭仍不停地致歉,仿佛除此之外他別無話說。


    江洋見他如此也不再多說什麽,知道他別的也不會說,便打算去給東方旭買些藥水來擦傷口。東方旭心中滿是感激。


    江洋出去時房門未鎖,走進一個人,卻是葉如夢。葉如夢手裏拿著藥水和棉球,什麽也沒有說,便給東方旭擦洗手上臉上的傷口。東方旭沒有拒絕,也沒有言語,一切都在無聲無息中進行,仿佛時間的流動。甚至當葉如夢拿過他傷痕累累的左手時,他也沒有什麽反應。江洋再來時,葉如夢已給東方旭塗抹完畢。見到葉如夢,江洋先是一驚,隨後明白過來,連忙向她道謝,將手裏的藥水放到書桌上。


    葉如夢淺淺一笑,走了出去。


    東方旭掙紮著從床上坐起來,指著書桌的抽屜對江洋說:“裏麵有煙,拿出來我們抽根。”


    江洋拿出煙點上一根遞給東方旭,自己也點上一根,臉上漸漸又恢複平日的笑容。


    “你說你多幸福啊,破點皮就有美女來給擦藥,早知道我就不去白跑一趟了,嗬嗬。”


    東方旭粲然一笑:“讓你們為我這個廢物奔勞真不應該,嗬嗬,我真沒用,廢物都不如!”


    “這樣說又不把我們當朋友了,行了,別想那些了,要不要我去買幾瓶酒咱倆喝個痛快?好久都沒放鬆了我們。”


    “好啊。”東方旭目光一閃,頓添幾分精神,他也好久沒用酒精麻痹自己了。


    二人隨後一直喝酒到淩晨兩點,江洋見東方旭已醉,心情也轉好,這才悄悄離去。


    躺到床上,迴想起東方旭在操場上的情形,江洋不禁有些毛骨悚然,連連感慨。東方旭的那些經曆他還不知道,但他已看出東方旭心理上的變化,東方旭的心理已經明顯出現問題。


    積鬱成疾,有什麽疾病比心理上的疾病更難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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