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君華心微跳,爾後點點頭,往水榭那邊兒去了。


    如今春意正興濃,蕭家湖邊的楊柳微揚,姿態柔美。春花兒競放,粉麵含羞,煞是動人。


    湖中心的水榭很大,連著兩端的石橋,石橋邊兒上大多植了些水生植物,這會子嬌嫩翠綠的,看著十分舒心。


    文君華沿著石橋走過,看著上邊兒那些被雨水衝刷幹淨的巨石,視線一直延綿至水榭內的青衫男子上。


    白露和爾藍行至石橋頭上便止步了,一臉笑意地看著文君華緩緩向蕭旁行去。


    他們一個著青色的常衫,一個著水色的撒花掐絲裙,在春日的映襯下,一個堅挺,一個柔美,看著不知有多相配。


    若不是佟氏的介入,以及她的死訊幹擾……二人此時此刻想必早已相處和睦,如魚得水。


    水榭內的大理石光滑圓桌兒上早已布滿了精致美味的菜肴,文君華細看了一會兒,皆是些酸辣可口,開胃清爽的,定是蕭旁為害喜的自己考慮了很久,才吩咐廚房做下的菜式。


    “怎麽今兒想到要來這裏用飯?”文君華從一大片陽光中走來,臉上帶著盈盈的笑容。


    蕭旁起身扶她:“走路小心些,這裏四麵臨水,我看我還真是一時衝動,選錯了地兒。”


    二人相攜著坐下,文君華高興之餘,不由得又是想起了佟氏的事兒,臉上的笑容微斂了斂:“怎麽昨天不告訴我?”


    蕭旁抬眸,知文君華問的什麽,便是輕扯了扯嘴角:“都是我惹出來的孽,與你無關的,不忍心讓你為此操心。”想了想,又細道,“我問了府裏的老人,都說孕婦懷孕期間要百般注意,且還有些忌諱。佟氏死得突然,這喪事暫且就交由姑姑來打理罷,你懷著孩子,處理起那事兒來,不吉利。”


    文君華微怔,蕭旁已是起身走向她這邊,俯身將她扶起,讓她與自己相對立著,爾後攬她入懷:“都過去了……以後,這種事再不會有了,隻我們兩個,過著自己想要的生活。”


    “說實話,雖然不見得有多喜歡佟氏,但是——”文君華偎在蕭旁的懷裏,“她也蠻可憐的。”


    蕭旁輕撫著文君華的發髻,歎了口氣:“妍兒,你記著了。”頓了頓,“佟氏的死,跟你一點關係也無,再而,你無須因她而感到愧疚。我愛上的人,從以前到現在,乃至於將來,都隻你一人,你不曾破壞了誰與誰。”


    “嗯,日後再不為這事兒覺得憂心。”文君華抬頭直視著蕭旁,主動以手勾上了他的脖子,“我們在一起,好好過日子。”


    這話,無異於,我愛你。


    蕭旁眼裏閃著感動,嘴角微牽,爾後勾住文君華的下巴:“妍兒,昨兒的話尚未說完呢。”


    文君華心一跳,低下頭去:“什麽話兒,我不記得了。”


    蕭旁仰頭笑了幾聲:“我可是迷迷糊糊聽到了,誰在我跟前說了聲兒——”忽而貼緊了文君華的耳朵,“我愛你。”


    文君華怔然抬頭,看著蕭旁眼裏閃著調皮的光芒,心下了然,忽然伸手捶向了蕭旁的胸口:“好啊你,明明醒著的,卻騙我睡著了”


    蕭旁手臂一緊,將文君華擁得緊了些,爾後伸出另一隻手來包住了文君華的手:“別打,仔細手疼。”


    “再說一遍吧,讓我再聽聽。”蕭旁的聲音很軟,文君華聽得心裏酥酥的。


    “你以為誰都像你一樣,把那句話成天兒掛在嘴邊兒呢。”文君華輕推了蕭旁一下,有點臊,爾後自顧地端坐於自己的位置上。


    石凳子有些冷,蕭旁特地命人拿了溫軟的墊子過來墊好的。


    “那我來說。”蕭旁重新坐於自己的位置上,睜著雙明澈的眸盯著文君華,“今天有一事想跟你坦白。”


    文君華手一頓,抬眸,心裏掠過一絲緊張,生怕蕭旁提到什麽嚴肅的話題。


    “其實……”蕭旁心底也沒把握,害怕自己說了,文君華會覺得自己有意瞞她,爾後跟自己生氣……頓了頓,又是接著問了句,“你怎麽不看雲臻的詩了?以前你很喜歡來著。”


    文君華不妨蕭旁問自己雲臻的事,心一突,想著雲臻這樣的人,根本就不真實,自己沒什麽好期盼的……後又笑著答道:“看多了,覺得他寫得詩不過爾爾,便不看了。”


    “哦。”蕭旁眼裏閃過一絲失落,爾後笑看著文君華,“先吃飯吧,菜都要涼了。”說著為文君華先盛了碗酸辣湯,想著她害喜沒胃口吃飯的話,就多喝點湯,也是不錯的。


    文君華微笑接過,拿起白瓷湯勺細細抿了一口,後又輕言道:“你如今愈發細心了。”


    “那是我的責任。”蕭旁說著,又為文君華夾了一筷子醋芹。


    文君華才剛吃了幾口,忽覺胃裏抽搐難忍,又恐自己嘔吐而敗了蕭旁的胃口,便是一直強忍著。


    勉強又吃了幾口,文君華的麵色愈發難看了,實是忍不住的時候,終於匆匆放下了筷子,偏過頭去,抖動著雙肩劇烈地嘔吐起來


    蕭旁心頭慌了,連連放下了手裏的筷子,跑至文君華跟前,為她輕拍著背脊順氣:“吃不下就別硬撐了,一會兒若餓了再讓廚房做些東西吃即是,如此勉強自己,到頭來忍出病來可怎麽是好?”


    文君華大口地唿吸著,好容易順了氣,覺得胃不那麽難受了,便是接過蕭旁遞過來的巾帕拭了唇,抬起頭來有些無力道:“不多吃點東西,孩子怎麽能長得健康?”後又覺得有些歉疚,“讓你看見這些,都把胃口給敗光了吧?以後我們還是分開來吃飯好了,等過幾個月就好了……”


    “你這說得是什麽話?”蕭旁故作不悅,爾後輕拍了拍文君華的頭,“真不知道你這小小的腦袋裏,成天盡想些什麽。”


    文君華忽而一笑,偎在蕭旁懷裏:“此時,圓滿了,我覺得自己真幸福。”


    蕭旁一隻手撫著她的發鬢,聲音徐徐從她頭上傳來:“妍兒,我會好生努力的。努力將鋪子裏的生意弄得穩當,屆時等你生完這一胎,一切安頓好了之後,我們抽空出去遊曆一番罷。去那高山綠水的地方走一走,看盡天下美景,嚐遍天下美食。”


    “我都想好了,大致去三四個月的樣子。”蕭旁繼而道,“先從洛城這邊去江城看看你的家人,再從江城出發去柳州,那兒的薔薇開得好,我們趁時節,一道兒去看看。”


    文君華忽然從蕭旁的懷裏掙開,細看著他,眼裏閃著微微的動容:“怎麽突然說起這個?”


    “你嫁給我,便注定要過這樣大宅內院兒的日子而不得自由,不覺得委屈麽?”蕭旁執起文君華的手,“雖然給不了你一世的自由,但是我可以偶爾帶給你一些,就好比將來的出遊,我會努力地將鋪子打點妥當,抽出些時間來,時而不時地帶你去些地方,你想去哪裏,想看什麽,我都盡量辦到。”


    “子言,有你在的地方,就有自由。”文君華輕啟丹唇,說出了蕭旁認為,世上最動聽的話語。


    情不自禁的,捧起了文君華的臉,細細摩挲:“如果真喜歡雲臻的話,就隨著自己的心去好了,我不會跟你計較什麽的。”說完見文君華微愣,蕭旁卻是勾起了唇角,“你想啊,誰會吃自己的醋呢?”


    他就是文君華曾經心心念念的詩人雲臻……那是異於常日的他,不為人知的另一麵……


    這個秘密一直糾結在蕭旁的心底,如今一口脫出,總算是了結了一樁心事。


    之前知道文君華喜雲臻的詩畫時,蕭旁又驚又喜,激動得夜不能寐。


    但是,在告訴與不告訴文君華之間,蕭旁忽然猶豫了。因為,據他所知,文君華已開始漸漸地對雲臻看淡了……如若突然告知,想必她也不會對此提多大的興趣。


    “傻啦?”蕭旁看著一臉呆愣的文君華,輕拍了拍她的小臉,爾後笑道,“我說的是真的。”以文君華聰慧敏感的性子,應該很快就把自己方才的那番話理解透徹的呀……


    文君華緩緩迴過神來,忽然對準了蕭旁的胸口就是一下


    隨即:“你這個可惡的大騙子早就知道了的事,現在才告訴我把我蒙得團團轉,自個兒心裏樂”


    文君華很少有這樣失態的模樣,她一邊嗔罵著,一邊落下了兩行熱燙的眼淚。


    蕭旁慌了手腳,以為文君華生自己氣了,連忙抱緊了她一個勁兒地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知道這於你而言如此重要,我也是害怕你知道後生我氣,或以覺得沒什麽,而一直藏著掖著不敢說的……對不起,妍兒,你別哭。”


    今天於文君華而言,真的是很不一般的日子。


    感受著這個男人溫暖馨香的懷抱,文君華直覺得是命運弄人。


    原來雲臻與蕭旁竟是同一個人而在與蕭旁初相處的時候,自己竟傻到要拿他來與雲臻比對,爾後又心說雲臻比之蕭旁不知好了千百倍


    這樣的想法,而今再憶起,不禁覺得好笑。


    文君華或欣喜或激動地哭了一陣子,偎在蕭旁的懷裏,漸起了睡意。


    蕭旁摟著文君華,嘴角含笑:“妍兒,有時候我真覺得我們的相遇相知,是老天先安排好的。那時我們雖然沒能如現在這般和睦,可你卻在冥冥中喜歡看雲臻的詩畫,好像是老天刻意安排好,覺得我暫時不能照顧你,便派了另一個我來安慰你也似。”


    文君華此時此刻都不敢相信這眼前的一切,蕭旁即是雲臻這個消息,還要待她好好消化一下。


    “與你初婚那時,我寫了幾首閑居的小詩,真的,我發誓那是我的詩裏第一次出現了女人。”蕭旁輕揉著文君華的青絲,“現在想想,這一切許都是老天安排好的。”


    “妍兒,睡了麽?”蕭旁低頭看懷裏的人兒,“這輩子,我隻為你寫詩。”


    文君華其實並沒睡著,聽見這句,忽然抬起頭來仰望著蕭旁:“真的很不像呢,寫詩的雲臻看似那般灑脫飄逸,而你,卻負擔得太多。”


    “雲臻,即是我性格的另一麵。”蕭旁眯著眼,言語中透著些微無奈。


    他的出生,注定了要一世從商,與那些風花雪月舞文弄墨的日子,相隔甚遠。


    但是,他從小也有那些詩詞歌賦上的天賦與嗜好。


    又因其父逼得太緊,不得不放棄自己的愛好,挺起身子來,做個頭腦精明的商人,好在將來不負父親的期望,成為蕭家的繼承人。


    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下,蕭旁見江城的墨書閣開不下去了,便是腦筋一轉,用銀子將墨書哥給盤了下來。


    並派人去請了原先的老板過來協商,聲稱願意聘用他繼續做掌櫃的,並教之經營之道。


    而今墨書閣那淘書的規矩一類,都是蕭旁時不時地教授與那老板的。


    後來,墨書閣的生意逐漸好了起來,也因那新立的規矩,而獲得江城讀書人以及賢人們的一致好評,墨書閣就這樣保了下來,成為了江城的老字號。


    那時,蕭旁年方十六,正是意氣風發的年齡。


    雲臻也因此而生。


    墨書閣盡賣些雲臻的作品,久而久之,他的才華逐漸被大家傳頌。殊不知,墨書閣背後的主人,便是他。


    “我真是笨呢,幾年前在墨書閣遇見你,就該往深裏再問問,如是這般,便不會有現在這麽多的糾葛,我們也能早點認知到彼此,少受些磨難了。”蕭旁淡淡地將之前的一些經曆娓娓道來,文君華聽了,心中感慨不已。


    原來他也有好多無奈,原來他心裏也透著點點惋惜。


    他的才華,不能由他來實現,反要托手於自己的化名來發泄,那是另一個他,常日裏不能過的生活都在雲臻的筆下實現了。


    “我真的不敢相信,你是雲臻的事實。”文君華凝視著蕭旁,忽然覺得自己太過幸福了,有些微微的害怕。


    丈夫,愛人,孩子,親人,她都全了。


    若還有什麽,是她尚未得到的,那便隻有曾經渴求過的灑脫生活了。


    可以不用考慮世人看法,以及繁文縟節的生活,依著自己的喜好來,想便做,不喜便不做。


    這也是她一直向往著雲臻的原因。


    而今,雲臻實實在在,真真實實地在自己的麵前。


    她才是恍然大悟,生活在大宅大院兒裏又有什麽要緊?他與自己一樣,同有許多的無奈,可卻依舊可以用雲臻的身份,在另一個天地裏活著,自己又未嚐不可?


    思及此,文君華終是笑笑,主動吻上了蕭旁的唇,爾後一臉幸福道:“我才是明白,不管我們身處何方,都可以過得瀟瀟灑灑。子言,我再不離開你了,因為我不忍心看著你一個人過這般無奈無趣的生活。我要陪著你,度過那無趣的每一日,兩個人的無趣,即變成有趣了。”


    “好。”蕭旁眼裏蒙上一層霧氣,摟緊了文君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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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歉,今天的寫得晚了……


    唿,蕭旁就是雲臻……這條暗線拖得好長,我自己也很糾結。其實也有一些朋友猜到了,但那時蕭旁正處高峰期,我實在是不敢寫出來啊,生怕大家不喜,直接棄文。


    如今,人家小蕭痛改前非,溫柔款款了,大家現在應該可以稍稍原諒一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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