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文君華睜眼醒來,覺得精神頭很好,唿吸著蕭旁殘留在屋子裏的體息,看著窗外投射進來的柔白光,不禁有了好心情。


    再看身側,蕭旁不知何時已是起身離開,心裏一突,叫了人,白露和爾藍頃刻挑簾進了屋。


    “大少爺人呢?”爾藍正伺候著文君華漱口淨麵,猛不丁聽見文君華這麽問了一句,便是溫笑著得體答道:


    “迴少夫人,大少爺今兒起得早,特地囑咐奴婢們別來吵醒您,這會子已是去了老爺夫人那兒了。”


    文君華下床穿鞋,走至梳妝鏡前坐下,由白露為她綰發穿戴。


    瞥見白露若有所思,臉色不大好的樣子,文君華抬眸問了聲兒:“在想什麽呢,心不在焉的樣子?”


    白露為文君華梳頭的手一頓,眉頭皺得緊緊的:“大少爺昨兒夜裏不讓說……”頓了頓,輕唿了一口氣,慢慢吐出,“佟姨娘昨兒歿了。”


    文君華不妨白露提及佟氏的死訊,當下心裏突突的,覺得很意外。


    暫時讓白露止了手裏的動作,她轉了轉身子看向白露:“怎麽迴事兒,昨兒不是好好的?怎麽突然就死了”


    白露臉上沒有過多的笑容,雖然心裏不喜佟氏,但不至於到了希望她立馬死掉的地步:“聽那院兒的丫鬟子說,昨兒大少爺與佟姨娘在屋裏爭吵不休。佟姨娘一直嗚嗚地哭,又夾雜著些碎語瘋言的,看那勢頭,有點魔障的征兆,也怪嚇人的。”白露垂下眼睫,“爾後大少爺忽然出了內室,滿臉冰冷,失魂落魄的,他那樣子奴婢昨兒也是見過的。那院兒的丫鬟子因擔心佟姨娘,便是進去瞧瞧,卻是發現,她一個人倒在地上,不言不語的,嘴角還沁著血絲……”


    文君華低下了自己的頭,不語。


    昨日蕭旁剛來正院的時候,便是白露描述的那個樣子,失魂落魄,滿臉淒冷。她昨兒還不知怎麽了,今兒一聽白露說佟氏的事,才算是通透了些……


    怪道問及他與佟氏談得怎麽樣了,蕭旁眼裏會閃過一絲陰沉。


    “這事兒對外都稱佟姨娘著了魔障,猝死的。”爾藍也是走了過來,淡淡地說,“不過,奴婢打聽了幾句,才是從那院兒的丫鬟子口中得知,佟姨娘是吃了劇毒的藥丸死的,那藥瓶子還在她身周擺著,應是自盡。”


    文君華頗有不解地看著爾藍,實是不相信,以佟氏素日那樣的性子,會無端端地想要自盡。


    即便假懷孕的事情被揭穿,但是罪不至死,蕭家最多也就是趕她出門兒,況且,依著蕭旁先前的打算,應是會與她一大筆銀子,並且護她周全的。


    如是這般,她為何尋死?


    “這事兒府上的人都知道了?”文君華想了半天仍是沒想透,“府上的人”,當然是指蕭家二老,蕭瑛等人。


    “夫人不喜佟姨娘,沒怎麽表態,老爺現是個不理事的,說這事兒等著少夫人您來裁度。”白露為文君華綰著發,拿著支淺粉色蝴蝶累絲鳳釵問,“今兒戴這個可好?”


    文君華頷首,爾後又問:“那大少爺是個什麽態度?”


    “大少爺今兒晨起精神頭很好,見誰都笑著,不知道的人還當他尚不清楚佟姨娘那邊的消息呢再而,出門兒的時候,還順帶著誇了如冬頭上戴的簪子好看,弄得現在府裏上下的人兒都顧不得佟姨娘那邊兒了,紛紛去找如冬問那簪子是哪兒打的”白露說著說著,臉上也是有了些笑容,又侃了文君華一句,“少夫人要不把如冬叫來,也按著那式樣做個簪子戴戴?”


    文君華臉上繃不住,忽而笑了,瞪了白露一眼:“你的嘴兒真是愈發地滑頭了”後又慢悠悠地繼而道,“他那不是真覺得如冬的簪子好看,是心情好。”


    後又沉下臉來正經道:“佟氏那邊兒,我想了下,好歹她曾是蕭家的半個主子,服侍了大少爺一場。再而,死的時候,也尚未被貶了身份,仍舊是蕭家的人,禮數一應操辦,自然不能怠慢了去,省得外頭該有人說蕭家苛刻妾室的。”


    爾藍為文君華端來了早茶,點了點頭道:“少夫人說得有道理,如此一來,外頭也會有人傳少夫人賢良大度的。”


    文君華抬眸看了爾藍一眼,後笑道:“都是些個虛名兒,隻要不傳我如何惡劣即可。”又見爾藍行事可靠,便是吩咐了一句,“至於那院兒剩下的丫鬟婆子們,就交給你過去操辦操辦,看著能力強的,給派個好差事,能力差又愛嚼舌根兒不安分的,你直接攆了,若有不依的,你即說是我的意思。”


    爾藍一訝,沒曾想文君華會派個自己這麽個大差事,驚愕之餘,眼裏閃著些微激動,連連應下:“奴婢定當竭盡全力辦好,不讓少夫人失望。”


    文君華略笑:“行了,把茶放下,去辦事兒罷,讓如冬和榮琴操心早飯就好。”


    爾藍走後,白露也差不多為文君華綰好了發,看著文君華笑笑:“怎麽樣,爾藍這丫頭我給選得不錯吧?人又伶俐得體,關鍵是她心實,對少夫人忠。”


    “所以我現在開始派些差事與她,讓她知道我有意重用她。”文君華點點頭,起身搭了白露的手,“我們先去玉清院兒瞧瞧,那邊兒不知何等情形,再而,七姑奶奶幫我洗清冤屈的情還沒還,這下子正好兒帶上禮,去看看她。”


    早吩咐如冬和榮琴來玉清院這邊知會了聲兒,把早飯擺在這邊。


    這廂文君華來到玉清院,眼見著蕭王氏正坐於廳堂內,與蕭瑛蕭嵐兩個說著話兒。蕭定賢不知去向,想是出門兒會友去了。


    也不見蕭旁,想來也是有事要忙。


    文君華走近,先是請了安,爾後坐於側座,對蕭瑛善意地笑了笑。


    “我們都等你用早飯呢,嵐兒她們也是沒用。”蕭王氏看著心情不差,像是根本不知道府裏死了個人似的。


    麵對蕭王氏的冷情,文君華內心不禁唏噓。


    不過抬頭的時候,卻是三分帶笑,七分得體:“想必娘已經知道了佟姨娘那院兒的消息,不知……接下來這事兒處置起來,娘可有什麽主意要表示的?”


    關於佟氏的後事處置,文君華覺得自己還是有必要再來問問蕭王氏。


    一則,現下雖是自己在管家,但是此事非同小可,萬一蕭王氏肚裏有什麽意見被自己忽略了,屆時糾纏起來可就麻煩了,還是趁現在問清楚,免得自己操辦的時候,觸犯了蕭王氏心裏的忌諱,或以讓蕭王氏覺得不舒服。


    二則,管家理事兒方麵,蘇文氏雖然教了自己不少門道,但操辦喪事卻還是自己頭一迴親身經曆,難免會有些生疏,問問蕭王氏也是好的。


    蕭王氏一聽,臉登時就沉了下來:“大清早的來說死人的事兒,那女人死了就死了,有什麽好值得可惜的府裏不準大肆操辦喪事,不準掛白,至於靈堂,隨意擺擺,現是春上,擺個三日便好,不準超過這個時限,免得看著堵心”


    文君華臉一滯。


    自進蕭府以來,除卻巫蠱事件那一次,蕭王氏便再未用這樣重的語氣跟自己說過話。這廂是怎麽了?佟氏死了又不是自己害的,怎地她要這般不悅地跟自己講話?


    本來還想著府上發生了一件兒如此陰鬱的事兒,自己要不要考慮著把自己懷孕的消息公布公布,讓大家的心裏好受點,現看這形勢,文君華一點想講的心情都沒有。


    文君華懷揣著納悶,麵上淡淡的:“媳婦知道了,這事兒媳婦會操辦好的。”頓了頓,又是捏了捏手心,強忍著賠笑說了句,“徒令大家等我吃早飯,真是抱歉。”


    蕭嵐心疼地看著文君華這個樣子,又看自己的娘,見蕭王氏正滿臉得意地看著一臉蒼白的文君華。


    蕭瑛將這一切看在眼底,尋思了一會兒,便是勸道:“侄兒媳婦這是第一次接手喪禮呢,你年齡小,很多事兒顧不來也是正常。這樣罷,今兒起姑姑幫你一道兒處理佟姨娘那院兒的事兒,也省得你百般焦心的。”


    文君華訝然抬頭,再看蕭王氏,便淡淡笑著:“多謝姑姑,上迴兒的事兒還沒當麵謝過呢。”


    “一家人,不值得提那些情啊麵的。”蕭瑛爽快地笑笑,她不愛這些繁文縟節。


    文君華細細地看著蕭瑛,心底裏漸湧出一陣暖流,除卻性格不像之外,其餘的感覺,真是像極了自己文家那邊的姑姑,蘇文氏。


    如此作想,文君華實是有些想家了。


    不知文家那邊的人過得好不好……蘇文氏會時常給自己送來一封家書,文伯陽亦是,但是上麵盡寫些好的,不曾言憂,文君華便是愈發擔心,家裏的那幾個,報喜不報憂。


    用罷一餐食不知味的早飯,文君華帶著禮兒去了蕭瑛的院子。


    遞上成色不錯的禮品,與蕭瑛客套了一番,又被蕭瑛笑罵了幾句客套生疏了,二人聊了會兒天,就著佟氏的喪事商量了片刻,直至將近正午,文君華這才起身想著走。


    離開了蕭瑛的院子,遇上了眼含笑意的爾藍朝著自己這邊兒走來:“少夫人,大少爺這會子在湖中心的水榭裏,等著您過去一道兒用午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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