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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奴婢該死,奴婢立刻磨些墨來”新進毓秀院的丫鬟小錦忙不迭地跪在地上求饒,因為文君華練字時練著練著卻發現硯裏的墨汁幹涸了,而一旁伺候著的小錦,臉色立即大變,撲通一聲就跪到地上去了。


    “好好兒的說什麽死不死的……”看著言辭笨拙,動作遲緩的小錦,文君華伸手揉了揉自己微疼的眉心道,“罷了,你不必在跟前伺候了,我自去練會兒女紅。”旋即邁著步子欲出了書房。


    小錦以為文君華這話的意思是要逐了自己,心裏一緊,便禁不住嗚嗚地哭了起來:“小姐,是奴婢伺候不周,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小姐您別趕奴婢走啊”


    文君華這段日子心情本就低落,再一聽小錦在自己跟前嘰嘰喳喳的,心底裏忽然就躥出一絲煩亂來。她不悅地皺了皺眉頭,隨後不耐煩地說道:“我什麽時候說要趕你走了?”


    小錦跪在地上期期艾艾的還欲說些什麽,卻被此時挑簾進來的白露給及時製止了白露暗自遞了個眼色給小錦,小錦看不明白,白露隻好在心裏歎了個無奈,隨後附在她耳邊輕語了聲:“你下去罷,這裏有我伺候便好。”


    小錦這才顫顫地看了看文君華,見她此刻正惱的不行,便趕忙按了白露的話起身挑簾出去了。


    “真是一個比一個不中用,還不如規矩不足的小寒……”文君華的話剛至唇邊,心裏卻早已起了絲絲漣漪,腦海裏迴想起小寒在世時,伶俐開朗的模樣,她的心頓時痛如刀割。


    小寒的真實死因,文君華後來是告知了白露她們的,故而此時文君華提及小寒,白露的心裏也不免徒增幾分悲涼。憶及曾經大家相處的點點滴滴,卻獨獨少了一個她……隻要一想起小寒臨死前的掙紮,白露的心也跟著疼得淩亂不堪。那是一種,猶若身臨其境般的痛楚。


    但是白露又不想文君華一直這麽傷心下去,便忙地收拾了自己的心情,複又滿臉堆笑道:“小姐,園子裏的冬梅開的正好,要不奴婢扶您去瞧瞧吧,整日悶在這屋子裏繡花兒練字,仔細傷了神。”


    見文君華沉默著不說話,白露拿捏著話語,遂又含笑道:“又或者讓府上的裁縫師傅將今年冬衣的新樣式拿來給您瞧瞧,這眼看著年關將至,小姐也該多添置些新衣了。”其實新製的冬衣,早在秋末的時候,裁縫管事就往毓秀院這兒送了七八套,連那鼠皮紫貂的大氅也連著送了四件兒過來。白露之所以讓文君華再瞧瞧樣式,不過是希望她不要在心裏一直端著對小寒的愧疚不放,轉移個心思罷了。


    室內又沉默了一小會兒,白露隻得不再開口,靜默地站在一旁。


    “不必了,你下去罷,我想一個人待會兒。”文君華又何嚐不明白白露的用意?隻是這會子自己實在沒心思做其他的……


    話畢,文君華便不再言語,隻自行挨著鋪了上等虎皮的軟榻斜身靠著。白露會意,將茶幾上花開富貴的玉瓷手爐遞給了文君華,又拿了條厚實的羊毛毯子蓋在她身上,確定毫無遺漏了,才轉身退下。


    剛轉身行了幾步,卻又在半途中被文君華叫住:“那幾個新來的丫鬟你跟春分好生調.教些時日,這陣子便暫時不要讓她們出現在我眼前了。”


    白露心裏漫過一陣無聲的歎息,隨後默默應了一聲兒,出了這門。


    書房內重新恢複了平靜,文君華剛斂的心思忽又澎湃了起來。腦海裏迴想起前幾日小寒的父母聞聲前來認領小寒屍身的場景,看著兩位原本精神奕奕的雙親,此時因為小寒的死訊而發鬢染白蒙霜的模樣,文君華那時的心情怎能用一個“痛”字了得。


    小寒終究是被她的父母領走了,最後葬在了她美麗的故鄉裏。那兒沒有鬥爭,沒有陰霾,小寒這會兒應該安息了罷。


    文君華給了一大筆的錢財予小寒的父母,但是她知道,自己這麽做隻是徒勞,沒有任何物事,可以讓這兩位滿臉風霜痛楚的老人重拾笑容。那日望著二人淒楚蹣跚的背影,文君華的心裏很不是滋味。


    不知道那個向小寒提了親的表兄,此時又是何等心情?


    書房內燃著嫋嫋的熏香,文君華聞著這清新香甜的味道,漸漸地就快要進入夢鄉。她的心裏有些渴望可以夢見雲臻,因為她有太多太多的話語和苦楚想要傾訴,而眼下,那個白衣儒雅的悠然詩人,正是自己傾訴的最佳對象。


    銀炭燃燒發出的撲哧聲響令文君華的意識逐漸迷糊,但是她的神思卻又在下一刻,被風風火火如同雪花一般卷進屋來的春分給生生打斷了


    正欲說春分幾句,卻聽得春分喘著大口大口的寒氣,麵色通紅雙眼泛淚地哽咽道:“出事兒了小姐藍姨娘她小產了”


    “什麽”文君華募地自軟榻上站了起來,將手爐隨便往茶幾上一擱,快步行至春分麵前拉著她的手急切道,“怎麽迴事,細細說來”


    春分手腳麻利地拿起了那剛疊好的紅梅纏枝翟羽大氅給文君華披上,遂一麵往外挑著簾子引著文君華出來,一麵急促解釋道:“藍姨娘方才已經被人用軟架給抬了迴來,但是下麵流血不止,不要說孩子了,恐怕連自個兒的命都在那兒悠著呢”


    文君華聽得心驚不已,唿吸連帶著也變得急促起來這正值化雪的天兒,外邊冷得如同冰窖一般,文君華深吸一口氣,又是滿滿的冷意襲入鼻腔


    兩人三步並作兩步地來到了藍泱所住的屋子外邊,卻見此時那兒早已聚集了不少紛紛擾擾的人


    文君華顧不得其他,快步地走了過去,抓住其中一個小丫鬟的衣襟猛地喝道:“究竟是怎麽迴事兒,藍姨娘此時的情況怎麽樣”


    那小丫鬟正從屋子裏出來,手裏端著一盆散著濃鬱血腥味兒的血水,此時被文君華這麽一喝,便哆哆嗦嗦地錯開了手,將那血盆子不小心打翻在地透著濃鬱腥味兒的血水在地上四濺開來,有不少濺到了文君華天藍色的裙擺上邊,瞬時將那金絲牡丹纏枝的裙擺給染得通紅


    “奴婢該死”那小丫鬟經不住嚇,忙地跪倒在地


    “啊――”


    屋內忽然傳來陣陣哀叫,文君華一時間竟顧不得責罰那丫鬟,拔腿就要往屋子裏跑去卻在下一刻被屋內的穩婆之一給攔住了,那婆子忙不甚忙,但還是抽出空當兒來勸阻文君華:“哎喲我的小祖宗喲,您是未出閣的姑娘家,怎好隨意出入這產房重地?趕緊兒出去罷”遂又厲色看了看門外那幾個沒眼力見兒的小丫鬟,還是春分得體些,忙地上前來拉住了文君華。(.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說)


    出了屋子之後,屋內的痛苦呻吟依舊時不時地傳入文君華的耳朵裏,她的心亂的攪成了一團,絞痛不堪


    方才情況緊急,她並未發覺,此時冷靜下來之時,卻發現自己的身體早已凍得打抖猶是那已經濕透的裙擺和鞋子處。


    春分這時也注意到了這點,便忙地上前悉心寬慰道:“這兒有穩婆把著,小姐就是再怎麽難過,也幫不上什麽忙。不如迴去換身衣裳罷,仔細著了涼,累了身子,平白讓更多的人在這節骨眼兒上憂心。”


    “嗯。”文君華冰冷地迴應了一句,遂又抓過剛才倒了自己一身血水的小丫鬟狠厲道,“去吩咐裏頭,用最好的藥材和人力,定要保住藍姨娘的命必要時也要拚力保住那孩子,若是有人膽敢在其中做手腳,那麽整間屋子裏的人都要被拉去陪葬”


    文秦氏的例子,給了她太大的陰影。


    那小丫鬟早已嚇得三魂不見兩魂半,此時被文君華這般一喝,便哆哆嗦嗦地應了,隨後跌跌撞撞地進了產房知會穩婆。


    文君華無力地看了一眼被遮得嚴嚴實實的屋內,又迴過頭瞥了一眼早已被婆子們打掃幹淨的殘雪,隨即在心裏頭漫過一陣無聲的歎息,怎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這時日,難不成真是多事之秋麽?


    迴到自個兒的臥房裏,早已有小丫鬟們紛紛備了熱水,香巾,胰子等物事。


    白露和春分不發一語地屏退了其餘丫鬟,隨後二人靜靜地為文君華褪下了血衣,伺候她在耳房簡易地用熱水清洗了身子,又為她換上了一身幹淨的鯉魚戲珠銀紅常服並月白色海棠纏枝銀鼠夾襖。稍稍地為文君華理了理微亂的發鬢之後,二人方垂手站在一旁,靜靜而立。


    屋內死寂一片,藍泱那屋的哀叫聲依舊斷斷續續地傳來,有些不清晰,令人神思紊亂。


    沐浴之後,冷如冰雪的身子已是漸漸地恢複了些許暖意,文君華端坐於軟椅上拿起了剛剛備上的杏仁露喝了一小口,放下小瓷碗的同時,她看向春分開口問道:“怎麽迴事?”


    “迴小姐的話,藍姨娘原本在園子裏散步,後遇見了大少夫人身邊的丫鬟良辰和美景。”春分見狀,也不敢扭捏,隻得體地撿著意思明確的詞兒迴道,“原本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怎料良辰離開的時候不知怎地腳下不穩,一個趔趄就往後仰去剛好生生地壓在了藍姨娘的身上……當時地麵兒結了冰,冷硬得緊,藍姨娘又是正麵著地,壓著了肚子……在園子裏的時候就已經見血了,大家慌了神,忙叫人拿軟架將藍姨娘給抬迴來了……”頓了一會兒,春分歎了一聲,隨後加了一句:


    “此話是梅香剛剛哭著跟奴婢說的,不似有假。”


    “真是有膽子。”文君華緊緊地捏住了雕有花鳥細紋的玉瓷茶盅,聲音嚴冷得令春分打了個冷戰。


    “大少爺知道這事兒了麽?”文君華的腦海裏忽地浮現起文赫林看藍泱的柔情眼眸,藍泱若是真的出了岔子,她這個大哥指不定要怎麽找柳雯綺算賬。


    “大少爺得知此事後,還顧不及過來瞧藍姨娘一眼,便氣衝衝地往大少夫人的院子裏去了。”白露淡淡地迴了一句。


    果然。


    文君華雙目透著了然,捏著茶盅的手指也終是鬆了力道,隨後才無力地歎了句:“眼下最大的事情便是藍姨娘的安危,且不管孩子能否保得住,大人的性命是一定得救起的”頓了一會兒,她又麵含薄怒道,“至於其他,待日後算賬也不遲。”


    就在這時,門外闖進來一個小丫鬟,文君華還來不及出聲喝令幾句,便發現此人正是方才那個潑了自己一身血水的小丫鬟。


    隻聽她哭著跪在地上道:“迴大小姐的話,藍姨娘肚子裏的孩子是保不住了足足五個月大的男嬰,卻胎死腹中,被穩婆給拿出來了……”小丫鬟的麵上透著驚恐與惶然,也不敢去直視文君華的雙眸。


    “那藍姨娘自個兒呢”


    小丫鬟被文君華喝的渾身顫抖不止,卻還是斷斷續續地迴道:“藍姨娘此時已是半昏了過去……穩婆正在極力搶救,並且用老參吊著藍姨娘的命呢……”


    聽了小丫鬟的敘述,文君華隻覺得自己的心都被提起來了。


    正說著,外邊兒又進來一個丫鬟,口裏一直稱“不好了不好了”,進來站定之後,文君華細看才發現,此人是柳雯綺院子裏的次等丫鬟。她抽抽搭搭地哭泣著,撲通一聲就跪在了文君華的麵前。


    “大少爺也不知怎地,此刻正在那邊兒發了瘋似地虐打大少夫人,大少夫人眼看著就快不行了,老爺他們此時已經趕過去了,大小姐也快快過去勸勸罷。怕是去晚了就……嗚嗚嗚……”那丫鬟哭紅了眼,聲音艱澀。


    文君華這時已經起了身,目光直視前方,透著令人悚然的寒意,隻聽她鎮定平靜地說了聲:“那便去看看。”


    此時此刻,她還真想看看柳雯綺一臉狼狽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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