綰綰與鬱離說了,一年之後大婚。


    事情也果真如她所說的那般。


    第二日,修齊搜集的罪證和證人一大早就被送至鳳棲山莊的門口。他叮囑過不許擅自將證人帶進山莊,顯然是怕極了綰綰二話不說殺人之事。


    刑殺小隊中自然有人很快過來接手了這一切。


    然後,在本就氣氛緊繃的東萊古城中,悄無聲息的殺戮拉開了序幕。


    沒有大規模的血染沙場,沒有強勢地作為第四勢力站出來正麵抗衡,綰綰甚至幾乎沒有踏出過鳳棲山莊。


    刑殺小隊被分為了兩隊,一隊按照綰綰間或發出的指令,按照她的要求完成分毫不差的殺戮,無論是現場的模樣,不易察覺的線索,甚至是周遭人的往來,這一切都在綰綰的計算之中;另一隊,依舊是以刑殺小隊的名義,明目張膽地捉拿綰綰指定之人,帶迴鳳棲山莊,有來無迴。


    整個東萊古城,一時間風雨飄渺,所有人人心惶惶,卻沒想到自己其實就像是綰綰期盼中的棋子一般,任人擺布。


    曉舜帝長子修文,次子修德,弟齊康,三大勢力不斷猜測著對方暗下的毒手,不斷地暗中布置著、戒備與監視另兩方的舉動。


    每一次刑殺小隊捉走了人,另外兩方都會懷疑那人是否是殺了己方某人的兇手。


    沒有人想得到,這自古傳承至今剛正不阿從不介入政事的刑殺小隊,早已被綰綰徹底馴服納為己用。


    隨著人時不時地減少,東萊古城上空的那根弦越來越緊。


    亂,一觸即發。


    修文是第一個意識到這其中可能有問題的人。


    事關刑殺小隊,他當然懷疑上了自己一母同胞的妹妹,那個從小就顯得與眾不同的妹妹。


    難道那個似乎對什麽事都不感興趣的人,如今也要來奪這帝位?


    修文緊緊握住拳頭,眼中閃著怒意,但很快又鬆了開來。他如今已經不是小孩子,現在輕舉妄動,隻會讓另外兩方瞄準自己,他需要想一個辦法,揭穿那人的辦法。


    想到這,修文踱步到椅子上坐下,是的,他手上還有一個王牌,為了不泄露,他甚至已經兩年未曾與她聯係。


    但是,她一定還在自己手中。


    然而,就在修文下了決定的時候,他的親衛卻衝了進來,匯報了一個不太好的消息。


    就在剛才,刑殺小隊又抓了修德與齊康兩方的人,但是,刑殺之主卻離開了鳳棲山莊,於王殿之上約見了兩人。


    修文臉色立刻變得煞白,他突然想到了某種肯恩。


    畢竟,他與她的同胞關係,是怎麽都洗不掉的。


    他沉思片刻,立刻吩咐:“命黑梢立刻聯絡暗棋,告訴她,該她行動了。”


    見手下離開,修文也命人備馬,雖然已經基本能想到結果,但他也得去一趟,哪怕是為了向自己那“可親”的妹妹表達一下被陷害的憤慨。


    不過,讓修文難以預料的是,當他到達王殿時,整個王殿都空蕩蕩的,隻有一人坐在側位的椅子上百無聊賴地閉目養神。


    “你可來得真晚,哥哥。”綰綰聽到動靜,睜開眼,入目的便是修文猙獰的麵容,撇了撇嘴,“修德與齊康已經收到了他們手下的罪書,罪名是……”


    “傷我手下之人?”修文接過綰綰的話,他不知道再聽著她用這樣無所謂的語調繼續說下去,他會做出什麽,“你還真是我的好妹妹,刑殺之主。”


    “那是自然。”綰綰笑了,一隻手伸開搭在椅子扶手上,轉過頭看著修文,“你能為了妹妹的終身幸福把鬱離放在我身邊,做妹妹的又怎麽能不好好報道呢。”她臉上帶著嫵媚的笑容,冷冽地如同從地獄出來的厲鬼。


    修文震驚地看著綰綰,她竟然知道?不應該的,她怎麽會知道!


    難道,難道鬱離背叛了?


    “哥哥莫不是以為,鬱離不說,你不聯絡,我就沒辦法查出你當年做了什麽嗎?”綰綰眼中帶著嘲諷,“昔日我可未曾掩飾過想對鬱離的特別,難得我跟著師父外出曆練,你又怎麽會放過如此好的機會。鬱離的弟弟,如今隻怕早被你殺了吧。”用鬱離的親弟來威脅鬱離為他所用,又擔心一個大活人太容易被她查出蛛絲馬跡,便騙著鬱離早早殺了那可憐的男孩。


    鬱離又怎麽會沒想到這點,隻是她不問,不探究,隻求不知道,隻求一心認為弟弟還活著。


    這一切,綰綰全部都一清二楚。


    修文顫了顫,突然冷到了骨子裏。


    “哥哥,你一向都不聰明。”綰綰站起身,往修文那兒走了一步,不出所料地看到他激烈的警惕動作,不屑一顧地停下腳步,“你也從來猜不中我要做什麽。就像方才那個問題,我明明是與他們說了‘罪名是與修文哥哥搶奪帝位’啊。”


    修文一驚,怨怒地看向綰綰,雙目睜紅。


    不管綰綰所言是真是假,修德與齊康必然是要聯手先除了他了!


    “怎麽樣,哥哥,不知道你是否有這膽量真的與我聯手,到最後再一決勝負?”綰綰笑著留下了這一句,眼中絲毫沒有掩藏自己的殺意。


    合作是真,要殺修文也是真,修文,他其實根本沒有選擇。


    迴了府邸,修文思前想後琢磨了許久。


    派去與鬱離聯絡的黑梢早已迴來,但隻剩下了一顆死不瞑目的頭顱,靜靜擺放在他寢居的桌麵。


    他知道他沒有了選擇,但綰綰的提議未嚐不是個辦法。


    他如今已經沒有可能靜下心繼續對峙等待。


    若是……能在這場合作中讓綰綰多消耗刑殺小隊的人,或許還能一拚?


    修文打了一個好算盤,奇跡的是,在麵對修德與齊康兩方的勢力時,綰綰似乎享受於殺戮,絲毫沒有留手的意思。


    這讓修文好一陣竊喜。


    但是,隨著戰鬥的繼續,他又漸漸地不安起來。


    他終於發現了,綰綰每次派出去的人,甚至從來沒有重複。


    他們一樣的強大、一樣的冷酷,卻有著完全不一樣的麵容和身形。


    她到底有多少人?!


    這個問題,整整折磨了修文大半年。


    先是午夜夢迴,然後是徹夜難眠,最後就連白日裏都恍惚擔憂。


    最後,他體會到了什麽叫做麻木。


    當修德和齊康的頭顱成為綰綰的戰利品時,修文突然吐血不止,整個人陷入了癲狂,最後暴斃而亡。


    綰綰勝了。


    她惋惜地看著修文的屍體,命人將他的頭顱割下,並且毫不留情地將修文手下那群不得不降服的人盡數殺死。


    那一日,東萊古城引來了最血腥的一天,也是這場血腥戰鬥的最後一天。


    那一日,綰綰站在王殿之中看著高高在上的帝位,下令將這裏盡數擦洗幹淨,待她登帝位那日,舉行大婚。


    那一日,走下戰場的綰綰迴到鳳棲山莊,沒有去找已經大半年未曾見過的鬱離,獨自去了後院開辟引流造成的溫泉中洗了整整兩個時辰,沒有人被允許靠近。一身雪白的肌膚因為溫度和不間斷的擦拭變得通紅,指尖早已泡得皺起。


    直到,鬱離來到這兒,將她找了迴去。


    一整夜,兩人都像是著了迷般地瘋狂纏綿,數個時辰,直到天已大亮,兩人皆失了力氣。


    她們緊緊挨著,卻無一人有睡意。


    綰綰仰麵看著床頂的帷帳,上麵繡著精致的雲紋:“鬱離,你有要與我說的嗎。”


    她身邊的鬱離,遍身皆是斑駁紫痕,稍稍的動彈都能立刻感覺到那裏傳來的陣陣疼痛。她在去那溫泉時便已經有了預感,一晚上將綰綰的粗暴盡數承受,此刻卻真正有了懼意。


    久久等不到迴答,綰綰突然一翻身,整個人覆在鬱離身上,雙目緊緊盯著她。


    “我五歲,初次相遇,兩日後卻得知你天生散靈,將要被送出東萊,我與父王約定隨師父修行,他保你十年。”


    “我十五歲,應約歸來,立即進入鳳棲山莊加入刑殺小隊,隻為能將你接入山莊,不再遭受外人閑言碎語。”


    “我二十一歲,搏殺赤蛟,奪得這刑殺之主之位,至此,山莊內所有人以待我之禮待你,我要求他們不僅是言行,要由心如此。”


    聽著綰綰一句一句地將這些話說出,鬱離咬著唇,等待著。


    “你七歲,本要被送離東萊,卻看似完全沒有不甘和害怕,淡然地像是超脫凡事之人。”


    “你十七歲,進入鳳棲山莊,卻因為沒有修為被不少人鄙夷,暗中受辱之事不少,卻從未有過不滿和抱怨。”


    “你二十三歲,成為這山莊的主人,卻也沒有因此得意傲慢,一如以往。”


    綰綰的語調帶上了幾分顫音,伸手撫摸鬱離的側臉,癡迷而困惑。


    “鬱離,將你放在身邊,保護你,然後得到你,這一切都仿佛是我強加給你的一般,你隻是順從著我而已,像是接受一切榮辱一般的從容。可是鬱離,你又在不斷地欺騙我。”


    鬱離微微斂眉,隨後有重新迎上綰綰的目光:“是,我在欺騙你。”


    “我二十二歲生辰那日,你可曾欺騙我?”綰綰似乎不驚不怒,隻問了又一個日子,又一件事情。


    鬱離甚至不需要思考,隻是搖頭:“未曾。”


    綰綰的眉眼舒展開來:“我隻關心這個。”


    那一日,她與她互道愛意,互許一生。


    稍許停頓,綰綰又板了臉:“既然如此,你也該告訴我最大的謊言才是。”


    鬱離有一瞬的驚訝。


    “你根本不是散靈體質,究竟是為何,修齊――不,當是修齊的親娘對你做了什麽?”綰綰什麽都知道,而在這一日,她終於問了。


    鬱離稍作停頓,終於還是說了出來:“她下了毒,修齊死,則我死。”


    縱使已經知道了這些,綰綰還是有一分不解:“可是,那時候你我才幾歲,她又怎會想到拿你來威脅我?”


    “她是有預見之能,代價卻是短暫的壽命。”修齊的親娘,在生下修齊沒多久便氣竭而亡。


    “可惜她預見不到,此毒雖為奇毒,卻有法可解。”綰綰挑了眉,滿意地看到鬱離眼中閃現的一絲驚喜,“修齊那小子自以為以修文作擋箭牌,我就尋不著他了嗎。或者,他以為我不敢殺他。”


    說到這,綰綰已然透出了殺氣,卻在看到鬱離後軟了神色,不由分說地咬破左手無名指,催逼出一滴心血直刺鬱離心口。


    兩人此時皆未著片縷,可以清晰地看到綰綰那滴心血滲入鬱離心口的肌膚,最後浮現出一道血紅色的光芒。


    “鬱離,如今你的命可是我的了,其他人別想拿走。”


    其他人,別想拿走?


    三年後,剛過二十七歲生辰的綰綰再度想起這句話,卻發現自己是多麽天真。


    “鬱離,你是這天底下最大的騙子。”綰綰對著懷裏已經冰涼了的軀體,用手掩住了自己的雙目。


    那雙眼睛,已經失去了傲然的光輝,滿是絕望和憤怒。


    鬱離告訴她,她被下了那連命的奇毒,隻怕那時候自己就已經徹底踏入了鬱離最大的騙局當中了吧?


    可笑她還傻乎乎地得意著自己會解這奇毒的方法,卻沒想到這也已經在鬱離的算計當中。


    也是,自己會些什麽,鬱離一定都牢牢記著,她那記憶力,可是怎麽都不會忘的。


    直到這一天,她才知道,鬱離中的根本不是毒,而是另一種更古老的、邪惡的咒術。


    在她殺死修齊那一日,鬱離就開始承受這咒術的折磨,一直忍耐了三年。


    三年裏,鬱離都用笑容、言語、行動欺騙著她,讓她以為,在所有人都認為她是天煞孤星的時候,還有那麽一個人會一直陪著她過這一生!


    “騙子,你猜我接下來要做什麽?”終於,綰綰放下了手,通紅的雙目居然帶上了笑意。


    她小心翼翼地將鬱離放下,讓她躺在踏上,然後毅然走了出去。


    她從王殿的暗處取出了一卷古老的書簡,來到東萊古城最高之處,東萊閣的閣頂。


    念著這書簡上唯一的一段咒語,綰綰嘴角始終帶著笑容。


    “鬱離,你以為在這樣欺騙我後,我會就此放過你?”


    “我要用整座東萊城、以及這城中所有的生靈束縛你,你逃不開的。”


    “我,總有一天會找到你,找你討迴這一切!”


    作者有話要說:=_=快下班了老總突然要我寫三篇項目書明早交,於是趕工到12點多……所以到現在才寫完更新……


    然後,鬱離最大的謊言,你們猜到了嗎?猜到了結局卻猜不到過程的舉手!


    不過……白夜還是先去睡了,明天再來看結果~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湘篁傳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夏至白夜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夏至白夜並收藏湘篁傳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