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斬殺亂世的妖鬼,雲昔子很少離開蒼麓,更是從未參加過宗門比試這類的熱鬧盛事。


    故而,他的出現讓在場所有的人感到意外,當看到他身後還帶了隻明顯被他縛住的大妖時,紛紛開始猜測是不是又將發生什麽大事。


    那青衣女子他們都認得,前任妖王的得力屬下青雉妖,而現在她被雲昔子縛住,兩人看上去竟然都無損傷。


    按照現在的狀況推測,應當隻有可能是雲昔子用壓倒性的力量在幾招內就將青姬製服。這不禁讓他們又一次因雲昔子莫測的強大力量而折服。


    甚至,有些人心中還生出幾分懼意。


    力量強大之人,在得到眾人崇敬之時,往往也會為人懼怕。


    向來寡言的雲昔子在天一門弟子引領下來到轉為招待賓客安排的屋舍住下後,青姬冷笑:“我看啊,相對我們這些妖精,他們更怕你。”


    雲昔子坐在桌子旁,似乎不為所動。


    青姬也不在乎自己一個人說話,總之她就想刺激這個人:“整日為著天下蒼生又怎麽樣,到最終落得個形單影隻,可憐得很!”


    雲昔子依舊沒有動靜,但青姬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壓抑的氣息。


    他在生氣。


    這讓青姬覺得非常痛快。她還想再刺激一下,卻被門外的動靜打斷,門被敲響,雲昔子一揮手,門自行打開。


    走進來的,自然是長風。


    他恭敬地躬身行禮:“長風向師叔請安。”


    長風淡淡地“嗯”了一聲,目光掃向長風身後的人。


    本來看著青姬的星河一驚,莫名心虛地往長風身後挪了一小步:“師、師叔祖!”


    青姬那邊傳來一聲輕笑,她自然有察覺到這個小家夥的目光,就是不知道這小家夥的目光裏為何連一點反感厭惡的情緒都沒有,要知道她那時候化作原型抓她做人質時,可沒有爪下留情。更不用說她們的敵對身份了。


    不過,疑惑歸疑惑,青姬看出星河那不知為何的心虛,還是好心情地幫著轉了話題:“雲昔子,這蒼麓派莫不是要倒了,竟然得派如此傻乎乎的小家夥來參加宗門比試?”言語中譏諷的意思顯而易見。


    星河不敢在雲昔子麵前隨意說話,卻也惱紅了臉擺出自認最兇狠的模樣瞪著青姬,無聲表達自己的不滿。


    雲昔子隻是一揮手,將青姬施法禁言:“蒼麓弟子,不勞你來品評。”他冷冷地說,再轉向長風那邊,“迴去休息,明日當有一場大戰。”


    “是!”長風心裏同樣有些惴惴,聽得雲昔子放人,當然樂得帶上還在瞪青姬的星河行禮離開。


    走了一會兒,星河突然支支吾吾地與長風說:“師父,師叔祖把那青雉妖敷了,為何不直接殺了她?”


    長風側頭看了眼小徒弟,她眼中分明沒有半點殺意,搖搖頭:“星河,莫要試圖在師叔麵前做任何小動作,不是誰都會念你年紀小的。”說到這裏,反倒是長風自己微微愣神,說到年紀小,當初的湘篁年紀更小吧。可是那個雨天,發生在蒼麓派中的那一幕慘烈景象……


    “師父?師父?!”星河見長風看似還有話,卻突然又出神,等待會兒出聲提醒。


    迴過神的長風神色淡然,見心底那點心疼收好:“看來,為師還是太縱著你。明日便是比試開始,各門各派都會派出最出色的弟子,你現在迴去便不要再出門了,安心準備。”


    星河見這剛天還亮著,長風就下了門禁,一下子嘟了嘴:“明日才是第一日,有點頭腦的都不會拚盡全力,用得著如此大驚小怪嗎。師叔祖也是,還一場大戰――”


    “星河!”長風向來溫和的聲音終於多了分嚴肅,今日星河未免太過奇怪,平時縱使完畢也不會處處揪著雲昔子這樣的長輩之事說道。


    “對不起,師父。”星河隻能咕噥著道歉。


    長風搖搖頭,卻也因星河那句話有了疑惑。她說的也有道理,明日怎麽會就是大戰呢?以雲昔子師叔的嚴謹性格,當不會說錯才對。


    ***


    這時候,湘篁三人已經入寒潭一刻鍾。


    雖說隻是一刻鍾的時間,卻讓她們生生感受了一番度日如年之感。


    寒潭不僅有徹骨的寒,在她們全部沒入水中之後,竟然還感覺到一股強大的壓力阻止她們往下潛去。


    那感覺就仿佛是裏昆侖中的暴風雪被移到了寒潭中一般。


    奇怪的是,看瑾穗的動作,這股阻力竟然又似乎對她毫無作用。


    綰綰用避水決籠罩住湘篁和自己,凝聚力量下潛。


    大約行了不到十丈,前方竟然傳來一股寒冰般的殺氣。綰綰急忙甩出長鞭,卻沒想到靈活的長鞭竟然也被寒潭中孤古怪的阻力影響,甚至難以揮動。


    湘篁也不會隻等著綰綰解決,在綰綰有了動作之時,她一樣持刀縱劈出一道氣刃,帶著大量的水花迎向那道殺氣。


    殺氣突然消失,眼前本就昏暗的空間中,除了遠去的氣刃帶出的白色泡沫,什麽都沒有。


    湘篁和綰綰沒有降低速度,隨時戒備著。時間和自保,二者她們都要。


    又行了五丈,一樣的殺氣從側麵突襲過來。


    這一次,綰綰也有了準備,幾乎在殺氣出現的同時,指尖射出一道鬼氣直刺那方。


    如同之前那樣,那股殺氣如同出現時一樣,突然又消失無蹤。


    在消失的那一瞬,湘篁那方的側麵與兩人的背後都衝來一道更加駭人的殺氣,湘篁按照老方法擋下一道,而背後的那一道則由毫不受阻的瑾穗以自身直接迎上。


    古怪的是,瑾穗什麽都沒做,什麽都沒有遇上,那殺氣又一次消失。


    湘篁和綰綰互視一眼,突然朝著右下方一側拍去一掌。


    在瑾穗衝過去導致殺氣消失的時候,她們分明感覺到那邊有極其細小的動靜,還冒出兩三個小水泡。


    隨著她們的動作,寒潭突然傳來一陣震動,湘篁和綰綰發現周圍突然一變,竟然不再是水。


    頭頂滿是璀璨的星空,周圍吹拂著微涼的夜風,放眼望去,四周皆是一片草地,背後不遠處是一座高山,腳下隻有一條泥濘的小路。


    瑾穗不知道消失去了哪兒,這裏片天地中似乎隻有湘篁和綰綰二人。


    “這裏……”湘篁眼中帶著明顯地驚愕,看著前方不遠處的破廟。


    這座破廟,就連綰綰都認得,她也一樣的驚訝:“蒼鷺山腳?”


    湘篁點頭,隨著綰綰話音落下,星空突然被濃厚的烏雲遮蓋,轉眼間落下綿綿細雨。


    她們身上的避水決還在,雨水落至她們頭頂,被無形的屏障擋開。


    突然,黑夜中閃過一道紅色的霧氣,拐入破廟之中,湘篁明顯地感覺到身旁的綰綰身子一顫,轉頭看去,她眼中滿是驚訝。


    再迴頭看看破廟,湘篁笑了:“那是你嗎?”


    綰綰點頭,臉上閃過一絲郝然,見湘篁抬步要往破廟走去,急忙拉住她匆匆道:“這顯然是有人用我的記憶織就的幻境,別過去了!”


    一聲輕笑,湘篁轉頭:“既然是你的記憶,那麽破開幻境的方法應當就在這關鍵的事情當中,又怎麽能放過。”她一邊握著綰綰的手往那邊走,一邊說,“你不但得看,還得仔細看著,是否有破綻。”


    “……”綰綰知道湘篁方才轉頭的那一會兒,眼中分明有著戲謔,卻也無法反駁她說的話,隻能訕訕地跟著。


    走進破廟,既然知曉這是記憶幻境,自然是直接看向破廟一角,昔日那軟軟糯糯的小道士果然就躺在那兒,身子下麵墊了些幹草。


    在小道士身旁,立著一個朦朧的紅色人影,婀娜的女子模樣,隻是雙手卻顯得極其尖銳。


    紅影悄無聲息地彎下腰,尖爪直刺小道士白嫩的脖子。耀眼的翠綠光芒從湘篁胸口發出,那紅影發出一聲輕唿,化迴一團紅色影子,繞了兩圈飛離了破廟。


    “跟上去。”湘篁似乎看得興起,與綰綰說了一句,跟上了紅影。


    那紅影受了傷,快速離開了破廟,在漆黑的夜裏徘徊了一陣,突然加快速度往槐江鎮過去。


    湘篁和綰綰自知這記憶環境中不會有人看得到她們,直接禦空跟上。


    “小竹子,這裏畢竟是幻境,不宜久待……”綰綰一邊因為自己當初設計要吃湘篁的事情一件件重現展現而心虛,一邊也擔心著這幻境當中的玄虛。


    “嗯。”湘篁應答,卻沒有停下的跡象。


    她們跟著紅影來到了兩日後小道士將會到達之處,槐江鎮,賈家。


    紅影直接飛入了西北角,湘篁她們一樣進去,眼前的景象與湘篁記憶中完全不同。


    一個已經幹涸了的池子,遍地都是茂盛的野草,幾間似乎荒廢了許久的屋舍,隻有牆角幾株桃樹與這荒蕪景象格格不入,怒放著。


    紅影落在桃樹前,又一次化作女子,這一次卻更加清洗。她朝著桃樹虛空一抓一扯,一個頭戴桃花身披粉色裙子的少女跌落在地,眼中滿是驚懼。


    “放心,我無意毀你修行。隻要你按照我所做的,事成之後我可以助你突破現下的修行困境。”當時的綰綰,是用這麽一句話收了小桃,賈家大小姐身旁的那位婢女。


    之後,綰綰又來到那口井旁,將一絲鬼氣直接打入被困井底的怨魂體內,怨魂身上的鬼氣立刻增長。


    “原來隻用了這麽點時間,便安排了之後所有的事。”湘篁看著井口笑得豔麗的女子,轉頭看向身邊之人。


    綰綰隻能訕訕笑著,心虛得很。縱使知道湘篁不會再怪自己,可是這些事確實是她做了的。


    湘篁笑著,突然伸手往那井邊站著的紅衣女子掃出一道妖氣,那女子臉上現出詫異的神情驚恐地看著她們,周圍的景象扭曲起來。


    再次睜眼,她們又迴到了冰冷的寒潭之中。


    離開了幻境,六識全部迴歸,湘篁和綰綰立刻感覺到周身冷得厲害,瑾穗忠實地守在身旁,卻沒敢亂動,見她們醒來,臉上露出高興的神色。


    通過神識交流,湘篁和綰綰從瑾穗那兒得知,她們已經在幻境中待了將近一個時辰。若是再待下去,置於寒潭中的身子哪怕沒有遭到攻擊,隻怕也會被這寒潭的寒氣凍死。


    “你怎麽知道方才那不是我。”繼續按著方向走去,綰綰始終有些驚訝。


    “你一心都擔心著欺騙我之事,所以沒有注意。”湘篁淡淡地說,“在被玉竹傷到之時,你發出了痛唿。”她看一眼綰綰,眼中滿是肯定,“你不會這麽做。”


    綰綰笑了,她握緊湘篁的手,無言地表達自己心中的喜悅和感動,看著前方已經能看到的岩洞:“看來,方才那阻力也隻是一個幻覺。”那時,她們以為自己一共隻行了十五丈,實則已經快到潭底。


    而現在,那編織幻境之人在幻境中被湘篁打傷,如今已經沒有繼續的餘力。


    湘篁同樣握緊了綰綰的手,沒有再說話。


    她穿過黝黑的岩洞水道,一點點接近著。洛宸所說之人,就在眼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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