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風山的地勢雖算不得險要,但卻綿長。武揚鏢局若想通過,需要七日。


    如今,已經是第四日,除了第一日的陷阱,他們並未遭遇任何埋伏。


    但是,沒有人放鬆警惕。紅藥那日透露的信息,足夠他們判斷前路會有一番惡戰。盜匪的聯合,以及那神秘莫測的邪道人,都讓他們不敢有絲毫的鬆懈。


    又是一個夕陽西下,前麵探路的鏢師跑迴來與武逸辰道:“少鏢頭,前方二裏有一片空地,地勢開闊。”


    武逸辰點頭,與身後眾人說:“再行二裏,安營休息。”


    “等等!”武逸辰話音未落,林子裏突然傳出一個聲音。


    眾人皆是一驚,紛紛抽出兵器對著聲音傳出的方向,武逸辰盯著那兒:“誰?出來!”


    不過一會兒,林中出來一名紅衣女子,對那些對著自己的兵器絲毫不在意,一躍而下,坦然地看著他們。


    “赤練娘子!”人群中有人忍不住喊,雖然他們未曾見過真人,但白發紅衣的形象早已深入人心。


    赤練娘子的連雲寨距離武揚鏢局的位置相去甚遠,因此作為武揚鏢局的鏢師還尚未與連雲寨對上過。但赤練娘子在武林中的大名卻是人人皆知。


    不過,這些鏢師們心中的驚愕,卻遠不及他們的少鏢頭。


    武逸辰驚訝地看著眼前的人,眼裏閃過明顯的疑惑,看了半晌才遲疑地說:“你、你是雲――”


    “連雲寨的赤練娘子。”楚天青打斷了武逸辰的話,從牛車上下來,走到人群前,目光莫測地看著眼前人,“不知有何指教?”


    武逸辰皺著眉看向楚天青,眼裏仍舊有明顯的困惑,但還是閉上嘴不再詢問。


    赤練的目光漠然掃過楚天青,看著他:“前方空地有埋伏,很危險。”


    這是怎麽迴事?所有人都麵麵相覷。先前遇到連雲寨的三人,是因為她們受製於他們,才透露了一小部分信息。可眼前這位連雲寨的首領又是為何?


    他們都看向楚天青,不知道這位武林盟主會怎麽做。


    “縱使危險,我們也不可能再掉頭迴去,換條路走。”楚天青搖頭道,竟是完全沒有懷疑赤練的意思。


    武逸辰一言不發地看著楚天青,再看向赤練,目光中的猶疑越發重了。


    赤練眼裏閃過一絲不滿,看一眼武逸辰的隊伍,一時沒有說話。


    “你說前方危險,那麽他們的布置是什麽樣的?你為何又要通知我們?”終於,還是武逸辰先開了口,他問了兩個問題,目光探尋地緊盯著赤練的麵容。


    赤練眉頭一皺:“他們害我姐妹,我為何不能出賣他們。”她輕飄飄掃一眼武逸辰,目光不滿,“我隻知道他們計劃今晚埋伏,但不知道具體布置,你們若不信我也沒辦法。”


    武逸辰的疑惑更重,這赤練到底是否他想的那個人?若不是,天青為何會是這樣反應?若是,也未免變化太大了些,她似乎真的完全不認識自己。


    “他們大約有多少人手?”楚天青凝聲道,不再接相信與否的話頭。


    赤練頓了會兒,不耐地皺眉:“人不是問題,問題是那不是人的。”


    “不是人?”武逸辰不禁跟了一遍,所有人都忍不住在這兒字眼上打轉。


    赤練看了眼一旁的湘篁,抿唇:“那些邪道妖法,當然算不得人。一個小道士可起不了多大用處。”


    莫名被說了的湘篁忍不住看了她一眼,隻見她一張臉如同掛了霜一般冷冷的。


    說了那許多,赤練似乎越發不耐煩,看了他們一會兒:“你們是打算繼續走下去?”


    “這是自然。”武逸辰點頭肯定,不管是從聲譽上說亦或是生意上說,他們都沒有退路。


    赤練沉默了會兒,走到楚天青麵前:“那我與你們同行,阻不了他們的生意,那就直接報仇。”


    楚天青的眼裏也有一絲疑惑,開口問:“若是如此,那連雲寨當怎麽辦?”


    赤練微微皺眉,轉眼看向一旁的湘篁,走到她跟前:“小道士,有辦法改變我的樣貌麽?主要是……發色。”說到發色時她的語句停頓了一下,雙眼中似乎閃過一絲什麽。


    湘篁轉頭看了楚天青,見她並未阻止,從乾坤墜中取出一張道符:“將它帶在身上就好。”


    赤練的麵上顯出一絲不滿,但很快又恢複平靜,接過道符拿在手心看了看,這才將它收好。


    在眾人所見,赤練此時已然是裝扮尋常的女子,一頭黑發,麵容倒是不見多少變化,衣服也成了與他們類似的便利短衫,不禁歎奇。


    隻是,這一邊,武逸辰心中的懷疑更甚,他再看向楚天青,隻見她正看著赤練愣愣出神。


    “少鏢頭,現在……?”一位老鏢師見狀,走上前請示武逸辰,天色已經暗了許多,應當早作決定。


    “前行,全員警惕。”武逸辰點頭,終是下令前行。


    如今的狀況,縱使是知道前方有埋伏,也沒可能再掉頭。


    相較前方的開闊地勢,至少還能排開防禦,比來路那狹窄的山道要安全許多。


    所有人重新動了起來。


    湘篁本就沒離開牛車多遠,早早地自己先上了去。楚天青亦是轉身打算上去,一如前兩日一般,可一個身影先她一步搶了位置,看了眼楚天青。


    楚天青也不生氣,翻身上了自己那匹多日未騎的馬,跟在牛車邊上。


    武逸辰忍不住半調侃半試探地放慢步子說:“天青,怎麽以前沒見你那麽好脾氣?”


    楚天青看一眼武逸辰,勾起一邊嘴角,淡淡地說:“如斯佳人,總要有禮待之。何況還是為巾幗英雄。”


    “怎麽不說是女匪?”赤練在一旁嗤笑出聲,“作惡多端的盜匪,正義之士不該以鏟除為己任嗎?”


    “朝廷不都將我們江湖中人劃為匪類?無甚區別。”楚天青迴答的隨意,似乎不是刻意說著,


    赤練抿著雙唇,不再說話,眼裏卻有些不屑。


    所有人安靜下來,氣氛開始漸漸沉凝。


    隨著天色越發昏暗,他們終於到了那片開闊之地。


    派了幾位有經驗的老鏢師去空地上查探了一遍,確認沒有陷阱,車隊才慢慢進入,尋了個接近入口的地方背靠著山壁安營。


    他們點燃了篝火,一切準備井井有條,就仿佛並不知情那般尋常。


    飯的香味逐漸升起,因著已經知道有人埋伏,武逸辰倒也不再想什麽隱蔽行蹤的問題,讓鏢師們架了鍋子煮飯燒湯。


    湘篁還是老樣子,找了一處不起眼的角落坐著,默默吃著東西。


    這裏的氣息似乎有些奇怪,但單憑自己這點道行,不借助道符還是沒辦法明確判斷。


    可是她不知道該不該點燃尋氣符。湘篁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想看到那一抹紅色的火焰,還是不想看到。剛好楚天青提了讓她暫時不要施法引起對方注意,她也就順勢而為,免了自己去想那個難解的問題。


    “小道士,你怎麽會與他們同行?”赤練不知何時到了湘篁邊上,坐下,目光看向不遠處正與武逸辰商量事情的楚天青。


    湘篁也抬頭看了看,又重新低下頭:“順路,他們幫我趕走了劫匪。”


    赤練不禁轉頭看著湘篁:“劫匪?你被搶了?”聽上去有些難以置信。


    “……沒來得及。”湘篁頓了頓才嘀咕了這麽一句。她當然不至於真被搶,隻是還沒動手而已。


    赤練伸手扶額,轉手撩了一把垂下的發絲。


    “你是楚天青青梅竹馬的雲裳嗎?”沒等赤練再說什麽,湘篁難得地開口詢問。


    赤練抬著的手一僵,驚訝地看著湘篁:“你說什麽?”


    “你是雲裳嗎?”湘篁看著赤練,看著她的雙眼。


    赤練的雙眼很黑,一閃而過了一些抓不住的東西,很快轉過頭移開視線,整個神色又冷了下來:“雲裳是誰?”


    湘篁似乎完全沒注意到赤練情緒的轉變,隻是拾起地上的一根樹枝玩耍一般在地上畫著:“楚天青從小一起長大的人,奈何一夜間卻反目成仇。”


    一陣風吹過,揚起赤練的發梢。


    一葉障目符對湘篁不起作用,她看著被風吹到眼前的白發,突然又沒了說下去的興趣。


    你後悔嗎?後悔當日在楚天青眼前斷劍斷情,相告自此兩不相見。其實到十多年後的今日,這些問題隻怕也沒有了多少意義。


    兩人不到四十,一人白頭,一人花發。如今相見,兩人的態度何嚐又是真徹底斷了。


    隻是,昔日的雲裳今日的赤練,性格剛烈,因為那時候突發的異變更偏激了幾分。而楚天青,背著她自幼不得不扛起的整個楚家,當時的她,無法放下楚家義無反顧地為赤練說話,如今的她,縱使放下,卻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楚大哥看上去心情不錯。”湘篁似是閑聊般說,抬頭看著楚天青,“她到現在還沒喝過酒。”


    這幾日裏,湘篁時常看到楚天青幾乎片刻離不開酒壇,她喝的不多,從不讓自己醉了,但也從不讓自己徹底清醒著。


    赤練聽著湘篁的話,眉頭狠狠皺著,冷道:“大戰在即,還能喝酒?”


    可湘篁卻像是沒聽到她說的話,依舊一眨不眨地看著楚天青。


    赤練見狀,忍不住說:“你一直看她作甚?”


    湘篁轉頭,看著赤練不解地眨眨眼,她不明白赤練為何突然不滿,但還是將剛才看到的話說與她聽:“楚天青在說,若是她死了,將她屍體燒了撒到青若寺後山的蓮花潭。”


    作者有話要說:會不會……看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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