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於紫薇山東南角的聖武院，最有名的，就是那處誇張的演武場。</p>
條形青石鋪就的長寬近千丈闊院，足足有神都城半坊之大，四圍屋舍鱗次櫛比，房間數也是學宮之最。</p>
至於為何需要如此恢弘的一座曠地，也是有原因的。</p>
聖武院的弟子們，不似集薪堂和劍心院那般，幾間竹屋書廬，便可養浩然真氣。</p>
也不像太虛院似的，丹房內盤膝吐納，淬煉靈海神識……</p>
武夫一脈鍛骨伐髓，強勁肉身，大都需要在戶外修煉。</p>
地方越大，越練的開，有些類似軍營體能操演的意思。</p>
為了防止弟子們的強橫氣海，損毀地麵青石，米祭酒還特意安排道宗布下法陣。</p>
就這，隔幾年也得重新鋪一次。</p>
試想，九品搬山便有著千鈞之力，一腳下去，就是一個大坑。</p>
此時，偌大的聖武院廣場，聚集著六百多名弟子，幾乎占了青冥弟子人數的一大半。</p>
而且，這隻是內院的弟子。</p>
在山腳下，有一座武道別院，還有幾百外門弟子。</p>
人家道宗和儒家，個頂個的精英弟子，人不多，但物以稀為貴。</p>
像仇無忌這種垃圾，扔到聖武院，都是壓倒一片。</p>
這些武夫弟子們雖是數量眾多，可挑來挑去，連個九品巔峰都沒有。</p>
難怪荊墨陽抱怨這麽多年，說武院人才凋敝，遲早關門大吉。</p>
究其原因，還是武夫一脈修行太費時間，小成三五載，破一境，起碼十年之功。</p>
藥浴洗髓所需的天材地寶貴得要死，有幾個人能負擔得起。</p>
因此，聖武院這麽多年陷入一個怪圈。</p>
有潛質的，修個三五載，頭頂著青冥學子的光環，榮歸故裏。</p>
或開創個小宗門，或是投入豪族效力……</p>
誰會留在聖武院十幾年，隻為了那區區一境。</p>
此時此刻，薑叔夜被米祭酒的貼身書童引到武院門口，恭敬地施了一個揖禮後，開口道：“夫子親令薑小郎君，日後入聖武院修行，集薪堂以後就不用再去了。”</p>
小侯爺微微一笑，迴了個半禮：“那夫子可交代，讓竹九拜在哪位山長門下？”</p>
“秋院長座下！”</p>
“嗯……啊？”</p>
薑叔夜再想詢問細節，小書童已然邁開大步，朝著雲殿的方向而去。</p>
“哎，那晚與胡人大宗師交手後，水鏡先生估計把自己的底細，絲毫不差地透露給了夫子，這才有了今日這一出，算了，在哪兒待著都一樣，甭管是秋陌和荊墨陽，反正腦子裏有彼岸閣獎勵的山河意，照貓畫虎，還不會嗎？何須再認個便宜師傅……”</p>
小侯爺雙手攏進衣袖，踱著小四方步，優哉遊哉邁進了聖武院的大門。</p>
抬眼一瞧，好家夥，這院子真夠大的！</p>
什麽千斤巨石，萬斤鐵鎖，淬煉體魄的玩意兒到處都是……</p>
再看遠處，密密麻麻站著一群人，足有五六百號，整齊劃一地仰頭聆聽訓戒。</p>
而數尺高台上，巍然而立一人，嗓音雄渾，震徹四野。</p>
一聽，就是半步武道大宗師的熟悉聲音。</p>
“我荊墨陽領導無方，愧對武院的山長和弟子們，讓賢於秋院長，我無話可說，隻盼你們能夠勤修苦練，光耀武夫一脈，別說讓我做個副院長，哪怕是外院的一個山長，甚至是灶房夥夫，也沒什麽大不了的，最後請你們記住聖武院的院訓，成乾坤之正氣，立天地之威儀！”</p>
真性情的荊院長，字字鏗鏘有力，臉上寫滿了對武道的赤誠。</p>
高台下僅存的六位山長，其中就包括從外院調來的杜錫山，此時神情暗然，滿麵不舍。</p>
當山長們聽到荊墨陽最後一句話時，眼神驀然一亮，隨即振臂高唿。</p>
“成乾坤之正氣，立天地之威儀！”</p>
六百名武院弟子，亦是群情激昂，士氣大振。</p>
這十二個字，再次從氣海渾厚的弟子們口中喊出時，猶如山唿海嘯般振聾發聵。</p>
遠處的薑叔夜深受感染，不自覺地呢喃著那句話。</p>
突然，身後有人冷哼了一聲，透著不屑和譏諷。</p>
“喊那麽大聲，有個屁用！浪費力氣……”</p>
薑叔夜猛地迴頭一瞧，趕忙俯身行禮：“拜見秋院長！”</p>
秋陌轉怒為喜，笑著拍了拍他的肩頭：“很懂禮數嗎？我還以為這麽些年和姓魏的小鬼頭廝混在一起，也變得他那般粗俗不堪，沒曾想神都的紈絝子，還有點兒意思。”</p>
魏小鬼？</p>
這臉龐白淨頜下無須的秋院長，看著也就三十多歲，怎麽如此大的口氣。</p>
枯槁老人周山西麓一戰成名，天下皆知，怎麽到他口裏，成了“小鬼頭”？</p>
心中不忿的薑叔夜抬起頭，冷眼道：“我安陽侯府的魏先生乃一代高人，秋院長這麽說，怕是不妥吧？”</p>
秋陌臉色一變：“怎麽不妥，當年我代師收徒，他魏衡還隻是個乳臭未幹的小毛孩子，稱唿他一聲小鬼頭，都算高抬……”</p>
“嘶…”</p>
秋陌短短一句話，包含的信息量，足以讓薑小侯爺懵圈數日。</p>
代師收徒？</p>
魏衡……</p>
二十年來，薑叔夜第一次知道老魏的真名。</p>
沉思了半晌，他終於忍不住問道：“秋……前輩，您與我侯府老魏，到底是什麽關係？”</p>
秋陌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代師收徒，聽不懂嗎？”</p>
“那就是……師兄弟？”</p>
薑叔夜琢磨了幾息，從懷間拿出那塊不知是何材質鑄造的令牌。</p>
“前輩，老魏之前叮囑我，說遇著難事，拿這塊令牌去小東湖找您，我看，還是物歸原主吧！”</p>
秋陌接過舊物，不由得皺起了眉頭，麵色冷峻。</p>
拇指在令牌上刻有詭異雲紋的地方戳了幾下，隨後用力一捏，頓成齏粉。</p>
“留著它有何用，徒增煩惱，這個魏衡，比我還執拗……”</p>
秋陌滴咕了一句後，抬眼瞅著恭恭敬敬的薑家三郎，開口問道：“他人，如今在哪兒？”</p>
薑叔夜不敢隱瞞，一五一十地將神都城北分別的原委告知。</p>
秋陌嘴角一撇，埋怨道：“嘿！比泥鰍還滑，跑得倒是快，不過，倒不失為聰明之舉，潛藏行跡三百多年，一朝露了相，不跑才是傻子，隻是可惜了日後嚐不到他頓的魚湯，那味兒才叫正！”</p>
</p>
說罷，他指了指盡頭處那座高台：“走，帶你威風威風！”</p>
薑叔夜像隻乖巧的兔子，就那麽順從地跟在神秘的秋陌身後，耷拉著腦袋，步履匆匆。</p>
開玩笑，魏老鬼都已經三百多歲，他的這位師兄，那不得是隻千年龜？</p>
至於修為，哈，別說天下第三的米祭酒，弄不好無垢城那位，見了秋陌也得尊稱一聲前輩。</p>
這二人的師門，究竟是何來曆？</p>
但薑叔夜最在意的一句話，便是秋陌提到魏老鬼的離開，似乎是在躲避什麽？</p>
以他的修為，除了仙武評前三甲，還有誰能奈何得了他！</p>
秋陌昂說闊步，時不時迴眸衝著薑叔夜露出奇怪的笑容，不知是何用意。</p>
而小侯爺權當看不見，滿腦子都是猶如蛛網般的錯綜謎團。</p>
聖武院弟子瞅著新任院長，紛紛畢恭畢敬地抱拳施禮，自動讓開一條路。</p>
可瞧著他身後魂不守舍的白袍年輕人，不禁有些困惑。</p>
倒有些眼尖的弟子，認出了他。</p>
“誒，這不是整日在集薪堂睡覺的那位小侯爺嗎？”</p>
“是啊，他怎麽跑我們武院來了？”</p>
“不是說他根骨不全，無法修煉嗎？秋院長帶他來作甚？”</p>
一時間，武院廣場議論紛紛，可注意力，很快便轉移到了八尺高台上。</p>
隻見荊墨陽懷抱雙臂，正眼都不瞧接任自己的新院長，一副視若無睹的樣子。</p>
不過瞅見後邊的薑叔夜，倒是露出一絲感激的笑意。</p>
那晚，要不是他們四人送來的神湯，不知又有幾位重傷的山長不治而亡。</p>
後來他被水鏡先生莫名其妙帶走，連聲謝字都沒說，荊院長這心裏，便一直記掛此事。</p>
這時，正低頭走路的小侯爺，突然被人拉住。</p>
“薑竹九，好久不見！”</p>
小侯爺聽見聲音，低頭一看，原來是矮山長杜錫山。</p>
“傷可好些了？”</p>
薑叔夜是個得人恩果千年記的主兒，當日破鏡成功，全賴他那張丹方和和一些修煉訣竅。</p>
杜錫山其貌不揚，加之個子矮小，出身也不咋地。</p>
七品銅皮鐵骨的修為，也無法進入內院做山長。</p>
憋屈了這麽多年，沒想到劫後餘生的他，能有這麽一天。</p>
當初將那張丹方白送了薑小侯爺，杜錫山其實也是有著自己的私心。</p>
買櫝還珠的道理，精明的矮山長豈會不懂。</p>
薑小郎君再是風評差，那也是威震九州的屠帥之子，其背後的資源，難以想象。</p>
倘若有一天自己在青冥混不下去，憑著那張丹方，在神都也有一處容身之地。</p>
今日瞧著他居然跟著新任院長，想必二者之見，應是有什麽不為人知的關係。</p>
此刻，秋陌已經登上高台，薑叔夜隻能留在原地。</p>
看見故人安然無恙，心裏也是鬆快了不少。</p>
杜錫山湊近小聲問道：“魏先生，真是你安陽侯府的人？”</p>
小侯爺點點頭，話題一轉：“您打聽的，恐怕不是他吧？”</p>
矮山長尷尬一笑：“我瞧著他和那位東方前輩甚是熟絡，救命之恩，想著當麵致謝。”</p>
問起鶴發童顏的白老頭兒的人，可不止他一個。</p>
來聖武院的路上，薑叔夜被劍心院的傅沁嵐拽到一旁，也問了同樣的問題。</p>
那時漲紅臉的小侯爺，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支支吾吾地說不知道。</p>
瞅著漂亮大姐雙頰生緋的樣子，心思縝密的薑叔夜，焉能看不出了她動了情。</p>
無心插柳柳成蔭，自己還沒著落呢，倒是變臉後的東方前輩得了這麽有一段緣分。</p>
這叫什麽事兒？</p>
最後隻能看著暗然失魂的傅沁嵐相思成災，這輩子，恐怕是見不到白衣飄飄的東方前輩了。</p>
造孽啊！</p>
此時高台上的秋陌秋院長，也是對前任院長愛答不理。</p>
掃了眼聖武院這些弟子，一臉的不高興。</p>
不過既然答應了青衣儒聖，也隻能硬著頭皮上了。</p>
秋陌清了清嗓子，高聲道：“既然聖武院日後由我秋某執掌，那麽以後的規矩，也得改改，首先，不準再喊那些假大空的口號，聽著讓人肉麻，再有，你們這麽個練法，一輩子都隻是原地踏步，難有寸進，儒家有句話說得不錯，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p>
說罷，他遙指著那些巨石鐵鎖，不屑道：“成天對著那些死物，練啥玩意兒呢？”</p>
旁邊的荊墨陽雙目緊闔，一抹微不可查的紅色，已經從脖子一路躥到耳根。</p>
多少年來，聖武院的修煉方法一直如此。</p>
被他這麽一說，不就明擺著他半步大宗師誤人子弟嗎？</p>
這時，台下一位中年山長不客氣地質問道：“依您之見，我等該如何教授弟子淬煉體魄啊？”</p>
秋陌哈哈大笑，瞥了眼不服氣的山長，迴了一句話，登時讓所有人大吃一驚。</p>
“出去和妖族打架啊！”</p>
台下的薑叔夜一聽，也是滿麵狐疑。</p>
妖族的能耐，他不是沒有見過。</p>
那日在鹿鳴寺旁的鬆林裏，連八品符師的玄火都奈何不了它們，指望搬山境的武夫降妖，這不是開玩笑嗎？</p>
麵對眾人的質疑，秋院長眼眉一凜，豪氣幹雲道：“區區妖族，怕它個鳥！此番周山大劫，興許對九州是壞事，可對武夫一脈來說，卻是千載難逢的大好機會！”</p>
荊墨陽睜開雙眼，斜睨著口出謬論的新任院長，駁斥道：“妖族兇殘且戰力不俗，連道宗七品以下的神通都對付不了，你這不是拿我聖武院弟子的性命冒險嗎？”</p>
“孤陋寡聞！”</p>
秋陌不屑一顧，繼續道：“你們可知，這妖族也分三六九等，有底蘊的上古大妖，自然是以卵擊石，枉送性命，但你們可知，妖族有十五境之說，下五境的妖卒妖兵，雖說能抗住佛道兩家神通，卻難以抵禦儒家和武夫的鬼神之力，以力搏力，不正是你們所長嗎？”</p>
“再說，斬殺妖族後得到的妖丹，乃是最好的天材地寶，煉化之後，入浴洗髓，豈不是兩全其美？”</p>
秋院長這番話，頓時引來台下眾人一片喧嘩和沸騰。</p>
有人質疑，也有人看到了武夫修煉的另一條光明坦途。</p>
況且妖族肆虐人間，身為修士本就有匡扶人間，斬妖除魔的義務和責任，何止是一舉兩得。</p>
條形青石鋪就的長寬近千丈闊院，足足有神都城半坊之大，四圍屋舍鱗次櫛比，房間數也是學宮之最。</p>
至於為何需要如此恢弘的一座曠地，也是有原因的。</p>
聖武院的弟子們，不似集薪堂和劍心院那般，幾間竹屋書廬，便可養浩然真氣。</p>
也不像太虛院似的，丹房內盤膝吐納，淬煉靈海神識……</p>
武夫一脈鍛骨伐髓，強勁肉身，大都需要在戶外修煉。</p>
地方越大，越練的開，有些類似軍營體能操演的意思。</p>
為了防止弟子們的強橫氣海，損毀地麵青石，米祭酒還特意安排道宗布下法陣。</p>
就這，隔幾年也得重新鋪一次。</p>
試想，九品搬山便有著千鈞之力，一腳下去，就是一個大坑。</p>
此時，偌大的聖武院廣場，聚集著六百多名弟子，幾乎占了青冥弟子人數的一大半。</p>
而且，這隻是內院的弟子。</p>
在山腳下，有一座武道別院，還有幾百外門弟子。</p>
人家道宗和儒家，個頂個的精英弟子，人不多，但物以稀為貴。</p>
像仇無忌這種垃圾，扔到聖武院，都是壓倒一片。</p>
這些武夫弟子們雖是數量眾多，可挑來挑去，連個九品巔峰都沒有。</p>
難怪荊墨陽抱怨這麽多年，說武院人才凋敝，遲早關門大吉。</p>
究其原因，還是武夫一脈修行太費時間，小成三五載，破一境，起碼十年之功。</p>
藥浴洗髓所需的天材地寶貴得要死，有幾個人能負擔得起。</p>
因此，聖武院這麽多年陷入一個怪圈。</p>
有潛質的，修個三五載，頭頂著青冥學子的光環，榮歸故裏。</p>
或開創個小宗門，或是投入豪族效力……</p>
誰會留在聖武院十幾年，隻為了那區區一境。</p>
此時此刻，薑叔夜被米祭酒的貼身書童引到武院門口，恭敬地施了一個揖禮後，開口道：“夫子親令薑小郎君，日後入聖武院修行，集薪堂以後就不用再去了。”</p>
小侯爺微微一笑，迴了個半禮：“那夫子可交代，讓竹九拜在哪位山長門下？”</p>
“秋院長座下！”</p>
“嗯……啊？”</p>
薑叔夜再想詢問細節，小書童已然邁開大步，朝著雲殿的方向而去。</p>
“哎，那晚與胡人大宗師交手後，水鏡先生估計把自己的底細，絲毫不差地透露給了夫子，這才有了今日這一出，算了，在哪兒待著都一樣，甭管是秋陌和荊墨陽，反正腦子裏有彼岸閣獎勵的山河意，照貓畫虎，還不會嗎？何須再認個便宜師傅……”</p>
小侯爺雙手攏進衣袖，踱著小四方步，優哉遊哉邁進了聖武院的大門。</p>
抬眼一瞧，好家夥，這院子真夠大的！</p>
什麽千斤巨石，萬斤鐵鎖，淬煉體魄的玩意兒到處都是……</p>
再看遠處，密密麻麻站著一群人，足有五六百號，整齊劃一地仰頭聆聽訓戒。</p>
而數尺高台上，巍然而立一人，嗓音雄渾，震徹四野。</p>
一聽，就是半步武道大宗師的熟悉聲音。</p>
“我荊墨陽領導無方，愧對武院的山長和弟子們，讓賢於秋院長，我無話可說，隻盼你們能夠勤修苦練，光耀武夫一脈，別說讓我做個副院長，哪怕是外院的一個山長，甚至是灶房夥夫，也沒什麽大不了的，最後請你們記住聖武院的院訓，成乾坤之正氣，立天地之威儀！”</p>
真性情的荊院長，字字鏗鏘有力，臉上寫滿了對武道的赤誠。</p>
高台下僅存的六位山長，其中就包括從外院調來的杜錫山，此時神情暗然，滿麵不舍。</p>
當山長們聽到荊墨陽最後一句話時，眼神驀然一亮，隨即振臂高唿。</p>
“成乾坤之正氣，立天地之威儀！”</p>
六百名武院弟子，亦是群情激昂，士氣大振。</p>
這十二個字，再次從氣海渾厚的弟子們口中喊出時，猶如山唿海嘯般振聾發聵。</p>
遠處的薑叔夜深受感染，不自覺地呢喃著那句話。</p>
突然，身後有人冷哼了一聲，透著不屑和譏諷。</p>
“喊那麽大聲，有個屁用！浪費力氣……”</p>
薑叔夜猛地迴頭一瞧，趕忙俯身行禮：“拜見秋院長！”</p>
秋陌轉怒為喜，笑著拍了拍他的肩頭：“很懂禮數嗎？我還以為這麽些年和姓魏的小鬼頭廝混在一起，也變得他那般粗俗不堪，沒曾想神都的紈絝子，還有點兒意思。”</p>
魏小鬼？</p>
這臉龐白淨頜下無須的秋院長，看著也就三十多歲，怎麽如此大的口氣。</p>
枯槁老人周山西麓一戰成名，天下皆知，怎麽到他口裏，成了“小鬼頭”？</p>
心中不忿的薑叔夜抬起頭，冷眼道：“我安陽侯府的魏先生乃一代高人，秋院長這麽說，怕是不妥吧？”</p>
秋陌臉色一變：“怎麽不妥，當年我代師收徒，他魏衡還隻是個乳臭未幹的小毛孩子，稱唿他一聲小鬼頭，都算高抬……”</p>
“嘶…”</p>
秋陌短短一句話，包含的信息量，足以讓薑小侯爺懵圈數日。</p>
代師收徒？</p>
魏衡……</p>
二十年來，薑叔夜第一次知道老魏的真名。</p>
沉思了半晌，他終於忍不住問道：“秋……前輩，您與我侯府老魏，到底是什麽關係？”</p>
秋陌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代師收徒，聽不懂嗎？”</p>
“那就是……師兄弟？”</p>
薑叔夜琢磨了幾息，從懷間拿出那塊不知是何材質鑄造的令牌。</p>
“前輩，老魏之前叮囑我，說遇著難事，拿這塊令牌去小東湖找您，我看，還是物歸原主吧！”</p>
秋陌接過舊物，不由得皺起了眉頭，麵色冷峻。</p>
拇指在令牌上刻有詭異雲紋的地方戳了幾下，隨後用力一捏，頓成齏粉。</p>
“留著它有何用，徒增煩惱，這個魏衡，比我還執拗……”</p>
秋陌滴咕了一句後，抬眼瞅著恭恭敬敬的薑家三郎，開口問道：“他人，如今在哪兒？”</p>
薑叔夜不敢隱瞞，一五一十地將神都城北分別的原委告知。</p>
秋陌嘴角一撇，埋怨道：“嘿！比泥鰍還滑，跑得倒是快，不過，倒不失為聰明之舉，潛藏行跡三百多年，一朝露了相，不跑才是傻子，隻是可惜了日後嚐不到他頓的魚湯，那味兒才叫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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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他指了指盡頭處那座高台：“走，帶你威風威風！”</p>
薑叔夜像隻乖巧的兔子，就那麽順從地跟在神秘的秋陌身後，耷拉著腦袋，步履匆匆。</p>
開玩笑，魏老鬼都已經三百多歲，他的這位師兄，那不得是隻千年龜？</p>
至於修為，哈，別說天下第三的米祭酒，弄不好無垢城那位，見了秋陌也得尊稱一聲前輩。</p>
這二人的師門，究竟是何來曆？</p>
但薑叔夜最在意的一句話，便是秋陌提到魏老鬼的離開，似乎是在躲避什麽？</p>
以他的修為，除了仙武評前三甲，還有誰能奈何得了他！</p>
秋陌昂說闊步，時不時迴眸衝著薑叔夜露出奇怪的笑容，不知是何用意。</p>
而小侯爺權當看不見，滿腦子都是猶如蛛網般的錯綜謎團。</p>
聖武院弟子瞅著新任院長，紛紛畢恭畢敬地抱拳施禮，自動讓開一條路。</p>
可瞧著他身後魂不守舍的白袍年輕人，不禁有些困惑。</p>
倒有些眼尖的弟子，認出了他。</p>
“誒，這不是整日在集薪堂睡覺的那位小侯爺嗎？”</p>
“是啊，他怎麽跑我們武院來了？”</p>
“不是說他根骨不全，無法修煉嗎？秋院長帶他來作甚？”</p>
一時間，武院廣場議論紛紛，可注意力，很快便轉移到了八尺高台上。</p>
隻見荊墨陽懷抱雙臂，正眼都不瞧接任自己的新院長，一副視若無睹的樣子。</p>
不過瞅見後邊的薑叔夜，倒是露出一絲感激的笑意。</p>
那晚，要不是他們四人送來的神湯，不知又有幾位重傷的山長不治而亡。</p>
後來他被水鏡先生莫名其妙帶走，連聲謝字都沒說，荊院長這心裏，便一直記掛此事。</p>
這時，正低頭走路的小侯爺，突然被人拉住。</p>
“薑竹九，好久不見！”</p>
小侯爺聽見聲音，低頭一看，原來是矮山長杜錫山。</p>
“傷可好些了？”</p>
薑叔夜是個得人恩果千年記的主兒，當日破鏡成功，全賴他那張丹方和和一些修煉訣竅。</p>
杜錫山其貌不揚，加之個子矮小，出身也不咋地。</p>
七品銅皮鐵骨的修為，也無法進入內院做山長。</p>
憋屈了這麽多年，沒想到劫後餘生的他，能有這麽一天。</p>
當初將那張丹方白送了薑小侯爺，杜錫山其實也是有著自己的私心。</p>
買櫝還珠的道理，精明的矮山長豈會不懂。</p>
薑小郎君再是風評差，那也是威震九州的屠帥之子，其背後的資源，難以想象。</p>
倘若有一天自己在青冥混不下去，憑著那張丹方，在神都也有一處容身之地。</p>
今日瞧著他居然跟著新任院長，想必二者之見，應是有什麽不為人知的關係。</p>
此刻，秋陌已經登上高台，薑叔夜隻能留在原地。</p>
看見故人安然無恙，心裏也是鬆快了不少。</p>
杜錫山湊近小聲問道：“魏先生，真是你安陽侯府的人？”</p>
小侯爺點點頭，話題一轉：“您打聽的，恐怕不是他吧？”</p>
矮山長尷尬一笑：“我瞧著他和那位東方前輩甚是熟絡，救命之恩，想著當麵致謝。”</p>
問起鶴發童顏的白老頭兒的人，可不止他一個。</p>
來聖武院的路上，薑叔夜被劍心院的傅沁嵐拽到一旁，也問了同樣的問題。</p>
那時漲紅臉的小侯爺，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支支吾吾地說不知道。</p>
瞅著漂亮大姐雙頰生緋的樣子，心思縝密的薑叔夜，焉能看不出了她動了情。</p>
無心插柳柳成蔭，自己還沒著落呢，倒是變臉後的東方前輩得了這麽有一段緣分。</p>
這叫什麽事兒？</p>
最後隻能看著暗然失魂的傅沁嵐相思成災，這輩子，恐怕是見不到白衣飄飄的東方前輩了。</p>
造孽啊！</p>
此時高台上的秋陌秋院長，也是對前任院長愛答不理。</p>
掃了眼聖武院這些弟子，一臉的不高興。</p>
不過既然答應了青衣儒聖，也隻能硬著頭皮上了。</p>
秋陌清了清嗓子，高聲道：“既然聖武院日後由我秋某執掌，那麽以後的規矩，也得改改，首先，不準再喊那些假大空的口號，聽著讓人肉麻，再有，你們這麽個練法，一輩子都隻是原地踏步，難有寸進，儒家有句話說得不錯，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p>
說罷，他遙指著那些巨石鐵鎖，不屑道：“成天對著那些死物，練啥玩意兒呢？”</p>
旁邊的荊墨陽雙目緊闔，一抹微不可查的紅色，已經從脖子一路躥到耳根。</p>
多少年來，聖武院的修煉方法一直如此。</p>
被他這麽一說，不就明擺著他半步大宗師誤人子弟嗎？</p>
這時，台下一位中年山長不客氣地質問道：“依您之見，我等該如何教授弟子淬煉體魄啊？”</p>
秋陌哈哈大笑，瞥了眼不服氣的山長，迴了一句話，登時讓所有人大吃一驚。</p>
“出去和妖族打架啊！”</p>
台下的薑叔夜一聽，也是滿麵狐疑。</p>
妖族的能耐，他不是沒有見過。</p>
那日在鹿鳴寺旁的鬆林裏，連八品符師的玄火都奈何不了它們，指望搬山境的武夫降妖，這不是開玩笑嗎？</p>
麵對眾人的質疑，秋院長眼眉一凜，豪氣幹雲道：“區區妖族，怕它個鳥！此番周山大劫，興許對九州是壞事，可對武夫一脈來說，卻是千載難逢的大好機會！”</p>
荊墨陽睜開雙眼，斜睨著口出謬論的新任院長，駁斥道：“妖族兇殘且戰力不俗，連道宗七品以下的神通都對付不了，你這不是拿我聖武院弟子的性命冒險嗎？”</p>
“孤陋寡聞！”</p>
秋陌不屑一顧，繼續道：“你們可知，這妖族也分三六九等，有底蘊的上古大妖，自然是以卵擊石，枉送性命，但你們可知，妖族有十五境之說，下五境的妖卒妖兵，雖說能抗住佛道兩家神通，卻難以抵禦儒家和武夫的鬼神之力，以力搏力，不正是你們所長嗎？”</p>
“再說，斬殺妖族後得到的妖丹，乃是最好的天材地寶，煉化之後，入浴洗髓，豈不是兩全其美？”</p>
秋院長這番話，頓時引來台下眾人一片喧嘩和沸騰。</p>
有人質疑，也有人看到了武夫修煉的另一條光明坦途。</p>
況且妖族肆虐人間，身為修士本就有匡扶人間，斬妖除魔的義務和責任，何止是一舉兩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