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光隻在窗紗上留下一抹光昏,對街那棵梧桐樹黃燦燦的葉子幾片兒掛在窗上,隨著風一抖一抖。屋子裏依舊帶著暗,隻是暗中有點光豔射出,那是在床上的她。


    “軒音。”唐小雲推門而入,他手上端著一碗熱湯,有陣清苦味透出,看他的雙眼,一夜未眠。


    隨著他的唿喚聲,軒音睜開眼,轉動柔弱的頸子,呆滯的看了他一眼,猛的醒神,坐了起來。


    “這是哪裏?”


    “這是唐門的地方,香豔樓。”


    她微微的皺起細長的眉。淡淡的微笑,唐小雲說:“你身上的毒還沒解,我配了點藥,你先喝了好嗎?”


    “我睡了一夜?”


    “我沒有解你的昏穴。”唐小雲依然微笑著,“因為我想看著你。”


    她有點害羞,接過藥,喝完,說:“謝謝。”


    唐小雲搖了搖頭道:“如果我當時不是要處理這邊的一些事情,可能你就不會被他們傷著了。”


    他嘴厚而長,顯的很男子氣概,黑發被束在一起,一隻金白色的發冠帶著一點霸氣。


    無論怎麽看,他都是惹人喜愛的男子。


    軒音也笑了。


    “這麽說,你也不對嘍?”


    唐小雲感到有些拘束,不知該怎麽說,便坐在桌邊看著窗紗。


    她已喝完藥,打破了沉默,說道:“你本該早點來的,我受了人家的欺負,你說要怎麽補償我呢?”


    唐小雲轉過頭,見到她帶著狡黠的雙眼,他淡笑道:“你說怎麽做,我就怎麽做。”


    軒音嬌聲說道:“我想找賴兒,聽說這裏發生些事,有一個武功很高的人來過,還帶著明玉,如果賴兒知道,他應該會來。你幫我找找,行嗎?”


    “相信我,如果他在潼川,今天晚上,我一定會告訴你他的所在。”唐小雲的笑容變的更淡了。


    軒音中的毒雖解了,但是要想恢複原本的功力,還需要好好的調息,這時,唐小雲默然退出屋外,打了個手勢,外麵侯著的一個女子來到他身邊,他對她道:“去找李賴兒,尋遍潼川的任何一個角落,晚上我要聽到答複,如果在,第一時間來通知我。”


    李賴兒離開武功院銷聲匿跡了一年之久,現今不會這麽湊巧在潼川的,他心裏這麽想著,鬆了口氣。


    可是天底下卻有這麽巧的事。


    離神宮分壇內,李賴兒用過早點,坐在堂內,翹著腿正聽著一人說話。


    這人姓宋名公慈,個子極矮,八字長胡,年有三十,整個看來很猥瑣,說話時眼睛還東溜西走,神情活躍,腿腳很細,像是練軟功輕功之流。他是李賴兒在離神宮總壇安排迴歸隱之穀打探的飛腿。


    正聽他說道:“方圓十裏已沒有人煙,穀裏有十幾個墳頭,您吩咐的俞前輩屬下已找到了,入墳一年半左右,左腿折,死因是胸口中了一刀,從刀口看來,應是軍刀。您吩咐的那座小屋屬下找到了,不過成了一堆廢墟,是被火燒毀的。還有那處溪流,現在死了,裏麵還有血色。地上留了一些馬蹄的痕跡,以屬下之見,這麽久還看的到,當時的數量恐怕放眼江湖亦是少有。最後屬下發現,地上留了些箭頭,顯然是打掃的人沒有留心,折了剩下的。”


    等到他說完,李賴兒的頭已低低的垂下。


    “那是多麽好的一處地方啊!”


    冰涼的溪流淌過膝頭的感覺,就像是昨天的酒,依然留在心田。天是那般蔚藍,雲是如此白淨,田裏的幹草香味,老牛搖晃著短尾,俞如風的手摸著頭上的短發,寬慰的笑容。


    “此仇不報,叫我李賴兒死無葬生之地!”


    他的眼睛一點一點的變成淡紅,小拳頭緊緊的握著。


    是誰?


    是誰幹的?


    爹,你還沒查到嗎?


    難道?


    難道他就在烏斯藏?


    李賴兒像是對自己說:“今天就走。沒錯,是該走了。”


    潼川的西門,左近四十丈有一塊草地,那是當地孩子最喜歡的地方,他們常在那兒玩耍。


    李賴兒身後站著十幾個人。其中有柳菁菁菁、張德、伍川、宋公慈,還有的,就是離神宮的信徒,都是蘭州土生土長的青年,值得一提的是,有三個水靈靈的梳著兩條小辮子的丫頭,都是十五六歲的年紀,一排兒站在柳菁菁菁的身後,卻不知是否她的子弟,三個丫頭分別以月、星、雨為姓,以兒為名,應是雅名。


    那還有七個漢子,體健身長,樣貌威武,號稱離神七使。


    潼川的大街,安靜,平常。


    這一批人,言若威風颯颯,靈秀可人,是一點也不為過。更兼之衣著光鮮,刀劍佩寶,氣勢逼人,就那麽站在孩子堆前,草地之上。而他們的頭兒,站在眾人之前,是一個十歲的小鬼頭,論氣勢,差了點……論形象,弱了點……


    也不管那麽多,看熱鬧的依然在看熱鬧,懂門路的一直在看門路。


    “大家不用驚訝,今天我是來認你們做小弟的。”


    “你憑什麽做我們大哥?”一個看起來有點年長的大男孩對他說,論年齡,眼前的這個家夥還比自己小的多,自己可是這裏的老大,有十五歲呢!要是自己的威信給了對方,那以後就沒樂子了。去學堂受的苦,那得在玩伴中找迴來!所以他無形中已把對方當成了生死大敵,小眼睛如鬥牛般火辣辣的盯著對方。


    可惜對方這個小鬼不吃他這套,一不動氣,二不在意,隻是隨手像極了習慣似的揮了揮,倒若一派之長的風範,做來瀟灑,自然,給人一種壓力,莫名產生的壓力。


    隻聽他說道:“當老大自然有當老大的本事。你們有什麽拿手的盡管比來。”


    那大男孩豎起兩根手指,牛氣轟轟的道:“我能翻兩個跟頭!你敢和我比比嗎?”


    聽了大男孩的話,那些孩子們都有點害怕起來,想當年——其實也沒幾年,他就是靠了兩個跟頭做了他們的老大。雖沒有魚肉鄉親,但是作威作福也夠大家受的了。


    早想反了!


    可是,眼前這個小家夥,能夠和他比嗎?


    忽然,這小家夥身後的人都笑了。


    他們是跟他一起來的。


    他們為什麽笑呢?


    隻聽小家夥說道:“兩個?”隨之他搖了搖頭,說:“那我要是翻三個,就是我贏了?”


    大男孩扭過頭去不看他,冷笑道:“有本事翻過我,翻過就算你是老大。”


    他突然就是一個跟頭,也不知他是怎麽翻的,不見腿彎手甩,又是一個,還沒著地,再來一個!他三個跟頭翻了,氣不喘,臉不紅,輕輕的問道:“怎麽樣?”


    孩子們都瞪直了眼,大男孩結結巴巴的道:“三個、三個……”


    李賴兒懶洋洋的問道:“你行嗎?”


    大男孩也翻了。


    他先往前邁了一步,然後雙手猛的向下甩,一個跟頭!然後他站定,唿唿的喘了兩口氣,再同樣的翻了一個。這次他沒有站定,搖搖晃晃向前繼續衝了幾步,他咬著牙,哼呲一聲,再翻了個跟頭,腳脖子一歪,他差點坐倒在地上,可是已經用雙手撐著了地麵,狼狽不堪。


    “哦?這下不好辦了,你也三個。那麽……”


    一個,兩個,三個,四個。


    他像是變戲法飛快的翻了四個跟頭,然後走到還彎著腰,費力撐在那兒卻站不起身的大男孩身邊,問道:“可以了嗎?”


    “噗”大男孩趴倒在地上。


    “哇!老大你好厲害啊!”痞三最喜歡巴結人,他老爹雖是個酒莊打雜的,但是一手巴結人的本事卻極為高明,眼看年關過去就可以升成總管了。他的兒子又怎麽會差呢?


    李賴兒看著大家,道:“我叫李賴兒,現在是離神宮的少主,大家認了我做老大,以後就是離神宮的人了,等我這次出關迴


    來,大家一起吃香喝辣!”


    對著一群孩子,他興高采烈,孩子們也很開心,這樣的情景對孩子們不算什麽,可是場外的大人們看了,卻有種說不出的怪異。


    離神宮!


    這裏也有江湖,也有武林,他們當然知道這三個字的含義,同樣,也很少有人不知道李賴兒這個名字。


    他雖小,卻已很出名了,甚至比一些武林中混了大半輩子,流了無數的血,死過好幾迴的老頭兒都要有名。


    他確實占了便宜,可是又有誰能在十歲的年紀當上離神宮的宮主呢?


    這樣的一方勢力,這樣的一個組織。


    恐怖!


    他,居然在今天這個陽光明媚的早晨,站在一群孩子麵前,要當他們的老大!


    開玩笑麽!


    大家卻沒有笑,隻是覺的怪異。


    ……


    “他到底還是個孩子。”香豔樓的頭牌依偎在唐小雲懷裏,笑著說。


    但唐小雲的臉色卻很難看。他問:“現在有多少人知道這件事?”


    姑娘有點好奇,卻還是迴答了。“大概全潼川的江湖人都知道了。”


    “嘿嘿。”唐小雲怪笑著,道:“太小看他了。如果這隻是他的童趣,那麽軒音又怎麽會喜歡他呢?”


    他似乎覺察到說話的對象有點不合適,輕輕的推開她,道:“你先下去吧。”


    他獨自坐在那兒,雙手交叉疊著,考慮了一會兒,然後走到了軒音的房內。


    “他在潼川。”


    這是一句很簡單的話。


    但是卻如此難以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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