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酒庫中,修煉離神訣的李賴兒仍在虛幻無極的境界中。


    本是恍恍惚惚的他,不知身在何處,完全感覺不到自身的變化。


    他坐在雲層上,聽到有人在叫喚他。可他力不從心的呆在虛幻無極中,怎也迴不到現實中去。


    他走動不了,心裏愈發焦急。


    雲層中有一點光亮,慢慢的靠近他。


    他再是焦急,也已注意到這光亮,於是靜下心來看著。


    光亮到他身邊。


    他伸手。


    光亮在他手上,消失了。


    身周的白雲陡然間唿嘯一聲,卷了起來,像個旋渦般,排山倒海的把他也帶入其中。


    他的神誌恢複了清晰,全身的氣息像是眼前的飛旋雲海,來去盡在掌握。原本困擾著他的誌室這個不能順暢轉換陰陽氣息的位置,一下子融會貫通,而且原先洗髓經那一點點練就的內力已變的龐然匪測,這股內力越流越快,他的頭發被刮的亂成一團,眼睛幾乎睜不開,顯然這股內力甚至到了,令他恐懼的地步。


    正當他不知對這股越流越快,越聚越大的飛旋雲海怎麽辦時,他所在的天空,轉眼間變成了一所酒庫。酒的味道很濃,濃的令他暈眩,老乞丐正在他的身邊,默默的坐著,閉著雙眼,似也在打坐。可他看向他的時候,老乞丐卻突然睜開了雙眼,慈祥的看來,雙目疲倦的帶著一絲笑意。


    他剛想對老乞丐抱以微笑,酒庫卻不見了。


    (二)


    酒庫倒塌了。


    這一意外,使的五大神主,衛西,冬難挽幾人都扔下了茶杯,從長凳上站起身,圍向已成一片廢墟的酒庫。


    軒音拉住冷幽泉,後者本要衝進廢墟,尋找李賴兒。


    在場所有的人都是站在原地,幾乎沒有動彈。


    除了血魂飛,沒人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對於塌了的酒庫,軒音拉住冷幽泉不讓其進去是有原因的。這酒庫雖塌了,李賴兒可能有性命之憂,但是這麽貿貿然的衝進去,隻怕誤中圈套所帶來的危險會更大。既然有人毀了酒庫,勢必趁此加害李賴兒,牽一發而動全身,這個緊要關頭,誰敢輕易行事?就是再老道的五大神主,也隻有靜待其變,一方麵看住了自在教與煉獄門等人。


    全部的人都功聚雙耳,細聽動靜。


    “地下有人!”


    功力最高的,就以紀形陵、楓霄雲、胡庸、喬金晟四人。而這句話,卻是紀形陵說的。


    衛西看向紀形陵,暗道:“這難道不是他們設計的?”


    血魂飛沒有露出一點異樣的神色,裝作什麽也不知道的模樣站在一邊。


    可他心裏清楚,要想在異變中應付他安排的那五十個快刀手,就是衛蕭離也不能夠。


    酒庫內的人,死定了!


    “就是在酒庫倒塌的那一瞬間,集齊這裏所有的人,也隻能救出衛蕭離,那個剛剛迴息的李賴兒一掉下去,已是必死無疑了。恐怕,連反應的時間也沒有。”他一想到這裏,忍不住露出了一絲笑意“就算李賴兒能練成離神訣擁有離神鏈,也已是個死人,我自在教何足懼哉?”


    血魂飛感到兩道犀利的目光射向自己,這感覺他很熟悉,自是紀形陵的。血魂飛本也以為紀形陵還未察覺,現在他才知道,紀形陵畢竟了解自己,已排除了其他可能,猜到了自己的用意。


    血魂飛掃了一眼,小紀已跑到冬難挽身邊,急著要進廢墟中去。於是忙道:“教主息怒,一切待事後魂飛再向您解釋。”


    亂中有靜,宋天目一直留意血魂飛,這時喊道:“血魂飛,是你搞的鬼!”


    衛西卻道:“現在不是爭吵的時候!大神主,我們下去看看,大家守住這裏,別讓他人過去!”


    金神主楚幼病細聲說道:“我陪你們去!”


    小紀這時向紀形陵喊道:“爹,你去看看賴兒!”


    紀形陵微微一笑,說道:“好,我也去。”


    四人待要進入廢墟,猛的大地一顫,濃濃的塵土自廢墟中浮了起來,像是有火藥在下麵爆炸了一般,頓時蒙朧一片,叫人看不清眼前的景象。


    一聲清越激昂的嘯聲自大地之下傳了出來。


    無數的碎瓦像利箭四射,在場武功較弱者一時間死傷無數,大部分都是自在教的人。


    紀形陵見了,急怒下大喝道:“何人放肆?有種出來與我一戰!”


    明眼人自然清楚,此等陣勢,已是一位武功高絕之人出現了。


    這人的武功,實已遠在這些人之上!


    衛蕭離不可能有這麽厲害。


    江湖中,這樣的絕頂人物更是寥寥無幾,而在這個時候,會在這裏現身的——隻有他了。


    塵土慢慢消散,廢墟不再似前麵那樣堆在一起,而是少了許多,中間甚至空出了一塊,大地凹陷,一個十幾丈的洞出現在眾人眼前!


    好重的血腥味!


    血魂飛已是臉色大變,不問而知,他擔心的是李賴兒若活著出來,結合了離神宮的實力,他血魂飛還有命否?


    眾人正欲走入廢墟細看洞中情況,卻見一個黑衣人雙手各抱一人,躍出洞站到了一片微微高出的瓦礫之上。


    離神宮眾人見到他放下兩者,立即趕將上去,人群分成了兩堆,離神宮的人圍住了左邊之人。冬難挽、軒音等人圍住了右邊之人。


    這左邊之人,便是離神宮的大護法衛蕭離。


    此刻,他渾身鮮紅,胸口正中一條幾乎開膛破肚的口子裏不停的流著血,血像是泉水,叫人看了心驚。這哪裏還能救,縱是華佗在世,也隻有幹瞪眼的份呐!


    衛蕭離沒有昏過去,反倒是眼神有力,清晰照人,虎虎生威的自離神宮幾人身上一一掃過。


    看到胡庸身上,他自嘲般的笑道:“我這輩子的用心,胡兄還是不能體諒嗎?不進則退,離神從來就沒有退路,隻有不斷的衝,才能保住離神宮昔日的輝煌!”


    胡庸老淚橫流,哽咽道:“大護法,你為離神宮費了一生的心血,勞苦了大半輩子,老胡不理解你,老胡錯了!”


    連木神主端木齊都流下淚水,麵色悲戚,又有誰能忍住悲愁?


    生離死別,本是江湖中人三餐便飯,可麵對這樣一位令人敬佩的同門即將辭世,說不悲痛,那是不可能的!


    最傷心者,乃是衛西。


    衛蕭離看向他,歉然一笑,說道:“兄弟,當哥哥的對不起你。”


    衛西拚命的搖頭,亦哽咽道:“比起您受的苦,我這些不算什麽。”


    衛蕭離悵然笑道:“我衛蕭離這輩子,前半生風光無限,可離神宮沒有強大反而變的弱小,而我後半生嘔心瀝血,甚至舉目無親,終日躲藏於昔日的兄弟戰友,可說沒有一日過的快活,但離神宮能找到光明的道路。也算值了,我衛蕭離,沒有後悔!唯一恨的,是看錯了常滿勝這個奸徒!”


    衛西說道:“大哥,我幫你把他殺了,你在酒庫中,可曾聽到?”


    衛蕭離點了點頭,目光轉到黑衣人身上,說道:“李大俠,還好你在左右,不然我的心血就白費了。”


    黑衣人歎了口氣。


    衛蕭離吐出一口血水,眼神慢慢的渙散,忽然他似要抓住什麽,堅強的撐了片刻,說道:“保護好李賴兒,他是我們離神宮的希望!”緊接著,他開始不停的,輕微的喘息,他的心髒已不堪重負,失血過多,快不行了。可他憋住了最後的一口氣,神情莊重,無比虔誠的念道:“隻要我還活著,就不存在死亡。當死亡來臨時,我將不複存在。”


    話音一落,氣絕而逝。


    黑衣人慚愧的道:“他身中數刀全是為了賴兒。其實真正保護賴兒的,並不是我,而是他。”


    衛西拔出寶劍,衝天一躍,入得地洞中。他因衛蕭離慘死,非要親手報仇不可


    ,自也讓旁人不可阻攔。


    血魂飛滿頭冷汗,要他製止,他委實懼怕這黑衣人,要他束手旁觀,他又如何舍得?隻有期望自己這些得力手下能機靈點快些跑了,如今他是套不到狼反丟了孩子,心疼不已。


    宋天目絕然掃了他一眼,眼中的怒火鋪天蓋地,可又傾瀉出一股驚人的堅忍神情。柳菁菁菁拭淚說道:“聖女,你帶來的手下可否借小妹一用?”


    謝幕水道:“保護大護法的遺體是我們大家的事,我是悲傷過了頭,忘了現在的環境。”


    宋天目道:“得趕緊把衛大哥送到宮裏去,不過宮裏被常滿勝攪騰了那麽久,說不定有些人對衛大哥還有誤會。”


    胡庸握著衛蕭離的手,聽了怒道:“有誰敢多說兩句我胡庸讓他躺在地上!”


    宋天目道:“那就請大哥把衛大哥送迴去。”


    胡庸一點頭,謝幕水立即招來那十幾個漢子,先前這些人是隨她把茶水送來的店夥計,其實都是離神宮的人,亦是她的手下。


    胡庸微有些放心不下這裏,看向那黑衣人。


    黑衣人道:“衛護法為賴兒付出生命,我再不能對此事袖手旁觀。請放心去吧。”


    另一邊,軒音抱著李賴兒,見他昏睡,叫了幾聲都不見醒,急的冷幽泉、小紀、冬難挽三人亂了手腳。


    俞語之對李賴兒疏無感情,見到黑衣人想起父親的性命還是他救的,便施施然的向黑衣人一拜,黑衣人避過說道:“不必行禮。”


    冷幽泉聽了,連忙向黑衣人求救:“賴兒是怎麽了?前輩,您救救他呀!”


    黑衣人道:“他沒事的,該醒時自會醒來。”


    軒音輕撫李賴兒的臉龐,溫柔的喚道:“賴兒,你醒醒;賴兒,你醒醒。”


    李賴兒未醒,楓霄雲身邊的少年陰沉著臉,咬著牙對楓霄雲說道:“師傅,現在不除去他,後患無窮啊!”


    楓霄雲從容的道:“留著他,我要他這身本事。而且,你以為我殺的了他嗎?”


    紀形陵在一邊聽了,嘲笑道:“堂堂煉獄門門主也有懼怕的人?哼,你怕,我卻不未必!”


    “閣下是否當年名滿天下的花少李天凡?”


    “花少,我也已是將近四十的人了,哪還敢當這個名號?”


    “你為何要蒙麵?”


    “方便行事罷了。”


    “對手難求,你既來了,就讓我會一會你的長劍!”


    “紀教主,在下沒有看不起你的意思,隻是若要動劍,在下今日頗為不快,出手也難以把持,劍鋒無情,望請三思。”


    小紀放下李賴兒,跑到紀形陵身邊說道:“爹,你不能與李前輩動手!”


    紀形陵道:“放心,我不會有事的,你先站在一邊,等我打敗了他,從此以後,你就是天下第一的兒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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