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立即去找丁誌新。和清的確已經去世了。這令我憤怒,更令我瘋狂。我相信律師的話。從他的言談舉止來看不象是說謊。但除此之外他什麽都沒有再告訴我,從他的語氣裏我可以感覺到事情不是那麽簡單。也許死亡根本不是車禍所至,而是另有原因;或者即使發生了車禍,那也不是一個看上去單純的車禍,裏麵肯定隱藏著不可告人的秘密。但不管怎樣,可以肯定的是,丁誌新一定是害死和清的兇手。否則他何必去隱瞞,又何必匆匆去掩埋和清的屍體呢。我看著紙條上的那個地址,居然就是我去過的那個工地。難道一個地方還有兩個同名同姓的人?真是巧得離譜。我覺得要對付象丁誌新這樣有錢有勢的人,我必須有所準備。連律師都不敢對我透露事情的真相,可以想象丁誌新的勢力有多麽的強大。我現在必須弄清楚丁誌新究竟對和清做了什麽,在和清去世這件事情上他要承擔多大的責任。更重要的是,我必須為和清報仇,不管丁誌新多麽地令人可怕,我也要為和清討迴一個公道。


    我馬不停蹄地趕往最近的一個文具店,精心挑選了一把匕首、兩隻彈簧刀。我不是說我一定要使用它們。它們主要是用於震懾對方。但在關鍵的時候,也就是說,如果丁誌新承認的確是殺害和清的兇手,也不排除我將用它們刺進對方的胸口。我把彈簧刀分別藏在兩邊褲兜裏。又買了一條結實的橡皮筋,套在腳腕處,把匕首插在裏麵,讓它緊緊地貼著我的肌膚,也讓我隨時能感受到它冰涼的寒光。這些動作我都是在附近的一個公共廁所裏完成的。順便說一句,我為什麽要準備這麽多兇器?這完全取決於我做事謹慎的原則。如果我中途遺失了一隻,或者被對方搶奪了一隻,那麽我的備用武器還能派上用場,不至於讓我空手而歸。我興奮不已,感到一件偉大的不同尋常的事情在等著我去執行,內心升起了神聖而光榮的自豪。


    我從公共廁所裏走出來,往四周看了看。沒有人注意到我異常的行為。我走了幾步,覺得腳腕很別扭。橡皮筋往下麵掉,快要超過腳踝了,匕首的刀刃正好敲著腳踝,讓我覺得很危險。我隻好重新迴到廁所裏,把匕首移到腳後跟的位置。誰知又沒走上幾步,刀尖竟然刺穿了我的皮膚。一陣鑽心的疼痛。我隻得又迴去把它取出來。我反複幾次出入同一個公共廁所,不僅引起了看守人的注意,最終還是沒能解決問題。我隻好把匕首也放在一邊的褲兜裏。但它很快又刺破了褲兜劃過我的大腿。我擔心出現象腳後跟那樣的危險,最後忍痛割愛地將它扔進路旁的一個垃圾筒裏。


    我又去不遠處的一家大藥房買了一張創可貼,把我的新傷口給縛上。我原本是打算先用酒精消毒的,但問了問藥房,才知道沒有這種服務,必須去醫療機構處理,想想很麻煩,也就算了。


    準備工作總算是做完了。我再一次來到印有“宏達開發公司承建”的工地門口。戴著安全帽的那張熟悉的麵孔又向我走來。我告訴他這次我是找另外一個丁誌新。他明白我的意思後,也不好意思地向我笑了笑。


    你原來是找丁總啊!我們經常給我們這個小丁開玩笑,說他有福氣,取名字都跟老總一樣。但那天看你的扮相,我還以為是找小丁的。


    他說著遞給我一支煙。你是丁總的朋友?老鄉?但是他今天沒在工地上,已經很多天沒來工地了。你還是去總部問問看。


    我一聽更覺得不對勁。你們總部在哪裏?


    內雙楠。他見我不抽煙,自個兒點燃了。117號。


    我向他道謝辭別。


    地方不遠。我走了二十多分鍾就到了。那也是一幢商務樓。我在布局千篇一律的大廳裏找到了宏達開發公司的名字。我沒有直接上樓,而是坐車迴到了新南門旅社。經過一天的折騰我現在有些疲憊了。我要好好休息,養足了精神,以充沛的精力在明天和那個家夥短兵相接。反正他是逃不掉的,不是沒在工地嗎,那一定就在總部躲著呢。


    我迴到旅社倒頭就睡,直到一泡尿把我漲醒。窗外已經華燈初上。淋浴室裏沒有人。我正好可以洗澡。通過剛才時間不長的休息,我的精神幾乎恢複到良好的狀態。我嘴裏哼著小曲,享受著霧狀的水從皮膚撫摩而過的感覺。我情緒不錯,決定洗完澡後好好犒勞犒勞自己。


    出門的時候意外地遇見紅紅提著一捆棉絮從外麵迴來。她得知我要去吃晚飯,就扭著一定要陪我去吃,還說自己今晚也沒吃飽,要順便搭一嘴。我見她母親不在,就答應了。


    我們在稍遠一些的一個名叫皇城牛肉館的地方坐下來,點了一葷一素一湯,邊吃邊聊。她問我今天事情的進展。我把不僅找到了律師,還將丁誌新藏匿的地點都弄到手的消息告訴了她,卻把購買武器的事情隱而不說。她既感到高興,又為我傷心。高興的事就不用說了,傷心是因為聽說我老婆的噩耗。見她難過的樣子,我反過來安慰她。人死不能複生。我說。關鍵是要報仇。


    報仇?你怎麽報仇?她瞪大了雙眼,不明白我的意思。


    我為自己不經意說漏了嘴而感到惋惜。也不是什麽報仇,就是要查明事情的真相。


    你是要找到丁誌新嗎?


    那當然。


    你找到以後會怎麽辦?揍他一頓?你能打得過他嗎?你會讓他賠錢嗎?


    我不知道該怎麽對她說。我埋下頭,不住地往嘴裏扒飯。


    他那麽有錢,一定有保鏢,你對付不過他。你應該報警才對。


    報警!我從來不相信警察。警察和有錢人是蛇鼠一窩。再說,警察破案不知要拖多久。不過,關於這些我都沒有說出來。


    我想想看。


    我們迴去之後,她又在我房間裏坐了一會兒,意外地發現我出門的時候忘了收拾的彈簧刀。她嚇了一跳,並隱隱感覺到它們的用意。她關上門,迴到我的麵前。


    許大哥。她神色慌張,伸出雙手一把把我抱住。你不要做傻事啊。要坐牢的。


    我後悔我的疏忽給她帶來的影響,但事到如今恐怕是瞞不過她了。我相信她是值得信任的人,也就把我的決定如實地和盤托出,並讓她放心,不到萬不得已我是不會亂來的。


    你是好人許大哥。你不會做出這種事情的。她幾乎麵帶哭腔地說。


    我也把她緊緊摟在懷裏。


    那天晚上我一夜無眠。我想到了自己的童年。我那舍己為人的父親一生多災多難,他做夢都想成為讀書人但直到去世也大字都不認識幾個。他最為敬重的就是教書人和行醫人。他稱他們為先生。在他把我送到師傅那裏去之後,他心裏的一塊石頭總算落了地。在我還在學徒的時候,他逢人就宣傳他的兒子已經成為趙大夫的門生,無意中提早地為我做起了廣告。他最後死於心肌梗塞,這種城市裏的知識分子容易患上的病症,意外地出現在他的身上。醫術再高明的大夫也未能拯救他的性命。他去世的時候我沒有在他身邊。我趕迴去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晚上。我在燈光暗淡的靈堂裏匆匆和他見了最後一麵。早就等得不耐煩的掘墓人大唿小叫地送他上了路。然後我又想起了和清,我一生中唯一依戀的女人。我無比後悔當初答應和她離婚。如果我堅持我的立場,她就不會離開我,從而逃過此劫。她的突然辭世一定會讓我在相當長的時間裏不知所措。我不知道以後的生活該如何進行。我甚至都不明確我活下去的方向。我淚流滿麵。在晴朗的深夜裏,在皎潔的月光從南窗照進來的時候,我從牆上那麵橢圓形的鏡子裏看見了自己悲痛不已的麵容。我從床上下地,推開玻璃窗。一棵枝繁葉茂的梧桐佇立在無風的靜夜裏,一片樹葉正好從空中落下,在到達地麵之前,它晃動的身軀不斷碰到了建築的牆體、旁邊的塑料雨棚和玻璃,發出“喀喀喀”的響聲。從它的聲音判斷,它應該是幹枯得過了頭的樹葉,在已經進入初夏而不是


    春天的季節才從枝頭劃落,可以看出它的存在是多麽頑強。即使早已失去生命,還要在這個世上呆上一段時間。遠處大街上還有車輛急馳而過。這是一個永遠都不會進入睡眠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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