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亮,花臘梅就跑到房老太的屋裏,興衝衝地說:“娘,夜裏我夢到咱家老二了,騎著高頭大馬,後麵跟著一溜竄馬車,可威風了。”娘放下手中的木珠子,歎口氣說:“也迴來得了,都快一年了。”花臘梅見娘有些傷感,笑著說:“保準沒事的,老二福大命大,說不準還真像夢裏的人一樣,迴來時騎著高頭大馬,馱著金山銀山呢!”房老太抓起花臘梅的手,摸了摸,淡淡的笑了一下,說:“傻閨女,娘啥也不圖,隻要人平安迴來就好。”說中間,街外大槐樹上傳來一陣喜鵲的“喳喳”叫聲。花臘梅爬起身子,掀開窗戶向外看,見幾隻花喜鵲立在高枝上,不停地歡叫,就樂嗬著說:“娘,人常說,喜鵲喳喳叫,定有新人到,沒準真是老二要迴來了。不行,我得迴去收拾收拾,準備給咱做飯。”說罷,沒等房老太反應,就滿臉春光的扭身走了。


    到了飯時,花臘梅站在大槐樹下,不住的向村外瞭。一會,房世態從地裏迴來,不解地問:“瞭啥?”花臘梅沒多搭理他,拉高嗓門丟了一句:“沒啥,迴去吃你的飯。”


    村口來來去去的人多了又少,少了又多,就是不見房世英的身影。


    房老太小腳晃到大門口,說:“不用瞭了,迴來吃飯吧,飯都涼了。”


    花臘梅惆悵地離開大槐樹,心裏念叨著:“應該迴來了,咋就不迴來。要說夢夢是胡夢,喜鵲咋的也哄人哩。”


    到了響午,安靜的大黑忽然“嗚”叫了聲,撒腿跑出街外。


    聽到響聲,花臘梅心裏一咯噔:“莫不是老二迴來了?”慌忙放下懷裏吃奶的丫子,跑出院子。


    進來的是房家老三房世傑,大黑歡歡地搖著尾巴跟在後麵。


    “大嫂,曉得我要迴來?”房世傑笑著問。


    “哦,哦。”花臘梅忙掩飾著,問:“三,咋迴來了?”


    “哦,迴來了。”房世傑含糊其辭地說。


    “吃飯了嗎?”花臘梅問。


    “吃了。”房世傑說。


    花臘梅還想說什麽,聽見屋裏的丫子哭起來,就衝方世傑笑了笑,說:“正奶丫子呢。”


    房世傑到娘屋裏待了會,就過來見花臘梅。


    “大哥又下地了?”方世傑問。


    “一吃飯就走了。”花臘梅放下睡了的丫子,扣著胸口的扣疙瘩說。


    房世傑坐在炕沿上,抱起天寶,親了兩口,看著花臘梅,想說啥,又吞了迴去。


    “三,有啥事,你就說罷,別扭扭捏捏的,像個女娃家似的,其實,你一進門,大嫂就看出你心裏有事。”花臘梅笑著說。


    “大嫂,聽說小翠不在秦家大院了,真的?”房世傑紅著臉問。


    “就連鎮上也聽說了?”花臘梅有些吃驚地問。


    房世傑點點頭。


    “是真的。”花臘梅皺著眉頭說,“是和秦家的五太太,還有下人疤貴一起趁黑跑的。”


    “沒聽說跑哪了?”房世傑問。


    “村裏的人誰也曉不得,就連秦家的人也曉不得,要不早就抓迴來了。”花臘梅搖著頭說。


    房世傑輕輕點著頭,像是明白了什麽。


    “唉!好事不出門,醜事傳千裏,真快啊!”花臘梅自言自語的說。


    “大嫂,你坐著,我去找雙應,和他有點事。”房世傑放下天寶,站起來說。


    從大嫂屋裏出來,房世傑朝地上吐了一口,心裏罵道:“狗日的秦霸川,老子早晚要和你算帳的。”


    雙應坐在磚頭上編柳筐,見房世傑來了,放下手頭的活,站起來,搓了搓手,說:“三,迴來了。”


    房世傑衝雙應一笑,說:“編,還編個球,沒你日子過還是咋的了?”


    “一個人閑著沒事做,閑著也是閑著,頂活練筋骨呢!”雙應嘿嘿笑著說。


    “討個女人活練還不頂個編筐?”房世傑打趣著。


    “哪有女人肯跟我,你這不是說笑我嗎!“雙應憨笑著說。


    “煙雨樓裏不是有姑娘嗎?聽三眼寡婦說,上次可把你美死了!”房世傑哈哈笑著說。


    “你就聽他胡說,你就聽他胡說。”雙應爭辯著,臉漲得紅皮蔥似的。


    “不逗你了,咱進屋去,跟你說件正經事。”房世傑扯著雙應進了屋,順手掩上了門。


    “啥正經事事?一驚一乍的。”雙應坐在炕沿上,點了一袋旱煙,遲疑地問。


    “雙應,我看你也到鎮上去住吧,我和光棍丸子都在那,有個啥事也好照應。”房世傑一本正經地說。


    “不想去。”雙應眨了好一會眼,說,“我爹就我一顆獨苗,走了,時節八分的沒人給他上墳,再說,也沒啥事的。”


    “我估摸著,咱挖墓的事,早晚秦霸川會曉得的,把你一個人撂在村裏,不放心。”房世傑憂慮地說。


    “沒事,我多操些心就是了,萬一有啥風吹草動的,我就到鎮上找你們去。”雙應搖著頭說。


    “那你就多操些心,最好把那些寶貝兒都埋了,別露行,免得秦霸川狗鼻子嗅出來。切記,少和秦家裏的人來往,你人老實,沒心機,當心人家給你設個套子讓你往裏鑽,弄不好,讓人裝了麻袋還以為天還黑著自己在屋裏睡覺呢!”房世傑見雙應沒心思去鎮上,也就不在強求,又說了些提醒的話後,就走了。


    房世傑走後,雙應坐在炕沿上悶不吭聲又吸了幾袋旱煙,方才走出屋來,眼瞅著院當中散落的柳條以及編了一半的筐,心裏就念叨:“日他娘的,真該討個婆姨的。”


    房世傑從雙應家裏出來,又轉到光棍丸子大哥家裏,見大哥沒在,大嫂正爬在鍋台上洗衣服,就掏出幾塊銀洋片子,遞給大嫂。大嫂眼珠子錚亮地瞅著銀洋片子,有些莫名其妙。房世傑就說是丸子讓他稍的。大嫂咧著嘴,挨個的把那銀洋片子在腰布上使勁地擦拭起來,生怕自己的手髒了似的。


    太陽已經西斜了好多,還一個勁地往下滑,讓人覺得一不小心就會掉山裏去。


    房世傑掀開院裏的旱井蓋,給娘和大嫂屋裏扯了幾桶水後,見天色不早了,就和娘說要迴鎮上去。房老太也沒說些啥,單是囑咐了幾句讓他出門在外照應好自己的話,又說不能住了就早些上路。


    房世傑過去給大嫂花臘梅放了幾塊銀洋,說,大嫂,如今二嫂也不在了,娘又老了,家裏就靠你多操持照應了,這幾塊銀洋你先用著,不夠了下次迴來時我再帶些。花臘梅說,夠了!夠了!家裏有我照應著,你就放心走吧,隻是,到了鎮上多打聽打聽你二哥的事,好讓娘寬心。


    大黑搖著尾巴跟在後頭,一直把房世傑送到村口的轎車前。房世傑叫醒爬在方向盤上睡覺的司機小潘,迴頭朝大黑喊了聲:“大黑,迴去吧!”就鑽進了車。


    轎車拖著一溜煙的塵土奔跑著,房世傑覺得有些倦意,就靠著座背上迷迷糊糊的睡起來。


    戀愛中的男女夢多。房世傑隱隱約約地見小翠懷裏抱著一隻受傷的白狐崽,坐在高山之巔,輕輕地哼唱著自己熟悉的兒歌。浮雲環繞,晚霞映照,那柔美的歌聲婉轉悠揚,在山穀中久久迴蕩。房世傑靜靜地端坐在對麵的山峰,閉著眼聆聽著仿佛來自雲端的天籟之聲,生怕因了自己的不小心驚擾了小翠的心情……突然,一聲淒厲的狐叫從山穀傳來,打破了原有的寧靜,房世傑心下一驚,睜開了眼。


    “二當家的,像是你們村的劉拐子。”司機小潘踩動刹車,車速緩慢起來。


    房世傑盯著前麵晃動的身影,沒作聲。


    沒錯,是劉拐子。他一身黑衣綢褂打扮,騎著個自行車,正貓著腰從對麵溜過來。


    “狗日的好長時了沒了蹤影,咋就出現了?”房世傑心裏嘀咕著。


    “二當家的,要不要停車。”司機小潘問。


    “不用了。”房世傑說。


    劉拐子騎著車一溜


    而過。房世傑迴頭一看,隻見劉拐子也迴過頭來,露出一臉的驚恐。顯然,就在那一溜間,劉拐子也看到了車裏的房世傑。


    “二當家的,此人爛心眼,不地道,留著是個禍害。”司機小潘憤憤地說。


    “嗯!”房世傑點點頭,靠在座背上,閉起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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