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4】當斷則斷


    段十三乍一聞聽兩個活口中有一個是監察院的人,腦海裏第一時間就跳出一個詞:雙麵間諜!


    “這到底是怎麽迴事?口說無憑,這人有沒有什麽東西能證明他的身份?”段十三站起身來問道。


    犬四道:“公子,其中內情恐怕還得由您來審問。這人若真是我監察院的人,該當總院管轄,憑我身份,卻問他不得。這憑證,自然也就不好由我查驗。”


    段十…了點頭,道:“既如此,將這人帶進來吧,若真是我監察院的兄弟,此一樁懸案,倒是省了我不少的力氣。”


    犬四道:“公子,那另一個活口呢?待會再審嗎?”


    段十三笑道:“自然是一個一個的審,休說這裏麵有一個可能是我監察院的兄弟,便是沒有,也萬無二人同審的道理。你也是個老江湖了,如何這個道理也不知曉?”


    犬四自然明白這個道理,隻是眼前的這位段大人實在沒個上司的樣子,他也就少些做下屬的壓力。此一問,恰是隨口,當下臉上紅了一紅,道:“公子莫怪,是屬下糊塗了。”


    不一會,犬四領著四名軍士便抬著一個漢子走近了屋內。這漢子三十多歲,麵色有些陰鶩,身上一襲黑衣血跡斑斑,被人抬進來時,除了脖子能動之外,身體其他部位果然是難動分毫。四名軍士將這漢子往地上一扔,朝段十三行了個禮。便退了出去。


    段十三本欲獨審,但一想眼前這漢子極有可能是監察院安插在琉璃島的釘子,自己對監察院又了解不深,沒有犬四在一旁,和睜眼瞎子沒什麽區別。


    犬四自知身份,也欲往屋外去,段十三叫住他。道:“老四,你留下。這裏可少不了你。”


    犬四知道自己地這位上司是個菜鳥,出月州之前,胡漢青就早有吩咐,若遇上和公務有關的事情,他這個監察院的老人須得多操點心。當下點了點頭,道:“公子,這人是賊人中的一個。被擒時,自言是我監察院的人。究竟是與不是,還請公子明察。”


    段十三見那漢子匍匐地上,不斷的扭著頭,卻沒開口,看神情,似乎頗為痛苦。便道:“老四,拿把椅子過來。這樣趴著,終不好說話。”


    犬四依言取來一把椅子,將地上的漢子扶起,在椅子上擺了個坐姿。


    段十三看向這漢子,道:“這位兄弟,你既然說是我監察院地人。那麽你有什麽憑據沒有?”


    那漢子拚命的點著頭,卻不說話。段十三正奇怪時,卻見犬四扶住這漢子地下巴,輕輕一送,道:“這位兄弟,對不住了,沒證實你的身份之前,必要的手段少不了的。”原來,尉遲仲達擒下這漢子之後,便用布團塞住他的嘴。到了犬四的手上。自不用這般不入流的手段。卻是卸下了這漢子地牙關。此舉一是為了他防止自殺,二則也是為了不讓他亂說話。


    那漢子活動了一下牙關。呲牙咧嘴道:“無妨,無妨,換了是我,手段也是有的。多謝老兄手下留情,沒敲去我這一嘴的牙齒。”


    犬四微微一笑,也沒說話。


    敲去滿嘴的牙嗎?段十三聞言,牙關便有些發酸,情不自禁的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那漢子既能說話,便看向段十三道:“敢問這位大人,在監察院任的是何職?”


    段十三一愣,道:“這卻有意思了,我問你的話,你還沒答,此時卻反問起我來……這是什麽道理?”


    那漢子傲然道:“大人,休怪在下無理了。大人地身份若不在一路巡監之上,是沒有資格來審我的。須知,在下的雖隻是個小小的巡探,但身份卻是絕密,除了總院的幾位大人和各路巡監,其他人是無權問我話的。便是巡監,也隻能查驗我地身份,其他的事情,同樣無權過問。”


    犬四在一旁聽了,臉上便忍不住有些怒色,剛要說話,卻被段十三製止。


    段十三笑道:“你既如此說來……嗬嗬,且不忙說我的身份。我倒是想問一句,你的身份若是絕密,剛才被擒之時,為何就輕易的說了出來?而且還是當著外人的麵說的!”


    那漢子先是一怔,隨即卻道:“自然要說,若不說,豈不是當場就被格殺?”


    段十三道:“原來閣下也很怕死嗎?”


    那漢子怒道:“我既然進了監察院,自不怕死。隻是我這一死,便有許多消息傳不出來……”


    段十三微微的眯了眼,伸手打斷了他的話,道:“好了,好了,這些沒用的話就不必說了。先自我介紹一下吧,我便是監察院與西南路地巡監了,姓段名十三,如你所說,這般地身份,恰是夠資格問你話。”普一照麵,他對這人便生惡感,隱隱的,更覺哪裏有些不妥。按照常理來說,既是釘子,這性格應該都是隱忍、內斂型地。而眼前這人,不僅張揚,甚至有點囂張。如他這樣的人,且不管真假,至少不是一個做‘釘子’的好坯子。


    那人又是一怔,上下打量著段十三,道:“你……你就是段十三?”


    段十三笑眯眯的道:“怎麽,你聽說過我的名字?”


    漢子點頭道:“自然聽過,大人最近在大炎的名頭甚是響亮,在下又不是聾子,豈會不知?不過,口說無憑,還請大人拿出巡監的銘牌給在下一觀。”


    段十三嗬嗬一笑,取出懷裏的牌子遞給犬四,犬四伸手接過。放在這漢子地麵前,讓他仔細查驗。這漢子看了半天,方輕輕吸了口氣,看向段十三道:“果然是段大人……屬下監察院六司範文飛見過大人。大人,請恕屬下身有禁製,不能全禮。”


    段十三道:“莫急著叫我大人,也莫急著自稱屬下。你既然驗了我的身份,那麽你自己是不是也該拿出憑據。好證明自己的身份呢?”


    範文飛看向一旁犬四,道:“這位老兄,請幫我個忙。”


    犬四道:“隻管說來,能幫的自然會幫。”


    範文飛道:“請老兄用刀劃破我背後的衣服,那裏有一個隆起的肉包,用刀挑破,便能看到我的銘牌了。”


    犬四看了一眼段十三。段十三輕輕點頭,示意他照做無妨。


    犬四取出匕首,劃破範文飛後背地衣服。一刀下去,露出黝黑的脊背,略一看,果然見到一個隆起地黑紫色的肉包。當下也不遲疑,用匕首輕輕一劃,與湧出的鮮血中。便見到藏在肉中的一塊玉牌。他這一刀,入肉頗深,可那範文飛哼都沒哼一聲,倒也是個狠角色。


    犬四取出玉牌後,又從懷裏取出傷藥敷在範文飛的背上。範文飛感激的道:“謝了,老兄。這是二司製的玉蘭粉吧?嗬嗬,還是咱們監察院地東西好用。”


    犬四也不理他,用茶水將玉牌衝洗幹淨,正要遞給段十三時,段十三卻示意他先查驗。犬四也不推辭,當下便湊近燈下仔細查看……能者多勞,攤上這麽個菜鳥上司,你能指望他看出這銘牌的真假來?


    犬四看了半天,湊近段十三的耳邊,低聲道:“公子。這牌子是真的。上麵不僅注明了此人的身份,而且暗記也完整無缺。”


    段十三依舊不肯接那塊髒兮兮的牌子。看向範文飛笑道:“原來閣下果然是我監察院的兄弟,嗬嗬,既如此,那麽就請範兄弟說說今天的事情吧。”


    範文飛皺眉道:“大人,既然已經確定我地身份,就請將我身上的禁製除去吧。”


    段十三笑嗬嗬道:“禁製嘛……自然是要解除的,不過在這之前,你須得將今天的事情說個清楚。否則的話,且受著吧。”


    範文飛麵有不悅,道:“大人,論身份,我遠不及你。但規矩就是規矩,依大人的身份,隻有資格查驗我地身份,卻無權力問我內情。這一點我早就說過,還請大人不要為難屬下。”


    段十三冷笑道:“為難?我為難你又怎樣?”


    範文飛也自冷笑,道:“大人若執意如此,我也無話可說,隻能將嘴巴緊緊閉起。”


    換做平日,段十三自然不會為難這個範文飛,但此事恰和琉璃島相關,他又豈敢掉以輕心?再則,這範文飛故弄玄虛,堅持不肯吐露內情,而段十三本就是個八卦男,心中的一份好奇被高高吊起,此時欲罷不能,竟是執意要從這範文飛的嘴裏聞出實情來。


    段十三剛才還嫌那塊玉牌肮髒,此時卻是伸手拿起,在指尖輕輕翻轉,眯眼道:“範兄弟,你說說看,這塊玉牌若是一不小心從我手裏掉下來,這後果會是如何呢?”


    範文飛大驚,道:“你……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段十三嗬嗬輕笑,道:“沒什麽意思,就是問問而已。哎呀,你說這銘牌用什麽做不好,卻偏要用玉來做。萬一有個失手,摔成齏粉,你這身份豈不是也隨它而散?嗯,不妥,不妥,大大的不妥啊……”他這話自然是些廢話,藏在肉裏的東西,除了這玉之外,炎朝這時節,又哪裏去尋其他合適的材料?


    範文飛怒道:“大人,你……你這是在威脅我嗎?”


    段十三笑道:“算是威脅吧,怎麽……你怕了嗎?”


    範文飛冷笑道:“笑話,大人以為幾句威脅的話,就能使我害怕嗎?”


    段十三裝作好奇的樣子,道:“既然幾句話不能使你害怕,那麽究竟什麽才能使你害怕呢?”


    範文飛忍住怒火,道:“大人。你好歹也是一路巡監,你覺得這樣下去很有意思嗎?哼,我範文飛在琉璃島隱忍多年,為的就是精忠報國這四個字,沒曾想,好不容易有機會迴到大炎,卻被自己人如此刁難!大人。你如此作為,實在是讓屬下心寒!”


    犬四在一旁聽了。也覺得段十三做地有些過分,輕咳一聲,便想勸解。可段十三心懷鬼胎,任何與琉璃島有關地事情他都不肯放過,此時是鐵了心地要套出實情來。當下一揮手,攔住了犬四的話頭,看向範文飛道:“範文飛。倒不是我刁難你,我隻是有些奇怪……你除了表明自己地身份之外,其他的事情是半個字都不肯說,這是不是有些過分了?不錯,我確實沒有權力問你實情,但你盡可以婉轉說來,又何必老用一個規矩來壓我?你我皆是凡人,凡人自有凡人的思維。按理說,你在琉璃島隱忍多年,乍見了監察院地同仁,應該感到高興才是,可你呢……”


    範文飛怒道:“大人,換做是你。一夜之間,身上受了七八處傷,又被自己人卸掉下巴,還一再質疑。我隻想知道,換做是大人,你還能高興的起來嗎?”


    段十三心中便忍不住開始煩躁起來……他知道自己剛才地一番話,全都是些廢話,與情與理皆是不合,根本就經不起範文飛的駁斥。隻是,在這種情況下。不扯些廢話又能怎樣呢?他原本想胡亂扯來。好從範文飛的迴答中尋出一些端倪,但這範文飛畢竟不是凡角。答話不僅是滴水不漏,反倒襯出自己的無能和刻意的刁難!


    出於對自身安危的考慮,段十三並不打算就此放棄。另外,他總覺得這範文飛的身上始終有些不妥。至於是哪裏不妥,他卻說不上來,因為直覺這玩意向來很難用詞句去描述。


    輕吸了口氣,他決定暫時先放過這個範文飛。他並沒有忘記門外還有一個活口,或許從那裏能得到一些意想不到地收獲。


    “老四,先將這位範兄弟押下去吧……”段十三低頭沉思,卻是再沒看範文飛一眼。


    範文飛一愣,犬四也是一愣。


    段十三又道:“對了,將他的下巴照舊卸下,我不想再聽他多嘴。”


    犬四急道:“大人,這樣做有些不妥吧?”他這次故意叫了聲大人,卻沒再叫公子,便是想提醒段十三,這範文飛是監察院的人,而你段十三也是監察院的人,如此相煎,實在是有些說不過去。


    段十三猛然抬頭,冷冷的看向犬四,道:“老四,你這是在跟我說話嗎?”


    犬四嚇了一跳,道:“大……大人,屬下的意思是……”


    段十三一拍桌子,怒道:“夠了,將這範文飛押到內屋,然後你滾到外麵去,本公子現在不想見到你!”


    犬四無奈,隻得看向範文飛,用眼光說了聲對不起,然後幹淨利落的卸下他的下巴。待將範文飛送到內屋後,他也不敢再多說什麽,向段十三行了禮,便要退出門外。段十三卻又叫住了他,道:“等等,讓門外地軍士將那個活口送進來。”


    犬四心想,這位爺平時倒是和藹,沒想到這發起火來也挺怕人。當下便想緩和一下氣氛,道:“公子,是不是先將這人的下巴給合上?否則你不準屬下進屋,倒是沒人替……”


    段十三依舊冷冷道:“自己瞧著辦吧……總之一句話,本公子現在不想看到你!”


    犬四吃了個癟,灰溜溜的出了屋子。段十三看著他的背影,心中鬆了口氣,暗道,他祖母的,總算支出去一個。現在,得想個辦法將琴師也忽悠走……


    犬四出去後,沒一會兒,四名軍士便抬著一個全身血跡的人進了門。段十三讓他們將這人放在椅子上,上下一打量,便皺起了眉頭。這人顯然傷地不輕,全身血跡斑斑不說,左手手腕竟是齊根斷去,上麵胡亂包了一層棉布,還有鮮血正點點滴下。


    這人年紀卻是不大,與段十三相仿。麵色也頗為清秀,但眼下一道指長的刀疤卻甚是嚇人。他半癱在椅子上,眼睛艱難的睜開一道縫隙,正努力的看向麵前的段十三。


    段十三並沒有急著問話,笑嘻嘻的看向琴師,道:“大哥,內屋裏還有一位老兄呢,怎麽樣,去幫我照看照看他吧。這人頗為重要,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這裏怕是不好向上麵交代。”


    琴師竟是一反常態,看了一眼椅子上的活口,便徑自走向內屋。


    段十三看的傻了……奇了怪,這位老兄今天怎麽這麽好說話?我想好的理由還沒說出口呢。


    琴師經過段十三的身邊時,忽然站住,淡淡道:“當斷則斷。”


    當斷則斷?


    段十三心中一跳,眼中光芒頓時尖銳地像一根針,冷冷道:“琴師,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琴師地神情便顯得有些恍惚,微一搖頭,卻是什麽話也沒說,邁著不緊不慢的步子進了內屋。


    段十三看著琴師地背影,心裏便蹦蹦的狂跳……換了別人說這話,他自不緊張。因為別人說這句‘當斷則斷’,其意不過有二,一是勸他不要在這件事情上糾纏,就此了結。二則也可以理解成,既要糾纏,索性就手段再辣一點,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可是琴師說這話,便值得深思了!


    在段十三看來,琴師這樣的人,是決不可能在這種時刻說這種模棱兩可的話。因為,這不符合他的性格。如琴師這樣的人,隻能用鬼魂來形容他,跟在你身後一整天,你都未必能感覺到他的存在,十天半月不開口,那是經常的事情。


    最重要的是,琴師的來曆至今是一個謎!


    聯係到他的身份來曆,段十三的心中又如何不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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