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開賜仿佛聽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話,大笑起來,說道:“師兄,你要一個沒有武功、膽小如鼠的人和我比劍?隻因為他是大師兄的徒弟,人品就是好的?”“人品好就能施展出這套劍法的最高威力?師兄,你將劍法流傳出去,壞人反正是學不會,而天下的好人就不會被我這樣的壞人欺負了。真是普渡眾生,功德無量啊!”


    長須老者不理會師弟出語相譏,說道:“前提是你隻能用這套劍法,並且不能用上內力。”錢開賜心中冷笑,懶得說“好”,沒出聲便算答應了。長須老者向清心招手,示意清心來到跟前。清心卻是一動也不動。長須老者走到清心身邊,說道:“小師侄,我將這套‘大慈大悲’劍法演練兩遍,你用心去記。”


    長須老者由簡入繁,又由繁化簡慢慢演練兩遍。錢開賜也不避嫌,見師兄使得並無高明之處,他甚至想開口指點。長須老者看了一眼錢開賜,錢開賜冷哼一聲,背過身走到水潭邊。長須老者見師弟誤會自己的意思,說道:“事無不可對人言。我已經說過我並無藏私,師弟不必介意。”錢開賜聽了,反而又走開老遠,對清心說道:“死豬不怕開水燙,小師侄你橫豎都是個死。死前多聽聽我師兄的教誨,下輩子投胎能轉個富貴命。”


    長須老者將殘陽劍遞給清心。清心無神的順手接過,掉在地上。長須老者拾起,倒轉劍柄塞進清心手裏,說道:“小師侄莫要害怕,我師弟為人自負的很,說隻用這套劍法、不用內力,就決不會食言。”“待會比劍,他一出手便會是後麵的致命殺招。你切記以不變應萬變,用最簡單的、前麵的劍招,一劍破敵。我自會在後麵相助。”說完,他又從頭到尾、從尾到頭練了兩遍給清心看。讓清心演練一遍。清心此時早就害怕得蕩魂於夜色之中,隻能記得最初的幾招,耍得牛頭對上馬嘴,全搞混了。


    長須老者摻著清心走到錢開賜麵前。緩緩的百步路,清心感覺走完了一生,來到的是閻王麵前。錢開賜對麵是一隻煮熟的鴨子,削成片還是剁成塊是遲早的事。清心第一劍來時,錢開賜倒想看看劍法會有何不同。隻見來劍平直柔緩,即似平平無奇,又似蘊藏著無數的後招,籠罩住周身幾處大穴。錢開賜“咦”了一聲,心道:“‘大慈大悲’劍法不是和少林其他劍法一樣,但求快、狠、準麽,怎的這麽簡單的開招就有這麽多的變化?”他是一代劍宗,身鬥成名劍客無數,所應對的劍招自是精妙絕倫,清心緊張的一劍被他看得極其複雜了。清心的劍招固然有千萬種變化,又豈是現在的清心能夠掌握的。錢開賜隨即醒悟:“這小和尚士害怕的緊了,出手遲疑緩慢,倒把劍法使成另一番天地了。”


    錢開賜信手搶攻一劍,後發先至。他一出手,清心的劍好似料敵先機,自己瞧出了破綻,向他肩膀削來。錢開賜一驚:“小和尚必死無疑,想在我身上混出傷口。”他舉劍上擱,兩劍神兵相交,頓覺手臂發麻,心中更驚:“這小和尚有內功?”劍身再次相交,青虹劍仿佛生了磁性,要被殘陽劍吸走。他急忙收劍避開殘陽劍,抽身退了一步。若是和高手相鬥,步伐進退實屬正常,與一個小和尚對敵逼退一步,錢開賜大感屈辱。抬眼見長須老者站在清心身後,他立刻明白,說道:“師兄你好狡猾,以為傳他內力就能勝我麽。”


    清心但覺背心一股溫熱匯入丹田,又由丹田分向全身,立時周身通泰,害怕的心情也減少了幾分。隨手使了兩招,竟將一代劍師逼退一小步。清心點點的信心成倍增之勢:“光腳不怕穿鞋的。背後的老頭看來慈悲的很,不會眼睜睜看著我死。”他等於吃下一顆定心丸,手中的殘陽劍顫抖得不那麽厲害了。又感覺身體,尤其是幾處大穴,由溫熱迅速升成燥熱,渾身有使不完的勁,隻想把這些氣力向外發泄。他右手大力的揮舞殘陽劍,左手的力氣沒處使,憋曲得難受,把劍換到左手亂砍一氣,右手又覺得難受,真恨不得殘陽劍是把雙麵劍,能左右手一起使,最好腳上也能配把武器。


    清心剛才由於匆忙慌亂,劍招隻記下簡單幾招,且不甚明白,記得這招是這麽用,使出來又是另外一迴事,依稀記得第一招該是指東,卻又和第二招混淆,打西也不賴,這次指了東,下次就換打西吧。清心顛倒翻覆的使用僅會的幾招,簡單的幾招卻每一次都有一種變化,左手和右手使出,又多了兩倍的變化。他像瘋子追街一般亂砍,腳步輕微的挪動中又有了變化。記載腦海裏不甚明了的招數用無窮無盡的力氣使出來,產生了無邊無際的異變。雖談不上瑰美華麗,卻卓然有度。


    錢開賜使劍,求的是精益求精,求的是劍法少幾分破綻,多幾分殺機。他尋迴少林劍法,整理青城劍法,加以改良創新,自負完美無缺,不能說後無來者,也是前無古人了。唯獨這套‘大慈大悲’劍法,他浸淫最久,卻怎麽也達不到自己心中想要的境界。這套劍法他僅僅隨意傳給過杜莫光,當世也沒有可托付共究的親朋高手,隻能自比自劃。今天見到劍法的簡單開招竟能有如此繁複、瑰麗的變化,怎能不歡喜讚歎、如癡如醉。陡然之中,錢開賜隱隱從清心的亂舞中窺探到了一片夢寐以求的新天地,一種心中有劍、心中無劍,兩通的新境界。


    在錢開賜的眼裏,殘陽劍仿佛就是清心身體生長出的一部分,棄去了腦中固有的實際劍招,發出的是由心而像相同劍招。這樣的靈犀一點,對錢開賜和清心來說,都是可遇不可求的。這一層清心當然是不知道的,還以為自己擊敗了大宗師而心中狂喜,當他多年後學有小成,集合大成,又和錢開賜多次比劍,隻能感歎當時的地利人和不能再有,當日的心境也不會再來了。錢開賜是明白的,他臉上聲色不露,心中也在狂喜,隻盼清心舞的再久一些。


    又看清心百餘劍後,錢開賜自覺已得到劍中真諦,不再戀戰。隻是他有言在先不用內力,雖四下無人,他一代宗師,但覺天知地知,斷然不會食言而肥。沒內力搶攻不得,多靠身法。生薑之性,老而彌辣。錢開賜江湖百勝,累積的世麵豈是清心所能比擬,他既已偷得門道,立刻又了破解之法。清心的劍發自亂心,無端可尋,往往一招破綻剛被瞧出,已經換另一招了。錢開賜並不著急一擊殺敵,而是隨運而化,清心舞出多少亂找,他就有多少招相應破解,不加思索,防禦的劍招幾乎能和攻擊的劍招同時。隻是有時直覺的招數雖然精妙,因為沒有內力相輔,力不從心。並且每次青虹劍與殘陽劍相交,都會相吸,震得手臂酸痛。他心中奇怪:“靠肉身傳遞的功力怎麽越來越強!?”邊防禦邊思索片刻,錢開賜眼裏隻注視殘陽劍,出的劍招總能離殘陽劍微許,寸寸進逼。還閑眼瞧清心背後的師兄,見師兄臉色大異,他心道:“隻是傳功,怎麽人形蕭瘦,麵色如死!?”


    清心眼見錢開賜由守轉攻,青虹劍尖離自己越來越近,他氣勢全餒:“怎麽後麵的長須老頭還不出手救我?”他沒了戰氣,不是隻想著出招,長須老者教的劍招突然曆曆在腦海:“這招該是這麽用。”出的劍是照本宣科,手腕一陣劇痛,殘陽劍掉落在地。“我要死了!”清心還能想到死字,證明他還沒死。


    錢開賜就要落劍殺清心的瞬間,清心背後的長須老者喝道:“住手!”“恭喜師弟劍藝又上一層,不要殺他,為少林寺留點種子吧!”錢開賜凝劍不進,麵相奇怪至極,半晌,古怪的苦笑道:“師兄,你竟將半生的功力傳給這盜名的‘師侄’!你和大師兄要把希望寄托在這種和尚身上?”


    清心轉過身,隻見長須老者滿臉大汗淋漓,身體其他部位也是汗水源源滲出,聞起來卻是不臭,形如僵屍,身上的水份頃刻脫幹一般。


    方才一聲大喝耗盡長須老者所有的氣力,他有氣沒力的對錢開賜說道:“劍學之道,永無止境,我雖明白,卻一生無法參透。尚有更高層的境界,真希望師弟你能企達。”


    他說的肺腑熱忱,也不知對麵的錢開賜有無感動。


    錢開賜說道:“你和大師兄走的好輕鬆,我是不會接你們的爛包袱的。”他說完這就句,迅速轉身離去,跑到山穀轉彎處停下腳步,似要轉身迴頭,終究還是沒有。


    長須老者期望的眼神頃刻黯淡,把清心招到跟前,說道:“大師兄選的弟子是不會錯的。我半生功力盡付於你。希望你能完成大師兄的遺願。”清心說道:“老師父隻是要我找到三位師兄,向他們說一聲:‘對不起’”長須老者大吃一驚,接著苦苦大笑,念了一聲:“阿彌陀佛。”就此不動了。


    清心從長須老者身上搜出一本書,他火化長須老者後才敢打開看,一本用經文寫的武功秘籍,像是內功心法的樣子。


    “山穀、世外高人、傳功、寶劍、武功秘籍,這江湖間最好的事全讓我遇上了!不用刻苦努力,隻要命好,照樣神功無敵!”


    “那個青城山掌門親耳聽到大師兄的死訊,親眼見到三師兄死去,臉上一絲傷悲都沒有。人啊,居然能把生離死別看的這麽淡!”身後屍灰飛揚,清心詛咒著錢開賜的無情無義,他自己卻連頭也不會,步履輕快的走了。腳下輕飄飄的感覺:“這也許就是輕功了吧,哈哈。”


    福兮禍之所伏,禍兮福之所倚。少年人啊!片刻春風得意,便始覺人生其樂無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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