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順著刀身匯流至刀尖,隻在船板上滴答幾下,就一絲不剩了,就跟沒用過一樣。


    英子傻傻的僵站在船艙一角,眼裏看到的隻有父親的鮮血和斷指,手指仿佛還在船板上象蟲子一樣在向前蠕動,耳朵聽到的隻有重複的滴答聲。


    十指連心,如今右手四指齊斷,疼痛難當,趙大伯左手捂著右手斷指處,麵色慘白,當場昏死過去,血從最初的噴轉成流,由鮮紅變成暗紅色。


    也許是鮮血換迴了光頭乞丐的理智,他想走過去看看船夫的傷勢,左腳似乎也移動了一下,又止住了,改把那把砍人之後不留血腥的短刀雙手捧在胸前,手掌輕輕的一寸寸的抹過刀身,雙眼射著興奮的光芒,開口大聲讚了一句:“滴血不沾,果然是把好刀,寶刀!”


    清心一個箭步衝到大伯身邊,脫下外衣,扯下一片個最為幹淨處包紮,血不停的滲出布片,清心就再扯一片覆蓋包上,整件外衣都被扯沒了,大伯的手掌包的象一個加大的白饅頭,可血還是從一個方向一點點的滲著,清心急的額頭上直冒汗,眼角的餘光發現光頭乞丐不停的把刀用左右手交替欣賞,象是剛才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眼神裏流露的盡是貪婪和血性。“這是一柄什麽刀?”清心怕光頭乞丐再度發狂,拿這裏的三人試刀。他站起身,繃著臉,生硬的對光頭乞丐說道:“你要從這座山出城,我現在就帶你走,天黑的話山路就不能走了。”“路隻有我一個人知道。”清心又補充了一句。他是怕自己一旦有事,光頭乞丐也把英子抓走帶路。


    光頭乞丐這才迴過神,短短迴了一字:“好。”


    “英子,你快上岸,找人幫忙抬幹爹到城裏找大夫,我現在過河上山找幹娘。”清心想用大聲的說話喚迴發僵的英子,可一點也不頂用。英子的眼裏,眼白把黑眼珠壓到了最小,掉了魂似立在那裏。清心不知道如何是好,轉過頭,無助的看著那個光頭乞丐。


    光頭乞丐木然道:“你用冷水澆她的臉試試,別拖了,開船吧。”清心忙照著做了,可還是沒有效果,待要再澆一桶,光頭乞丐已經一手一人,把英子父女都放到岸上去了。


    清心平日裏一有空就跑來船上和英子父女一起在水上生活,看他們擺渡,這迴卻是頭一次擺船送人過河。迴頭見光頭乞丐坐在船艙裏又在讚歎那把短刀,清心心想“不知道這個天殺、挨千刀的會不會水。到河中間的時候想個法子把他淹死。”清心此時隻想用最惡毒的語言,最殘忍的死法施加在光頭乞丐身上,他出家動機本已不純,時間也不久,內心並未形成一種篤信和束縛,隻是從小心中對惡有惡報觀念的反映。可終究還是沒有這個膽量,“如果他會水,遊迴來把我們全山的人殺光就完了。”


    劃出幾丈開外,才聽到對岸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尖叫,繼而是嚎嚎大哭。在清心的印象中,英子是個從不哭,隻會笑的小女孩。清心聽的心若刀絞,用哀求的語氣對著光頭乞丐說道:“你身上有刀傷藥麽?”他想:“習武之人身上總會帶著防身的。”


    “有,很多。”光頭乞丐淡淡的迴了一句。


    “給我一點,可以嗎?”清心都快哭了。


    “好,等我。”隻見光頭乞丐腳板發力,踏掉一塊木板踢到江裏,就能踏著漂在江上的木板上岸,取出一包藥粉放在大伯身邊,英子的哭聲愕然而止,沒了哭聲,四周突然死一般的沉寂,清心心裏猛的一沉,大叫一聲:“不好,難道……。”差點就要跳水遊迴去。好在光頭乞丐又踏板而迴。


    “爹,清子……”英子的哭聲又一次響起,清心反而長長的舒了一口氣,說道:“你不是能自己過江麽?”


    “輕功最好的人也不能。”


    平日裏坐在船上看大伯和英子劃船,瞧起來也不是很難,哪想今天親自上陣,別別扭扭吃奶的勁才劃出一點點,還順著江水向下漂了好遠。光頭乞丐這時候反而有了耐性,即不催促,也不欣賞那把短刀了,就看著清心劃船。那絲掩飾不了的緊張被清心看出來了,船劃了多久,內心就爭鬥了多久,最終還是沒有勇氣和狠心把船弄沉。風從兩旁吹過,夾著英子漸遠的哭聲,清心此時隻恨自己真是沒用!漸漸熟悉了渡船的竅門後速度就快多了,終於靠上了岸,光頭乞丐再一次拎起清心,兩人就這麽無聲息的登著鼓山,每當有叉路口的時候,清心就用手指指一下。路過英子家門口,清心大聲的叫幹娘,聽到的卻隻有自己的迴聲。平日見到清心都會狂吠的土黃狗,今天卻不知道躲到哪裏去了。每當有大法事的時候總會先讓趙大伯在渡口通知那些想上山的香客:“今天超度,不能上香。”所以山道上見不著人,偶爾才幾個柴夫路過,還衝著兩個和尚友善的笑著。


    城裏的幾個富紳捐修的棧道隻到半山寺為止,再上山的路就有些難走了。落日的餘輝已經灑不進這狹窄的寺院,燭火映在幾尊佛主和十八羅漢的麵上,在昏暗的屋內反而讓人覺得有幾分猙獰可怖。“從這廟的後門出去。”邁過高高的門檻,清心就發覺有些不對勁:“奇怪了?平常為了省香燭錢,不到天黑是不會點燈的,而且點燈都是清心負責的,今天會是誰?”清心此刻無暇顧及這小小的變化,他隻希望能早點帶這個瘟魔下山,好迴去看看英子父女的情況,還有不知道三師父的穴道解了沒有?舅舅他們和英子能碰上嗎?這樣還可以有個照應。


    無奈事與願違,清心想快,光頭乞丐卻刹地收住腳步,“咦”的一聲,驚異的看著桌幾上一張大大的冥錢,雙腿緩緩挪近,用顫抖的雙手慢慢的捧起,冥錢上的墨跡已幹,字跡寫的時候也發散開了,清心也瞧不出是寺裏誰寫的,“早上下山的時候誰寫字了?”現在可不是弄清這種事的時候,清心正想提醒他時間不多了,耳中卻聽光頭乞丐喃喃自語般背誦出冥錢上寫的內容:“行神如空,行氣如虹,巫峽千尋,走雲連風。飲真茹強,蓄素守中,喻彼行健,是謂存雄。天地與立,神化攸同,期之以實,禦之以終。”背的時候並沒有看著,顯然這幾行字都是深印在腦海裏,爛熟於心的。


    背完這些,光頭乞丐開始注視著佛主膝下的童男童女發呆,不清楚他是在想事還是想人,手也無意識的放下清心,清心連忙抓緊時間伸展幾下酸痛的身體,也起了好奇心,伸手去摘他手裏的冥錢想看個究竟。不料驟然之間,光頭乞丐右手上狠勁來想抓清心的脖子,他快,有一樣東西比他更快,一陣尖銳的滑行聲劃破空氣朝那人的光頭砸來,清心還沒看清楚飛來的是什麽物件,“乒”的一聲響,東西碎的粉末四濺,把兩個人弄的灰頭土臉。


    清心抬頭驚訝的發現,居然有兩行熱淚從光頭乞丐的眼角裏艱難的湧出,從臉夾上靜靜的滑落到嘴角,在滿是粉灰的臉上,這兩行透明的珠子是多麽的滑稽。虎口被震的生疼的他,手裏仍然緊緊的握著那柄短刀,仿佛在向誰透露著一個訊息:誰也不可能讓他放下這把刀!


    “這刀是比生命還要寶貴的東西嗎?”


    “怎麽這樣的人也會哭麽?”


    一聲悠長的歎息聲從幽暗的後堂傳來,任誰都聽的出這個人心裏深深的失望和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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