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洛見到孟竹君是在一月一個特別寒冷的日子裏。


    山莊雖然看起來寧靜平和,可是夏洛卻能隱隱感覺到空氣中的躁動不安,也許……就像龍雀說的一樣,有什麽會一觸即發。


    淩輝的麵容雖然平靜,但是仔細看可以發現的他的腿在輕微抖動,手也不自覺握緊拳,連他的唿吸都是緊繃的——他等這天已經等了好久了!


    那是一個人美麗的女人,雖然有些年紀,但是皮膚依舊細膩,散發著一種健康的朝氣,她化了很淡的妝,眼睛烏黑,嘴唇散發著近似玫瑰色的光澤,她穿了一件黑色的絲絨長裙,米色格子羊絨披肩,腳蹬一雙黃色羊皮靴,身姿顯得輕盈,氣質高貴而淡定。


    “小輝!好久不見!”孟竹君落落大方的坐下來。


    傭人奉上茶水,她優雅的抿了一口,微笑道:“近來還好嗎?”


    淩輝勉強的笑了笑,說:“還好。”


    “這位是?”她手心向上指著夏洛。


    “她是夏洛,我的女朋友。”淩輝看了看夏洛,吸了口氣,那仿佛使他得到某種力量。


    他淡淡的說:“我也好久沒見你。想見你一麵還真的不容易!”


    “嗬嗬,這幾年我一直很忙,連你的父親也沒見過幾次,”她慢悠悠的說,語氣有著不可思議的激動:“我一直奔走在一些貧困地區,我深入一種不一樣的生活,可以說,受益匪淺。”


    “是麽?”


    夏洛看著孟竹君,她覺得她是個熱情洋溢充滿自信的女人,周身散發著親和力,很難與險惡陰謀聯係在一起,人類真的如此善於隱藏嗎?她不禁對她感到好奇。


    淩輝的笑容古怪,他按耐住內心的激動,盡管他現在恨不得衝上去一把卡住她的脖子問個究竟,可是現在有這麽多人在,還不是時候。


    孟竹君侃侃而談,說她周遊世界的見聞,每當她說到幫助平困地區的孩子,她的眼裏也會迸發出孩子般的光亮,那樣純潔坦然,有著二十歲年輕人的朝氣蓬勃,把周圍的人也禁不住變得一時歡快、一時低落起來,而她語中的自豪是那樣動人心魄,有一瞬,就像圍繞著光環的天使,這叫夏洛更加感到疑惑,她真的是兇手嗎?


    她看看淩輝,他的手不安的交錯著,仿佛什麽也沒有聽進去,他的眼睛死死盯著她,像要迫不及待的拆穿她。


    晚飯後,孟竹君到樓上休息,夏洛看到她站在樓梯口略微失神了一下,仿佛想起什麽。但是她的表情是寧靜的,好像發生任何事都不能打擾到她,如此堅定從容的人……


    這晚很安靜,夏洛早早迴自己房間,淩輝來迴踱步。


    他背著手,每走一步都能聽見自己心跳,撲通撲通,撲通撲通,隨時會跳出胸膛。


    這一刻,終於來臨了!


    他閉上眼,看到紫竹林中母親溫柔的笑臉,她拉起他的手,抬頭望著那細細碎碎的陽光斑駁的落在身上,用海浪般輕柔的語氣安慰他說,這世上所有的危險都過去了他不會再受到傷害了……


    再也不會……


    他猛地睜開眼,握緊拳,他推開門,走進去!


    他用鑰匙打開門,聽到浴室傳來嘩啦啦的水聲,他坐到沙發上,把手放在腿上,兩眼一動不動的凝望著牆壁。


    時鍾滴答滴答的響著,像是在刺探他的唿吸,他的心跳遠比秒針的移動快得多,聽到門被打開的聲音,他的喉結滾動了一下。


    “小輝?!你怎麽在這裏?”孟竹君意外的問。


    淩輝的嘴角動了動,冷漠而有力的說:“我一直在等你。”


    “等我做什麽?”她和善的問,在淩輝對麵的椅子上坐定下來。一邊用浴巾擦著未幹的頭發,看起來一副隨意的樣子。


    “你不知道麽?你一點感覺也沒有麽?“淩輝的聲音有些嘶啞起來:“大廳裏,你的表現可真不錯啊,那些用人幾乎都要崇拜你了,孟竹君。”


    “你不高興麽?今晚你的臉色不好,嘴角繃得緊緊地,像小時候你爸爸要罰你的時候,也是這樣的緊張。”她忽然淺笑起來:“可是,你長大了呢,交了那麽漂亮的女朋友,她是叫夏洛對嗎?”


    “別扯開話題!”淩輝的臉更陰沉,他的胸口劇烈起伏著,帶著一種強烈的責備問:“你怎麽能做到這樣若無其事?!”


    “小輝,你在說什麽呀?”她一臉莫名其妙的看著他,手上的動作慢慢停止,她放下了浴巾。


    “以前,我很喜歡你,像敬重母親那樣敬重你,可是,我被你騙了!你的內心是多麽險惡,你簡直就是魔鬼!”淩輝突然站起來,他再也無法抑製住內心的激動,有種山洪爆發般的力量在他體內越演越烈,下一刻就要撐破他的胸膛!


    他語調激昂的叱問:“可是你做了什麽?!”


    孟竹君看早淩輝站起來,她的身體一抖,往後一退,仰起頭看他,眼裏是不可置信的光:“你——你——?!”


    “我說過,我等這一天已經很久了!”淩輝朝她逼近,一直逼到牆角,他的眼裏有一把火,好像要把周遭的所有都燃盡:“我很好,在被奪去了一切以後,我重新站起來了!”


    他的身影遮住了光,她背靠著牆角,低下頭,在一片陰暗中低下頭劃著十字。


    “你也信上帝麽?你怎麽不害怕他來懲罰你?”淩輝兩手撐著牆,嘲諷道:“還是指望他會救贖你?!”


    “小輝,我是為你感到高興啊!”她的眼中隱隱含著淚光:“在多少個夜晚,我都為你祈禱著……”


    “別在這假惺惺了!”淩輝怒道:“我不要你管!你這個兇手!”


    “你在說什麽?!”孟竹君一怔。


    “別裝了,你殺了她,是不是?!”


    “不……”孟竹君閉上眼,低低的叫道:“小輝,絕沒有這樣的事……我沒有殺人!”


    “沒有?!”淩輝抓緊她的手腕,她痛得直皺眉,這並沒有減輕他的憤怒,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她,沉聲說:“那根本就不是意外,是你謀劃好的,你精明的算計這一切,你推她下樓,然後在第一時間打電話給我,你知道我在開車……一切都如你所願了不是嗎?!”


    “小輝,你是這樣想的嗎?”


    “別叫我小輝!你沒資格這樣叫!我還沒見過你這樣恬不知恥的女人!”


    “我不是這樣的人!”孟竹君似乎有點惱怒了,她的眉毛微揚了一下,用鼻音問:“你是受害者沒錯,但是這一切都是意外啊!”


    “哼!意外?明明有人看見你把她推下樓!那時候你用錢打發了她,你敢否認麽?”


    “沒錯,我是給過那個傭人一筆錢,那是因為她一直盡心服侍我,要迴老家嫁人,我給她錢是表達我的心意,也不行嗎?!”


    “哈,多好的借口!孟竹君,我真是小看你了,你裝得比誰都善良,比誰都無辜,你當初就是這樣騙取我母親的信任,讓你有機可乘的吧?!為了達到目的,用盡一切手段把自己偽裝起來,天下還有比你更有心機更有城府的女人嗎?!”


    “原來是這樣……”孟竹君的聲音變得很低,低到難以聽請她在說什麽。


    窗外是死一般寂靜的夜,竹葉顫動的悉悉索索聲被巨大的玻璃隔閡著,幻化為巨大的陰霾籠罩著他們。


    “小輝,你知道麽?


    我和你父親認識的時候也是這樣一個寒冷的天氣,我是舞蹈演員,有一次腳受了傷,被安排到這裏療養,我的心情很低落,醫生說很可能恢複了也不能像從前那樣跳舞了,我的夢想破滅了,不知道接下去的路該怎樣走。


    有一天,我散步到了這裏,這大片大片的竹林一下子吸引了我,如此蒼翠如此有氣勢,即使在最寒冷的冬天裏,依然朝氣蓬勃,我一下子被感染了,久久沒有離開。


    竹林中走出一個男子,他的笑容好像冬天裏的陽光一樣溫暖,


    一下子打動了我的心……不久以後,我們戀愛了,成了天下最要好的人。


    就在這時候,醫生告訴我,我的腳傷恢複的出乎意料好,是可能再迴到舞台的,我和你的父親約定,兩年後,我會結束舞蹈生涯,去紫竹山莊和他共同生活。你的父親答應了。我的生活非常忙碌,全國各地的跑,有時候還要出國,我們一個月也見不上一次麵,他時常說,他在我心裏比不過一雙舞鞋,可是我卻很清楚,舞台是短暫的,我總有天會離開找尋我的歸屬。我隻是想在有限的青春了在夢想的舞台上散發我所有的光和熱,我隻要世人記住我光輝的一瞬,哪怕之後是永遠的沉寂,我也心滿意足。


    當我在舞台上功成名就的時候,你的父親認識了你的母親,我不知道他們如何在一起,但是當我拿著獎杯帶著行李如約迴到紫竹山莊的時候,你的父親已經娶了你的母親,她成了紫竹山莊的女主人。


    我收起行李,轉身就走,你的父親竟然跪下來挽留我,他說他心裏最愛的人是我,他要和你母親離婚。


    可是,你這樣是辜負了別人,我勸他。


    他說,一切是意外,那天他喝醉了,把你母親當成了我……


    我說麽我不想聽,事情已經發生了,既然娶了她就會好好對她吧……


    這時候你母親來了,她竟然也求我留下,她說,如果我走了,你爸爸的心就不在這裏了,她守著一個沒有心的人,守著一個沒有感情的婚姻又有什麽意思?


    我始終心軟,答應留下。


    而我的心裏某處知道我已經失去了最寶貴的東西。


    我想這可能是我一生中做的最糟糕的決定吧!”——她幽幽的說。


    “所以——你恨我媽,恨她搶走了原本屬於你的幸福,你留下隻是為了處心積慮的找機會報複是嗎?!”淩輝打斷她,他已經不想聽下去了,他不能麵對自己對這女人產生一絲微弱的同情,他不能讓這種情感蔓延下去,而且直覺告訴他,她要說出的是他感到萬分惶恐的事情……


    “當然不是這樣!事實上,雖然我不能生育,你爸爸仍然對我疼愛有加,他總是說有愧於我,要加倍的愛我補償我,他當然也很疼愛你,我也把你當成自己孩子疼愛!可是,你的媽媽很不開心,有一次她問我自己是不是多餘的,是她破壞了我們,我說怎麽會呢?我們是好朋友,是姐妹啊!


    她不說話。


    但是我知道她心裏始終是記恨的,正是因為她愛著你爸爸,才總是患得患失。”


    淩輝當然知道這件事,當他長大一點懂事的時候,母親經常說她覺得自己很失敗,甚至因為患有輕度的神經衰弱。


    “要說我沒有恨過,那是騙人的,有一段時間,你爸爸身體不好,我一直在身邊照顧他,他溫柔而惆悵的對我說,要是自始至終隻有我一個人多好,我們一直在一起,隻有我們兩個人的世界……


    那時候,我的心被嫉妒蒙蔽了,心裏一直有個聲音在說:是她搶了我的愛人!我有什麽錯?她一天到晚杞人憂天,杯弓蛇影,害怕我和她搶什麽,我還有什麽好跟她搶的?!


    可是,上帝拯救了我,我在他的麵前禱告,訴苦,我的心漸漸變得寧靜,要不是你母親生下你,紫竹山莊後繼無人,那才是我的罪過,而且你是這樣可愛的孩子,又聰明脾氣又好,我努力的尋找這和家庭之間的平衡,盡管要包容許多,忍讓許多,但是隻要大家能幸福,我願意付出一切。我甚至搬到外麵,除非有重要事情,我才會迴到山莊。


    然而,表麵的平靜不能代表什麽。你媽媽恨我,她希望我消失,她要一個完整的家庭。


    她說,當年求我留下也是情非得已,是權衡之計。我也明白她的感受,但是這件事被你爸爸知道了,他說這絕辦不到,要走她自己走。


    你媽媽很傷心,這時候你也懂事了,也為她感到不平吧。”


    “我當然知道,雖然我媽有時候對你態度不好,可是你……”淩輝印象中唯一感到母親可怕的時候就是提到孟竹君,她的眼裏會射出叫人不寒而栗的眼神,但是在看他的時候很快變為柔和,叫他也以為不過視錯覺而已。


    “無論母親做過什麽,嫉妒也好,憂慮也好,你也不能那樣對她!”淩輝怒氣重燃,低喝道:“你所有的忍讓不過是假象,不過是等著有一天能動手!”


    孟竹君眼中寒光一閃,露出前所未有的陌生表情,冷的連周圍的空氣仿佛都凝結了。


    她一字一句的說:“是!是等著有一天能動手!不過動手的人不是我——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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