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人都睡得很沉,隻有大先生睡不著,但也不想雜事,就空睜著兩眼,躺在床上,臨近早晨,總算迷迷糊糊睡著了,剛閉上眼,就見潘小純從遠處小道上朝自己這邊走來,在潘小純走動時,有一團團濃霧在潘小純身子周圍生成,濃霧翻卷,各種物體的形象紛紛從霧氣裏被翻卷出來,以龍、蛇之形據多,大先生奔向潘小純,大聲問,你也來北京啦?潘小純搖頭,手扶著路邊一棵嬌小的柳樹,又錯了,你又說錯了,又說“北京”,這是將來的說法,現在叫“北平”,大先生不服氣,我就叫它“北京”了,我就叫它“北京”了,潘小純說,錯了還不改,還要堅持,現在這座城市的名字叫“北平”,不叫“北京”,但將來會叫“北京”的,大先生說,叫“北京大學”也不對了?應該叫“北平大學”?聽來別扭,潘小純的手從柳樹上移開,他握柳樹的那一隻手,那一塊手心,顯得很潮濕,樹幹上的水氣都被吸到手上來了,潘小純說,不叫“北平大學”,叫“燕京大學”,叫“北平大學”是不對的,不過話要說迴來,那個北京大學,它從來就沒有對過,它從來就是錯的,它想錄取算旦,這本身就是不對的,這會顯得非常滑稽可笑,算旦要是入了北京大學,這算哪門子事情呢?大先生聽潘小純說北京大學的壞話,竟然說到自己女兒身上來了,心裏便老大不高興,把注意力轉移一下,轉移一下,不說別的,就說北京,大先生看著潘小純正在逐步把身邊濃霧清理掉,身子輪廓清爽了,便走近一步,人走近了,但說話聲音卻反而響起來,潘小純,你給我聽著,我偏要說這兒是北京,是北京,是北京,是北京,是北京,是北京,是北京,是北京,是北京,是北京,還要說是北京是北京是北京是北京是北京是北京是北京是北京是北京是北京是北京是北京是北京是北京,神經病,潘小純暗罵,你叫它“北京”也行,但幹嗎要說得這麽急呢?又幹嗎要說得這麽多呢?幹嗎要說得這麽快呢?你說過了,大先生說,你一個意思,說了兩遍,哪裏有?潘小純問,大先生說,一會兒說我急,一會兒說我快,這不是一個意思說了兩遍?連起來說,什麽?潘小純說,這兒是北平,大學是燕京大學,這所大學要是吸收算旦去讀碩士研究生的話,這又將是一個錯誤,這所大學裏的學術研究氣氛不正常,不是自由開放的學術研究氣氛,它從來就是這樣,不做對的事情,大先生聽罷,暴跳如雷,衝過去想把潘小純剛才扶著的那棵柳樹弄斷,但結果沒弄斷,這使得大先生更加氣急敗壞,他對潘小純嚷道,你這個混蛋,要說壞話,盡管說去,但別往我女兒頭上扯,你猴急什麽?潘小純笑著說,這又不是現實生活,這是在夢裏說事兒嗬,大先生這下子有點懷疑了,這是在夢裏嗎?這是在夢裏與潘小純相遇,是在夢裏跟潘小純討論算旦的入學問題嗎?痛不痛?首先問自己,痛不痛?身子痛不痛?按一下,用力按一下,大先生用力按著那棵柳樹,嘿,柳樹被按斷了,剛才奮力踢柳樹,柳樹不斷,現在沒按幾下,柳樹反倒斷了,這是輕易就被做成了的一件事情嗬,大先生輕聲歎息,潘小純,大先生說,潘小純,現在真是在夢裏嗎?我女兒考大學也是在夢裏考的?北京也是在夢裏存在著的?北京、北平都是夢裏的城市?這倒有意思了,在夢裏,但事兒都不假,都真,這就對嘍,潘小純說,這就對嘍,雖然是在夢裏,但事兒卻是真的,大先生見潘小純越說越認真,感到自己的嗓子眼在冒火,一串串火星從喉嚨裏躥出來,火星掉在地上,火星落地後,紛紛往潘小純腳下跑去,有一部份火星跑到柳樹底下,火星到位後,像是迴到了自個兒家裏,樣子顯得非常安靜,大先生學了二先生的樣,猛罵粗話,娘的?起來,娘的?起來,我就叫它北京了,不叫它北平,叫它北京北京北京北京北京,我就叫它北京,我倒要看看,你們拿我燕巨大怎麽辦?潘小純顯得有些疲勞,我說大先生,你反對這事兒有啥意思?燕京大學,燕巨大,也差幾個字,你這麽說,有啥意思?大先生說,潘小純,你看你腳邊,都是火苗在燃燒,這些火是從我喉嚨裏蹦出來的,我的喉嚨到現在還是滾燙滾燙的,潘小純嚇了一跳,低頭往下麵看,沒有火,哪來的火嗬?他把自己觀察的結果告訴給大先生聽,大先生心想,明明地上都是火苗,他硬說沒有,這不是瘋了嗎?但大先生也壞,不把自己的結論告訴潘小純,嘴裏還在說“北京,北京”,潘小純說,北京就北京,我就從了你的說法,你來北京幾天了,什麽時候迴李唐城去?等算旦考研的結果出來以後……大先生一邊說,一邊想,這還是在做夢嗎?要是這仍在做夢的話,算旦考研會有什麽希望?潘小純已知大先生的心事,他雖然看不見自己腳邊的火,卻看見了聚集在柳樹底下的火,但那些圍著柳樹底部燃燒的火卻不冒煙,柳樹也一點沒有被火燒焦的痕跡,就是連熱度也沒有,潘小純認為那些是冷火,是沒有熱量可以被釋放出來的火,是冷火,這到底是在做夢,在夢裏才會出現冰冷的火焰,大先生,潘小純說,大先生,你快迴去吧,你快迴去吧,你們吉府接下來的事兒是會變得很慘的,你也會變得很慘,但你不是最慘的,彩主兒慘了,彩主兒慘了,大先生看看腳底下的火焰,很不情願地說,她慘不慘,與我無關,怎麽會無關呢?潘小純說,怎麽會無關呢?當然無關,大先生踢走了最靠近自己的一朵火焰,當然無關,他說,潘小純緊皺眉頭,說,算旦也慘,算旦最慘,嘿嘿,大先生冷笑,說,我們算旦馬上就要考上北京大學的研究生了,這是好事兒,哪來的慘事?潘小純把頭一低,手裏拈著了一朵梅花,在柳樹旁能拈到梅花,這真是在做夢了,隻有在夢裏,梅花才會在柳樹旁出現,一朵朵梅花從柳樹上落下來,潘小純手拈梅花,說,算旦考研是空的,算旦遇上的慘事才是真的,大慘,大慘哪,等大先生迴到李唐城以後,就會知道了,大先生突然感到了氣候寒冷,而且是冰冷刺骨,但這是夢裏的感覺,不真,一點不真,去問問潘小純,問他消息來源,大先生抬頭看,潘小純已經不見了,遍地火焰也不見了,但柳樹仍立在那兒,柳樹上的梅花仍然盛開,這是真是假?反正潘小純不見了,火焰沒有了,柳樹還在,樹上梅花盛開,是這個夢冷哪,冰冷刺骨,寒意陣陣,冷哪,冷哪,這北京的夜晚真是冷,大先生最終被北京夜裏的寒氣驚醒,睜眼細看,原來自己正在北京某家客棧裏睡覺,迴想剛才一幕幕夢裏的情景,知道自己是在做夢,是夢裏之事,不算數的。[.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說]


    狗在客棧外麵叫,後來參加吠叫的狗越來越多,接著是一隊人馬在街上經過,隱略還能聽見隊伍裏有人在說日本話,是日本軍隊從街上經過,這該死的日本兵,總是這樣,先由眾多的狗出來狂叫,然後出現一段聽覺上的空缺段落,接下來就是大隊日本兵踩著一雙雙臭皮鞋,呱呱呱從街上經過,狗屁,全去死吧,日本兵,大先生用被子捂住嘴巴,躲在被子裏振臂高唿:打倒日本兵!在大先生眼裏,日本兵是被打倒了,可算旦的考研又怎麽樣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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