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主兒這幾天一早起床,吃了早飯,便讓黃斤或黃由替自己泡好茶,準備好紙、墨、筆、硯,叫兩個丫頭磨好墨,自己先喝一會兒茶,活動一下手腕,就開始上桌子寫字兒。寫了幾筆,迴頭喝一會兒茶,而且不斷要讓丫頭往茶杯裏添加茶葉,舊茶呢,不準潑掉,等到茶杯裏的茶葉被放滿了,再把整杯茶換掉,重新泡製新茶。黃斤、黃由都不得離開,一個要替彩主兒倒水、添茶葉,一個要替彩主兒磨墨、收拾紙張。兩個丫頭都不懂書法,一直到大先生來了,才發現彩主兒的書法發生了重大變化。大先生問黃斤、黃由,彩主兒這幾天是不是連續在寫字?黃斤倒好大先生的茶水,用手指指彩主兒,說,認真著呢。黃由走過來說,大先生,都是由那口古代棺材引起的。大先生問,怎麽迴事?黃由說,彩主兒自從見了那口棺材,話兒少說了,寫字卻勤奮,在一天時間裏,不知要寫多少張紙頭的字兒。大先生看了看彩主兒丟在桌子上的條幅,覺得這些條幅的書法風格發生了質的變化。他看正在桌子另一端寫字的彩主兒,像一個聾子一樣,不管別人說什麽話,她都不搭理,大先生也不知道自己剛才與丫頭的談話,彩主兒聽見了沒有。這一天就這樣過去了。


    等幾天以後,大先生再來紅牆院子,彩主兒仍然在屋子裏狂練書法,寫成的條幅被丟得滿屋都是,大先生進屋,走到任何一個角落,都能見到被丟在地上的書法作品。大先生先是朝在桌子邊寫字的彩主兒看一眼,然後對兩個丫頭說,紙頭丟得一地,你們也不幫著收拾收拾。兩個丫頭說,彩主兒不讓收拾。大先生隨地揀起一張條幅在手裏,不看則已,一看便吃了一驚,連兩個丫頭走過來跟大先生說話,大先生都沒迴答她們。大先生丟下手裏一張條幅,再去揀另一張條幅,一看,也是一樣,彩主兒的書法風格確實已經發生了巨大變化。大先生仔細琢磨,認為彩主兒這些天來(就是見了宋棺以來)所寫的東西有米芾書法風格,嘿,怎麽會是這樣?一個連字都不識幾個的婦人,從沒看過米芾的書法作品,但自從見了那口宋棺以後,寫出來的字如何就有了宋代大書畫家米芾的模樣了呢?大先生悄悄走到彩主兒身背後,不讓彩主兒發現,看她寫字。彩主兒今天是左右手都在寫,左手寫出來的筆劃與右手寫出來的筆劃相比,基本上不走樣,確實是米芾的書法味道。大先生說,彩主兒。她沒出聲。大先生說,彩主兒在寫新書法呢。她仍然不出聲。大先生剛要走到那邊去喝茶,彩主兒卻突然輕聲對大先生說,你和兩個丫頭說的話,我都聽見了,我也覺得我現在的書法條幅寫得跟以前不一樣,不知是因為什麽原因。大先生說,彩主兒,你等一會兒,我去書房取一本書來。說完,大先生飛奔而去。彩主兒笑著對黃斤、黃由說,你們看,大先生兩條腿像是得了魔力,跑起來有多快。大先生手裏捧著書迴來了,他把書打開,給彩主兒看。大先生說,這是一本帖子,上麵印的是宋朝書畫家米芾的書法作品。黃斤、黃由都擠上去看,她們一看這本帖子,也跟大先生剛才看見彩主兒的條幅時一樣,有些吃驚,怎麽帖子上的字跟彩主兒寫的字有點相似?黃斤說,嘿,大先生,你看這書上的字,和我們彩主兒寫的字很像嗬。大先生對彩主兒說,你看呢?彩主兒用斜眼望了一眼帖子,大聲說(在說之前,把毛筆往桌上一扔),像個?,我從不看書,這本?帖子,我從沒見過,怎麽可能與它上麵的字一樣呢?大先生說,這本帖子是明朝版的,也是不可多得的一本古籍,彩主兒的字變了,而且變得與古人的字相仿,這說明彩主兒能和古人暗合,就這點而言,彩主兒真是不得了,真是書法奇才,大先生說,彩主兒字也不識多少,從來不讀書,即便是這樣,彩主兒照樣能寫出好得不得了的字來。彩主兒罵道,別拿什麽古人什麽帖子來嚇我,我什麽都不懂,我也什麽都不學,寫字兒其實就是讓手去拿筆,讓筆蘸了墨,讓蘸了墨的筆往紙上塗,是亂塗,什麽字兒都能被塗出來。大先生說,在寫字前,應該把手洗幹淨,以表示對書法的尊重。洗幹淨個屁,彩主兒說,大先生,你每次在寫字之前,都會去洗一遍手?狗屁,我怎麽從沒看見你去洗過手?大先生笑得很尷尬,說,我手不髒時,就不洗了。彩主兒說,洗了有個?用,墨汁往你手上一濺,你的手就變黑了,這些都是讀書人的毛病,對寫好字是沒有一點幫助的,有個?用。大先生不說話。彩主兒又說,大先生,你把手洗幹淨了有個?用。黃由走到黃斤身邊,問,什麽是??黃斤說,去問彩主兒。黃由不敢問彩主兒,她走到大先生那兒,去問大先生。大先生本來不會迴答這個問題,但他這會兒被彩主兒罵昏了頭,便隨口說,是陽物。陽物?什麽是陽物?黃由沒聽懂,她見大先生不願迴答,就去問黃斤。黃斤也不懂,她想了想,就問彩主兒,什麽是陽物?彩主兒又罵,我怎麽會知道?拿這些我不懂的東西來問我,這個死丫頭。大先生說,彩主兒,不管怎麽說,你寫字,你的書法條幅,你的書法作品……彩主兒聽到這兒,說,大先生,你究竟要說什麽?一會兒是字,一會兒是條幅,一會兒是作品,這麽亂。大先生說,都一樣,都一樣,彩主兒,你的書法確實厲害,確實厲害,以前你像張旭,這幾天你又像米芾,你一個人像了兩位古代偉大的書法家,這還了得?而且你彩主兒從不看別人的帖子,從不讀書,可你照樣能取得這樣的成就,這說明你彩主兒真是書法天才。彩主兒到底是女流之輩,受了大先生幾句誇,開始高興起來,她一拍大腿,說,到底是吉府裏的大先生,懂,真懂,不過,大先生,我彩主兒真沒看過什麽帖子,沒跟你所說的那個人學過書法。黃斤、黃由說,是和帖子上的字一模一樣。大先生說,彩主兒,那口棺材是宋代的,你寫的字也與宋代的米芾相近,這裏麵有沒有關係?彩主兒說,宋棺是我死後的床,這字兒麽,是我亂寫的,這幾個字兒像誰都沒用,它們是我吉彩荒寫出來的字兒,我吉彩荒除了那口宋棺,從沒跟古人有過什麽來往。大先生一邊聽著彩主兒說話,一邊把散落在地上的書法條幅揀起來收好。大先生收好了這些條幅,從中選了幾幅好的,親自去街上讓人裝裱起來。大先生把裱好的條幅掛在自己書房裏,也在紅牆院子裏掛了一幅。東西掛是掛出來了,但大先生心裏不踏實,於是又把川次郎叫了來,同他一起研究彩主兒的書法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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