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晚,二先生要迴麥積穀去,他叫人備了馬車,自己還帶上了一些雜物。當趕馬車的車夫將車趕至院門口,二先生準備登車出發時,卻聽見女兒算芭在喊自己,二先生迴頭望見算芭和算旦,還有芳兒,還有一個小廝,他們幾人正瘋狂地向院門口奔來。算芭跑在最前麵,她跑到二先生身邊,說:“我說還沒走,就沒走。”後麵的人也跑到了馬車邊。小廝問也不問,直接爬上車子,上了車,還就近拖了一隻軟乎乎的包袱做坐墊,屁股坐上去就算完事了。二先生見狀,一愣,想問,但還沒開口,就被女兒算芭拉上車,上車後,兩人也是坐著,等算旦、芳兒上車,芳兒靠車輪一邊坐下後,算旦便沒了地方坐,小廝起身想讓位給算旦,芳兒先起身,把靠車輪一麵的位置給了算旦坐,自己扶著小廝肩頭,就站在馬車上,等馬車啟動。二先生還是想問清楚,但又沒輪到開口,女兒算芭就說了話:“親爸,芳兒要帶我們去城邊玩,到一個叫‘平湖村’的地方去玩,順路搭你的馬車。”“是順路?”二先生問。“是順路,我們中途下車,親爸繼續往城外趕路。”二先生問趕車人:“他們去平湖村,跟我們去麥積穀是順路嗎?”趕車人把手中鞭子放下,坐在車前橫木上想了想,說:“順路,是順路,二爺,到城邊,就是出城門沒多遠,有個岔口,就在那兒,他們下車,走不多遠,就是平湖村了。”二先生聽完,相信了,但還沒全信,又問女兒:“你們去那兒玩?今天放假,不?大爸那兒也不管著你們,放你們出去亂跑。”“我們跟大爸請過假了,大爸同意的,書是要讀的,我和姐身邊都帶著書呢。”小廝舉起一隻小包,向二先生揚了揚,說:“二爺,小姐們要讀的書都在這包裏,我替她們看著帶著呢,二爺放心,我和芳兒會照顧好的。”“好吧,走吧。”二先生讓馬車走,趕車人一拍馬屁股,馬車慢慢動了。剛出府門的街道比較窄,馬車得慢走,走過一段後,路寬了,車夫就連揮幾鞭,馬全身一震,便迅速跑起來。芳兒站在車上,兩條腿使勁,像釘子一樣死死釘在馬車木板上。芳兒站著不嫌累,不時露出笑臉,而幾個坐在車上的人反倒是一臉嚴肅表情,好像坐車比站車吃力,他們好像正承受著勞動的煎熬,或者坐在車上像在思考某件大事情,快要到做出抉擇的時刻,神情緊張,不敢放鬆半點。


    今天可能是光線比較好,使空間能見度驟然提高,空氣也新鮮,使人感覺敏銳,坐在車上一路奔跑,人人都覺得路兩邊樹木正在變得稀少,遠處的田野山林,它們相互之間也拉開了距離,各種東西都很容易從中穿越而過,從視覺上看,真像有許多物體在不停向四麵空間飛跳突進。但這是幻覺,物體被風吹動起來後,都會形成幻覺,在風裏,被目測到的事物連姓帶名都失了真,都在地麵和不高的空間隨形滾動,這雖然對它們會產生一定的破壞作用,但也不會徹底毀了周邊環境,使世上各種生存形式完全不顧彼此的不同性質,混合在一塊。誰也沒對眼前的景物提出異議,大家的雙眼都在車上左右晃悠,馬車本身好像是平穩的,像一塊平坦的岩石,正被放置在大片大片的棉花地上,大家都在心中否定某樣東西,緊接著又肯定某樣東西,而且總也停不下來,否定,肯定,一而再,再而三,總也停不下來。到了。這像是一聲命令:到了。趕車人說:到了。馬車突然停下。芳兒站在車上,重心最高,馬車停下,芳兒身體往前急衝,虧得他腿力足,也虧得他手扶著小廝肩頭,小廝的軀體又堅如磐石,穩定性高,沒讓芳兒衝了出去。幾人下車,二先生臨走前又吩咐了幾句,然後馬車一溜煙跑走了。


    四個人在路邊站了一會兒,四個人除芳兒以外,都有點腿麻。好了,走吧,爺帶著你們幾個去平湖村一帶溜達溜達。芳兒剛說了這句玩笑話,算旦、算芭兩人的手便齊刷刷落在芳兒頭上,芳兒“嗬”的一聲,向前跑,逃離兩位小姐,逃脫兩位小姐的手掌拍擊。


    走近平湖村。從較遠的地方看,村外有幾條黑色田埂橫亙於一麵土坡上,走近發現,在田埂兩邊,很少見到有水,連水流過時留下的濕跡也很難找到。四個人全都跳到幹裂的田埂上行走,一邊走著,一邊相互推搡,被推到的人紛紛跌入農田裏,再快速跳上田埂,趕上前麵同伴。牛,一隻,兩隻,村邊道上有被人散放著在吃草的牛,遠看牛身為黑色,這和遠看田埂一樣,近看牛的體色是灰褐色,這和近看田埂又不一樣,田埂遠近看,都是黑色,都像一條深色巨蟒在沉沉入睡。在牛的身邊有白羊跳來跳去,還有幾隻狗呆在原地看著,狗又要看著羊,又要不時看著遠近走過的人。平湖村中的狗和別處的狗在習性上是相同的,都喜歡管閑事,見了人,它們要狂吠,而且也沒有一個怕累的時候,人走了,它們便會去追逐雞鴨鵝等家禽,但羊最老實,見狗過來鬧,羊隻稍稍移過幾步,睜一雙發呆的眼睛,朝四處看,羊的眼睛不朝狗看,雖然是狗過來襲擾,但羊就是不去瞧那隻狗一眼,它看別處,一會兒過後,又低下頭去吃青草了。羊的耳朵可能一直在注意狗的動靜。羊最老實,也有足夠的智慧來敷衍狗對自己的冒犯。


    芳兒又來了:“爺今天帶著你們到李唐城邊的平湖村來玩。”又被算旦、算芭追著擊打。算旦問:“你怎麽想到要來這兒玩的?”芳兒笑著說:“爺突然有了興致,就帶你們來這兒了。”“你還嘴硬,看我用手劈了你。”算芭說完,跑上來對芳兒屁股踢了一腳。“爺帶你們進村去看看。”“還說,還說自己是爺。”算芭猛拍芳兒頭部。當算芭,還有算旦,當兩位小姐在村口歡鬧的時候,她倆背上的**也隨身子,在人們目光注視下,上下劇烈跳動。圍觀的村民越來越多,村民中有人在圍觀芳兒,但見過算旦、算芭背上隆起的肉包子後,村民隻朝她倆觀望了,再也沒人去看芳兒或小廝。兩個年青男子跟著兩個女駝背一起走進村子中。駝背也是殘疾人。駝背也是殘疾人?這兩個女子氣色好,服飾好,可以想見她們平時都吃得好,穿得好。駝背也是殘疾人?也能招來別人歧視?不對,這一點不能罩住這兩位小姐。這兩個殘疾人,臉上氣色有多好,穿著高貴,村民中誰敢瞧不起她們?芳兒走在後麵,讓小姐去擋由村民組成的人流。


    有一間房子在村中其它房子裏顯出其外牆特別枯黃,泛黃的牆麵上凹凸不平,好像有人在上麵塗抹了一層泥漿狀的東西,在泥漿狀的物質之中時不時有稻草出現。算旦看得真切,沒聽見別人對她的後背風言風語說著什麽,她走到黃屋子跟前,用手去摸牆壁,問旁邊某個村民:這牆上的東西是什麽,怎麽看上去這麽黃呢?村民有點吃驚,村民年紀也不大,他尷尬地退到後麵,和別的村民商量著,嘴裏一句連一句地說:女駝背在問話,女駝背在問話。算旦這次聽見了他們在叫自己為“女駝背”,這下子她突然意識到自己的**是長在後背上的,自己和芭妹原來都是怪胎,在吉府裏人人都習慣了,沒人提起這事,自己也快要忘了這事。正想著,村民紅著臉,走到算旦麵前,冷不丁說:是牛糞。什麽?是牛糞。牆上抹了牛糞?算旦想不出這是一種什麽樣的造房子方法。“牆上的黃泥巴,不,像泥巴一樣的東西,這些東西其實都是牛糞,你聞聞,有牛糞味道。”這下真是牛糞了。算旦迴頭和算芭、芳兒、小廝說,這是牛糞。“我早知道這是用牛糞來抹的。”小廝說。“為什麽要這樣做?不怕髒嗎?”“不知道為什麽。”小廝說。村民們都在議論算旦、算芭後背上的**肉包,而四個從吉府來的人卻在議論牆上為什麽要抹大塊大塊的牛糞?


    一個村民前去敲塗抹牛糞的那戶人家的門。門開了,走出一個半老頭,在他身上穿著的一件花格子衣服,既給人帶來花朵的氣氛,又讓人感覺到了工業時代的氣息,隻是看了半老頭的麵容,還是可以猜出,此人至今都沒走出過城郊小鄉村,是一個非常典型的鄉村老居民,他一開門,就想問敲門的人,可能是想問:為什麽敲門?或者是問:有什麽事情?但見到門外有許多村民正圍著四個陌生人看,場麵有點亂,有點新奇,像是在看西洋鏡,他立即改了自己的主意,不問事兒,也跟著大夥去看這四個陌生人。半老頭跨出門來,走下石階,想擠入人群,卻被人拉住衣角,不讓他進入人群之中。半老頭迴頭見是剛才那個敲門的人。半老頭迴頭見是那個敲門的人。半老頭迴頭見是那個敲門的人。這兒和山穀裏一樣,說話也有迴音?敲門人說:“你家外牆上幹嗎要塗牛糞,幹嗎要塗牛糞?”半老頭被拉出人群,重新迴到石階上,但不甘心,還想去圍觀。“幹嗎要抹牛糞?”“我也不清楚,”半老頭抬頭望著人群,說,“我不清楚,我們家裏每年都要往牆上抹牛糞的,聽父親說,這樣可以保暖,父親說,這是跟西藏人學的。”“你們到哪裏去弄這麽多牛糞?”“你沒見我去地裏揀牛糞?隔幾日就去揀一迴,揀來的牛糞放在院子裏,讓太陽曬,牛糞的味兒衝鼻子,院子裏味兒難聞。”“你父親去過西藏?”“不知道,抹牛糞是他叫我們做的。”用牛糞來保暖。不知道算旦、算芭小姐聽見了沒有?不知道。牛糞性暖,這倒是真的。不知道,誰性暖,誰性不暖,這些都不知道。不知道算旦、算芭聽見了沒有?不知道。不知道算旦、算芭聽見了沒有?不知道。這兒也與麥積穀裏一樣,人說一句話,四麵八方會跟上幾句。這兒與穀裏一樣,說話出現迴音。芳兒站在人群中有點不耐煩,村*要是在觀賞算旦、算芭兩位小姐,沒人對芳兒感興趣。走。芳兒推開村民。走吧,兩位小姐。算旦、算芭心中壓力沉重,這會兒她倆早已經清晰地迴想起來了,以前不出吉府門,這事都快被忘光了:自己是個駝背,而且永遠是駝背,永遠都改變不了。她倆擠出人群,跟在芳兒、小廝後麵走著。小廝手裏提著小包,包裏放著小姐讀的書,這會兒看包的背帶,繃得筆直,恐怕在包裏放著的不是幾本書,而是多塊磚頭。人群漸漸散去,人群中有了一些新的議論,有人說,那個男的,我見過,以前來過我們村。他說的是芳兒。餘下三人沒有人認識,所以有人說,是那個男的帶他們三人來我們這兒玩的。我們這兒有什麽好玩的?怎麽沒好玩的?人群中出現不同看法。怎麽沒有好玩的?城裏人見了牛羊、騾子都感到稀奇。對,是這樣,見了牛糞抹牆覺得有趣,他們都不懂牛糞是派什麽用場的。牛糞抹在牆上,可以保暖。有人說,這個我們也不知道,不懂。這可能是西藏人用來保暖的方法。人群全散了,村口安靜得如同一口百年石井。鄉村的道路是用泥土慢慢緊壓而築成的,所以凝凍的路麵顯得很光滑。但這也不好說。散了,散了。芳兒說,散了散了。“我們就在平湖村這邊隨便溜達溜達,到了吃飯時間,去平湖客棧吃飯,飯後在那兒休息一會兒,然後租客棧裏的馬車迴城裏去。”芳兒對兩位小姐說。散了散了。村裏這會兒不見幾個人,村民都下田做農活去了。人走了,房門大都開著,有的人家門口還有一條看門狗蹲在那兒,有的人家門口連狗都沒有,倒也不怕家裏東西被偷,日本人進了城,將城裏毀得不成樣子,可在這兒,卻看不到這些現象。


    “我餓了。”小廝站在前麵田埂上,高舉手臂,吸了一大口空氣,說,“我餓了。”“你又沒做什麽事兒,出門隻是玩,我們沒餓,哪裏輪得到你說肚子餓了?”算芭很想衝到小廝跟前,像剛才猛踹芳兒那樣,去踹他幾腳。“小姐,我真的餓了。”“你要是餓了,不會去包裏取幹糧吃?”芳兒提醒小廝說。“包裏有吃的東西?”芳兒聽小廝這樣說,朝他瞪眼:“你不知道你手中的包裏有幹糧?裝什麽呀,昨天往包裏裝小姐的書的時候,我往包裏放了幹糧,你還問我來著。”算旦走過去,把包奪了,打開包,往裏張望,真的有一包東西在包裏藏著,取出來看,是幹糧,是四、五隻饃饃頭,還帶著濕氣:“真有一包饃饃頭,吃,每人一隻,吃。”小廝接過饃饃頭,咬一口,在嘴裏嚼,看他臉色,還是在嫌饃饃頭幹硬。芳兒也咬一口,嚼著,是幹,“這饃兒是幹,幹了,硬,沒水。”“比磚頭還硬?”算旦說,“比這條田埂還硬還幹?有的吃,不好嗎?還要嫌,這饃兒還帶著點濕呢。”“姐,是硬。”算芭吃著,說。芳兒嘴上說饃饃頭硬,但沒幾下,就把手裏的饃吃完了,吃完饃,芳兒想到了那件事,看看兩位小姐後背上長著的肉包子,想笑,卻沒敢。“這兒缺水嗬,你們看田裏,看腳下的田埂,多麽缺水,沒水的農田,怎麽耕種呢?”“姐,”算芭聽算旦說地裏缺水,“姐,城裏的泥土好像不缺水,我們府裏的花園,裏麵種滿了花草樹木,也不怎麽澆水,都靠天上落雨,泥土也黑,黑得有點發亮,不缺水,這一帶不應該是缺雨水的。”“芭妹嗬,天上的雨會不會都落在了我們李唐城裏,沒往這兒落?”芳兒說:“哪裏嗬,城裏也幹,街上灰塵一陣陣飛起來,這就說明城裏也很幹,少下雨。”“會不會天上的雨都落在了我們吉府?”算旦表情神秘,話說得很輕。“會的,雨都下在了吉府,別的地方一滴雨也不給他們下,幹死他們,渴死他們。”算旦這次說話聲音響了,老遠都可以聽見。芳兒特地從前麵跑迴來,跑到兩位小姐中間,說:“幹死他們,渴死他們……但也淹死了我們。”芳兒又被兩位小姐輪番攻擊,頭上、身上被打被踢了無數次。芳兒跳起來,跑出幾步,說:“幹死他們,渴死他們,也淹了我們。”“你要死啦?還說這種話,等迴府後,告訴我娘去。”芳兒聽算芭說要告訴彩主兒,實在是怕了,趕緊走近兩位小姐討饒。算旦、算芭,一個隔著衣服擰肉,一個擰耳朵,而且用勁都大,芳兒不叫不喊,忍著,兩位小姐見他沒反應,以為是自己下手太輕,再用力擰,用力,芳兒還是不喊叫,忍著痛,算旦、算芭看看不對,應該是很痛了,要大喊大叫的,會不會是芳兒練了武西拳,能忍住疼痛了?也不像嗬,兩位小姐想著想著,便忽然想到了那次在小佛堂後麵的小屋裏,芳兒光著屁股,騎壓在某個女人身上的事兒,那女人是誰?至今不知道,但當時那個女人*時,口中喊出的聲音真能酥軟了山間岩石,但那*人,那**究竟是吉府裏哪個女人,卻直到今天都不知道,想著想著……兩姐妹又幾乎同時想到了芳兒的命根子,當時芳兒的命根子膨脹得極其厲害,形象雄偉,命根子一次次進入下麵女人腿間的陰穴兒內,一次次又從穴內退出來,進去出來,像一條猛龍在山洞內外遊動……算旦、算芭有點頭暈,手指尖微顫,發不出力,她們把芳兒放了,不擰他耳朵,不擰他身上的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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