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兒、霜芽兒還有兩位小姐一起去了倉庫,門口的日本兵雖經過川次郎交待,但還是對這幾個人進行了搜查,他們沒帶一隻包,但身上衣服口袋全被搜過,下來要搜身子,兩位小姐和霜芽兒不讓,日本兵知道這幾人是教授的朋友,就請郝之芙去摸三個女子的上下身。郝之芙作為川次郎的保鏢,又參加了偽軍,現在是蜜蠟巷庫房中的大紅人,她用單手在兩位小姐和霜芽兒身上隨便一摸,算是經過了檢查,讓他們進了庫房。飛刀女郝之芙跟在他們身後走進庫房,她走到霜芽兒身邊,輕輕問霜芽兒:“你身邊有一件很硬的東西,不會是飛刀吧?”霜芽兒有點吃驚,說:“誰像你,身邊老掛著飛刀,”她說著,把褲兜裏的一串鑰匙拿出來給飛刀女郝之芙看,“是鑰匙,是吉府大先生處的幾把鑰匙。飛刀?我們可不會使那兇器。”“我是跟你開玩笑的。”說完,飛刀女郝之芙把他們交給一位值班的公司雇員,自己則往川次郎、小川上班的房間走去。


    大先生不見有人來打擾自己,就先坐在書房裏讀了一迴《史記》。讀完一段,想動動身子,合上書,離開書房,門被虛掩著,由於門是虛掩,風一吹,門會發出聲音,大先生沒走幾步,身後門的吱吱聲就直鑽進他耳朵,這聲音聽久了,有點煩人。


    大先生在夜晚看書,看得太晚了,容易失眠,即使睡著了,也不會睡得很死,在昏昏迷迷中,常能見到成千上萬個書上文字組成幾個固定不變的圖案在空*,但大先生所見跟算旦不一樣,算旦看見的是黑色蝌蚪,大先生見到的更像是一隻隻被撕開撕裂,被澆上油脂,正在熊熊燃燒的牛角,這些牛角的顏色也是黑色,在火中牛角的色澤烏黑鋥亮,牛角在火焰中的表情不是痛苦萬分,而是熱烈奔放,幾近狂喜,大先生對此現象會作何解釋?他說,他從沒對此仔細想過,等以後有機會,要與女兒算旦談談讀書心得,在談的時候,有可能會涉及到這一問題,可問題是,此時大先生走出了書房,身後那扇門卻在一個勁地隨風搖擺,吱吱嚀嚀的聲音不僅鑽進了大先生耳朵,還鑽進走廊中的磚牆裏麵,好像借著某種莫名的力量,聲音正準備翻越牆頭,進到大先生現在正要進入其內的外麵那個院子,大先生來到外院,伸伸腿,挺幾下胸脯,大先生的胸脯幹癟得很,再用力使勁,也凸顯不出一絲肌肉來,接下來他就開始沿著院裏一口大井的井欄圈跑步,吸進去的氣和唿出來的氣,兩者常常不能保持均衡,吸入的空氣多了,大先生胸口就會發脹,唿出的空氣多了,頭會有些昏,心跳得也慌亂,在體力使用上會左右上下失去控製,缺乏協調性,正跑著,大先生又聽到了在離開書房時聽到的房門聲音,這聲音現在好像正跟著大先生,圍住大井四周,轉著圈兒響,在井外聽聲音,在井內也有聲音傳出,從井內傳出的房門搖晃聲顯得比較濕悶,特別當大先生停足不跑時,井底之聲一陣陣飄出井欄圈,悶悶濕濕地在大先生耳畔穿越而過……這種現象是否就是中醫郎中通常說的耳鳴呢?借了一個理由,比如像書房的門沒被關上,風吹來了,比如借了這個理由,可能還要有一些複雜的心理活動,心理暗示,大先生的耳鳴病就突然形成了?還在跑,沿著這口大井的石欄圈跑,不用耳朵跑,用耳朵跑起來,聲音就不會消失,聲音會越來越大,房門的形象更會越變越邪惡,沿井口跑步,吸氣,唿氣,李唐城,麥積穀,吉府,書房,府裏的眾多丫環和小廝,南園門口那條日本大洋狗,狗的毛色很亮,狗是什麽顏色的?忘了,人在跑動中,身邊物體都往後麵退去,而主要精力都應被放在唿吸上,放在心跳上,精力被分散了,被忘了,狗是什麽毛色都快要被忘記了,隻記得狗的性格兇悍異常,常人見了都感到害怕,日本人,日本狗,吉府,當鋪,錢莊,文物古董,二先生老過,彩主兒,霜芽兒,雪芽兒,小佛房,千年百年的老銀杏樹,元代石雕像,整套整套的紅木家具,算旦、算芭在後背上越聳越高的**,這孤獨一隻的**被安置在兩位小姐的後背上,像單峰駱駝似的,忘了,不好看,不願意去看,在跑動中有很多自己不願意看見的東西和事物都可以被隱去,都可以看不見,不去看它們,大先生快要體力不支了,但他還在用著身體內的所有力量在井口四周跑著,突然,耳鳴現象消失了,房門聲音一點都聽不到了,房門在書房那邊被丫環用力帶上,關死了,風停了,井底安靜了,井水清清爽爽,幹嗎還要這麽費力在外院裏沿著石井跑步呢?腳停了吧,房門停了吧,日本人、日本狗停了吧,吉府停了吧,考古掘墳的事兒停了吧,跑步停了吧,房門已經不在發出響聲,井水已經很清澈了,可以看見井水中的單純色彩了,清白的水中色彩,外院四邊的圍牆停了吧,圍牆開始向地麵倒去,圍住吉府的所有圍牆都快要倒地了,都快要倒地了,大先生手摸頭頂,確定現在自己已無耳鳴現象,慢慢停了腳步,讓體力恢複一下,也讓正在體內四處奔湧不息的血液冷靜下來,讓血液凝凍數秒鍾,大先生看著自己踩在地上的兩隻腳,緩慢走迴書房,並叫丫環端來今天要喝的湯藥。


    蜜蠟巷庫房一共有大倉庫三、四間,較小的倉庫更多,有六、七間,倉庫與倉庫之間留有寬闊的車行道,當年清朝政府在這兒建了船舶行業的一所庫房,庫房後麵是一條大河,可能是當年的修船工人通過這條大河,把需要修理的各種船隻拖到倉庫後麵的水麵上,對船進行修理,船被修好了,再沿著河流駛向遠方,無數用於修船的器械都被儲存在庫房內,可以想像,那時候這條地處碼頭附近、位居於大河邊的巷子有多熱鬧繁忙,河麵船隻來來往往,來了就修,修了就走,在巷子裏、庫房中,修船工人進進出出,數不清的人如潮水湧動,他們相互擠壓,行走節奏極快。現在這處倉庫全被日本人租用,是以川郎公司的名義租用的,而實際上,費用是從日本國下撥的考古資金中拿出,跟川郎的貿易公司一點關係沒有。


    算旦、算芭、霜芽兒和芳兒幾人來到庫裏,有一個公司雇員,是個中國人,他讓算旦他們先在川次郎上班的房間外麵等著,自己走到幾米遠的一扇門前敲門,門裏沒反應,再敲,門被人從裏麵拉開,出來一個女的,看這女人裝束,不像中國人,聽她嘰裏咕嚕幾句話,知道她是日本人。日本女人走出門,把門鎖上,轉過身來,站在門前稍稍看了看算旦他們,好像想點頭表示一下意思,但後來並沒有這樣做,可能是她感到自己遇見了幾個外國人,沒必要寒喧一番以後再去做事情。日本女人走了。中國雇員再次走到算旦一行人麵前,他什麽也不說,就靜靜站著。沒多長時間,有幾個穿軍裝的日本兵走進庫房,大概有七、八個,這一批日本兵更是如同瞎子一樣,連眼睛都不抬,就從算旦等人旁邊走過去,以前聽人說,當日本兵排著隊,步伐整齊朝前走時,會變成瞎子兵,這幾個庫房裏的日本兵,隊也不像是個隊,步伐也不像是個步伐,但走路眼睛不做旁視,這點倒跟排隊走路的瞎眼日本兵一個模樣。日本兵走了,中國雇員這才說了一句話:“他們是這兒的衛兵,負責保衛庫房裏眾多文物。”算旦對他說:“都是從麥積穀古墳區裏掘出的東西,應該交由中國人看守,哪裏輪得到讓這些日本人,讓這些外國兵來看守呢?中國的文物都給了日本人,這事兒……他們怎麽不請我們中國人去他們國家掘幾件古董出來?他們幹嗎要拿人家的東西當作自己的東西?”中國雇員搖手,叫算旦大小姐別在庫房裏說這話,他一隻手剛搖了數下,旁邊的算芭卻說:“姐說得不深刻,日本人這種行為就是文化掠奪。”中國雇員心想這兩位吉府裏的小姐大道理都懂,是文化掠奪,還有文化侵略,她們都懂,但他還是搖起手,叫她們別說了。


    庫房裏有扇門突然動了起來,但又立即平靜不動了,一會兒門又在搖動,門被人推開,門裂開一條縫,又不動了,在門後麵用手撐著門的那人卻仍無法讓人看見。門突然被推開了,走出來的人剛一露麵,霜芽兒便雙手一拍,說:“是他。”現在想想霜芽兒當時是有點失態,她的兩手一拍,聲音這麽響,好像身子還在原地跳了跳,是有點失態。


    算芭最先明白,她一看從門口走過來一人,聽見霜芽兒興奮地叫起來,就猜到那人有可能是日本青年學生小川。小川越走越近。他在腳下保持著一定的踩踏力量,兩隻腳拖拉身體,以勻速運動的形式,走向算旦一行人。小川隻認識霜芽兒一個人。算旦、算芭這會兒徹底明白了,這人就是小川,她倆此時不約而同用身體正麵朝對小川,把聳著高高肉包的後背藏起來,藏起來,姐妹倆內心感到一陣陣驚恐。這個活的日本物體以勻速運動方式向前麵挪來。芳兒見了這一個有強烈生命表現力的日本物體走過來,不知怎麽的,他好像已經看到了街上館子裏的金黃色烤鴨,聞到噴香的烤鴨味正纏了這個日本青年人一身。小川先與日本女人說了一通日本話。等她再次走開去辦事兒,才迴頭與霜芽兒打招唿:“你來了,聽剛才秘書說,你來了,還帶了吉府小姐一起來,小姐一同來了……”說到這兒,小川不說了,他的中國話確實說得十分吃力。霜芽兒剛才很興奮,現在見了小川卻不說話,隻是單純地在對人笑,對小川笑,對算旦、算芭笑,笑過後,又對算芭點頭。霜芽兒隻對算芭一人點頭。小川想到了一個中國詞,他說:“戀人。”戀人,誰是戀人?這是日本人對中國文字的理解,就如同日本人看了石碑上的古代文字,對中國曆史也有一個理解一樣。算旦寫詩寫得多,特別在新詩中,“戀人”一詞出現的頻律極高,她說:“是因為你的戀人就在我們這群人中間,所以我們要來看望你小川先生。”“我是學生,川次郎是先生,戀人是算芭,我是算芭……不,我是戀人的人,不,也不是,”小川越想說,越說不清楚,“反正是中國戀人。”“對,是中國戀人。”芳兒說。小川把手向自己剛走出來的那扇門那兒伸去,說:“中國戀人,請你到我辦公室裏去坐坐,請你去坐坐。”“你還不是先生?連自己的辦公室都有了,還不是先生?”霜芽兒這次會說話了,她跟著小川往門口走去,完全忘記了小川是想請“中國戀人”去辦公室裏,而霜芽兒不是“中國戀人”。“請,請,大家都去坐坐,戀人是哪位?”小川問:戀人是哪位?荒唐的說法。算旦問:什麽?什麽“什麽”?你們等我,等我。這是算芭在對大家說,因為別人的身體都動了起來,中國物體,日本物體,都進了辦公室,隻有算芭一人還留在外麵。剛才是荒唐說法,現在又有了荒唐的隊形。這個隊形把真正的中國戀人丟在了河邊沙灘上,大量河水已離開沙灘,流向遠方(流向小川的辦公室)。


    算旦走進辦公室,迎麵看見的是一個死人的可怕骷髏頭,但算旦沒喊叫,也沒問,也沒引著別人去看。霜芽兒和芳兒坐得近,算旦一人坐一隻椅子,而且是隻長條形椅子。小川見秘書不在屋裏,所以剛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又站起來,站起後,去靠牆擺著的開放型木櫥那裏取了一隻柳條筐,把攤放在屋裏兩隻桌子上的雜亂物件放入筐內,他的動作有點僵硬,人更像是一堆在隆冬季節凍著,沒被化開的厚冰。小川收拾好東西,將柳條筐放迴木櫥裏,這時算芭正好也走進辦公室,她迎麵看見那個骷髏頭,算芭差點喊出來,但還是非常勇敢相當有禮貌地製止住自己。那個死人骷髏頭就被安置在木櫥頂端,它真真切切是一件文物,是北齊時期某男性人士的頭骨,也是從麥積穀老墳頭裏的古墓中掘出,現在被小川當作珍貴陳設品,擺放在這間不大的辦公室內。算旦、算芭見了古代死人骷髏頭,很害怕,但沒表現出來,想喊叫,也沒叫出來,她們克製住了。兩人此時坐在一條長椅子上,抬頭就能看見那個骷髏頭,所以兩人在較長時間內都不敢將頭抬起來。


    小川又說了一句“中國戀人”。


    算芭心裏明白,日本學生是想知道誰是他的中國戀人,可沒人告訴小川,說她是“中國戀人”,沒人將日本學生的注意力引到自己這邊來。算芭想事想得多了,忘了不可抬頭,頭抬起來,那個帶著褐色黑色的古代人頭骨會在木櫥頂端等著自己。


    霜芽兒責任心強,比別人負責,她先對算旦、算芭笑笑,然後再對小川說:“在她們兩人中,有你的中國戀人。”小川聽罷,朝兩位小姐看著,看著看著,時間一長,小川看出了問題,這兩位小姐的背部都有東西鼓起,後背特別厚實,後背上有什麽東西在聳立出來,是駝背,是女駝背?不能夠吧,兩人的背都駝了,不可能的,壞事,什麽?壞事情是有,但兩件壞事湊在一起,不會這麽巧的,不會的。但還是要與她倆交談交談。交談交談。一片森林綠了。發現綠色森林中有點麻煩事。什麽?亂,現場亂。鳥群鳴叫於森林,森林裏進不去人。鳥獸互啄。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亂七八糟的森林?在森林裏住著長相漂亮的女駝子。小川還是想把事情弄清楚。小川和霜芽兒,這兩人做事都很認真,都很負責,而且他倆還會不斷完善事務處理的各個過程。什麽現場不現場的,說話的人開始退縮了,任務應由誰來完成,都是死人骷髏,一個接著一個,都在慢慢接近某個重要時刻。小川走到算旦、算芭坐著的地方,就幾步路,他覺得自己腿上肌肉已被一股外來力量拉痛,拉長,什麽?肌肉被外力拉痛,痛得形象崩潰。日本物體。“兩位小姐,誰是?”小川說,“誰是?我日前曾去府上拜訪,但沒見到人。”算旦指指算芭,她同時又乘機把小川看了一遍,小川是什麽相貌,這次瞧得真切了,在結束觀望時,眼光順帶在骷髏上麵停留了一下,倒黴,是下意識地想用骷髏和小川的頭臉作比較,還是目光在迴撤途中失去了空間的尺寸感,不小心將骷髏碰擦了一次?倒黴頂透。“不用站起來,不用,就坐在椅子上好了。”小川對算芭這樣說著。他臉上沒有笑的意思,身體又一次像在冬天裏沒被化開的冰塊,僵在那兒不動彈。鳥獸齊鳴,遠在日本的鳥獸進入了小川此時的辦公室,在辦公室裏的人,他們每人心中都有一座能容納日本鳥獸的山林。算旦沒有。芳兒沒有。霜芽兒沒有。木櫥上麵的死人頭骨沒有。其實小川心裏也沒有,不會有,因為他已看清了姐妹倆都是駝背這一殘酷的事實真相。算旦沒有。芳兒沒有。霜芽兒沒有。小川其實也沒有。骷髏以前被埋在墳墓中,現在靜靜地呆在木櫥頂上。小川沒有。算旦沒有。霜芽兒沒有。芳兒沒有。小川的辦公室沒有。骷髏呢?還有那個骷髏呢?還有那個算芭呢?那個坐在算旦身旁的妹妹算芭呢?骷髏衝破厚厚的土層圍裹,來到世上,它不算聰明,也不算笨,它從土層裏出來,隨著川次郎這幾個考古專家來到李唐城裏的蜜蠟巷中,來到小川的辦公室內,它不算聰明,但也不太笨,算芭呢?正坐在長條椅子上,坐在長條椅子上,坐在姐姐身邊,坐在姐姐身邊,但最終她也是坐在了死人頭骨麵前,坐在擺放著古代死人頭骨的那處位置的正對麵,兩個人,骷髏和算芭,都不是太聰明,但也不是太笨。


    “我們初次見麵,”小川說,“上次沒見到你,上街吃鴨子,你也沒去。”小川心裏想,這次可不會請這幫人出去吃什麽鴨子了。駝背女人還想找一個各方麵條件都比較好的男人嗎?她還能這樣想嗎?剛才就說到了,有人開始退縮了。說話的人開始退縮了。小川出門,叫來秘書,讓她去拿些日本產的水果來辦公室。水果被放在一隻很大,但也是很精細的的盤子裏,水果被女秘書端了上來。女秘書挨著順序把已經除了皮的水果遞給每個人吃。眾人吃完水果,已經在用女秘書給的手帕擦手了。可小川還沒進到辦公室裏來。過了一會兒,女秘書走出辦公室,她又迴來了,對算旦一行人說:“小川先生已被老師川次郎叫去了,他要我來送各位,以後可以再來玩,再來這兒坐坐,但今天沒時間陪各位了。”說完,女秘書便開始送客人,一直送到蜜蠟巷巷口,才折迴庫房,迴庫房後,女秘書仍呆在小川這間辦公室裏做自己的事情。小川沒去老師川次郎那兒,他想應該與吉府人結束此次來往,他走出辦公室,找秘書商量,便使出了這一招。等吉府人離開庫房,小川重新來到自己的辦公室裏。女秘書還在桌子上及屋內其它角落收拾散亂的東西,她見小川進來,說:“馬上就好,馬上就好。”小川心情有點沉悶,他拖過椅子,離開書桌有一米遠,坐下,說:“這幫中國丫頭。”“什麽?先生,你說什麽?”“丫頭。”“是不是在說剛才那幾個人?”“你在這兒工作時間不長,中國話要慢慢學,中國話很難學的。”“丫頭是什麽東西?”“女人,是年齡較小的女人。”“那幾個人……像我現在這點年齡,像我這樣大的女子,都被叫作丫頭,是嗎?”“有好幾種叫法,這隻是一種。”“一個丫頭。”“不,是三個丫頭,剛才他們……他們當中有三個丫頭,其中一個很漂亮,可惜是個丫環,不是小姐。”“丫環與丫頭有什麽區別呢?”“都是青年女子,丫環是傭人,是女傭人,小姐不能被叫作丫環。”“丫環與丫頭有什麽不同之處呢?”“我的秘書小姐,我又不是中國語言專家,懂得不多,這兩種說法……”“什麽是‘說法’呢?”“就是‘叫法’。”“‘說法’與‘叫法’是一個意思,是嗎?中國語言為什麽要分得如此細呢?”“‘說法’就是‘叫法’,懂了吧。”“不懂,懂得不多,以後要好好學。”“你也不用多學的,你平時的工作主要是與日本人交往,學了深奧的中國話也沒地方用。”女秘書手上的事務處理完了,她站在辦公室中間,朝四周看看,覺得都幹淨了,便與小川打過招唿,走出了辦公室。


    小川取出日誌,打開,提筆寫起來。寫著寫著,筆停了,看著那條長椅子,想著兩個駝背女人剛才就坐在這隻長椅子上。吉府?從它裏麵走出來的駝背,駝背,駝背,駝背女人還想跟我來……中國話在這裏應該怎麽說?說說婚姻的事,說說婚姻大事,是這樣說的?中國話。小川繼續寫日誌。明天川次郎會問小川日誌方麵的事。日誌是日本人來中國進行考古活動的第一手文字資料,是極其重要的考古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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