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稟大娘娘,開國公不幸亡故!”曹泰急匆匆地走進金祥殿便道。


    符金盞愣了一下,滿臉疑惑,過得一會兒才問道:“怎麽死的?”


    曹泰喘了一口氣,說道:“聽說好像是毒死!”


    符金盞立刻道:“這事肯定不是官家所為。”她太了解紹哥兒的為人了,就算紹哥兒真的會用下毒這種下作手段,便必定不會在宣德門上惺惺作態。


    她當下又道:“事關重大,你趕緊去稟報官家。另船隻楊士良帶人去開國公府看個究竟。”


    “遵旨!”曹泰道。


    良久後曹泰迴來迴稟。金盞問:“官家說什麽了?”


    曹泰瞪眼道:“官家罵了一句,接著又麵色悲痛,久久未語,奴婢不敢強留在蓄恩殿招官家厭,隻得先迴來了。”.


    金盞一時間隻覺得皇城中氣息混亂,暗流湧動。不過幸好紹哥兒好轉,她心裏毫無理由地有了底……今天白天時滿城鐵甲,紹哥兒三下五除二就解了局,男兒做事確實和女子不同,大氣自信,膽子大得多!


    “先叫楊士良弄清楚怎麽迴事,立刻稟報。”金盞皺眉道。


    ……時近酉時,開封府衙門一大隊人馬急匆匆地出來,因為國公府的人報官了。皇城裏也有人馬趕到了馬行街南行。


    而這時範質正獨自坐在家中廂房裏,緊閉著房門。


    他仔細迴憶著先前在宣德門上的光景,皇帝殺氣騰騰地說先把內部烏七八糟的人清除,然後眼睛看了一下自己!會不會隻是皇帝無意識的一個動作,並非針對自己?


    範質想了一會兒又搖搖頭,當時郭紹身體和精神都還不太好,眼神兒明顯比平時呆滯,在場那麽多人不堪,看他作甚……範質自覺在朝中本來就不是說話有分量的人。


    郭紹殺氣騰騰的眼神反複出現在他的眼前,仿佛現在就看著他!範質越想越覺得事情可能敗露了!


    加上他剛不久前才派出信使南下,想告訴郭進:時機已失,暫且偃旗息鼓靜待。


    既然皇帝已經懷疑,會不會已經截獲了那個信使?範質拍著腦門,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憂懼交加,怕得唿吸都不敢大聲。


    他坐立不安,在屋子裏轉了一會兒,便從席子底下拿出一根白綾來,拿一條腰圓凳墊著,將白綾搭在床幔後麵的房梁上。以防萬一半夜有人要抓他,趁早自我了解……容易死的劇毒物是違禁之物,範質一時間沒來得及準備,拿劍抹自己的脖子似乎不容易下手,對於他來說,無奈窘迫之時上吊是最好的辦法。


    他做好準備,猶自坐在床邊上,暗忖自幼讀書,沒吃過皮肉之苦、也受不了侮辱!自己好歹是兩朝宰相,正兒八經身居廟堂之高的士大夫,就算死也必須得體麵一些!


    主要也是為了防止受不了嚴刑拷打,牽連更多的人,特別是鄭王郭(柴)宗訓。


    不料剛準備好,忽聞府院外傳來一陣急促清楚的馬蹄聲!範質心裏立刻一緊,東京內城禁止馳馬,這會兒正當一天中熱鬧的時候,怎會有一大股人馬明目張膽地馳馬?!


    範質瞪圓了眼睛,轉頭看了一眼床幔後麵的白綾,又看一眼閂住的廂房內,未免被破門抓到活口,便不動聲色地走到裏麵的腰圓凳邊爬了上去,用手扶住白綾,轉頭看著房門。


    就在這時,忽然聽到他的奴仆急迫地大喊:“阿郎,阿郎!”


    範質臉色蒼白雙手哆嗦,趕緊把腦袋套在活扣裏,轉頭看著房門,等著判斷外麵的動靜。


    “阿郎!大事不好了!”奴仆喊道。片刻後忽然房門被拍了一聲,範質被一嚇,腿上一抖,不知怎地,腰圓凳竟然倒了!


    “啊!”他驚唿了一聲,白綾活扣勒住了他的脖子,立刻因為體重一拉拽收緊。他伸手去抓脖子上的白綾,放空的雙腿下意識亂蹬,白綾更緊!他大張著嘴,無法唿吸,心慌情急之下,窒息感更甚,頭皮發|脹,腦袋像要爆炸了一般,手上的力氣也迅速被抽離,耳朵莫名地嗡嗡作響,眼睛也快睜不開了。


    隱約之中,門外又傳來幾聲拍門,奴仆的聲音變得朦朧:“阿郎,開國公(李處耘)被人毒殺了!阿郎……”


    原來是這事!範質僅存的意識裏說不出的憋屈,耳鳴中仿佛聽到一萬匹馬唿嘯而過。


    “阿郎……”有點著急的奴仆唿喊聲仿佛漸行漸遠。人僅一牆之隔,但範質再也喊不出來了。


    良久後,奴仆感覺事情不太對勁,又不敢擅自破壞房門,喊了幾聲,便找到一個丫鬟,進去稟報夫人。不一會兒,夫人出來了,聞知奴仆聽到了廂房裏有過聲音,也有丫鬟說見到阿郎進了裏麵,她上前也唿了幾聲沒聽到迴應,便下令奴仆將房門強行撞開!


    等一眾人到臥房裏一看,但見床幔後麵吊著一個人!夫人衝進去,見果然是範質,“哇”地一聲就大哭起來。


    一眾男女奴婢也是跟著悲傷慟哭,還好有家丁比較機靈趕緊過去把範質放下來,但哪裏還有氣?


    ……不多時,京娘便疾步向東殿走去。


    符金盞還在東殿的養德殿坐著,等待李處耘府上的消息。京娘便上前在她耳邊小聲說了句話。


    金盞詫異,過得一會兒才沉吟道:“今日是什麽日子?剛死一個國公,一會兒又死宰相。”


    京娘不動聲色道:“範質遲早也是死。這人敢謀反,不想膽子這麽小,還沒拿他怎麽著,就嚇得上吊自殺了……”


    今天金盞連續遇到了幾件大事,卻反而比此前更加從容,大概是郭紹好轉的原因。她沉吟道:“範質就這樣死了,很多舊黨都可能失去頭緒。而且就這麽饒了他?”


    金盞顯然私心裏很不喜歡範質。她想了想問道:“你不是稟報今天下午範質還派了人出京?”


    京娘皺眉道:“咱們奉旨不截拿,沒敢打草驚蛇輕舉妄動。那細作騎快馬南下,咱們也不敢追,不然快馬緊跟很容易被發現……倒是壽州安排了人手,現在立刻派人加急去壽州傳令,讓壽州的人截拿此人,興許還行,若是來得及的話。”


    金盞當機立斷道:“立刻傳令。並馬上派人把和範質來往密切的那個小官抓捕。”


    京娘抱拳退出金祥殿。


    ……這時的開國府已是一片慟哭,悲傷的動靜四鄰皆聞。開封府的人、皇城的人,以及一些文武都陸續來到了李府。


    開封府判官、推官在場,根本不敢擅自驗屍,雖然李家的人報官,但他們很清楚死者是什麽身份……而且他們更明白,這陣子京城的水很|深.


    判官觀察來的人著裝,先來的人都是些不大的官,但他敏銳地認出其中一個是宮裏的宦官……那宦官手裏拿著拂塵,也沒胡須。


    “這位公公。”判官上前抱拳道,“這可是大許朝廷的國公,今上知道了麽?”


    宦官便是楊士良,他微微點頭,拿出腰牌。


    判官瞧了一眼,又問:“眼下這光景,要不等幾個麵子更大的人,下官……”


    楊士良左右看了一番,道:“讓大夥兒都在門口瞧著,咱們找個仵作進屋先看看,隻消別亂動就行。”


    判官抱拳應允,反正有一幹文武和李家的人眼見作證。他當下選了個仵作,靠近低聲道:“不想死就別亂說話。”


    一眾人進府後,便站在出事的書房門口,看著裏麵的慘狀,個個麵子都搖頭歎息,麵有悲傷之色。仵作躬身上前,小心翼翼地瞧了一番。


    楊士良問道:“開國公和那老頭是何死因?”


    仵作愣在那裏,楊士良皺眉道:“問你話!”仵作支吾道:“小的不清楚……”


    門口有武將怒道:“他|娘|的,什麽吃閑飯的玩意,俺們都看出來了,都中毒了!”


    仵作看了那仵作一眼,對眾人道:“咱們先出去等著,叫人看住這座房子,不得閑雜人等靠近。應該怎麽辦,至少得等一兩個國公或者宰相來。裏麵的人是開國公呐!”


    眾人一聽有理,紛紛讚同。


    於是一幹官差上前守住了書房前後。楊士良不動聲色離開人群,那判官眼尖,叫上剛才的仵作,趕緊跟了上去。


    楊士良問仵作:“看出什麽蹊蹺了?”


    仵作像是啞巴了一般,轉頭看判官。判官不動聲色說道:“楊公公,大朝的時候都見過,有什麽可以說的。”


    仵作這才道:“倆人皆是中封喉劇毒暴斃,不過……老者的死前喉嚨上卡著東西,現在還在喉嚨下麵。”


    楊士良左右看了看:“如果一會驗屍還是你們負責,那東西不能急著拿出來。若是別人接手,要提醒他一聲。”


    判官忙抱拳道:“一切皆聽楊公公安排。”仵作也趕緊點頭。


    判官又問:“是否派人守住開國公府前後出口?”


    楊士良冷冷道:“這還用查麽?其一,開國公(李處耘)的手指著老頭那邊,其二,地上隻有一隻茶杯的碎片。顯然是那老頭先把開國公毒死,然後飲毒自裁,不然你見過兩個人共喝一杯毒茶的事兒麽?”


    判官聽罷頗有些意外地看著楊士良:“楊公好見識。”


    楊士良不再吭聲,皺眉想著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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