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cp備案號:湘b2-20100081-3互聯網出版資質證:新出網證(湘)字11號網絡文化經營許可證:文網文[2010]128號


    夜央跟著雋娘去到樓上弱雲的房間,來到房門前時,夜央不由得腳下一頓,十多年對夜瑄的緊張全在此刻揪著心不放,他幾乎屏息,對房門之後的那個人,會否是曾經的至熟至親,或者是從未相視的陌生人。


    不管夜央此刻的情緒是如何,雋娘都伸手去推開了門,房內,一女子盛裝華麗,繁麗的彩色,鳳羽一般,背對房門而麵對一把琴。


    從一個背影,夜央自然認不出人來,十三年的時光,從六歲小兒長成纖纖女子,恐怕就算是正麵相對都不再是原來的稚**樣。


    “弱雲,夜師爺來了。”雋娘道。


    夜央一步踩進房間,弱雲起身之姿果然如她的名字,嬌弱柔軟如雲,她轉身正對夜央,輕紗掩麵,隻有一對眉眼微微一笑。


    “夜師爺,小女子弱雲這廂有禮了,請恕小女子冒昧,不知夜師爺是否會彈奏流音調?”


    弱雲的語氣輕柔細弱,眉眼之間似是沒有一絲相像,夜央更沒從她身上看出半點夜瑄的影子,甚至許相夢還比她更像夜瑄。


    夜央和弱雲的目光緊緊相纏,夜央搜尋她目中之光,而弱雲的雙瞳卻深不見底,至少夜央看不出來什麽。


    “夜師爺,我們的琴師突然失蹤了,雋娘我知道你會彈琴,就想請你幫忙,不知我們弱雲說的這曲子你會嗎?”雋娘打破無聲。


    “夜師爺會吧。”弱雲這一聲,像是問,又似知道他會。


    “我,會。”


    等了實在太久了些,密不透風的微帷幕終於再次拉開,舞台上的弱雲一出現就吸引全場目光。淩水往台上看去,本想看弱雲,卻更吃驚夜央也坐在台上,手前一把琴。


    弱雲稍稍往夜央看去,目中流光,淺笑欣然。曲樂聲響,如其名百折流轉,似風吹雲動,又如林葉曳動,而隨曲樂起舞的弱雲,宛若遊鳳,棲於天下,又棲於隱處。


    夜央指下所彈流音調便是夜涼國的流音調,而弱雲當下所舞,更是棲鳳舞無疑。夜央多年不撫琴,全然憑借記憶彈奏,他幾乎沒注意手下的琴弦,而是全心注意弱雲的每一個動作,試圖找到夜瑄的影子。


    “是她嗎?是瑄兒嗎?她是瑄兒嗎?”


    夜央滿心焦急,指下不由得急躁起來,將旋律和節奏越帶越快越急促,隨之,弱雲的舞步被動急促,或許是因弱雲舞蹈底子好,她縱使腳下淩亂了些,卻依舊能保持優美身姿,甚至有種異於平常的美感。


    許相夢緊趕慢趕終於來到了綺夢樓,停在門口大喘氣時就隱隱看見了台上彈琴的夜央,她覺得可能是自己眼花,便死命擦擦眼睛跑上前,直到看清了那人當真是夜央。


    “夜師爺!”


    許相夢又朝起舞的弱雲看去,絕美身姿絲毫遜色於襲倩,她舞動時溫婉若水的眼神望向夜央,那種在許相夢心裏刹那點起怒火的感覺究竟是怎麽一迴事?


    許相夢正在台下憤憤不平,台上卻驚現意外,夜央急促撥斷琴弦,可更看得人驚心一幕還是弱雲被這一弦擾亂的腳步,旋身之際竟摔倒在地,但好戲卻並非就此結束,弱雲撲地跪中長袖,一下撕扯露了右邊肩背。


    一瞬間,夜央瞥見弱雲右肩上的紋身,他滿心慌急衝過去用身體掩住了弱雲,他嗬護弱雲的動作,焦急慌亂的模樣,台下的許相夢看得一清二楚。


    那一刻,許相夢心裏驀地一酸,但僅僅是一酸。


    雋娘往台上送去了衣物,夜央伸手接過,卻不忘護著弱雲,他將衣物蓋在弱雲身上,更扶著她從地上起來,每一個動作都刻在許相夢心上。


    帷幕漸漸被拉上,夜央扶著弱雲從樓梯往上去,終於,夜央消失在帷幕之後,消失在許相夢眼中。


    “夜師爺!”


    雋娘和陶姐二人在堂上主持大局,許相夢則是擁擠著試圖穿過一片混亂,她的目標很明確,是夜央。


    夜央全心護著弱雲迴去房間,在堂上看見她背後所紋的九頭鳳時,夜央全然信了弱雲就是夜瑄,因為九頭鳳就是夜央王族宗正的標誌,而夜瑄,是唯一個被紋上九頭鳳的公主。


    直到進到房內,夜央放開弱雲將門關上,他不知如何跟弱雲開口,問她是夜瑄嗎?


    弱雲撩去臉上的麵紗,盡管容貌與十幾年前全然不同,但她嘴裏喊的那一句卻飽含曾經的感覺,年幼的她,年少的他。


    “央哥哥!”


    夜央的心在刹那間化了,沒有絲毫懷疑,完全徹底地相信,夜瑄還活著,夜瑄就在她眼前,夜瑄還記得“央哥哥”。


    夜央心裏的驚喜表達在臉上全是驚,弱雲淚眼婆娑,一把抓起夜央往床廳過去。弱雲背對著夜央坐下,褪下遮蓋的衣物,脫下本就破解開的衣裳,弱雲整個肩背暴露無遺,而那個九頭鳳的紋身更是清晰沒有一絲遮掩。


    夜央情不自禁伸手觸到弱雲肩背上的九頭鳳紋身,他心頭驀地一顫,正閉目深歎之際,弱雲轉身緊緊抱住了夜央,眶中眼淚汩汩而落。


    “央哥哥,瑄兒從來沒有忘記過你,你還記得瑄兒嗎?”


    弱雲說的每一個字都深深刺入夜央的心,他對夜瑄,有十幾年的愧疚與自責,而如今,上天居然真的送她迴來自己身邊了。


    夜央不知,此刻情緒最複雜的人不是他也不是弱雲,而是在門外,眼神穿過重重障礙仍然看見夜央與弱雲如此親密舉動的許相夢。


    此一刻,許相夢該如何說服自己的心不崩潰,做夢,一個長得跟夜師爺很像的人,還是有什麽誤會?


    夜央緩緩抱住了弱雲,許相夢再不忍心看下去,夜央的懷抱,從這一刻起,再不隻是屬於她一個人了。


    許相夢跑出了綺夢樓,這是個給他人帶來綺麗夢境的地方,許相夢多希望她所見的那隻是一場幻夢,而非她此刻脆弱的心所逃避的現實。但是,所有的自欺欺人終究被認清,許相夢還是相信親眼所見。


    “夜師爺,你居然……”許相夢的怒氣居然中止截斷,轉而落寞悲傷道:“抱別的女人。”


    許相夢沒有迴到縣衙,她從日斜走到日落,不管腳下所向,隔絕了所有心腔以外的其他聲音。


    暮色至,金勁一個人從綺夢樓離開,夜央和淩水還留在裏麵,夜央囑咐金勁告訴許相夢他與淩水今晚或者不迴縣衙,叫大人不必擔心。


    綺夢樓樓上,夜央,弱雲,淩水三人在弱雲房間裏,三人由最初生疏卻眼含熱淚談到同族同心。


    花魁大賽結束,夜至,綺夢樓無論如何都還要打開門做生意,樓下是胭脂水酒,魚龍混雜之地。


    一位嫖客,飲醉之後死活都說要點名弱雲伺候他,雋娘好不容易讓他睡倒酒桌上,豈料他又醒了過來,迷迷糊糊就上了樓,更在一通亂撞之後推開了弱雲的房門。


    麵對飲醉胡言衝撞的嫖客,夜央和淩水皆是機警防備,弱水就像個小妹妹一般躲在夜央身後。


    “出去!”


    淩水上前將醉酒嫖客推出了房間,他卻不依不饒,死活賴著不走,著實是狗嘴裏吐不出象牙,醉酒胡言,他對弱雲的言辭十分露骨,淫穢非常,簡直不堪入耳。


    “央哥哥,我……”弱雲滿一臉委屈。


    “別在意他的胡言亂語。”


    雋娘在適當的時機終於察覺了情況不對,這才帶著兩個夥計上樓架走了醉酒嫖客。


    三人重新坐下,神色凝重不少。夜央不禁深深擔憂,像這樣的事對於青樓女子而言時常發生,他勸說弱雲離開綺夢樓,但此事又哪能如此簡單。


    終於,淩水提出自願留在綺夢樓保護弱雲,對此,夜央雖然不能全然放心,但他又不能每時每刻守在弱雲身邊,有淩水,總比弱雲一個人無依無靠,獨自麵對不知何時會突然發生的危險情況要好得多。


    秋夜更涼,許相夢涼透了心,在街邊一個酒家坐下,冷酒下肚,卻能熱了身體,許相夢一碗接一碗,之後更是一壺接一壺。


    許相夢覺得身體溫暖了,可心卻更涼了,許相夢更覺得自己絲毫未醉,所有的愁煩哀怨一點沒有散去,反而更頻繁浮現腦海。


    “夜師爺,你混蛋!”


    許相夢一聲怒吼砸了酒壺,掏出錢來擺在桌上就離開了。一身是酒,沉重不堪,許相夢幾乎都支撐不住自己的身體。


    “夜師爺,你……混蛋,還說不喜歡女人,還說喜歡我,居然跟,跟別的女人這樣那樣……”


    醉酒的許相夢嘴裏嘰歪個沒完,每一步都走得沉重欲倒,但許相夢盡力不讓自己倒下,她恐怕倒在街頭,會再也醒不過來,就像某一個冬日,她父親病得困倦睡了,從此便再沒睜開眼。


    許相夢分不清方向,隻是隨意順著一條街往某一個方向走去,恍惚之間,她朦朧望見不遠處站著一個人,許相夢心裏有種奇怪的感覺,她朝那人抬起手,而那人好像也朝她奔來,腳步萬分急促。


    他越跑越近,許相夢的雙眼卻越發模糊,腦袋更是重得聽不見了聲音,像當日失聰一般。


    許相夢最後的感覺是自己傾倒沉重的全身靠在一個胸膛上,再然後,她一人的世間沒了紛擾,變得一片空白,外界與她毫無關係,所有人所有事,浸不入酒裏的一切,都於那一刻消散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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