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子卓見許相夢三人都盯著自己,心裏不由得一顫,口中所欲言也猶豫而止。


    “戴師爺你想說什麽?”許相夢一臉凝重問道。


    “大人可允許我說?”


    “嘴長你臉上,還不是你想張就張,想閉就閉!”許相夢不耐煩迴道。


    許相夢不由得在心裏比較起夜央和戴子卓。論樣貌,戴子卓普通人一個,夜央甩他好幾十條街。論才學,許相夢不懂這些書書卷卷,子曰我曰,便也不能論斷。但要說性格,許相夢雖也討厭夜央那冷冷清清,不顧一切,唯己無他的個性,但更煩戴子卓這樣瞻前顧後,猶豫更趨怯懦的性子。


    “此事有關姑娘家清白,絕不可妄言亂語,正所謂自古女子清白比命大,所以此事非同小可!”戴子卓一臉嚴肅道:“相傳有未嫁之女河邊浣紗,因赤腳被路經男子所見,當即跳入河中。又有大戶女子久居深閨,卻因男子偶然一次闖入,便上吊自證清白,除此之外……”


    戴子卓似有說不完的道理和例子,許相夢可不想再聽這些荒謬的傳說,便打斷他的話,說道:“行了,別再之外了,照你這麽說,柳大小姐和我這樣了一下,就更不該活在世上了,城外有河,街上雜貨鋪子麻繩多了,柳大小姐請隨意!”


    許相夢一副毫無所謂,不以為意的模樣,還比劃著親吻的動作。可柳夏青卻聽得心裏難受,她是有千言萬語也被許相夢這無情言語堵塞在嘴裏,無從出口了。


    “戴師爺那樣說的話,若是一個女子叫另一個男子看見甚至摸過赤腳,還被他抱過背過甚至親吻過,那那個女子是不是死一萬次都不夠了?”許相夢道。


    “死無數次都不夠!”金勁乍一下插話道。


    “你才死無數次!”許相夢一巴掌朝金勁腦袋削過去。


    “大人,金勁又不是說您!”


    金勁滿臉委屈地摸著頭說道,他不知,許相夢口中所說的那個女子真的是她自己,而那個男子便是夜央。


    “我所說那些隻是書上記在的忠貞烈女,如今世道已不如前,男女相處相對自由,若非情投意合,或是惡人惡意,便不會發生肌膚之親。”


    “打住,我和她根本不是情投意合,我更沒有對她圖謀不軌,我是被迫毀了她的清白,我神識不清呢!”許相夢一副不認輸的模樣道。


    “大人,先人所傳承的禮義廉恥,我輩本該堅守,若你與這位小姐真有過親密接觸,自然要對其負責。”


    許相夢越聽越覺得戴子卓完全是一邊倒向柳夏青,明明許相夢是知縣大人,戴子卓是師爺,他非當不幫她,還胳膊肘往外拐幫著別人數自己的不是,這豈不是反了天了!


    “我說戴師爺你是不是站錯邊了,我才是你大人,你怎麽還幫著她呢?”許相夢一臉不滿問道。


    “迴大人,我隻是幫理不幫親,望大人不要見怪。”戴子卓鞠禮道。


    “誰跟你親?你一個年輕人,思想怎能如此迂腐陳舊,我看你是書啃太多噎著腦子了!”許相夢毫不留情罵道。


    “大人也是飽學之士,我本以為大人會比我懂……”


    “書讀再多有什麽用,書是死的,人是活的,你也說如今世道不再如前,那便是時代變遷順應人心之變,如果強守著男女之間的陳腐舊規,每個人都跟傳說那樣,那全天下每日得有多少女子輕生丟了性命,難道一句‘清白’當真比一條性命寶貴?”許相夢由心的質問竟還喚起了戴子卓內心的深思。


    一旁的柳夏青越發懵了,她隻是和許相夢說了那一事,竟還挑出了這麽一大串複雜的問題了。


    “你們是不是扯得太遠了呀!”柳夏青一臉懵然。


    “我們扯遠了,老子還沒說你,你給我喂藥是好心,雖然陳腐舊規不可盡信,但可柳大小姐你畢竟是個女子,我都知道,你至少也該懂點男女有別,能否不要那樣主動,還有今日,突然來找我對你負責,你到底有沒有女子該有的矜持?”


    許相夢道來這番話時地嚴肅莊重模樣被柳夏青看在眼裏,柳夏青不僅不覺得她對自己的訓斥過分,反而對她的大男子氣概癡迷上了。


    “你喜歡矜持的女子?”柳夏青兩眼凝視許相夢都快要瞪掉眼珠子了。


    “是個男人都不會喜歡瘋瘋癲癲的女子吧!”


    許相夢那話一出口,竟還想起了夜央,他曾說過自己身上沒有女子該有的矜持,而瘋瘋癲癲一詞,相較而下,好像更適合形容自己。


    許相夢一話倒讓在場四人都陷入了深思,許久,柳夏青又開口說:“那本小姐以後就做個矜持的女子!我該怎麽做?”


    許相夢看柳夏青現在這樣子,好像不糾纏那事了,便想此刻最重要是能找個法子讓她心甘情願走掉,別再纏著自己不放。


    “柳大小姐想要矜持還不容易,走出縣衙,迴到自家,從此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每日繡繡花,聽聽小鳥唱歌就行。”


    許相夢就那樣順口一說,竟不敢想自己三兩句還起作用了。


    “我聽你的,我馬上迴家繡花!”


    許相夢看著柳夏青轉身往縣衙大門走,都還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直到她開門出去,許相夢才信了。


    “終於走了!”


    許相夢感歎剛出口,柳夏青居然又推門邁進來一腳。


    “柳大小姐你迴來幹嘛呀?”許相夢心裏的煩躁又上眉頭。


    “我答應大人做一個矜持的女子,大人你自己也要當一個言而有信的君子,待我學會矜持,定會來找大人兌現承諾。”


    柳夏青一張盈盈笑臉,說完便關上門真的離去了,許相夢卻不懂她的意思了,她早已忘了自己信誓旦旦說過的話。隻是滿腦子糊塗地想柳夏青學會矜持迴來跟自己兌現什麽承諾呀?自己何時對她承諾什麽了?


    柳夏青這個麻煩可算是甩掉了,許相夢走到大門前,打開一道門縫偷瞄,確認柳夏青真的不在了才真正安下心來。


    許相夢轉身往迴走,卻看見金勁和戴子卓二人神色恍惚,各自若有所思的樣子。


    許相夢正疑惑這二人怎麽跟中了邪似的,是不是該找根棍子一人給他們吃上一悶棍時,戴子卓又說話了:“大人,古語所道難道真的不再適合當下了嗎。”


    許相夢見戴子卓那一臉沉重,便想是否是自己出言太重,擊潰了他長久以來的信念呀?看他此刻眼神中地迷茫與無助,還真有點那個意思。


    “老子有這麽厲害?”許相夢心裏半信半疑道。


    許相夢稍稍思索片刻,她想自己的本意並非攻擊戴子卓,可他此刻卻因著自己而對他本人原來堅定的信念產生了疑惑。


    方才一番番爭論已然叫自己一個腦袋兩個大,許相夢實在不想再與戴子卓探討彼些複雜深厚的原則問題。


    “不,我隻是就那柳大小姐一事發表意見,並非說先人的不好,戴師爺你以後該讀書讀書,該堅信堅信,不用管我的胡言亂語!”許相夢笑著說道。


    “可大人,我此刻當真迷惘不知所措,還請大人賜教。”


    戴子卓那一臉誠心實意真叫許相夢無奈,早知如此,她方才就不該那般抨擊戴子卓,以至他此刻全然混亂。


    “許相夢,你這就叫做自作自受!”許相夢心裏哀歎道。


    許相夢被迫與戴子卓暢談了好幾個時辰,從女子之德聊到人生哲理,許相夢是耐性全無,戴子卓是還覺不夠。最終的結果是,許相夢累趴在大堂台案上睡了去,戴子卓經許相夢一番洗腦新築信念,隱隱帶有許相夢略微扭曲觀念的信念。


    “大人果真是有見地,有自我思想之人,可憐我戴某人寒窗數十載,竟隻是再搬弄書本,卻完全沒有自己的思想,毫無新意,唉!”


    戴子卓自言自語,許相夢可是早早趴下睡熟了。她進入夢鄉,做了一個叫人苦笑不得的亂夢。


    夢裏,許相夢被夜央看見赤腳浣紗,她便一躍如河裏。轉景,夜央闖入深閨大院,二人相視,許相夢便上吊自盡。


    原來,許相夢是夢見了戴子卓所說的相傳故事,夢裏場景絲毫不悲不哀,或許是因為主角是許相夢,才顯得一場場悲苦更似喜劇。


    許相夢與夜央之間,夜央見過甚至碰觸過許相夢的赤腳,二人相吻也不止一次,所當真要計算此事,許相夢是該找夜央負責還是該找條河自盡呢?


    事實是此二種皆無可能,一方麵,許相夢絕不能找夜央承認自己恩女子身份,另一方麵,許相夢會水。


    這半日不僅僅費盡了許相夢的口水,更是叫她身心俱疲,許相夢以往隻覺日子過得如此清閑無趣,這幾天倒是不閑了,可忙忙碌碌更叫她頭疼。


    如此的倍覺煩躁,卻帶來了下半日的安睡,許相夢迷迷糊糊地迴房之後,沾到枕頭便睡著了。自夜央走後,許相夢終於睡了一個深深沉沉的安穩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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