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隱去,二人也不知躺了多久,夜央先醒了來,許相夢卻還睡著。


    許相夢微側著腦袋,一手搭在肩上,一手攤在頭邊,雙眼閉成兩道彎彎的線,微微張著的雙唇之間,夾著幾縷發絲,怎麽看都是一個小姑娘模樣。


    許相夢驀地抬手擦過臉頰,卻也沒能撩開煩擾她睡美覺的發絲。夜央見她微微皺起眉頭的模樣,不禁笑了出來。


    夜央挪動身子靠近許相夢,稍稍俯身,手輕輕拂過她臉頰,撫去她嘴裏的發。夜央夾指發絲放在許相夢耳後,不經意又輕輕撫摸上她的頭發。


    許相夢驀地睜開眼,正看見夜央的手搭在自己頭上,而他人似乎也有些太靠近了。


    “夜師爺,你靠我這麽近幹嘛?”許相夢瞪大著眼睛盯著夜央,忽地又恍然大悟一般,道:“哦,我知道了,夜師爺你又**焚身了!”


    許相夢說罷雙手抱著自己的肩膀,一副驚恐的樣子,用一條腿挪移著後退。


    夜央一手扶著額頭站起,對許相夢這樣的表現夜央很是無奈。夜央起身便往另一個方向走近林子,許相夢見他頭也不迴,這才覺得想到夜央這麽冰冷一人,自己跟他的玩笑確實該適可而止。


    “夜師爺,我是開玩笑的,你不會真要丟下一個人走吧?你不是這麽小氣吧?”許相夢一臉委屈喊道。


    許相夢滿臉怨氣從地上爬起來,既然是自己惹起的,也隻能自作自受,於是拖著一條半殘腿追著夜央去。


    夜央越走越放慢腳步,時刻注意身後的動靜,稍稍迴頭,便看見許相夢一拐一拐走來,這一身高貴繁重的配置加身,許相夢不堪重負,不料一不小心便往前一撲摔倒在地。


    夜央見此一幕,趕忙跑了過去扶許相夢,有些憂急道:“大人沒事吧?”


    “沒事你摔一個我看看!”許相夢心裏有些氣,拍拍衣服上的塵土便往前走去。


    這就是傳說中的十年風水輪流轉,許相夢想著這會兒一定不能輕易饒了夜央,居然膽敢丟下自己一個人。


    “大人……”


    “不要叫我大人,我叫你也不理,命令你也不聽,還把我一個人丟下,我哪一點像你的大人了?”許相夢怒吼道,忍痛越走越快。


    “你這樣再走一段會更嚴重的!”夜央凝眉一副嚴肅的模樣,不顧許相夢反抗硬是將她抱了起來。


    “夜師爺,你又想幹嘛,放開我,放下我!”許相夢對著夜央一頓捶打掐。


    夜央絲毫沒有動搖,連神情都沒有一絲改變,無論許相夢如何下手折磨。許相夢終於住了手,驀地鼻頭一酸,將頭埋進夜央懷裏,眼淚汩汩流下。


    “我是怎麽了,難道是變軟弱了,我並不想落淚呀!”許相夢在心裏問自己。


    夜央抱著許相夢走了好長一段,漸漸喘起氣來。


    “夜師爺,累了就把我放下歇會兒吧!”許相夢輕聲說道。


    夜央走到一棵大樹下停了下來,小心翼翼將許相夢放下,自己也在一邊靠著樹幹坐下。


    夜央閉目靠著樹幹,雙臂癱落地上,臉上汗如雨下,唇熱都有些泛白。許相夢在懷裏掏了半天才掏出那天手帕,稍稍挪過去,伸手去擦他頭上的汗。


    夜央睜眼一看許相夢,她便即可擺出一副嫌棄的模樣,道:“自己傷得比我都重,還逞強,你看你背上的傷……”


    許相夢瞥一眼夜央的背,再不是原本的血跡斑斑,而是浸透血汗。許相夢乍一刻愣住了,世上何曾有過一個男子會未這樣的一個自己流汗流血?


    “這手帕不是我的嗎?”


    “是是是,除了你夜師爺,哪個大男人會隨身帶著手帕?反正我不會!”許相夢十分不屑說道。


    “看著大人穿著女子的衣裳,嘴裏卻說著自己是大男人,總覺很奇怪。”夜央道。


    “那夜師爺覺不覺得我穿著這身,真的很像女子呢?”許相夢忍不住跪起,撐開衣裳當著夜央的麵問。


    “很像,也挺漂亮的。”


    夜央這一句誇讓許相夢跑了神,她居然說自己漂亮,沒錯,是作為女子,漂亮!


    “我還想問夜師爺你一個問題。”許相夢比出一根指頭在鼻上。


    “什麽?”


    “如果,如果我是一個女子,夜師爺會不會喜歡我?”許相夢臉帶笑容,心裏卻是自怨:許相夢,你怎能厚顏無恥問出這種問題,你還生怕別人不懷疑你是女兒身呀?


    “可否請大人先迴答我這個問題,如果大人是女子,會否喜歡我?”夜央問道。


    許相夢頓了一刻,趕緊撇開臉迴道:“當然不喜歡,夜師爺你為人古怪,刁鑽刻薄,自以為是,目中無人,不可一世,孤傲無情,我怎麽可能喜歡你呢!”


    夜央注視著許相夢聽她說了這麽一串她所認為的自己的缺點,竟然沒有半點生怒的感覺。


    “原來我在大人心裏有如此之多的缺點。”


    “這哪兒多了,可不止這些,我隻是隨口說了幾個而已!”許相夢一副道出事實真相的模樣道,忽又說道:“夜師爺你還沒迴答我的問題呢!”


    “既然大人不喜歡我,那我喜歡大人與否也就都沒有意義了。”夜央迴道。


    許相夢一副怨氣滿滿的樣子盯著淡然自若的夜央,對於他這種蒙混過關的迴答,要是在以前,當真是揍死他都不為過。


    “如果大人真的是女人,那這事情可就複雜了。”夜央突然又說道。


    “怎麽複雜了?”許相夢很不樂意問道。


    “朝廷欽派的一方知縣變成了一介女流,無論在是哪個關卡出了問題,那都是欺君之罪,定斬不赦。”


    夜央這句“定斬不赦”著實給了許相夢狠重一擊。


    “那夜師爺會怎麽做?”許相夢心裏語氣有些弱,


    “如實稟告,絕不訓私。”


    許相夢也不再追問,或許,由始至終,夜央都是一個冷漠無情之人,隻是自己變了。許相夢扶著樹幹站起來,一條腿往遠處跳去。


    “大人你去哪兒?”夜央著急問道。


    “前麵就是大路了,我去看看有沒有車馬經過,我們總不能在這野外待著吧!”許相夢淡淡說道。


    “我去。”夜央說著要扶著樹幹起來。


    “夜師爺,就讓我也為你做一點事吧!”許相夢看似沒有太多表情的臉上,卻流露著隱隱的堅決。


    夜央不做聲,任由許相夢單腳跳到了路邊,隻見她靠著一棵樹,一直望著路遙遠的那頭。夜央也扶著樹重新坐下,靠著小睡消磨疲倦。


    許相夢一條腿都站累了,正想在地上坐會兒,便看見了遠處來了一輛馬拉板車,許相夢趕忙扶著樹幹起來,跳到路中間,車馬還在大老遠就開始揮手。


    駕馬的老大爺遠遠便看見一個穿著婚服的女子站在路中間張牙舞爪,駛過她身旁時就停了下來。


    “這位姑娘你在路上攔下老頭子是要幹嘛呀?”駕車老大爺問,他看上去像是個和藹善良的老大爺。


    “不知道大爺駕車要去哪兒?”許相夢問。


    “洛萍鎮。”


    “這洛萍鎮可是往高涯縣那個方向的?”


    “洛萍鎮往西約一日行程,就進入高涯縣境內了。”駕車老爺很和氣解釋道。


    “我想請大爺讓我搭上順風車,不知行不行?”許相夢一臉誠心相求道。


    “行,反正順路,你一個姑娘家穿著婚服在這荒山野嶺,怕是遭遇了什麽事兒吧!”


    “是有一些事,不過大爺,我那邊還有一個人,他受了重傷,請大爺讓我們都能坐一趟你這順風車!”許相夢再次請求道。


    “這兩個人,還有一個受傷的……”


    許相夢看出駕車老大爺有些猶豫,可他看起來不像見死不救之人,便心裏暗起一計。


    “大爺,那人是我夫君,在高涯縣做捕快,我們約定婚期的前幾日,他奉命外出公辦,卻不幸遭受山賊圍截,身受重傷,我在婚宴上等不到,就不顧雙親阻攔來此找尋他……我……”許相夢入戲太深,竟真擠出幾滴眼淚來。


    “太可憐了,大爺幫你去帶他過來。”許相夢沒想到駕車老大爺入戲更深。


    許相夢單腿跳著跳著就到了夜央睡著的樹下,她輕輕推了推他的肩膀,小聲卻忍不住笑意道:“夜師爺,攔到順風車了!”


    老大爺也走了過來,走到夜央身旁,幫著許相夢攙扶他起來。


    “這位公子,你能娶到這麽一位娘子,真是你的福氣呀!”駕車老大爺突然說道。


    許相夢心裏驀地一怔,一想這會兒可要完蛋了,沒成想這老大爺實在入戲太深。許相夢微微轉過頭,果不其然,夜央正一副眉頭深鎖的氣憤樣盯著自己,許相夢此刻也實在是哭笑不得。


    二人搭上了老大爺的順風車,一路是顛簸不止,動不動二人就撞在一起,肩撞肩,肩撞頭,頭撞胸口……


    許相夢每次撞到夜央便會忍不住笑,看著他的臉更忍不住笑。


    “大人,你到底跟那個老大爺說了什麽,他才答應讓你我二人坐他的順風車的?”夜央一副笑不出來的模樣,他本來也就不會笑。


    “夜師爺想知道?”許相夢一副止不住笑意的樣子看著夜央。


    “請大人說給我聽聽。”


    許相夢對夜央招招手示意他湊近過來,夜央按她所說湊了耳朵過去,許相夢又笑又說:“我跟老大爺說你是我夫君……”


    許相夢越說越來勁,夜央則是越聽越來氣,一副忍無可忍的樣子轉頭不看許相夢。


    “怎麽了,夜師爺生氣了嗎?我就是撒個小謊,不然怎麽求老大爺捎上你?”許相夢似是很不開心說道,稍稍移坐到車板邊緣。


    “大人以後不要再撒這種謊了。”


    “怎麽,難道娶我很吃虧嗎?”


    許相夢激動得忍不住吼了出來,豈料車軲轆壓過一個大石子,車板往一邊傾倒,許相夢隨著車板傾斜,那一瞬看似就要摔下車去。


    幸得夜央眼疾手快,一把攬過許相夢,嚇得幾乎失魂落魄的許相夢順勢靠在了夜央懷裏。


    “你們沒事吧?”駕車老大爺問道。


    “沒事!”許相夢雙目空洞,臉紅心跳迴答道。


    那一刻,許相夢隻沉醉在夜央的溫暖懷抱裏,撇棄往昔,不想以後,這樣的狀態很讓她滿足。


    “許相夢,為什麽要煩心這些男男女女,情情愛愛,生生死死的破事,開心就好!”許相夢心裏想著,臉上笑著,情不自禁伸出雙臂抱住了夜央。


    夜央一副驚異得手足無措的神情,小聲問:“大人你這是幹什麽?”


    “做戲要自然要做全套呀!”許相夢一副理所應當的樣子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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