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一色,到處都是晃眼的雪白。


    不知道是什麽時辰,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我依然緩步走在湖邊。抬頭環顧四周,杏花春館早已不見。


    垂首暗自苦笑,腦中驀然想起那首詞,原來到頭來,自己仍是那陳阿嬌,不管過程有何不同,但結果是相同的。從此之後,就要如此生活了嗎?


    背後傳來弘瀚若有若無叫‘額娘’的聲音,我停步轉身,往迴走。


    弘曆、弘瀚、傅雅迎麵走來,見到我,弘曆似是鬆了口氣,傅雅瞅了眼弘曆,麵色一暗,但隨即微笑著道:“娘娘,原來你真在這裏,剛才爺說你一定在這湖周圍,我還有些不信。”


    我拂去過來站在身邊的弘瀚頭上的雪,笑著道:“整日待在閣內,想出來走走,就過來了。”


    弘曆和我並排而行,傅雅和弘瀚兩人不知說些什麽,遠遠落在後麵。我轉身迴望一眼,傅雅雖是和弘瀚說著話,卻時不時抬頭看看我們。


    我輕籲出口氣,微笑著對弘曆道:“今日找我何事?”聽我口氣異常,他扭頭看我一眼,道:“也沒什麽重要的事,隻是雅兒說你心情不好,讓我陪她過來看看。”


    我心中不安更甚剛才,又迴頭望一眼,正碰上傅雅促不及防間來不及收起的表情,她一怔,忙朝我淺淺一笑。我輕一頜首,睨了身旁的弘曆一眼,道:“把那些鋪子結束了吧。”


    他默了會兒,道:“我正要給你說,現在的生意我差不多完全脫了手,都是桑雲在張羅。”


    我隨手拂去落於額前的雪花,道:“脫手了吧,你一個皇子經營這些始終不是太好。”


    他微仰著頭,看著半空,淡淡地道:“你、弘瀚、蘭葸都沒有入宗籍,你就是不為自己打算,潮兒和蘭葸你總不能不管吧。”


    我心下微驚,壓低聲音道:“你怎麽知道?”


    弘曆淡淡一笑,道:“自十三叔出事,你的反應令我生疑,你的恐懼不隻是因為那件事吧。我仔細地查了和你有關的一切事,才發現的這個秘密,你放心,隻是我知道,她們都不清楚。”


    我鬆了口氣,問:“桑雲兩姐妹底細查得怎樣?”


    他臉上掛絲笑,道:“是和碩部的一位不得勢王爺的女兒,其父在搶奪牲畜中傷了命,兩姐妹千裏迢迢趕來京城,隻是想遠離遊牧的生活,想安定下來。”


    我點點頭,心中躊躇一陣,還是開口對他道:“以後沒有什麽事,盡量不要來找我,雅兒是個善良的孩子,不要辜負了她。”


    他麵色一緊,低頭默一陣,道:“我每次來,都是陪她的,也是她要求的。”


    我搖頭,皺眉道:“你是真不明白,還是假不明白,你難道感覺不出來嗎?她的意思再明顯不過,還有,我是你阿瑪的女人,這一點永遠都不可能改變什麽,這麽多年以來,我始終都沒有明說,隻是想等你自己想通。有些事,是注定了的。”


    他麵色一白,輕聲道:“兒臣心裏明白這點,如果不是太明白,又豈會這樣。”


    我重重歎口氣,停步等傅雅兩人過來,笑著道:“我出來了一陣子,要迴去了,你們夫妻倆也迴去吧。”


    傅雅微怔,飛快地抬眼瞅了眼弘曆,弘曆麵色淡淡,轉身向停在岸邊的船行去,傅雅忙跟上去。


    ―――――――――――――――


    天已初夏,陽光很淡,仿佛微風一吹就會四處飄散。


    我重重歎口氣,又用力甩甩頭,耳邊的那聲嘶力竭的聲音仍然揮之不去,笑泠已陣痛了兩日,卻始終生不下來。


    覺得圓明園的角角落落都迴蕩著她的叫聲,心裏雖替她難過,但仍是不能忍受,遂帶了巧慧來了暢春園。


    抬頭不經意是瞟了一下天空,看到的竟是一方久違的湛藍。


    我苦苦一笑,讓自己快樂些吧,不要辜負了這藍天白雲、小橋流水,於是走到小橋旁,用力拉出那隻小船。


    細細一看,心中驚詫,這已不是當初那艘。小心的上了船,拿了漿,推了一下湖岸,船慢慢向前行了些,然後不管自己怎麽努力,都不能使它前行一分。


    放下漿,坐下來,默看著前方。


    “把繩子扔過來。”是他的聲音,我心中那絲怨氣湧上心頭,不吭聲也未迴頭,挺著背端坐著。


    一個人在船上,一個人在岸上,就這樣靜默地僵持著。


    忽聽到一陣水聲,我心中一怔,迴頭一看,他站在水中,正準備走過來。水已到了他膝蓋,我脫口道:“不要再往前走了。”


    他站在水中盯著我,我心中猶豫了下,抓起船上的繩子,用力拋過去。繩子落於他麵前的水中,水花濺起,他胸前的袍子濕了一片。


    他搖了搖頭,抓起繩子,柔聲囑咐道:“不要用手拉,把繩子係在船頭。”我依言綁好,他慢慢拉迴小船。自水中直接上了船,我斜他一眼,轉身背對著他。


    他慢慢把船劃到湖心,停下,自背後摟著我的腰,把頭依在我肩頭,我用力拍著他的手,他卻仍緊緊摟著我,在我耳邊輕語道:“若曦,不要再生氣了,待她生完了孩子,我會把她送到宮裏。”


    我的手停在半空,愣了一會兒,自嘲地笑笑道:“我不會再做夢,她在園子裏,還是在宮裏,已與我無關。”


    他的唿吸在耳邊,我有些心神不定。他的聲音有些啞,輕咬了下我的耳垂,道:“那不是做夢,這一次是我的不對,沒有處理好,也沒有事先給你說。以後,這種事不會再發生。”


    這是保證,還是誓言。


    我沉默不語,不知該如何說,也不知說些什麽,說‘我再給你一次機會’、或者是‘我再相信你一次’這種話嗎?放在現代,這種話我不會說,放在現在,我更不會說,他不是我一個人的,我豈能這麽說。


    輕輕籲出口氣,這是自己選擇的一條路,這條路不管怎樣,都得自己走,別人無法替代。他是高高在上的天子,能如此照顧自己的心情,能在自己剛到這裏,就隨後跟來,自己還有什麽可說的。


    慢慢靠在他懷裏,他緊握著我的手,吻了下我的臉。


    我轉身過去,直盯著他,他靜靜地看著我。我探身上前,摟著他的脖子,兩個人的臉緊貼在一起,我輕啄了下他的唇,他的臉猛地壓了下來。今日的他不同於往日的輕吻,我身子一陣酥麻,軟軟的,竟無一絲力氣,隻知摟著他的脖子,整個人趴在他的懷中。


    一陣風吹來,胸前涼涼的。我心一驚,忙低頭一看,盤扣已開,酥胸已透了半截。


    我驚唿一聲,推開他,慌忙扣好扣子,埋怨道:“這是外麵。”他輕歎一聲,道:“你瞧瞧周圍,誰能看得見。”我左右看看,我們兩人置身在荷花叢中,確實是不可能有人看見。


    麵上一熱,埋在他胸前,再也不抬頭,他啞嗓輕笑,無奈地道:“你挑起了頭,火卻得自己熄。”我輕輕搡他一把,阻止他說下去。


    笑泠曆經整整四日的煎熬,終於產下了男孩,並且讓人鬆口氣的是,母子平安,胤禛為他取名弘瞻。她滿月後,胤禛把她們母子送進了宮。


    仰首望著頭上方的一架葡萄架,密密實實,把刺目的陽光隔在了半空。


    我輕聲指揮著南芙剪葡萄,南芙是這次選秀入宮的宮女,樣子甜美、嗓音嬌脆,自她入閣,我心中一直很喜歡這丫頭。


    踩著凳子的南芙,剪下一串,放入我手中筐裏,不解地道:“娘娘,為什麽這麽費心勞力地種這些,還這麽遠從西北帶來種子,虧是種活了,如果沒有活,順公公不捶胸頓足才怪。想吃這些,派人從西北帶來一些也就是了,不是有句詩‘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


    這丫頭口無遮攔的勁頭與當年的菊香還真像,我笑著搖搖頭,道:“逞口舌之能,皮肉就要受苦。”說完,使向她揮手打去,她身子一躲,大聲道


    :“娘娘,繞了奴婢吧,奴婢這是在半空呢。”


    我笑著停了手,笑斥道:“還不幹活。”她伸伸舌頭,繼續開始剪。


    這是我特意讓小順子從西北帶迴來的葡萄種子,自種下就精心打理它,或許是草木知人性,這些種子不隻發了芽,還結了果。


    瞧瞧筐中的葡萄,抿嘴笑笑,今晚他迴來,就可以品嚐我親手種的葡萄。南芙偷偷捂嘴輕笑,我正欲開口斥責她,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自身後傳來。


    我轉身過去,菊香喘著粗氣,結巴著道:“娘娘,巧慧姑姑,……。”


    手中的筐落於地上,筐中的葡萄四散開來,撒了一地。我呆站一會兒,拔步向前跑去。菊香隨著後麵,大聲道:“姑姑似是有話對你說,一直望著房門。”我的淚唰地落下。


    巧慧躺在床上,麵如枯槁,見我站在床前,她眼睛的迷離少了些,嘴唇翕動著。我忙彎身,耳朵貼在她嘴邊,“小姐,巧慧去後……,把我送到西北大小姐身邊吧,她雖有愛人陪伴,……,但終是沒有人侍候,我早有這想法,……,可又放不下你……。”


    我點點頭,淚落於她臉上,我忙輕柔地為她拭去,道:“我一定會把你送過去的。”


    她臉上閃出絲笑,又道:“小姐,……,以後不要再使性子了,……伴君如伴虎,皇上雖心疼你,你也不能亂了分寸,……,我最放心不下的就……就是你。”


    話音剛落,她伸向我的手驟然落了下去,我的手停在半空,呆坐在她身邊,覺得心裏空空的,她自小陪著我,不管我是若曦的樣子,還是現在的樣子,都一如既往照顧我,她已是我生活中不可少的一份子。可現在,她卻離我而去。


    手無力放下,一動不動盯著她,端坐著。


    聞訊趕來的胤禛拉我起身,吩咐著高無庸安排後事。我呆呆地隨著他隨著出來,到了自己房中,仍迴不了神。


    胤禛攬住我,溫言安慰道:“你還有我,不要難過。”


    我木然點點頭,喃喃地道:“我還有你,我也隻有你了。”


    他輕歎口氣,柔聲道:“我們還有潮兒和葸兒,我們一家人都在。”我又是點點頭。


    待送巧慧的人出了園子,我仍不能相信,連巧慧也離開了我。


    坐在躺椅上,怔怔地出著神。前方蘭葸的笑聲如鈴聲一般,引著我迴神。蘭葸坐在秋千上,兩邊南芙和另一個宮女為她搖著。


    我扭頭問身邊的菊香:“那個宮女是誰?”


    菊香一愣,蹙眉擔憂的道:“娘娘,你忘了,這是高公公新拔來的宮女,問過你的,你答應了,她名叫翠竹。”


    ‘翠竹’,默默想了會兒,很耳熟,又細看一陣,又問:“她叫什麽?”


    菊香擔憂更甚剛才,道:“她叫翠竹,娘娘,宣太醫瞧瞧吧,你這些日子,總是什麽也記不住,對什麽事都心不在焉。”


    我‘哦’一聲,又重複道:“翠竹。”菊香走過來蹲在我麵前,蹙眉道:“娘娘,你不要嚇奴婢,你這樣子,巧慧姑姑就是走了,也不會安心。”


    她話音剛落,蘭葸已衝過來,翻身上了我的膝頭,摸摸我的額頭,道:“額娘沒有生病,姑姑,你幹嗎這樣子哭喪著臉。”


    菊香苦笑著站起來,對蘭葸道:“格格,你若能讓娘娘笑,你讓奴婢幹什麽都行。”蘭葸默一會兒,又抬頭問:“真是幹什麽都行?”


    菊香點點頭,蘭葸看了眼已走過來的南芙兩人。猶豫了一下,趴在我耳邊輕聲道:“哥哥同宮外的桑丹好,我看見哥哥房中有桑丹落款的畫。”


    這幾年,弘瀚一直往宮外跑,把全部精力都放在李煜那邊的生意上,這正是我想要的,今日聽蘭葸這麽一說,不禁心裏一鬆,嘴角自然閃出一絲笑。


    蘭葸得意的仰著頭,道:“你去哥哥房中,拿一幅畫出來。”菊香臉一挎,為難地道:“換一件,換一件。”


    蘭葸搖搖頭,菊香哭喪著臉望著我,我笑笑,問蘭葸:“你為何要她取瀚兒的畫?”


    蘭葸眼睛一轉,道:“因為我不能去拿,我拿了,他更不會帶我出園子了。如果是別人拿的,我可以以此要求他,用帶我出園子作交換。”


    我搖頭,輕輕一笑。菊香依舊苦著臉,無奈地道:“娘娘。”


    我抱蘭葸下去,道:“不用去拿瀚兒的畫,我自會讓他帶你出去。”菊香麵色一鬆,蘭葸已是蹦跳著歡唿起來。


    銀月如鉤,淡淡的亮光並非如滿月時的雪白,而是白中滲著柔和的暈黃,看著這柔和的月色,使人從心底覺得舒服。


    弘瀚房中窗戶大開著,我透窗看去,他手中拿著塊透明的物件在燈下來迴翻轉著看,那專注而入神的樣子猶若是一個成年人,我默站一會兒,走到門前,推開房門。


    弘瀚扭過臉,見來人是我,忙起身,笑道:“額娘,這麽晚還沒歇息。”見他手中的物件仍沒有放下,我坐下點點頭,笑著問他:“看什麽看得這麽入神。”


    他遞過來,原來是一塊羊脂白玉,純天然,沒有經過雕琢,以成色來看本是晶瑩潔白、細膩滋潤的上品,但中間卻有一道若無若有乳黃色的印記,多了這小小的瑕疵,這玉也就打了折扣。


    心中有絲不解,他對玉已有較深的認識,怎會看上這塊。但轉念一想,他隻是不滿七歲的孩子,玩心總是有的。


    他許是見我一直盯在玉上,遂默默無聲站在身邊。我垂目暗自思量一會兒,覺得這幾日心中一直想著的事,在自己孩子麵前還是開口徑奔主題較好。


    我把玉遞給他,微笑著盯著他道:“瀚兒,目前的生活,你還滿意嗎?”弘瀚收起嘻笑的神情,皺眉問:“額娘,為何會這麽問?”


    這個孩子太過早熟,言行舉止中規中矩,我笑著把他拉到身邊,道:“還記得小時候,額娘問你,可懂得取舍?”他撫撫腦門,想一會道:“魚和熊掌?”


    我笑著輕頜首,他垂首看了眼手中的玉,又默了一會兒,才抬起頭,堅定地道:“懂得,瀚兒心裏也有了定論。?


    我心中一酸,輕柔地撫撫他的頭,真是難為了這孩子,說起來,他雖生活在我身邊,可我真正親自照顧他的時間卻是少得可憐。


    他又看了眼手中的玉,複又塞到我手中,悄悄瞅我一眼,道:“額娘,我想把這玉送給四哥。”正在說‘取舍’,他卻忽然說起這事,我一愣,疑惑地拿起手中的玉放在燈前。


    一條黃色嬌龍盤旋在乳白色的空中。


    原來那乳黃色的印記,細看時竟另有乾坤。我心中一驚,盯著弘瀚默默不作聲。他麵帶憂色盯著我,囁囁地道:“額娘,你生氣了?”


    眼眶有些熱,把他攬在懷中。


    他竟有些不習慣,輕輕掙開身子,麵上有些紅,道:“五哥雖年齡大些,但卻整日玩鳥籠子熬鷹,心思根本不會放在祖宗的基業上。七弟又小,所以我做這種決定覺得有些對不起四哥。話雖這麽說,可我還是更喜歡宮外的生活。額娘,你不會怪我吧?”


    我搖搖頭,道:“不會怪你,額娘也希望你過自己真心想過的日子。”他麵上一喜,自我手中拿過玉,笑著道:“那我明日就把它送四哥。”


    我抿嘴輕笑,心完全放了下來,他小心地把玉收到盒中,又盯著我道:“但身為皇子,我又豈能袖手旁觀,任由千斤擔子壓在四哥肩頭,我決定長大了擴大玉器店和酒樓的生意,掙得銀子全交給四哥,為民造福。”


    我點點頭,輕拭去眼角隱蘊著的淚,起身向門口走去。走到門口,心中忽地想起一事,遂轉身迴來,交待他道:“改日出園子,帶上蘭葸。”


    他眉頭一皺,不滿地道:“額娘。”


    我睨他一眼,笑著道:“必須帶。”


    他還欲開口再辯,我轉身向外行去,背後的他大聲道:“他是我妹子嗎?整日隻知


    道胡鬧纏人,一點也不像女兒家,……。”


    西北戰事雖持續幾年,卻沒有實質性進展。胤禛調整了西路軍營的統帥將領,並命兵部尚書鄂爾泰督巡陝甘,經略軍務。


    可是,這邊人員剛剛調整,那邊噶爾丹策零卻親率大軍由北麵大舉進攻,並輕易打開北路大軍的缺口,搶掠了喀而喀策淩的子女及牲畜。


    策淩哪受過這種的奇恥大辱,帶著子侄們率大軍於夜晚噶爾丹策零休整時突襲,噶爾丹策零毫無準備,倉皇逃走。此次戰事的勝利,也算是近兩年唯一的大勝。


    噶爾丹策零大敗後,無力再次發起戰爭,同時又違恐毗鄰的喀而喀策淩不放過他,遂派人到京城請和。長達幾年的戰爭,胤禛深感財力耗竭過甚,再打下去也無濟與事,於是,同意和談。


    但這次和談並非一凡順利,直到幾年之後,和談才算成功,雙方商定以阿爾泰山為界,準噶爾遊牧不得過界東,喀而喀策淩遊牧不得過界西,並答應互市。


    正當眾人鬆口氣,胤禛眉宇舒展的時候。不成想,江南崇明縣人沈倫所著‘大樵山人詩集’,被人告發其中有狂悖語句,這事本也影響不大,胤禛甚至沒把它當成一迴事,誰知,唐孫鎬卻借機又挑起事端。


    胤禛忍無可忍,憤然寫下‘如此妄類,便令其殺身以成其臭名,亦屬便宜他,……,可將伊此論密予消滅,不要說曾聞奏,不可令人知有其事,可將伊設法或杖斃,或令他法處死。’


    眾臣皆驚,紛紛上疏,大意是這種書呆子不就是博個名嗎,成全他便是,犯不上為這種人背上惡名。


    此時,胤禛又豈會聽得進去。不得已,弘曆找到了我,可我又能說些什麽呢?我隻想平平靜靜地過完餘下的日子,什麽也不去問、什麽也不去想,過著這種倒計時的日子。


    院中的草坪上,我依在椅背上,端起茶碗呷了口,桌那邊的弘曆,又續道:“朝堂上的事,你不願插言,我也不願勉強你。可是,六弟的事,你不能不管。”


    我輕歎口氣,道:“瀚兒喜歡這種生活,你也知道,宗籍上根本就沒有他的記錄,注定他不該留在宮中的。”


    他默一會兒,抬起頭神情淡淡地道:“這根本就不是問題,你這麽打算,是不相信我嗎?”我一怔,扭過頭看著他,一時之間沒明白他的意思。


    見我如此,他剛蹙起的眉頭舒展了些,見他一直把玩著弘瀚送的那塊玉,我恍然憬悟,他許是心中早已有數,自己會繼承大統。


    我收起迷惑的表情,強扯出一絲笑,自己的決定是對的,讓弘瀚早日抽身出來。


    弘曆雖是我看著長大的孩子,可更是自小生活在風雲變幻、權力更替極快的皇宮,我默了會兒,道:“不是你想得那樣,我隻是想讓他們兄妹倆早日可以自力更生,我也就放心了。”


    話剛出唇,心中就有些後悔,忙瞅他一眼,他直起身子,定定看著我,一臉驚色,聲音都有些顫:“你的意思,瀚兒成人前,皇阿瑪就會……。”


    他手緊握著椅子扶手,雙眸緊盯著我,我微微一笑,起身向房門走去,背後的他聲音依然有些顫,但卻含著無庸質疑的堅定:“如果真是那樣,我希望你堅強的活下去。”


    我步子一頓,但嘴角仍掛著絲笑,努力穩著步子推開門,走進房裏。


    ――――――――――――――――――――――――


    春意融融,百花齊鬧,坐在房中,鼻端縈繞著花的縷縷清香。


    我對鏡瞧了瞧,有些呆,背後為我梳著頭發的南芙得意的笑著道:“奴婢化的妝容很美吧。”


    我閉眼默一陣,又猛睜開眼睛,無奈笑斥道:“濃了些,還有我這頭發,怎可梳成這樣。”她‘哧’地笑了起來:“娘娘,這可是今年京城年輕女子們最流行的發式,還有,您每日裏的妝扮太淡了些,今日奴婢為你這樣打扮,如果有人說不美,那你讓奴婢幹什麽都行。”


    我無奈歎口氣,還未及開口說話,她又道:“隻要不讓我拿皇上或是六阿哥的物件就行。”


    待一切收拾停當,已是半個時辰後。


    身後隨著出來的南芙,笑著道:“娘娘,您這是去哪呢?戴的首飾都是平日裏喜愛的,……,你身邊不帶一個人,這行嗎?”


    我輕搖頭,停步迴身,道:“你想跟我去勤政殿,還是留下和菊香一起照顧格格。”她猛地停步,伸伸舌頭,笑道:“奴婢謹遵娘娘口諭,和菊香一起照看小格格。至於娘娘,還是讓萬歲爺陪著。”說完,轉身小跑著迴去了。


    這丫頭好說又好動,高無庸早有意調她去別處,許是又覺得我挺喜歡她,遂從沒未開口提過此事。但每次見到南芙不是冷臉訓斥,就是叮囑又叮囑,如此一來,南芙對他是能躲就躲,所以,一聽我要去勤政殿,轉臉就跑。


    剛剛踏出閣外,高無庸小跑著迎麵而來。


    他走到跟前,恭聲道:“娘娘,皇上差奴才前來知會您一聲,向後推一個時辰再出去。”我微笑著輕頜首,問道:“出了什麽事?”


    他道:“貴州古州、台拱地區苗民發動了叛亂。”我心下一驚,默想一會兒,吩咐他道:“你迴稟皇上一聲,改日再去,政事要緊。”


    本來改土歸流後,部分土司心中就不甘心失敗,時刻圖謀複辟。而有些兵士又在原土司統轄區域內肆行搶掠。另外,新任官吏不善於管理,興派徭役,再加上自身又貪贓勒索。而駐兵又多從鄰近地區抽調而來,致使原來地區力量空虛。


    如此一來,既使原土司有了叛亂的口實,也給了他們以可乘之機。於是,在改土歸流完成四年後,兩地區苗民上層鼓動百姓發動叛亂。叛亂者深入丹江、黃平、凱裏等廳州縣。曾記得胤禛在位期間雖很重視此事,終是叛亂範圍太大而鎮壓未果,直至弘曆繼位後才平定此次叛亂。


    他見我轉身欲迴,忙道:“萬歲爺說了,一個時辰後會準時陪您出園子。”我心中一暖,點點頭,他轉身疾步往迴走去。


    拾階而上,慢慢走上涼亭。


    現在已是三月底,還有多少日子,好像不到兩百日。


    我對著橘紅的晨光微微笑笑,許是心中打定了主意,自己已不似前幾年那樣驚惶恐懼。現在的自己,隻想把自己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花在實處,隻想好好陪陪他們父子三人。


    默默出著神,忽地一陣薰香味飄來,我心中微怔,輕嗅著尋香味來源。前方的林子裏,似是蹲著一個人,自她前方飄著絲縷白煙。


    走下亭子,站在她身後。心中又是一怔,居然是她。


    她跪在地上,壓著聲哽咽著。她自進閣,與南芙恰恰相反,除了必須用語言表述時,她幾乎一句多餘的話也無。


    在心中苦笑一番,原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傷心事。她和別人同住一屋,想是因不方便,才來到此地。在心中輕歎一聲,轉過身,往迴走去。


    “娘娘。”後麵傳來一聲擔憂的聲音,我停步迴身,道:“以後拜祭時,找一個隱秘的地方。”她愣在原地,靜靜地望著我,過了一會兒,才忙道:“奴婢謝過娘娘。”


    瞥了眼地上,一個小巧的香爐上麵插著三柱香,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我心中微怔,說是拜祭,卻無供品。如果不是,這香爐又確實是拜祭時所用之物。另外,這香爐極其精巧,非宮中之物,那應是她入宮時所帶之物,而用這種東西的人家,相信也是非富即貴。


    她收起地上的香爐,往林子外走去。我默了一瞬,問道:“你拜祭何人?”她停下步子,轉身,走到跟前,道:“是奴婢的爹娘。爹娘去時,奴婢不在家中,心中一直很是愧疚,所以才會帶著香爐入宮,以便時常拜祭。可進宮後,奴婢一直與別人同住,不好在房中拜祭,這才來這林中,不想又衝撞了娘娘。”


    自她入禛曦閣到現在,第一


    次聽她說這麽多話。我點點頭,揮手讓她走,她轉身匆促地去了。


    約莫著一個時辰已到,遂出了杏花春館,向湖邊走去。


    他禦用的船已停在湖邊,高無庸立在船頭,看見我,忙下了船,扶我上去,輕聲道:“皇上已等了一陣子。”


    我輕笑著頜首,走進艙內。他斜依著矮幾旁邊,眉頭微蹙的出著神,聽見腳步,麵色稍微舒緩了些,才抬起頭,見我如此打扮,默盯我一會兒,抿嘴笑著不語。我輕咬下唇,心中暗罵南芙,他臉上笑意加深,我一咬牙,急道:“我這是‘淡妝濃抹總相宜’。”


    他抑不住,笑了起來,我心中有些懊惱。見我如此,他斂了笑,點點頭道:“娘子,……,老婆很美。”


    坐在他對麵的我,麵上一熱,嗔怪道:“你這是讚揚,還是嘲諷。”他探身過來,握著我的手,拉我過去坐在他身邊,盯著我道:“當然是讚揚,你往常的妝扮是淡了些。”


    我鬆口氣,笑睨他一眼,把頭依在他肩頭,道:“其實改日出去也行。”


    他輕歎口氣,道:“這件事不是一時半會就能處理好的。”


    聽他語氣淡淡,我抬頭瞅他一眼,他薄唇緊抿,眉頭微鎖。暗暗歎口氣,緊握住他的手,柔聲道:“今天拋開一切,不要多想了。”他低頭,默盯我一瞬,擁著我肩頭,笑著點了點頭。


    由於天子長達十數年往返於圓明園與皇宮之間,達官貴人、商賈富戶紛紛在兩地之間修建房舍、商鋪。因此,此時的園子周圍是廊簷相對、商鋪林立,儼然又是一座皇城。


    胤禛邊打量著兩側的商鋪邊沿街緩步踱著,我並排走在他身邊,猶若是平常夫妻出門遊玩一般。


    我雖抿起嘴角,但沒覺得特別高興,相反也不覺得悲傷,心境一片平和。


    信步走了會兒,忽見左邊鋪子裏,眾多年輕女子進進出出,且這些女子多是坐轎而來,應是大家的小姐。


    我心中疑惑,不由得多看了兩眼。


    身邊的他忽道:“想去看看?”我迴頭笑著輕搖頭,他麵色淡淡,眸中卻柔和至極。


    兩人正要前行,一個剛由鋪子裏走出的女子靜靜盯著我,我左右看看,確定她是在看我。心中又是一怔,這女子容貌清秀、氣質嫻靜,但是自己並不認識她。


    見我如此,她忙走上前,笑著問:“請問姑娘,你的耳墜子是從哪裏買的?”原來是這樣,用手撫撫耳墜子,心中暖融融的,遂淺笑著道:“是我夫君差人打造的。”


    她瞅了眼身旁的胤禛,臉上帶絲疑問,我拉起胤禛的手,笑著點點頭。她抿嘴輕笑著點點頭,正要轉身離去,眼光又定在我們緊握的手上,雙目一閃,側頭仔細盯著我的手。


    過了會兒,她抬起頭,歉意地道:“知道這麽做很冒昧,但還是想瞧瞧姑娘的戒指。”我瞅了眼胤禛,他麵色淡淡,眸中卻隱蘊著笑意,頭微揚看著街尾,我微微一笑,抬起了手臂。


    那姑娘細細打量一陣,滿臉讚歎道:“想來也是特意打造的了。”我點點頭,她麵上有些失望,道:“看樣子是一對,有什麽特殊的用意沒有?”


    我笑睨了眼已緩步向前走的他,道:“一經戴上,永世不得取下。”


    她一愣,我對她淺淺一笑,轉身欲離開。這時,眼的餘光卻忽然看見一人,心中一震,忙扭頭看去,不錯,是他,是張毓之。


    和我目光一觸,他猛地轉身疾步離去。我向前急趕幾步,到他方才站的地方,左右望望,如梭的人流中哪裏還有他的人影。


    默站在那裏,心中隱隱有些難受,十三曾說過,呂嵐曦的藥,他並沒有喝太多,那說明他中毒並不是太深,可怎會毒發身亡呢?


    心中也知,不管是十三了無生趣一心求死,還是傷重而亡,即使自己此時知道些什麽,也無濟於事,改變不了什麽,但此事卻始終如一塊大石壓在心口,每次想起來,心裏就堵得難受。


    “若曦。”耳邊傳來他擔憂的聲音,我悠然迴神,對他淺淺一笑,舉步向前走去。


    一路無語,順著一條街走到盡頭。遠遠的,看到兩側路邊的莊稼,隨風如波浪般起伏,他臉上逸出絲笑,道:“這長勢,今年又會是好收成。”


    自見到張毓之,我一直就有些心不在焉。見他麵帶喜色,也跟著木然點頭笑笑,沒有作聲。他凝目盯我一瞬,眉宇輕輕蹙起來,道:“你不高興?”


    我搖搖頭,道:“以前總覺得外麵好,總想著出來,現在真正可以無拘無束的出來時,卻發現,也不過如此,我並不是特別的高興。”


    他盯著我默看半晌,最後輕歎口氣,道:“我們迴去吧。”我點點頭,又道:“不管你去了哪裏,我都會隨著去。”他凝目注視著我,問:“若曦,你這陣子怎麽了,性格大變,以前,你又豈會說這些直白的話。”


    我笑笑,道:“你不喜歡嗎?”


    他輕搖頭,道:“喜歡,但覺得有些異常。”


    異常,當然異常。


    每日自己睜開眼睛的那一刻,心裏就開始想,今日要陪蘭葸幹什麽,或是,要給弘瀚做些什麽,每天忙得如陀螺一般。


    太陽已西斜,天依然有些悶。我坐在樹下,一針一線的為蘭葸縫褥衣。


    站在背後搖扇的南芙,笑著道:“娘娘,格格年齡漸大,你的手藝又比不上園子裏的師傅,為何非要親手做。”


    為何,為何,我暗暗苦笑。


    自己隻是想讓蘭葸心中多些額娘的迴憶,長大後,她也可以對自己說,她的額娘是疼她的,並不是存心丟下她,不要她的。


    苦苦一笑,自己已讓弘瀚早早的學會了取舍,可蘭葸呢,跟著弘瀚,讓一個大孩子帶著一個小孩子,兩個孩子相依為命。還是留給弘曆,或是送到壽皇殿十四那裏。


    心緒一亂,手指連著被紮了兩針,輕歎口氣,放下衣衫,摁著手指,背後的南芙似是唬了一跳,連著叫了幾聲‘娘娘’,我卻恍然未聞,仍默默地出著神。


    半晌後,‘啪’地一聲,伴著翠竹的聲音:“奴婢該死,奴婢該死。”我一驚,迴了神。


    原來是蘭葸衝進來時,撞到了端著茶具的翠竹身上。


    蘭葸瞧了眼地上的碎片,向我伸伸舌頭,嬌笑著道:“額娘,我把你喜歡的茶具打翻了。”翠竹忙接口,辯道:“不怪格格,是奴婢的錯。”


    我瞟了眼地上的碎片,淡淡地對翠竹道:“再喜歡,也終就隻是身外之物,碎了就碎了,不用放在心上。”


    翠竹忙垂著頭道:“謝娘娘。”慌忙蹲下身子,收拾完後,低著頭匆忙走了出去。


    蘭葸拿起放在我膝頭上的衣衫,道:“額娘,葸兒的個子哪有這麽高,你做的太大了。”我自身上抽下帕子,拭去她額頭的汗,凝目盯著她的小臉,臉上雖掛著絲笑,心中卻酸澀不已,默一會兒強自壓了下去,溫言道:“等你長高一些,再穿也就是了。”


    她小臉帶著不解,道:“額娘,這你也想不到嗎,葸兒長大時,你再做也不晚呀。”


    我心中一痛,撫著她的臉,笑著道:“是呀,額娘怎麽沒想到呢?”


    她兩眼一轉,大笑道:“額娘不是沒想到,隻是比起哥哥來,額娘更疼葸兒,所以才會這樣。”我笑著點點頭,她越發高興起來。


    她放下衣衫,笑著道:“額娘,我要找哥哥了,他答應明日出宮時帶我。”我笑著點點頭,她快速的向院門衝了去。


    背後的南芙,小聲道:“這個翠竹,整日好像誰欠她兩吊錢,不言不笑,好生奇怪。”


    我隨口淡淡地道:“她會這樣自有她這樣的道理,就如,你喜歡說笑一樣,她許是喜歡沉寂,隻要自己覺得好就行。”


    她輕笑起來,道:“也是,要不,外間怎會說,咱這閣內的丫頭們各有各的性格,她們都羨慕死了。”我


    淡然一笑,她又道:“娘娘,我聽她們說……。”


    她說了一半,卻突地住了口,我靠在椅背上,瞟她一眼,道:“說什麽?”她訕訕笑笑,撓撓頭還是不吭聲。我輕輕一笑,道:“你不是想去勤政殿當差吧。”她脖子一縮,麵上一苦,道:“和奴婢同住的在勤政殿當差,聽她說,前幾日,李答應帶著七阿哥去求見萬歲爺。”


    我一愣,笑泠來了園子。


    她續道:“可是皇上沒見她,直接吩咐順公公把她送迴宮了,聽聞,李答應是噙著淚離開的。”


    心中一苦,原以為平靜的心又起了漣漪,她錯了,還是我錯了,或者是那拉氏錯了。還是大家都沒有錯,錯的隻是大家都真誠的付出了感情。


    無言笑笑,喃喃道:“不管怎麽說,孩子都是有權見自己的阿瑪的。”


    南芙停下扇扇子,向前探著身,努努嘴道:“也不盡然,皇上貴為天子,不是普通的阿瑪。即使想見了,也隻能待通傳後,等著皇上的詔見。娘娘,你這些日子怎麽了,雖然整日裏忙忙碌碌,奴婢卻怎麽覺得你越來越消沉了。”


    我笑笑,閉目長歎口氣靠在椅背上,默一會兒,道:“在我這說說就行了,勤政殿的一切事兒都不得在外麵傳,以後多聽菊香的。”她輕聲應下,不再開口。


    月朗星稀,圓月如玉盤掛在半空。一陣微風吹來,鼻端飄來一縷淡淡桂花的香味。


    抬頭看看頭頂上方的圓月,輕歎口氣,繼續向前緩步走著。後麵趨步跟著的菊香,輕聲道:“娘娘,前麵有棵桂花樹,我們去那坐坐。”我點點頭,循香走過去。


    坐在石凳上,仰首望著星星點點的小花,‘綠雲剪葉,低護黃金屋。’、‘占斷花中聲譽,香與韻,兩袖潔。’


    菊香自食盒中拿出一壺酒,放在石桌上,笑著道:“咱們今晚帶這酒可真是應景兒。”壺蓋一開,醇香的桂花酒味竄進鼻子,我倒一杯,一口喝下。


    菊香邊擺小菜邊道:“娘娘,不能這麽喝,雖說是桂花酒,可也是用酒兌的,先吃些東西墊墊肚子。”


    自巧慧去後,她猶若變了個人,說話辦事沉穩許多。我對她微微一笑,點點頭。她默看我一陣,垂目盯著腳尖,輕聲道:“娘娘,既是心中不舒服,又為何托病不參加中秋佳宴呢。本應是團圓之夜,你卻獨自一人淒涼的過。還有,讓南芙和翠竹這倆丫頭陪六阿哥和小格格,奴婢還真有些不放心。這些日子,這閣內的丫頭們越發沒有規矩,娘娘,你這麽縱容下去,遲早得出亂子。”


    我微微笑了下,長籲出一口氣,道:“改日吧,你抽時間敲打敲打她們。”她為我倒一杯酒,輕笑著道:“奴婢這邊敲打她們,你那邊縱容,奴婢就是嘴皮子磨破,也頂不了什麽事。”


    我搖搖頭,嘴邊噙著絲笑,道:“以後都不會了。”菊香一慌,忙道:“奴婢沒有其他意思。”我笑著搖搖頭,道:“我知道你是為了她們好。”


    月影西斜,不知名的飛鳥悲鳴一聲自頭頂掠過,沒入林中的陰影中,我抬起頭,圓月周圍緊裹著一層光暈,灑下的光輝,似是要將將周圍所有的星光吞噬。


    這是最後一次看見了吧,不禁愣怔著盯著,半晌不動。


    一壺酒早已喝了過半,菊香擔憂地看著我,道:“皇上也差不多迴來了,我們迴吧。”


    我點點頭,起身,緩步往迴走。


    兩人走到禛曦閣門口,正巧碰上胤禛幾人。弘瀚走上前,道:“額娘身子可好了些?”我笑著點點頭,瞅了眼翠竹懷中的蘭葸,問:“蘭葸睡了多長時間?”弘瀚笑著道:“妹子迴來的路上才睡著,熱鬧的地方,她就是把眼皮子撐起來,也不會睡的。”


    我搖搖頭,這兩個孩子性格相差太大。弘瀚我可以完全放心,可蘭葸呢?


    暗歎口氣,撫撫他的臉,微笑著走向胤禛,他凝目看著我,我朝他微微笑笑,兩人一起跨門而入。背後傳來菊香的叮囑聲:“把格格抱進來,馬上迴去歇息,不要誤了明日應值。”背後傳來南芙和翠竹輕輕的迴話聲。


    過了正廳,弘瀚恭聲道:“兒子迴去歇了。”胤禛點了點頭。


    我站在原地,待弘瀚跨進院門,才收迴目光。卻見胤禛默看著我,我忙朝他又是微微一笑,上前,拖著他的手,朝內院行去。


    窗戶大開著,房內雖未掌燈,卻亮如白晝。


    他躺在外側,歪靠在軟墊上直盯著我,我搡他一下,道:“別這樣看我。”他姿勢未變,麵色未改,仍那樣望著我,道:“若曦,你身上少了樣東西。”我微怔,有些不解,不由得疑道:“少了什麽?”


    他輕撫著我的臉孔,仍是直盯著我的眸子,那眼神似是一下子觸到了我心底最深處,正當我有絲慌亂時,他卻輕歎口氣,淡淡把目光投向別外,道:“過日子的熱情。”


    我心猛地一抽,他一語點透了我目前的狀態。


    兩人靜默一陣,他道:“她跟了我二十餘載,從未提過任何要求,臨終會這麽安排,也是不想老三一脈從此沒落,她為的不是自己,我沒辦法拒絕。”


    心中一鬆,既是他這麽想,那就隨他吧,這是沒辦法解釋的。睨他一眼,乍裝委屈地道:“你大可把她帶進宮,你答應過園子裏隻會有我一人。”


    他輕歎道:“不想見她,才不去參加的。”此時,除了他們父子三人,誰又能影響到我呢。但是……,我苦笑著,點點頭。


    他重重歎口氣:“除了這件事,我想不透還會因為什麽。沒想到這麽幾年了,你還沒有放下。”我翻身坐起,跨過他的身子,下床,走過去關著窗子。


    他支起頭,嘴邊逸出絲笑,默盯著我。


    我邊解盤扣邊道:“從今以後,你的身邊隻能有我一人。”走到床邊,我已是身無一縷絲,默站在他身前,全身上下滾燙,身子輕輕顫著,但依然輕咬下唇站直身子。他慢慢坐起身子,眸中有絲沉痛的東西蔓延,最後,一把攬著我,抱我上床,道:“以後,我的身邊隻會有你一人。”


    近幾個月,一直憋屈著、壓抑著、強忍著。今晚,就肆無忌憚的放開自己、釋放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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