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空似是也早已沉睡,隻餘幾顆忽明忽暗的星星點綴著這黑暗。


    默站在正廳廊下,眼睛則是緊盯著院門。迴園子已有三日,但依然不見他的身影,丟下矜持,特意等他。聽著細微的腳步聲傳來,心中有些泛酸,眼前也有些霧氣。


    他似是覺察到了我的存在,腳步一緩,正有些欣喜,他卻未停腳步徑自向內院走去。


    淚自眼角落下,心中有些微怒,遂下了台階,隨著他緊跟在他身後。


    進屋,隔著屏風,默看著他,他卻慢條斯理褪去外衣,躺在床上,把我當做隱形人。


    心中的委屈憤怒一點一點的膨脹,最後直竄入腦門,憤然走到床邊,怒盯著他,他卻是目光淡淡迴望著我。再也抑不住,眼淚傾泄而出,過了半晌,他輕歎口氣,起身把我抱到床上。


    轉過身,背對著他輕聲嗚咽,這幾日的委屈在這一刻全部釋放。過了會兒,他扳過我的身子,我掛著淚看著他,他眸中深蘊柔情,我心中一暖,繃緊的身子軟了下來。


    他輕柔地捧起我的臉,抿著薄唇深情看著我,我麵色一麵,主動地把臉靠近,輕輕地吻住他,他身子一僵,隨即迴應起來。


    唇齒輕咬,他的舌尖深深探求著,我隻覺得身子酥軟,全身滾燙,他解開我的盤扣,翻身上來,……。


    窗欞子外灰朦艨的,想著昨晚發生的一切,有些羞澀,居然是自己跑來和他……。


    雙腮發燙,拉起被子蓋著臉,耳邊傳來他的輕笑聲,我麵上更熱,拉著被子的手更緊。他笑著拉起被子,我板著臉問:“昨晚為何對我視而不見?”他繃臉默想一會,忽地大笑道:“我不如此,你會跟來嗎。”


    心中大窘,用胳膊大力地搡他,他依舊是大笑。笑過後,他凝目盯著我柔聲道:“若曦,搬過來住吧,這本就是為你準備。”我笑容一僵,輕聲道:“沒有若曦,她已經去了,從此之後我隻是曉文,若曦的一切再和我無關。”


    頓一會兒,他道:“叫什麽都行,在這院子裏,你永遠都是我的若曦。”


    口中嗯地應了一聲,雙手無意識地在他的胸前慢慢撫著,過了會兒,忽地覺得他身子緊繃,我抬頭一看,忙披衣起來,身後傳來了他無奈的苦笑聲:“還是這麽會磨人。”


    坐在院子裏細細地翻著手中的書,這是年初他令人整理的‘悅心集’,裏麵都是些看透世事,任情放達的文章。雖知他極喜佛法,但總覺得那是他當年掩飾自己的手段,卻不料他竟如此透徹。


    正看得出神,書本的陽光忽地被人遮住,抬起頭卻是十三,他麵色沉靜,雙眸卻隱蘊愁苦,我合上書問:“發生了何事?”


    他啞噪道:“八哥的後事已安排妥當了。”心中暗驚,疑道:“有麻煩?”


    他麵色一黯,落寞地道:“同穴而眠,也是種幸福。”


    書本‘啪’地一聲掉在地上,聲音有些顫,道:“一直以為你看開了?”


    不等他開口,我搖頭道:“這種事又有誰能看得開呢?”


    他仍是默著不言語,一股無以名狀的悲哀湧上心頭,原來在感情麵前人人都是平等的,沒有男女老少、堅強於否的分別。我理清思路,道:“如果現在綠蕪迴來了,你準備如何安置她?”


    他猛地抬頭,堅定地道:“即使浪跡江湖也絕不再放手。”


    看著他眸中那抹令人絕望的沉重,不禁心裏難受起來,他不知他深愛的人就在宮中,他也不知他的摯友隱瞞了綠蕪的下落,他更不知這或許是他尊敬的四哥一手安排的。


    但又轉念一想,依綠蕪的性子,默默居於冷宮之中,隻會是她自已向胤禛要求的。


    兩人默了半晌,心中突地有了主意,拍拍身邊的椅子,十三愣了一下,似是這幾日一下老了十歲,無力地坐了下來。


    他陷在悲痛的思緒中,默坐著。我輕歎口氣,道:“如果你陪著她浪跡江湖,她會答應嗎?如果不是她明辯大是大非,她會忍痛出走嗎。”


    他身子輕顫了下,許是我的話說到了要害,這大概正是他所擔心的,雖說他不能有把柄在別人手中,可這麽多年以來,他如此沉靜,沒有大肆尋找,甚至沒有一絲綠蕪的消息。他情緒更低沉,我心生不忍,開是,開口道:“你們給一個女人一個新的身份應該不是什麽難事。”


    他麵露迷茫,過了一瞬,麵上一喜,但隻是瞬間又露挫敗之色。心中明白他為何會如此,心中暗樂,在政治上有著敏銳頭腦的怡親王,在男女之事上卻也如此無措,這或許就是愛到了極至,患得患失的心理吧。


    向後靠在椅子上,靜靜地等待,半晌後,他看著我,輕笑著道:“你對此事似是胸有成竹,我要如何做?”


    他麵色沉靜如水,隻是眸底蘊著的激動光芒暴露了內心的情緒,我笑瞥他一眼道:“如果皇上倚重的怡親王病了,皇上身邊又恰有一個合適的人及時提醒,王爺為何會生病,那你說皇上會怎樣做。”


    他一呆過後和我相視輕笑,他搖搖頭,道:“敢於算計皇兄的人,你是第一個。”


    凝神想了會兒,道:“此事能否成功有兩個關鍵,一是你的病不能讓任何人起疑,二是不知綠蕪能不能找得到。”雖知綠蕪必會對十三的病萬分焦急,但仍是不能肯定她會出來和十三團聚,畢竟她知道胤禛會不顧一切地醫治他。我不能給了十三希望後,又馬上讓他失望,怕他禁受不住如此大的打擊。


    他的笑容僵在臉上,沉聲道:“綠蕪會迴來嗎?”


    我心中一沉,也有些猶豫,不知自己這麽做,會怎麽樣。但在此時,自己不能先打退堂鼓,扯出絲笑,道:“如果你生病的消息放出去,她一定會迴來的。”


    世事難料,暗歎自己是烏鴉嘴,本想讓十三裝病,卻不料真的發生了狀況。


    看著榻上的十三,心中暗責自己,出了這麽個主意,如果十三真有個什麽好歹,那我真是難辭其疚。


    十三似是知道主角已經登場,沉睡中的他口中輕聲叫道:“綠蕪,……。”咬唇悄眼看了胤禛一眼,正遇他帶著探究目光看過來,心一虛,忙撇頭看向別處。


    默了一瞬,他淡淡地問:“十三弟怎會從馬上摔下來?”


    立在榻前的玉檠淒聲道:“這幾日,爺心情低沉,下朝後多是一人獨自去騎馬,不知怎麽迴事,就摔傷了。”


    十三從自在馬背上長大,怎可能會摔下來。自己心中就覺得不可能,何況是他?


    做了虧心事,總覺得不自在,出府上了馬車,不看他的臉色,胡亂抓了個墊子歪靠著,裝著很困,閉上雙眼。


    半晌後,仍是靜靜的,無一絲聲音。沉不住氣睜眼一看,他麵色淡淡打量著我,我忙朝他一笑,複又閉上了眼。


    風透窗而入,我擁被坐在床上,默默發著呆,這兩日,他如沒發生任何事一般,對我也不怎麽理睬,心裏本想問問綠蕪一事,幾次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他進房,關窗,褪去外衣,坐在床邊,見我仍端坐不動,他淡聲道:“苦肉計十三弟已經用過了。”


    麵色一赧,訕笑著道:“你都知道了。”


    他道:“綠蕪已迴去了。”


    心中被突如其來的好消息填滿,拉起他的手握著道:“十三沒有白受苦。”


    他搖頭輕笑,輕歎道:“本來這些日子就準備再勸勸她的,十三弟的摔傷可謂恰到好處。”


    心中一鬆,籲出一口氣,輕聲嘟囔道:“早知這麽順利,就不這麽提心吊膽了。”


    他好笑地瞅我一眼,躺了下來,道:“好心辦壞事,十三這下要躺個把月了。”


    我心微驚,驀地明白十三為何會落馬,他不會去裝病,隻會真的病了,他這是不願欺君。


    心頭湧想一絲悲哀,輕輕地歎了口氣。


    他拉我躺下,輕笑著道


    :“把最難辦的交給了我,又謀劃著算計我,這筆帳是得算算。”


    正在出神,聞言,麵上一熱,掀起被子蒙頭轉身背對著他。


    他啞嗓一笑,道:“臉皮還是這麽薄。”然後掀被而入,霎時,滿室春光旖旎……。


    --------------


    秋風淒冷, 寒意無情地吞噬著一切。


    我坐在馬車上瑟瑟發抖,緊裹了裹身上的鬥篷,身上依舊沒有一絲暖意。自聽說綠蕪迴府就一心想去看看,可胤禛卻說應給十三他們一些時間,因此一下就拖到了現在。


    正在神思縹緲,忽感一陣冷風灌入,渾身的汗毛一下全豎了起來。


    簾子口的菊香忙放下簾子,賠著笑道:“我看看到了沒有。”見她麵帶惶恐眸蘊悚懼,我含笑拍了拍她的手,見我並沒怪罪,她臉一鬆,神情有些開心。


    剛進園子時一直心有不解,不明白胤禛為何會在閣內安置一個如此粗枝大葉的宮女,隨著在閣內居住的日子漸長,才明白了他的用意。他是想使禛曦閣成為一方淨土,不想閣內出現另外一個玉檀,畢竟玉檀的死帶給我的傷害的嚴重是他沒有預料到的。


    在心中暗歎了口氣,靠在了軟墊上。心中有些犯愁,不知要如何開口對綠蕪說自己的身份。迄今為止,胤禛並未詢問自己的為何變成了如今的模樣,當然也不知道十三是如何對她說的?


    左思右想,馬車已穩穩地停了下來。菊香掀開簾子,車轅旁已候了一個奴仆,在他的攙扶下下了車,府門的十三和綠蕪已下階走了過來,我靜靜地看著眼前的兩人,十三臉上漾著幸福的光芒,綠蕪麵上則現出一絲訝異。


    見三人如此呆站著,十三笑道:“嫂嫂,進府吧。凍壞了,可是會有人怪責我。”臉上一熱,瞪他一眼,淺笑著道:“前些子不知是誰愁眉不展……。”


    未等我說完,他已截口賠笑道:“好嫂子。”見十三麵色訕訕,我心中不禁有些暗樂。


    綠蕪看看我,又瞧瞧十三,恬靜的淡笑著。


    水藍色的床幔被褥、同色的珠簾流蘇、整個房間顯得淡雅而溫馨,熏爐內輕煙繚繞,絲縷幽清縈繞著鼻端,久久不散。


    收迴目光,默看著對麵的綠蕪,有些難以啟齒,她似是知道我的為難,微笑道:“多日不見,姑娘一切可安好?”


    我輕一頜首,暗鬆一口氣,問道:“十三可知道你是從宮中迴來的?”


    她許是早已知曉我會有此一問,搖搖頭,仍微笑著道:“當年皇上找到我時,我實是不想再迴來,可皇上卻說天下雖大,王爺如果執意要找,那他一定會尋得到。既然真不想見他,隻有藏身他無法觸及的地方。因此,我就住到了那裏。”


    心中震驚,心中驀然明白當年找到假綠蕪時為何她的麵容俱毀。凝神細想,胤禛如此安排,既能保護綠蕪和十三,又讓綠蕪生活在他的視線中,待時機成熟,自會安排兩人相聚。


    綠蕪站起,走到我跟前,斂了笑,肅容道:“姑娘請受綠蕪一拜。”說完,徑自矮身一福,我忙起身,拉起她,道:“我受不起你的禮。”


    這麽做,隻想補償十三,想讓心中的愧疚少一些,苦苦一笑,輕聲自語:“這本就是我的錯。”綠蕪一臉錯愕,不解我為何這麽說。


    心中湧起一絲苦楚,倘若當年沒有私心,沒有向八爺提供那些所謂的消息,又何來十三十載拘禁生活,又何來後來這一串的事。


    滿腹悲愴,但卻笑著道:“要承歡迴府嗎?”


    她麵容瞬間蒼白,眸中深蘊悲苦,半晌後,才恢複正常,道:“綠蕪已去,現在我是張慧之,至於格格,我想在宮中生活,對她更好。”


    天意弄人,世上似是不停地演繹著相愛的人不能在一起故事,好多年、好多世,不斷重複。絲絲涼意自心間滑過,我看著綠蕪,這個曾經為了感情而深受折磨的女人,曆經千辛萬苦,終於可以愛人相陪身伴,可還要忍受著骨肉分離這種徹心之痛。


    有些受她感染,心中隱隱開始難受。站起來,看著她道:“你既是已做了決定,我也不多說什麽了,我會讓承歡常常迴來。”她微頜了下首,看看我,似是有話要說,但最終卻是隻歎口氣,沒有說出來。


    我心中疑惑,看了她一會兒,她依然沒有說的意思。


    不知有何事,她會難以啟齒,我道:“有話不妨直說。”


    她嘴角邊隱著絲若有若無的淺笑,道:“我不知還有沒有說這話的權力,生而不養,我對不起承歡那孩子。”我輕歎一聲,道:“你當然有,難道你不想讓她承歡膝下。”


    她淡然一笑,輕聲道:“如果有可能,將來不要把她嫁入官宦人家,我不奢望她能永享尊榮,隻願她能平安快樂的活著。”


    靜靜聽著,默想一會兒,才道:“以後的事,誰又能說得清呢?不管嫁給何人,隻要她是心甘情願的,自是甘之若飴。這事我不能說滿話,但能保證她所嫁之人定是她喜歡的人,不會有政策聯姻。”


    她神情微愣,沉吟了會兒,又是淡淡一笑,道:“說的也是。”


    舉步向房門走去,她矮身又是一禮,恭聲道:“以後承歡要你多費心了。”我頜首應下,道:“不必來送。”


    出得院門,沿著廊子向十三的書房走去。剛剛轉過彎兒,卻見十三立於長廊下一人默默站著,一陣風吹過,衣袍下擺隨風飄揚。我拉緊衣衫走過去,站在他身邊,戲謔道:“形單影隻的日子已徹底結束,為何還是這副模樣,讓綠蕪看見該傷心了。”


    他扭過頭,瞅我一眼,複又微抬頭,仰望著半空,保持著方才的神情,道:“昔日戲言今日戲,現在都到眼前來。你當日的苦楚,我今日可真是體會到了。”我一笑,再欲開口打趣他,但看了他的神色,住了口。


    又一陣風,攜著落葉吹來,我身子哆嗦了下,抬抬頭看看十三,見他仍是不開口,我抬腿就走,這麽下去,他許是沒事,我可是會得傷寒的,既是綠蕪已迴,估計也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走了幾步,心中猶豫一下,轉身道:“我真走了。”十三睨我一眼,見我兩手統在袖中,一副馬上就會被風吹走的樣子,輕搖頭道:“去書房坐會。”


    書房中已放了炭爐,忙走過去坐在旁邊,順手加了塊炭,火星子‘哧’一聲冒得老高。裏外冷暖太過懸殊,鼻涕不受控製地流了下來,抽下帕子擦了一下。見狀,十三唇邊漾開一絲笑,道:“不知皇兄看上了你哪點?”我嘴一撇,反擊道:“不知綠蕪看上你哪點了。”


    一下子感覺心情大好,似是又迴到了被戲稱‘拚命十三妹’的時候。笑容滿麵,正要再往下說,卻忽覺氣氛有異,抬頭一望,十三又恢複了剛才的樣子,麵色沉重、眉宇緊蹙,似是還隱著絲六神無主。


    心中大奇,不知何事令當今權傾朝野的他感到棘手。默默地注視了他一會兒,見他仍是沒有迴神,拿起燙好的酒抿了一口,心中漸暖了起來。


    半晌後,忍不住問:“到底什麽事令你這般為難?”


    十三輕歎道:“我很懷念在養蜂夾道的十年光景,環境雖不濟,但有綠蕪陪在身邊,覺得很踏實。”


    手一頓,酒灑了少些出來,滴在炭爐子裏,火星子瞬間變成藍色的火苗竄了上來,十三的手在上麵,他卻恍若不覺,忙打開他的手,他一愣迴神,瞅了眼手,抿嘴苦笑一下。


    難怪在綠蕪房中,自己就覺得有些怪異,說不出來是為什麽,但經十三這麽一說,霍然明白原來經過了這麽許多的事以後,那個才情品性俱佳的綠蕪已不複存在,現在這個名叫張慧之的女子心中有著太多的擔憂顧慮。


    拿起手中的酒杯,滿上後,遞給他道:“不是她一個人變了,你我,還有皇上,不都變了嗎?經曆這麽多事,不變是不可能的。你想讓她迴到以前,不是一朝一


    夕的事,以後至於她到底能不能變迴原來的樣子,那就要看你了。”十三若有所思地看我一眼,接過我遞的杯子一飲而盡,然後他道:“對,以後怎樣就在我了。”


    我道:“為何取張慧之這外名字。”


    十三道:“這是皇兄的意思,現在綠蕪是張廷玉的外甥女。”


    恍然憬悟,剛才聽綠蕪說這個名字時就覺耳熟,張慧之、張毓之,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這麽巧。


    每逢想起他,就不由自主想起那個神秘的黑衣女子,既是他的師妹,那他定然知曉她的身份。


    腦中一閃,今日何不趁這機會問問,她到底和八爺府有什麽關係。心中思量一陣,抬起頭笑著道:“可否借府上一人?”


    他嘴角逸出怪異的笑,道:“要借何人?”


    心知他又要開口打趣,遂無奈地笑道:“前些日子尋了個喝茶的好去處,和自己泡的大不一樣,今日難得出來一趟,想再去一次。”


    他瞅我一眼,道:“本王樂意奉陪。”


    我笑道:“隨便找個熟悉外麵街道的人即可,哪能勞你大駕,再說,剛才就聽你說李大人要來拜訪,還是公務要緊。”


    他斂了笑,默看我一會兒道:“若有什麽閃失,該怎麽辦?”


    我站起,邊穿鬥篷邊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會出什麽事。”


    他忽地輕笑起來,道:“你千般阻撓、萬般推脫,不讓我去,莫不是有什麽事要瞞皇兄。”


    心中一慌,正在係帶子的手也停下來,斜睨著他,輕哼一聲,道:“你想去,就隨著來,我會有什麽事要瞞你們。”


    他淡淡笑著,不置一詞,待我穿好鬥篷,舉步出門,他也隨手拿起鬥篷,向後一抖穿上,我無奈地道:“你還真要去?”


    他懶洋洋瞅我一眼,輕笑著道:“當然是真的。”


    長長籲口氣,無奈之極,遂默著疾走,他也不說話,隻是隨著身後。


    “王爺。”我抬頭看去,李衛在管家的帶領下已迎麵而來。


    李衛忙走到十三跟前,抱拳道:“王爺要出門?”十三點點頭,李衛麵帶難色,“浙江之事刻不容緩,這……。”


    十三蹙眉默一會兒,側臉對我說:“讓管家隨著你去。”我心中一鬆,輕頜一下首,十三吩咐李衛身後躬立的管家,道:“多去幾人,到地方後馬上差人迴來送信給我,不能耽誤。”


    李衛一愣,飛快地掃我一眼,他外放後極少進宮,是以神色恍惚了一瞬,隨即似是想了起來,忙賠笑道:“原來是姑娘,幾年未進宮,有些麵生了。”


    我以淺笑迴應後,舉步向外走去,管家忙隨著身後。


    菊舍。


    在一樓,環視一周,沒有他的影子,心有些許失望。走到二樓,許是天驟然轉寒,二樓僅有我一人,依然不見他,暗歎口氣,哪會有這麽巧呢。但既來之則安之,來了就品一下此處的茶。


    摒退隨從,氣定神閑地品茗,忽聽樓梯上有腳步聲傳來,隨意瞟了眼,待看清來人,心中一喜,叫道:“張毓之。”


    他微愣了一下,走過來,道:“這大冷的天,你怎會前來?”


    我笑道:“你不是也來了嗎?”


    他笑笑,未作聲,隨他一起上來的小二,喜滋滋地接口道:“這位張爺可是我們茶舍的常客,幾乎每日這個時辰都會來,而且還是這個位子,……。”


    張毓之麵色古怪,未待小二說完,便輕斥道:“還不去準備茶水。”


    小二一愣,似是不知自己說錯了什麽,張毓之麵色一黯,小二忙小跑著下樓。張毓之默了會兒,朝我笑笑。


    未及寒暄幾句,我直接開口問道:“冒昧問一句,令師妹叫什麽名字,和廉親王府有何關聯?”許是我問的坦白,他一呆過後,隨即接口道:“她叫呂嵐曦,入門比我早,似是很小就送到了師父身邊。她父母從未探望過她,隻是師傅每年帶她下山一次,也未提及去幹什麽,至於是哪裏人氏、父母是何人,師父和她從未露過半絲口風。若說她和廉親王府有什麽關聯,那就是自下山起她幾乎每天都去王府門口。”


    來這本想解惑,卻不料聽過這些以後心中疑慮更多。


    凝神苦思,還是不知所謂,遂笑對他道:“這裏茶葉雖好,但水質欠佳,泡出的水也就欠了些。”


    張毓之端起杯子呷了口,點點頭,道:“我隻是喜歡這間茶舍的環境。”


    沒聽到答案,疑惑又增多,心裏倍覺失落,正要開口說要迴去,樓梯上又傳來匆促的腳步聲。


    菊香快步走到身邊,急道:“園子裏來人接了,馬車在外麵候著呢。”


    她麵帶驚惶,我心下暗驚,難不成出了什麽事。匆忙起身,道:“今日我們的談話……。”張毓之看看菊香,又看看我,悶聲道:“不要誤了正事,快走吧。”他這麽說,顯然已明白自己的言外之意,朝他一笑,疾步下了樓。


    自己的馬車後,停著另外一輛,高無庸站在車轅旁,心中一暖,走過去,高無庸輕聲道:“天冷,姑娘趕快上車吧。”


    掀簾進去,他卻若有所思看著車外,然後笑瞥我一眼,他笑得極是古怪,坐在他身邊,挑起窗簾一角向外望去,原來張毓之不知何時也跟下了樓,正站在門口,朝這邊默望著。


    輕輕透出口氣,移身過去,拉開他袖著的雙手,偎進他懷裏,把冰涼的雙手放入他的袖口中。


    他輕歎一聲,朝外道:“拿進來。”


    高無庸掀簾放進來一個暖爐,雙手依然放在他袖中,納悶地道:“剛才怎麽沒有?”


    他無奈地道:“剛才在前麵的馬車上。”我抽出手,笑著道:“那我過去。”他輕搖搖頭,把我的手又塞進袖中,淡聲道:“怕凍著你,巴巴去了十三弟府中,卻不想你倒是另有去處。”


    霎時,心頭一陣感動,抽出雙手,緊摟著他的腰道:“你政務繁忙,我不想耽誤你,才獨自過來。”


    不想說話,隻想這樣靜靜依在他身邊,他似是也被我感染,抱我坐在他腿上,雙手環著我的肩,默默地過了許久,他輕聲道:“以後不管發生了什麽事,都不要再想著離開,禛曦閣是你永遠的住處。”


    抬起頭,凝目注視著他,他麵色柔和,眸中深情醉人。


    一時之間,有些呆了,他卻一笑,用下巴抵了下我的額頭。


    有些氣悶,向外掙了掙身子,想離開,他手一緊,斂了笑,自嘲道:“我是怕某些人再次出走,今昔不同往日,外麵都已有人接應了。”想起那次不成樣的出逃計劃,麵上一熱,訕訕地朝他媚笑。


    他又是輕搖頭,下頜依在我肩頭,唿吸吐呐暖暖嗬在耳邊,心神一恍,慢慢側過頭,輕吻在他的唇上。


    天陰沉沉的,天地之間猶若用墨汁刷過一樣,剛吃過午膳,房裏已常起了燈。北風攜著地麵上一切可以刮起的東西遒勁而凜冽地拍打門板。往炭盆前又湊了湊,端起幾案上的茶碗抿了口,隨手拿起本書翻起來。


    門外似是有人叩門,側耳聽了會兒,忙起身打開房門,高無庸發辮吹得淩亂,縮著脖子站在門外,我忙道:“請進。”


    高無庸進屋,忙用力掩上房門,未等我開口詢問,他已道:“皇上自早朝就一直在大殿裏,午膳也沒用。現在大殿已是漆黑一片,皇上還是不讓奴才們進去,老奴惶恐,特意來請姑娘過去看看。”


    心中有些許擔憂,定了定心神問:“早朝所議何事?”


    他猶豫了下,輕聲道:“聖祖爺的……。”


    他話隻說一半,我默想一瞬,心中已全然明白。


    我輕歎一聲,道:“皇上隻是太忙了。”


    他抬頭疑惑地看我一眼,又慌忙垂首道:“奴才告退。”


    算算日子,再過半月就到了康熙的忌日,這時的他不需要任何人在他的身邊,他隻需要靜靜


    地獨自舔噬自己的傷口。


    心一直提著,兩天過去,他仍是沒有迴來。


    在房中來迴踱著步子,窗外已是灰蒙蒙的。躊躇一陣,開門向外行去。未行兩步,發現了小池塘邊上的他,頭發微亂,衣角隨風飄舞,兩手負於身後,無神地微抬頭仰望著。


    不知他站了多久 ,我跑過去,握著他的手,他手冰涼,身子已無丁點熱氣。


    我心中一酸,道:“我不想問太多,但是讓我一起分擔你的快樂、悲傷,我不是外人,是你的曦兒。你兩日未迴,我知你心中難受,不忍讓我跟著難受,可是,這樣我心裏會更擔心,會更難受,你痛,我會更痛。不要把所有的事都扛在自己的肩頭,讓我也分擔一些。”他身子輕顫了下,收迴目光,凝目盯我一瞬,擁我向房中走去。


    夜裏,他睡得極晚,也睡得極不安穩。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步步驚心續集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玉朵朵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玉朵朵並收藏步步驚心續集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