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院子裏,悠閑地茗著茶、翻著書。


    眼睛看似盯在書上,其實思緒已不知飄向了何方,靜謐、安寧、祥和……,心如止水,又許是無欲無求,心居然很平靜。


    自那日後一直待在閣內自己的院子,看書、寫字已成了每日必修的功課。承歡一直沒有迴來,我已幾日未開口說話。


    間中小順子來了幾趟,送來些茶葉,說高公公交待,這是剛剛進貢的好茶,知道曉文姑娘喜歡這些,特意讓送過來的。


    身邊侍候的菊香也沒了往昔的嘰嘰喳喳,端茶倒水、似模似樣,言談舉止,中規中矩。隻是臉上時不時露出疑惑表情, 許是不明白高公公小心翼翼的侍候著人,皇上為何從不詔見,甚至一次也未踏足這一牆之隔的院子。


    西斜的陽光自枝葉間隙透下來,正好灑在臉上。我用書蓋著臉,把手放在腦後,準備眯一會。


    書香和陽光幹爽的香味揉雜著,縈繞在鼻端。困意襲來,腦中有些迷糊,人越閑越懶,真是至理明言,這些日子無事可幹,總是坐坐躺躺,誰知越是這樣,越易困,困了就睡,結果是越睡越困、越困越睡。


    忽地覺得眼前一亮,有些刺眼,抽出手擋在眼前,才睜開眼。卻見承歡站在麵前,弘曆麵帶淺笑站在她身後。


    承歡手中拿著我的書,小臉皺著,嘴撇著,眼中蘊著淚。其實這些日子未見,心裏極是牽掛這孩子,我坐直身子,伸出手欲抱承歡,她倔強打開我的手,向後退了一步,站著,緊盯著我,淚水順臉流了下來。


    我起身,朝她笑著,不成想她又退了一步。我抬頭看看弘曆,弘曆搖頭輕笑,表示幫不上忙。我蹲下身子,伸開手臂,等著她。


    她拗了半晌,一下子撲入我懷中,“哇”地一聲大哭起來,用力摟著我的脖頸,哭道:“曉文姑姑不好,和若曦姑姑一樣,你們都不要承歡了。”


    眸中泛酸,卻笑著拍著她的背,安慰道:“姑姑怎會不要承歡呢,姑姑永遠都不會撇下承歡的。”弘曆輕笑起來,笑過之後,道:“承歡,放心了吧。”懷中的人不應聲,隻是抱在我脖子的手又緊了些。


    弘曆笑著搖了搖頭,用眼神示意一起出去。我笑著點頭,柔聲對承歡,道:“和姑姑一起出去,好嗎?”她搖搖頭,依然窩在我懷中。


    弘曆歎口氣,無奈地道:“承歡,你難不成讓曉文一直蹲著,聽話,隨我們出去。”我無奈的搖搖頭,抱起了她,覺得有些吃力,弘曆伸手接過承歡,緩步向外走去。


    出了禛曦閣,他瞅了眼我,道:“前些日子發生了什麽事,你去哪了?”我暗中思忖,這事不能讓太多人知道,遂轉頭對他笑笑,不吭聲。


    他靜靜打量我一會,我心中一慌,這孩子目光犀利,覺得他的目光直視心底,我忙看向前麵,他輕哼一聲,道:“聽十三叔說,你是因府中有事,迴去了一陣子。但承歡也迴府了幾次,在府裏並沒見到你,就是今日隨著進園子的巧慧,也沒聽說你曾迴去過。”


    “你不在時,高無庸一直向外暗中派人,也不知道找什麽。你迴來後,他又特意拔了個宮女照顧你的起居,沒有皇阿瑪的默許,他不會麽做,難不成那個傳聞是真的。”


    我心下微驚,身子也莫名的輕顫了下,忙掩飾地淺笑著道:“什麽傳聞?”他隨手叫來一個迎麵而來的太監,把已睡熟的承歡交給他,吩咐送到禛曦閣,那太監抱著承歡快步走了。


    他盯著我的眸子,對視一會兒,微抬頭望著半空,淡淡地道:“皇阿瑪有一個心愛的女子,被皇爺爺指給了十四叔,而你是和那個女子相似之人。”


    我步子再也邁不開,呆立在原地。


    他依然緊盯著我,追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麽?” 我迴過神,木然笑笑,還是不發一言。


    他默默等了會兒,見我沒有迴話的意思,遂歎口氣,隱去焦急神色,輕聲道:“曉文,不管你是誰,也不管你經曆過什麽,你不是她。在皇阿瑪心中,誰也代替不了她。以依的眼力勁兒,你應該發現,皇後的冊封大典舉行後,皇阿瑪隻是讓嬪妃們向皇後朝賀。按照慣例,其實也應向貴妃祝賀一下。但皇阿瑪卻不允,這說明什麽,你心裏還不明白嗎?宮中不是做夢的地方,否則傷心的隻有你自己。”


    我嘴邊逸出絲苦笑,我怎會不明白他此舉的意思,他要這個皇宮裏,隻有隻有一位皇帝、一位皇後,他不願意讓後宮的女人們來左右他。他是九五之尊,稱孤道寡之人,他不要任何人的束縛,後宮對他來說,隻是一個擺設。


    我雙手捂著臉,心中酸澀難奈。


    他上來拉開我的手,滿臉擔憂,我心中雖苦悶,可也不想在一個孩子麵前顯露。我朝他嫣然一笑,道:“四阿哥,你認為奴婢該如何做?”


    似是沒想到我會忽然笑起來,他一愣,我又是一笑,舉步向前走去。他跟上來,笑斥道:“看似很明白的一個人,怎麽說出這種話。你若不嫌我班門弄斧,我倒是想多說一句,做自己該做的事、份內的事。”


    他說這話,倒是合情合理。


    他見我收了笑,又沒說話,又瞅我一眼,輕歎道:“宮中之事,行差一步可就事關生死。”


    是呀,自己怎會不知道呢。


    這次無緣無故的失蹤,他會慢慢查仔細,可自己毫發無傷的迴來,十三是如何對他解釋的,我心中卻是沒譜。


    心中一直自怨自艾,這幾日又賭氣似的在院中閑晃,絲毫沒想到這一層。


    園子裏既已有傳言,他不會不知,他又親眼見了自己的字,他心裏是如何想的,又為何對自己避而不見,為什麽,為什麽……。


    腦中驀地有個想法,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自己被自己的想法驚的一愣,他該不會以為自己是十三特意帶來園子裏的吧。


    忙又甩甩頭,對自己說,不會的,絕對不會的,那是他最信任的十三弟,他不會這麽想的。


    弘曆許是被我嚇著了,一臉訝異盯著我。我迴過神,苦苦一笑道:“四阿哥,可否借肩膀靠一靠。”


    聞言,他愣在原地,一臉不信,許是從未見過如此膽大的女子,我不理他的反應,直接把頭靠在他的肩頭。心裏想,靠一會就好,一會就好。


    他默一會兒,忽地笑著道:“是不是女子年齡大了,涵養和臉皮都會變厚。”聞言先是有些恍惚,隨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心中一暖。


    這話聽著雖然有些損人,但我心裏明白他的本意是想讓自己笑一笑,高興一些。於是,我抬起頭,扯出一絲笑,道:“我很老嗎?”


    他趁機向前走幾步,大聲笑道:“很老,老氣橫秋。”我追著他向前跑去,一路上嘻嘻哈哈、跑跑停停、他糗我我損他,心情果然好了許多。


    男子的體力較好,跑了會兒,兩人已隔了很遠。停步,歇息一會兒,卻突然見他停了下來,我心中一喜,忙急跑到他身後,猛地向前跨一步,抓住他的胳膊,笑道:“你……。”


    我話未說完,一陣擊掌聲自前麵傳來,我忙放開手,轉身向前看去。


    三阿哥弘時身著白色鑲銀邊的長衫,麵帶嘲弄,站在對麵,他旁邊還站著一個身材嬌小的女子,那女子細眉小口、身材勻稱,本也算是一美人,不過可惜的是,眼神有些淩厲,看上去麵帶兇相,讓人心裏覺得不舒服。


    忙斂了笑,上前躬身福了一福,退到了路的一側。


    弘曆道:“三嫂也來園子了。”


    原來是弘時的福晉,她冷冷掃了我一眼,才向弘曆微一頜首。


    弘時也斜睨我一眼,嘴邊掛絲冷笑,道:“她隨著皇後娘娘來的,我已去請過安了,四弟若得空,還是去一趟。”我心中一怔,那拉氏也來了園子。


    弘曆麵色未變,微笑著道:“三哥,我先去行一步,去給娘娘請安。”說完,往前行去,我忙跟了


    上去。


    走到弘時身邊,他輕哼一聲,我不禁抬頭瞅了眼他。他嘴角噙著絲怪異的笑,輕聲道:“聽說你被人擄了。”


    這個消息除了胤禛、十三、高無庸和我本人,連常來閣內的弘曆也不知,果然是他。我心中微怒,瞪他一眼,徑直往前走去。


    他轉過身,又是一聲冷哼,道:“你本事不小,可以手眼通天了。”


    我停下步子,迴身看著他,冷笑一聲道:“奴婢的本事再大,也大不過三阿哥,隻是不知道皇上知道了三阿哥的所作所為,三阿哥會怎麽樣迴應。”


    他麵色一怒,向我走來,他的福晉忙叫了聲‘爺’,他停步,咬著牙道:“你倒是因禍得福了,能在本阿哥麵前作威作福了。”


    我扯起嘴角微微一笑,他麵色更怒,我瞥他一眼,不想再和他一般見識,比起當年的幾位爺,他的手段和謀略確實差了許多。


    見我轉身欲走,他麵上神色轉了幾轉,最後仍是噙著絲冷笑,恨恨地道:“如若皇阿瑪知道,一個女人周旋於他和四阿哥之間,不知那個女人會怎樣?”


    身子一顫,正在轉身的我,一個趔趄摔倒在地,腳踝一陣刺痛。


    他笑著上前,向我伸出一隻手,我哪會等他來拉,忙支撐著起來,忍痛向前慢慢行去。


    走了會兒,實在忍不住,慢慢蹲下身子,坐在了地上,拉起褲角一看,腳踝紅了一片。


    我抬頭看看,弘曆已遠去。暗歎口氣,隻好坐下來等著來往的宮女太監,可等了會兒,卻無一人經過。


    低頭坐在地上,默想著弘時的話,我雖大弘曆幾歲,可滿人向來不講究這些,我心中一緊,在別人眼裏,我和弘曆關係真的要好嗎?但轉念又一想,自己當年也曾和十三共乘一騎,想來比這更為嚴重,遂放下了心。


    似有腳步聲傳來,我忙抬起頭,原來是弘曆。


    見我坐在地上,他急趕兩步,小跑著過來,問道:“怎麽了,還能走嗎?”


    我吸了一口氣,搖頭道:“走不了。”弘曆左右看了一圈,眉頭微蹙,道:“這些奴才們,想用時一個也見不著。”


    他伸手過來,柔聲道:“我送你迴去。”我心中一暖,感動地道:“你特意迴來尋我。”


    他一愣,不解地道:“我在前麵等了會,一直不見你過來,便迴來看看。”我一笑,道:“四阿哥,你先走,待會遣人來尋奴婢便是。”


    弘曆似是不明白,我為什麽忽然笑容滿麵,看著我搖搖頭道:“你一個在這,那怎麽行,我扶著你走。”


    我打了下他伸過來的手,張口道:“被一個阿哥扶迴去,你是不是想我出事。”弘曆側頭一想,笑著道:“也是,你等著,我馬上找人過來送你迴閣。”說完,快步向前行去。


    總不能一直坐在地上,用手撐著地,沒扭傷的一隻腿先支著站起來,慢慢讓身子穩下來,然後,用一隻腳向側麵的涼亭蹦去。


    人若倒黴時真是什麽意想不到的事都會發生,正當我心中慶幸即將平安到達亭子時,身子居然一晃,整個人直直地向前摔去。


    我閉上眼睛,準備和大地來個親密接觸。


    身子忽然被人拉住,忙睜眼一看,原來是十三。拍拍胸口,正欲開口道謝,身後卻傳來高無庸的聲音:“王爺,還是奴才扶著吧。”


    我身子一僵,高無庸在,他一定也在。


    轉過身,靜靜地看他一眼,隨即垂下眼瞼,矮身一福。腳稍稍一動,痛得又倒吸口冷氣。


    胤禛沉聲道:“高無庸,還站著幹什麽。”十三神情微變掠我一眼,高無庸身子一躬,忙小心扶著我,進了涼亭。


    胤禛和十三一前一後緩步進來,坐定後,胤禛淡淡地道:“坐下吧。”我坐下,微垂首望著地麵。


    靜默,無一人開口,周遭更是一點聲音也沒有。


    我悄悄抬起頭,十三神情淡然,靜靜地望著亭子外麵的路,胤禛眉宇微蹙,盯著我的腳,見我抬頭,他才收迴了目光。


    又是一陣沉默,我實在忍不住,開口道:“皇上,奴婢的腳已不是太痛,奴婢先行告退。”


    高無庸看了眼胤禛,忙伸手欲扶我起身。我還未站起來,十三已開口道:“皇兄,臣弟還有些事交待承歡,臣弟先行一步。”


    見胤禛頷首,十三起身向外走去,高無庸見狀,也急忙說要準備軟凳過來,跟著十三背後匆匆地去了。


    隨著兩人離去,我的心情也漸漸平複,抬頭,輕輕地籲出口氣,心中最後的一絲尷尬和不安也隨之而去,突地發現沉默也是一種幸福。


    就如現在,在他身邊,雖未開口說話,但我仍覺得心安、溫暖。嘴角不禁扯出了一絲笑,待發覺時,發現胤禛正盯著我,眸中盛滿溫柔。


    見我迴神,胤禛斂了笑,淡淡地問道:“不痛了?”


    經他一提,腳又鑽心地痛了起來。臉一苦,道:“還很痛。”他盯我一瞬,過來坐在我身側,彎腰把我的腳放在膝蓋上,掀開褲角,細細看過後,在紅腫處輕柔地揉著。


    我輕咬下唇,這算什麽,我想縮腳,他卻緊拉著。心中猶若打翻了五味瓶,他心中究竟是怎麽想的。而且,他今日的所作所為太異於平常。


    他有意無意向外透著一個信息,自己似已是他的女人,可是自己心裏卻知道並不是這麽迴事。


    他這麽做,是說明他心中已做了決定了嗎,換言之,就是對我,他已有了定語。但以目前來看,這個結果並不是自己想要的。


    想到此處,心中一涼,神情木木地盯著他,他臉上依舊是雲淡風清,嘴角掛著絲笑。


    心中酸澀,遠遠看見高無庸帶著兩個太監走來,我把腳移下來,淺淺笑著要求:“皇上,奴婢想去應值。”胤禛默了會兒,道:“腳好之後,找高無庸。”


    高無庸上前欲扶我,我摔開他的手,忍著痛賭氣自己朝前走。高無庸緊跟著身側,違恐我再次摔到。


    背後的他輕歎一聲,高無庸忙輕聲道:“姑娘……。”


    我仍拐著腳自己走,高無庸許是心中惶恐,隻好亦步亦隨,緊緊跟著我的腳步向前移,兩個太監已是麵麵相覷,無聲相視一眼,似是不明白一個小小的宮女為何會在皇上麵前如此囂張,連高公公也噤若寒蟬,不敢開口訓斥。


    我移到軟凳前,坐下,潸然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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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既沒有天各一方,現在也不存在生死相隔之說,但是,兩人之間卻如隔了永遠無法逾越的障礙一般,我到不了他那邊,他也來不了我這邊,彼此隻能在隔岸遠遠地觀望。


    從他在掠過我的每個眼神,我都能覺察到溫暖,從他無意提起的每句話中也能覺察到他的憐愛。


    可是,除此之外,我們仍如以前。


    百思不得其解,想不出究竟是何原因,也想不出如今還有什麽能阻擋他?


    腳好後,找到了高無庸,許是胤禛有交待,他沒有再阻擋。但是,自此之後,勤政殿的宮女太監們再也沒有和我主動搭過訕,說過話,事事對我賠著小心。我除了奉茶之外,已無其他雜活。


    心中有事,無法釋懷,人也越發的沉靜,有時一天幾乎不說一句話,不當值的時間幾乎全部用來練字。


    承歡見我如此,再也不敢任性胡鬧,每次看我的眼神都怯怯的。


    弘曆無意中看到我的字,大吃一驚,愣得半晌沒說一句話,隻是緊盯著我,但最終卻什麽也沒問。隻是每次來的時候都打趣一番,說和尚念經也會分分時辰,曉文姑娘這可是不眠不休。次次如此,我次次迴報的都是慘淡笑容。巧慧看我的眼神也越發的擔心,還不時地會輕歎一聲。


    沒有精力,也不想去理會。仿佛除了應值和練字,這裏再無其他可戀。


    過了大暑,盛夏已悄然過了一半,令人難以忍受的酷熱


    天氣也涼了下來。


    依然一個人待在房中,站在桌前,繼續寫著字,沉浸在迷離的思緒裏,渾然忘我。


    一陣輕微的腳步聲過來,緊接著桌上多了碗蓮子粥,我抬起頭,向身側的巧慧道了聲謝,拿起喝了一小口。


    往常,她總是輕歎一聲,轉身就走。可今日,她卻站著,沒有走的意思,我心中微怔,緩步走到桌邊,坐下來,微笑著道:“巧慧,出了什麽事?”


    她在我對麵坐了下來,看了我幾眼,欲言又止。看她為難的樣子,我輕輕一笑,道:“巧慧,有話不妨直說。”


    她默了會兒,道:“曉文,你是我領進府的,我不想你出什麽事情,這些日子,你太消沉,靜得讓人從心底裏害怕。”


    我苦苦一笑,仍是靜靜坐著,她歎道:“不管發生了什麽事,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你也不該糟蹋。”


    我聽得一怔,反問道:“我糟蹋身體?”她道:“這段日子,你身子瘦了許多。”


    我嘴角噙著絲笑,道:“我不會有事,你放心。”


    她隔桌伸手過來,緊握著我的手,聲音有些發顫,道:“我有些怕,你這個樣子,像極了我家二小姐去世前的樣子。不吃不喝,不分晝夜地寫字。我看著都覺得心疼,有時真的怕你也像她一樣,那麽年輕就去了,我懂得不多,可總比你大上幾歲,人活一世,有許多人和事是值得珍惜的。”


    我眼中有些酸,有點想哭出來的衝動,但又不想再落淚,這些日子,已經哭得太多。


    我強自壓下眼底的淚,抽出手,反過來緊握住她的手,道:“我不會有事。”


    我的淚沒落下,可她卻眼睛微紅,蘊著淚道:“在我的心裏麵,總不由自主把你當成我家小姐,巧慧求求你,振作起來。”


    看著這張真誠的臉,我點了點頭。巧慧又默看我一陣,覺得我沒騙她,才放心地起身,向外行去,邊走邊擦著臉上的淚。


    走到鏡前,撫住自己的臉,不自覺的苦笑起來,下巴尖尖、雙眸無神,這是自己嗎。


    坐下來,對鏡描眉、畫唇、塗腮,遮住滿臉的蒼白憔悴,起身向外行去。


    午後的陽光還很烈,且沒有一絲風,有些悶熱。


    我漫無目的在林中的小路向前踱著,腦中似有無數樁事攪在一起,擰成無數個疙瘩,怎麽也理不順道不清,可甩甩頭再仔細想想,卻又似一樁事也沒有。


    整個人虛若空殼,像喝過酒的人一般,有幾分醉意,卻又帶著幾分清醒。


    用力地搖搖頭,想甩開這一切,令自己清醒過來,在心中對自己說,不管怎麽說,目前這種狀況,總比他一直沒覺察出什麽好。


    微抬起頭,愣怔看看半空的浮雲,心中暗暗苦笑,真得好嗎,這樣真的好嗎,他沒感覺到什麽的時候,自己滿懷希望,想方設法想讓他早日發現自己,可現在,突然發現,他雖發現了自己,卻不是自己希望的那樣。


    久久地呆站在原地,忽地一陣說笑聲傳入耳中,我收迴目光,朝前麵看過去,胤禛、十三、弘時、弘曆、張廷玉等坐在前麵的涼亭裏,談笑風聲。


    默看著中間端坐的那個人,他眸中含笑,與兒子大臣在園中暢談,我心中一酸,你窩在房中自虐,可他呢,眼前是一幅君臣同樂的美圖。


    直盯著他,心中漸湧出絲絲怒意,像是感應到了一般,他扭過頭,朝我這邊看過來,正對上我咬牙瞪著他。他眉頭微蹙,十三、張廷玉已順著他的目光看了過來,我的表情一下僵在臉上,愣了一瞬,忙轉身往迴急趕。


    未行幾步,就聽見了後麵傳來高無庸的叫聲:“曉文姑娘。”


    我步子一滯,有心賭氣不停下,但轉念一想,今天這日子,這麽多人,遂轉身迴頭,長長籲出口氣,待臉上擠出絲笑,方上前幾步,道:“皇上有何吩咐?”


    心中有絲無奈,怎麽無意中來到這裏。


    這個農園是十三被圈禁後,他為了避嫌,也為了改善與康熙的關係,便投其所好,開辟的園子。並自稱“跛塵居士”,最終令康熙放下了對他的戒心,稱讚他“能體朕意,愛朕之心,殷情懇切,可謂誠孝。”許是因此,這個農園才得以保持了它的原貌。


    高無庸微躬著身子,輕聲道:“張大人是品茶的行家,他早已聽說你是園子裏的泡茶高手,剛才他還可惜不是你當值。這不正巧,姑娘正好來了,皇上吩咐奴才叫你過去。”


    我隨口應了聲,便向前行去。見高無庸有意地落後半個腳步,我心中對自己嘲弄不已,自己到底算什麽,主子,還是奴才?


    無言苦笑,恐怕現在的自己,在主子眼裏,我是奴才,在奴才們心裏,我稱不上主子,充其量也隻是皇上隨興“寵幸”過的小宮女而已。


    漸漸走近,他們的談論聲也越來越近,張廷玉道:“國以民為本,民以食為天,皇上高瞻遠矚,比我等看得透徹。”


    弘曆眸中蘊著笑意,瞅了眼我,扭過頭接口道:“現在人多而墾田有限,糧食就顯得不足,民食不飽,必定生亂,朝廷是要重抓。”


    胤禛微笑著點點頭,坐在弘曆上首的弘時臉上一黯,冷冷掃了眼弘曆,弘曆卻渾然不知,目光又投到我身上。


    我皺眉微搖頭,他眉毛輕挑一下,收迴目光。


    我走過去,對著胤禛矮身一福,站定。


    胤禛暖暖看了我一眼。輕笑道:“廷玉,終是你有口福。”


    眼前的張廷玉須發已有些灰白,但卻不顯老,在我看來,他人是儒雅的,他的眼神是犀利的,通常來說,儒雅和犀利是不可能出現在同一個人的身上,但出現在他身上,我卻覺得沒有任何的不妥。


    張廷玉快速地上下打量了我幾眼,微笑道:“臣之福也是皇上的福傳來的,如果不是皇上身邊有一個心聰手巧的丫頭,臣哪有這種福氣。”我心中暗笑一下,拍馬工夫真是一流。


    果不其然,胤禛已大笑道:“曉文,還不快動手,可不能讓朕失了臉麵啊。”


    輕輕應了聲,向他麵前行去,石桌已放了朱砂三人罐,原來是要喝功夫茶。隻是,這裏有五個人,我悄眼瞅了眼他。


    他已斂了笑,正瞧著我手下的動作。我一停下來,他許中已知道了我心中想的,嘴角逸出絲淡淡的笑,輕聲道:“開始吧,不用管兩個孩子。”


    我一怔,兩個孩子,他對我說,那是兩個孩子。


    正出著神,旁邊端水等我淨手的高無庸用極輕的聲音哼一聲,我麵上一熱,迴過了神,亭子一角的水已燒得差不多了,我忙淨手,之後蹲下身子,仔細地望著水。


    腦中不由得想他說的話,忽聽身後的張廷玉道:“蟹眼已過魚眼生。”我心中一愣,怎會又走了神,知他暗中提醒自己。


    我抬頭,輕聲接了一句:“嗖嗖欲作鬆風鳴。”


    張廷玉臉上露出了讚許的神情,我低頭一望,水已到了火候,白鶴淋浴、烏龍入宮、懸壺高衝、……韓信點兵,自燙蓋開始一氣嗬成。


    我的這手法,胤禛雖表情自若,但眸中卻隱著說不清的東西,十三眉宇輕蹙,瞅了眼胤禛,又狀似無意地掠我一眼,弘曆倒是滿麵讚賞,弘時瞟了眼弘曆,對我冷冷一笑。


    張廷玉拿著杯子,放在鼻端輕聞了下,笑著問道:“姑娘是南方人?”


    我暗自思量一瞬,聽張廷玉對我說話的語氣,他許是聽說了什麽,或者覺察出了什麽。這種場合,自己豈能當眾人談論中的主角,遂謙恭地迴道:“奴婢是西北人。”


    聞言,他笑對胤禛道:“臣竟看走眼了。”


    胤禛眸中閃出淺笑,暖暖掠我一眼。


    下首的弘曆笑著道:“張大人,曉文泡茶的花樣可是多著呢。”我心中微驚,弘曆心裏也大抵清楚弘時心中所想的,另外,他也應明白自己在閣中的特殊身份,但如今,卻如此在眾人


    麵前誇讚自己,他心中想什麽。


    惴惴不安,心中暗暗祈禱,此時此地,弘時千萬不要接口才好。


    抬頭飛快掃了眼弘時,他幸災樂禍的瞟了我一眼,我心中暗叫不妙,還未來得及請退,他已笑著開口道:“四弟自然是知道的,四弟平日裏和曉文的關係最親近。”


    我心中一緊,趕緊向胤禛望去,隻見他眸中一冷,目光掃向弘時,弘時見狀,急忙低頭,小聲嘟囔道:“這可是事實,前些日子我還親眼見他們又抓又鬧。”他聲音不大不小,剛剛好讓所有的人聽見。


    張廷玉默默啜著茶,十三麵無表情瞥我一眼。


    張廷玉放下茶碗,轉移話題說了一陣,可眾人心中已是各有思慮,場麵再也熱烈不起來。一時之間,亭子裏陷入寂靜,我木然站著盯著自己的腳尖,弘曆這小子,究竟想幹什麽。


    這時,一直默不出聲的十三淡淡地道:“皇兄,中秋佳節已近,皇阿瑪的喪期已過,今年是不是要和臣工們一起熱鬧熱鬧。”


    胤禛收起一臉的冷峻,輕一頜首,淡聲道:“已過了三年之期,確實該和群臣同樂一番,老四也不小了,這次的宮宴就讓他曆練曆練。”


    弘曆忙起身應下,弘時則滿麵通紅,狼狽萬分。


    十三又默了會兒,淡淡地道:“皇兄出來一陣子了,想必也累了,我們先行告退。”


    一行人魚貫而出,亭子裏隻餘胤禛、高無庸和我三人,他仍坐在那,沒有起身的意思。


    靜默,又是一陣靜默。雖說早已習慣,可今天卻總覺得有一種無形的壓迫在胸中膨脹,心中很想馬上逃離這裏。


    心無二用,心亂時總是會出錯,正當感到不知所措時,手中的茶碗‘啪’地一聲,落在地上摔了個粉碎。他看了眼地上的杯子,淡淡地道:“想做老四的福晉?”


    我一下呆在原地,半晌才迴過味,走到他跟前,怒瞪著他,大聲道:“我想與不想,你關心、在意嗎?”


    掩口輕笑起來,直笑著淚流滿麵,身子輕顫,從沒想到有一天,會從他口中說出這樣的話。


    這就是自己想要的結果嗎?


    心中有絲絕望,麵帶慘笑,再也不看他一眼,快步跑出去。


    跑跑停停,半晌後,停下來,見路旁有一片茂密的林子,不假思索一頭紮了進去。林中的光景有些暗,借著樹葉間隙灑下來的陽光,尋了個幹淨的地方,摔坐在地,忍了許久的眼淚,傾泄而出。


    他說,讓自己做弘曆的福晉,問我想嗎?他居然問我,想不想做弘曆的福晉。


    依在樹上,抬起頭,淚無聲的順臉往下流。


    夕陽的霞紅被天邊的暮色一點一點的蠶食,林子裏已是漆黑一團,仍舊靜靜地靠在樹上,心中已是無比平靜,心中突地覺得有些可笑,義無反顧一頭紮進來,等得就是今天嗎?在心中一遍遍的問自己,還有留下的價值嗎?心底一個聲音迴應著:“沒有了,沒有了……。”


    林子邊緣最後那抹光線也隱去,我起身,慢慢向外行去,腦海中思量要不要出去,如何才能出去。現在隻想遠離這一切,躲開他。


    路邊似有一個模糊的黑影,聽到我這邊的聲音,轉過身。


    原來是弘曆,上前對他莊重地福了一福,然後,向住處行去,他忙趕上,截在我前麵,道:“曉文,你生氣了。”我抿嘴輕笑,搖搖頭道:“四阿哥,對不住,因為奴婢,令你難堪了。”


    聽著我謙恭的迴著話,他有些慌,結巴道:“我根本不在意這些,您也無須自責,其實我今日是想……。”


    在心中暗歎口氣,不管他心裏是如何想的,但自己這些日子和他走得近,這是事實,不能怪他什麽。


    心中煩悶,也不想知道他這麽做的原因,遂截住他的話頭,淺笑著道:“真的不在意?”他一愣,許是不理解這前後的功夫,我為何會態度大變,他瞅了我半晌,才道:“不在意。”


    抿嘴輕笑,心裏卻想著,你現在不在意,那是你還小,再待幾年,必不會這樣。


    兩人默行一陣,心中雖還有絲不確定,但仍忍不住道:“四阿哥,可否幫奴婢一個忙。”弘曆斂了笑,斜瞅我一眼,道:“如果是幫你出宮,就不要開口了。”


    我心下一驚,這孩子今日的所作所為,太不同於往日,似是一天之中長大許多,這種變化讓我詫異,讓我來不及接受。


    望著我滿臉訝異,他笑瞟我一眼,雙手背在身後,挺胸邁著方步走了幾步,道:“你別這麽看著我,是你一廂情意地把我和承歡放在一個隊伍裏。我可是一個成年的男子了,或許很快,皇阿瑪就會給我指婚了。”


    我心中暗驚,今日的事……,我不敢往下想。


    想到這裏,心裏竟有一絲怕,向路邊靠了靠,離他遠了些,他見我如此,麵上笑容一僵,低頭默一會兒,抬頭,臉上掛著絲笑,道:“如果以後,你若真找不到自己的歸宿,本阿哥可以為你提供一個名份。”


    想是我心中所怕的,他已明白,他既是這麽說,相信以後不會再出現今日的事。


    見他有些故作輕鬆,我也忙掩飾地笑著道:“四阿哥,你又不嫌奴婢老了。”弘曆眸中一黯,但隨即大笑道:“你本來就老了,本阿哥對年長的女子可沒興趣,我隻是給你名份,怕以後沒人要你,別想歪了。”


    說完,快步向前跑去,明知他這麽說的意思,但臉上依然有些掛不住,掄著拳頭跑著追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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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所謂憂, 也無所謂愁,隻因少了份牽掛,人變得輕鬆、閑散。覺得自己就如水中那無本無根、無牽無掛的浮萍一般,隨波飄流,飄到哪算哪,不做努力,也不改變什麽,隻是做什麽事情都有些心不在焉。


    在勤政殿的偏殿茶房中,準備著茶水,有些不上心。


    身邊的其他宮女,悄眼打量著我,我依然自顧慢騰騰的泡著水,忽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我心中輕笑一聲,又來催了。


    剛轉過身,小順子急急地衝了進來,喘著粗氣道:“曉文姑娘,快一些,怡親王都坐了半晌了。”


    說完,許是覺得自己口氣急了些,忙朝我訕訕笑笑,我抿嘴輕笑,端著茶盤向大殿走去。


    盯住地麵,目不斜視,把茶水輕放在十三的旁邊,然後退到一邊,靜靜地立著。


    十三喝了口水,道:“皇兄,浙江販賣私鹽日益成風,朝廷如不早管,隻怕官府會把稅款轉移到百姓身上,這樣一來,日後怕是官商勾結、民不聊生了。”胤禛麵色凝重,微怒道:“這些個鹽販子,是該好好管管了。”


    他靜默一會兒,又道:“李衛任事勇敢,可擔浙江巡撫兼理兩浙鹽政。”


    十三點點頭,道:“臣弟也覺得隻有此人可任此職。”兩人又說會些朝事,十三忽道:“皇兄,明日臣弟帶承歡迴府住幾天。”


    胤禛麵色鬆了下來,笑著問:“府中有事?”十三笑了下,道:“也不是什麽大事,後天是玉檠的壽辰。”


    玉檠是十三的嫡福晉,自十三禁於養蜂夾道,她一直支撐著管理著府中的大小事物,雖然在頭幾年,不是很順利,可近些年以來,十三忙於朝事,幾乎少有時間迴府,她卻成了王府中實實在在的頂梁柱。


    胤禛笑著聽完,道:“明天朕會吩咐高無庸派些人過去,這幾年玉檠確實辛苦了。”


    十三忙拒絕道:“皇兄不可。” 胤禛起身,下了台階,走到十三跟前,拍拍十三的肩,笑著道:“不要再推脫了,你也歇息兩日。”


    十三一笑,道:“臣弟遵旨。”兩人笑著緩步向外走去,出了大殿,十三朝賢良門方向走去。


    待十三走遠,胤禛看著他背影歎了口氣,我在心裏也是一歎,腦中驀地想起了綠蕪,心中還是不解,現在又有何人還能拿她的事來打擊十三,相信


    根本無人敢這麽做,既是如此,那還有什麽原因呢。


    默想半晌,除了自己心中徒增絲絲哀傷,什麽也沒想出來。


    抬頭看看,忙提步向湖邊跑過去,高無庸立在船頭,見我過來,忙閃身讓開,輕聲道:“皇上已上來會兒了。”


    我點點頭,走過去掀開艙簾,發現胤禛歪靠在軟墊上,閉目養神,我輕輕坐在一角,默盯著被風吹得飄飄忽忽的艙簾。


    承歡明日會出園子,自己何不趁這機會出去,想到這裏,心中一愣,自己這麽做,是真想走,還是……。


    心中居然有絲不確定,我輕咬下唇默看著他,心中還在盤算,是走,還是留。心中猶豫不定,走,心中不舍,留,心有不甘。正在這時,他居然突然睜開了眼,目光一遇,我一時竟傻了,他嘴角隱著淡淡的笑意,那抹笑還未逸出,便已消失,他瞅我一眼,淡淡地道:“想說什麽?”


    聽他用冷冷的口氣問自己,一怒,心中馬上確定走還是留。天下之大,難不成沒有我容身之所。


    強壓下自心口竄進腦中的怒氣,靜了靜神,淡然道:“奴婢想陪承歡迴府幾日。”他神色未變,淡淡地看著我道:“巧慧會隨著她迴去的。”


    我唇邊漾出絲淡笑,挑釁地道:“勤政殿有沒有我這個人,也不會怎麽樣。”他直起身子,默盯我一會兒,忽地伸手拉我過去,我沒提防,一慌,摔開他的手,被他拉得向前傾的身子摔倒他在跟前,我忙爬起來,向後移去。


    他收迴手,默盯著我,聲音平平:“雖不會怎麽樣,但這裏又豈是你想走就能走的地方。”


    我心中難受,眼裏泛著酸,是呀,這裏豈是自己能決定去留的地方,自己早已被他一時暖一時冷的態度攪得亂了心神,忘了自己如今的身份,也忘了這是什麽地方。


    低頭無言苦笑,直起身子端坐著,待心情稍微平複了些,臉上擠出絲笑抬起頭,道:“奴婢隻是不放心格格。”他瞥了眼我,默一會兒,道:“那你隨著去吧。”


    艙中一片寂靜,我木然端坐著。


    船身一震,我起身出艙,掀開簾子,待他出來,高無庸忙躬身侍候著下船,我緩步跟在後麵。


    待三人走進閣內,繞過正廳,走進內院,我朝自己的院子走去,他走到兩步,迴身,道:“曉文。”我步子一頓,迴身微垂首默立,他淡淡地道:“晚膳你做些小菜,許久沒吃,還真有些想。”


    高無庸飛快掃我一眼,又悄眼打量胤禛一瞬,躡著步向外退。


    胤禛目光落在我身上,卻對高無庸淡聲道:“明日曉文也隨著去怡親王府。”高無庸一怔,忙瞅我一眼,輕聲應下,匆促地踩著碎步退了出去。


    鮮嫩而爽口、清淡而味長,完全現代做法的四涼四熱,我輕擺上桌,向後退兩步,心中有些堵,這是最後一次,從此之後,雖同唿吸一個空間的空氣,生活在同一片藍天下,可再也不相見、不相識,不相守,從此天涯陌路,相見無期。


    他坐於桌旁,猶若聽到了我心中的話,瞅了眼木然站立的我,道:“希望這不會最後一次。”


    我心中莫名一慌,掩飾地笑一下,道:“皇上想吃,還不是一句話的事,吩咐奴婢一聲就行了。”


    他輕輕笑了下,收迴目光,道:“坐下來一起吃。”我心中迷茫,聽錯了嗎?我摸了下耳朵,蹙眉凝目看著他,見我這樣,他一笑,道:“我不想用膳時一直抬著頭。”


    他沒有用‘朕’,而用了‘我’,我心中一怔,隨即自嘲地笑笑,對自己說,這一切都是假像,不要多想,一切的一切都無法挽迴,你隻是曉文,一個普普通通的宮女,和若曦再也搭不邊,也就是說,和他再無關聯。


    我恭敬地矮身行一禮,道聲:“謝皇上。”然後坦然坐下,他眉宇微蹙,掠了我一眼,挾了箸拌山藥絲,放在麵前的碟碗裏,抬頭看著我道:“今天的菜很精致。”


    在心中暗暗失笑,當然精致,這是我精心料理的。麵上淡淡笑著道:“奴婢對做菜一向很上心。”其實心中並不是這麽個意思,心中想的是‘隻要是為你準備的,我都會很上心。’


    他為我挾了箸菜,我忙起身謙恭地道:“謝皇上。”


    他眸中掠出絲沉痛的東西,盯著我,重複道:“是非同尋常的精致。”說完,似是一聲輕歎,很輕,很細微,似有似無。但傳在我耳中,卻如驚雷,我心中一顫,挾起他挾來的菜,放入口中,平日裏喜歡的,今日卻味同嚼臘。


    走還是留,再一次徘徊心頭。


    身子漸漸有些僵,腦子有些許遲鈍,手中的筷子“啪”地落在桌上,一驚而迴神,慌忙瞅他一眼,他依然盯著我,我忙撿起來,埋首吃飯。


    他感覺到了嗎?他心裏是怎麽想的?


    但是,既然先前已有了決定,為何又露出了破綻,難道不該把事情謀劃得細致、穩妥一些。


    腦中一閃,難不成是自己潛意識裏不願離開。腦袋轟地一聲,瞬間一片空白。耳邊又傳來他的輕歎聲,我忙拉迴思緒,盡量保持鎮靜。


    知道他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匆忙吃完,垂首道:“奴婢用完了。”他默了會兒,柔聲道:“去吧。”我起身,逃也似的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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