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曆三月初五,清明。


    宜踏青、蹴鞠、植樹、蕩秋千、放風箏。


    三華山腳下,有兩個人正在上墳、祭祀。一個是殺氣騰騰、滿臉絡腮胡子的中年漢子,背著一把殘缺不全、標誌性的刀――赫然是青龍鎮的三當家殘刀。


    他怎麽會在這裏?


    另一人卻是青龍鎮的死對頭,錢莊莊主鄒夕峰!


    最怪的是,他們祭祀的是兩座還未完工的新墳――挖好了坑,隻等下葬。墓碑卻已經準備好了,一塊墓碑上寫著:“小秋之墓”,另一塊墓碑上寫的是:“五口會會長瀚先生之墓”。


    冥錢焚燒、煙霧繚繞。兩個屬於不同陣營的人,祭祀兩個還沒有死的人,這是不是一件實在很有趣、很滑稽的事?可是,如果你知道這背後透露出的可怕信息,還能笑得出來嗎?


    幾個麵無表情、負責安全的遠遠的人站立在他的四周,警惕地注視著周圍的一草一木。


    鄒夕峰是一幅躊躇滿誌、胸有成竹、不可一世的樣子――這種表情在鷹塔之上,小秋麵前曾經展示過。


    難道時光的車輪又轉了迴來?


    ※※※


    清明是傷感而氣清景明的季節,一到清明,總會讓人不自覺的想起一些詩詞:“問西樓禁煙何處好?綠野晴天道。馬穿楊柳嘶,人倚秋千笑,探鶯花總教春醉倒”、“春城無處不飛花,寒食東風禦柳斜。日暮漢宮傳蠟燭,輕煙散入五侯家”、“春事到清明,十分花柳。喚得笙歌勸君酒。酒如春好,春色年年如舊。”


    一到清明,總有一種感動在心中靜靜流淌。


    鄒夕峰卻不是一個容易被感動的人,在他的字典裏隻有權術、陰謀、血腥、仇殺、不擇手段、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絕不會有“感動”這個詞。


    ――從他當上錢莊莊主的那一刻起,他就是一個鐵石心腸、冷酷無情,一切以權力傾軋為終極目標的人。


    權力是個很誘人很甜蜜的東西。


    追逐權力和性――是幾千年來男人集體無意識的追求,是一種雄性的本能。因為男人們都知道,隻有獲得某種哪怕是象征性的權力,就有了一張最好的通行證。權力讓男人雄起,於是有人說,權力是最好的春藥,是孔雀的彩屏。


    在你沒有權力的時候,會咒罵它、鄙視它、羨慕它、嫉妒它,可是,當你一朝轉大運,也變成有權力之人時,以前因為自己吃不起鮑魚而罵人,現在非要把鮑魚吃到絕種才甘心;以前因為自己寒酸而罵別人奢侈的,必然一定要在奢侈行為上不斷創造“曆史新高”,這樣才能“龍心大悅”;以前痛恨別人特權的,現在總是覺得自己“隻不過是有樣學樣”,根本不覺得自己是特權。


    而為了不讓別人得到權力,很多人會做出一切肮髒無恥、卑鄙齷齪、寡廉鮮恥的事情來保住獲得的特權。


    ――在權力麵前,任何道德底線都顯得蒼白無力。


    ――權力讓人腐化,更扭曲人性。


    ※※※


    自古三華一條道。


    一個時辰之前,他們聽到有兩個人發出的嘯聲一路從山上傳下來,嘯音飄逸如遊雲、慷慨而磊落、佛鬱而多氣,隨後半山又響起一人如虎鷹般、桀似野馬的引吭長嘯相應,嘯聲匯合後彼此激蕩、氣勢磅礴、穿越山穀、聲振林木、響遏行雲,宛如鬆風海濤。


    聽得鄒夕峰和殘刀大驚。


    信息很快傳來:“有一僧一道相偕從半山下來,長嘯而去。”


    殘刀說:“莊主,我們要不要派人截住一僧一道?”


    “不。”鄒夕峰搖搖頭:“不要打草驚蛇、節外生枝,讓他們走吧,我們要對付的是瀚先生。”


    “明白了。”


    “小秋一行上去多久了?”鄒夕峰視線離開眼前的空墳,望著雲霧中的遠山,若有所思。


    殘刀說:“以時辰推斷,目前應在上山途中,所以,半山長嘯者十有八九就是小秋。”


    “嗯,我也這麽想。”鄒夕峰點頭說:“長嘯當歌,人生幾何?從嘯聲看,小秋的內力和誌向不在小啊。”


    “我和他交過手。”


    “哦,你覺得小秋武功如何?”


    “在小秋麵前,我根本無法用刀。”殘刀說:“小秋還未出刀就打敗了我。”


    “真的?”鄒夕峰瞳孔驟縮,唿吸一緊,實在有些不敢相信以半截刀名揚江湖、青龍鎮最血腥最殘暴最嗜殺如命的人居然在小秋麵前無法出刀。


    “是的。”殘刀那說:“我想,當今天下能夠擊敗小秋的人少之又少,幾乎沒有。”


    “這豈不是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鄒夕峰拍了拍殘刀的肩膀,表示信任和鼓勵:“為什麽你有這種看法?”


    “因為小秋在不斷的學習,不斷調整自己,不斷的進步。”殘刀肅然說:“這才是小秋最可怕,也是讓我最佩服的地方。”


    鄒夕峰說:“看來對付小秋更多的要用計謀。”他忽然大笑,得意地說:“幸好沒有人會想到你是我的人。”


    殘刀眼中露出一絲痛苦,老老實實地說:“連我自己都沒有想到。”


    問題是,難道胡老板也沒有想到?


    ※※※


    天空中,有幾隻風箏在隨風飄飛。


    有燕子風箏、蜈蚣風箏、蝴蝶風箏、盤鷹風箏,鳶飛蝶舞,有的還配有竹為笛,風吹入竹管,聲如箏鳴。古代有個叫莊子的人,就在這夢中栩栩然變為蝴蝶。


    幾個孩童正在草地上牽著線,快樂、自由地奔跑。


    就在這美好的場景中,鄒夕峰和殘刀談論的卻是近百年來最可怕最神秘的殺手組織“五口會”的會長瀚先生。


    鄒夕峰說:“你真的確定瀚先生就是‘五口會’的會長?”


    殘刀說:“我有九成把握。”


    “請說。”


    “根據莊主的密令,我一直在暗中監視、調查顧家。”殘刀說:“作為江南四大世家之一的顧家,很多年來卻並沒有住在江南的老宅,隻留下幾個一問三不知的看門人――這本身就是一件非常奇怪、離譜的事。”


    “嗯。”


    “更奇怪的是,我花了很多時間都沒有查到他們搬到了哪裏。”


    “是啊,”鄒夕峰說:“顧家一直是非常低調的一個家族,這些年來很少有顧家子弟在江湖上走動。”


    “後來也是機緣巧合,顧夫人竟然是我表妹袁梅的閨中密友,我也是一次聽表妹閑聊中無意間聽到的。”殘刀說:“不然的話,我也查不到。”


    聽到袁梅的名字,鄒夕峰的表情變得有點不自然、怪怪的。


    殘刀說:“顧家居然搬到了中原,住在一個與世隔絕的湖心島嶼上,深居簡出。”他說:“在別人的眼裏,這叫與世無爭,可是在我的眼中,這非常符合‘五口會’的條件。”


    “剩下的事情要容易多了,顧家就象一隻風箏,不管飛得多麽高、多麽遠、多麽隱密,總有一根看不見的線索牽著――這根線就是江湖。”


    “孔子有言:”君子喻以義,小人喻以利。‘幸好莊主給了我足夠多的金錢,可以做很多的事。“殘刀繼續說:”一位哲人說過:“中國人最擅長歌功頌德,其次是告密,第三是玩弄權術,最後是明哲保身。’我還要加上一點,就是窩裏鬥。”


    “顧家也概莫例外。我很快就收買了兩位居心叵測、心懷不滿、欲壑難填的人。一個人叫‘幽靈’,總以為隻有他才能‘獵’別人。另一人叫‘稀缺’,不僅缺一隻眼、一隻耳朵、半個鼻孔、五個手指,還有一半的睾丸,更缺德、缺良心。”


    ――“這樣的人想不收買都難。”


    鄒夕峰哈哈一笑:“說得完全正確,你做的不錯。”


    ――“我在‘幽靈’和‘稀缺’的幫助下,偷偷地潛上島嶼偵察了一次。”殘刀說:“看到那些墳墓,我就明白了一切


    。”


    “顧家的人很少在江湖上走動,為什麽卻死傷那麽大?這隻能有一種解釋,就是他們都是隱姓埋名的殺手!”


    殘刀的眼睛忽然有些黯然,是不是因為他也是這樣的人?表麵上是青龍鎮的三當家,實際上是鄒夕峰的臥底?


    從某種意義上說,殺手和臥底都是見不得光的人。而殘刀卻身兼殺手和臥底兩種身份。


    殺手活的時候不為人知,死後也同樣不為人知,因為他們是生活在黑暗中的人!


    臥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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