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醫院以後,詩人始終哭喪著臉,無論我跟瘋子如何勸說,他都掛著一臉的絕望。


    其實我挺理解他的,遇到這樣的事,腦子肯定亂了,誰勸都聽不進去。


    而且他家還沒錢。得了這樣的病,就算能治,也得花不少錢。以他家裏的情況,估計想借都借不到。


    真的,隻是想想,我都替他感到糟心。


    於是我就咬了咬牙,說:“你倆先坐一會兒,我有點兒事兒,馬上迴來。”


    詩人魂不守舍的說:“你要有事,就先走吧。”


    我說:“沒什麽大事兒,等我一會兒。”


    詩人點了點頭,和瘋子坐在街邊的長椅上。


    我小跑著在附近找了間銀行,從自動取款機裏取出2000塊錢,然後又想了想,一咬牙,再次取出3000。


    一共5000塊錢,算是我能盡到的最大心意了。


    要不是我的老爸突然多了,真想把他看病的錢全都墊上,讓他以後慢慢的還,畢竟,人命大於天,我跟他的關係也在那兒擺著,真的挺不錯的。


    我快步地走迴街邊,把5000塊錢塞進詩人兜裏,說:“哥們找到了好工作,還沒來得及給你們發紅包呢,這些錢你先收著,要是不夠,隨時跟我吱聲哈。”


    詩人的眼淚又劈裏啪啦的掉了下來,掏出錢塞迴我手裏,說:“你的心意,我都明白,但是這錢,你給早了。萬一哪天,我真死了,你把這錢,給我爸媽,作為哥們,我謝謝你。”


    看他這態度,顯然還是放棄了治療的打算,令我感到一陣揪心。


    我還是想把這5000塊錢給他,勸了半天,他死活都不要。媽蛋,難道真要把這5000塊錢,當成喪葬的禮金?


    沒辦法,我隻能把錢收起來,心說他要是真的死了,我就如他的願,把這些錢給他父母。


    呸呸呸!他現在年紀輕輕的,死什麽死啊!西醫看不起,吃點兒偏方總沒問題吧?說不定就治好了呢!


    我們三個攔了輛車,迴到學校的宿舍。


    詩人一進門,就在瘋子的三台顯示器上來迴打量。


    別看瘋子隻有三台顯示器,其實連接的卻是七台機箱。除了他編程用的機箱,隻連接著一台顯示器,另外的兩台顯示器,分別連接著三台機箱。


    瘋子當即就走了過去,打開自己編寫的程序,調出詩人的記錄。


    詩人坐在顯示器前看了起來。


    他看的時候,我和瘋子都不說話,寢室裏安靜得令人窒息。


    沒想到這樣的狀態一直持續著,從下午兩點到了三點,三點到四點,然後又到了五點……


    詩人一言不發,時而翻看記錄,時而盯著顯示器發呆。


    我猜想他現在的心裏肯定特別的亂,於是就有些擔心趙俊爽迴來。被那個腦殘嗶嗶一晚上,他的心態要是不崩才怪……


    於是我趕忙來到走廊,打電話給楊不韋,說:“帝景豪庭有個保安叫趙俊爽,你安排一下給他加班,讓他這幾天都在小區裏待著,千萬別讓他迴宿舍。”


    楊不韋問我:“王總,怎麽了?”


    我說:“先別問了!你趕緊去辦!別耽誤了!”


    他說:“好好好!王總放心!就算把他捆上,我也不讓他離開小區半步!”


    放下電話以後,我想了想,決定先迴租住的房子給女鬼度氣,然後再迴來,看著點兒詩人。他現在的狀態,我是真不放心。


    和他倆打了聲招唿,我下樓走出校園,恰巧見到鞋拔子臉拎著一束粉色的玫瑰,走向自己的x係寶馬。


    因為昨天的事,我在校園的關注度幾乎達到百分之百,無論走到哪裏,都會引來所有同學的目光。


    受到周圍目光的影響,鞋拔子臉很快的發現了我,神情顯得有些慌亂,頓時就跪了下來,麵朝學校的大門口。


    其實這真的是他自己過於緊張了,早八晚五,就連要飯的都得下班,他到了這個時間才走,已經算是加班了。


    我沒理他,直接攔了輛車,迴到租住的房子。發覺女鬼還在睡覺,我倒是見怪不怪,給她度了幾口陽氣,就重新打車趕迴校園,買了三份盒飯,走迴宿舍招唿瘋子和詩人吃飯。


    我這盒飯買的算是最高標準,11塊錢的三葷一素,瘋子全都吃了,詩人卻隻是怔怔地吃了兩口。


    放下筷子,詩人問我:“這個點了,你不迴去?”


    我說:“迴去也沒意思啊,今晚就在這兒睡了,陪著你倆。”


    詩人眼圈紅紅的看著我,說:“我沒事的,不用擔心,你倆先睡,我再看看。”


    說完,他又坐在顯示器前對著屏幕發起了呆。


    我的目的就是盯著他,防止他想不開,人在絕望之下,很容易玻璃心,我可不希望他年紀輕輕的,就這麽自尋短見。


    因此我也沒多說話,偎在趙俊爽的床上,掏出手機看起了微信。


    或許是因為我在的緣故,瘋子反倒不那麽擔心,因為幾天沒合眼,再加上吃飽喝足,還不到7點,就倒在床上唿唿的睡著了。


    我繼續的擺弄手機,同時想著近來發生的事,感覺全都那麽真實,又像是充滿了虛幻。


    直到半夜11點,詩人還是時而翻看著顯示器上的記錄,時而發呆。


    我勸他:“早點兒睡吧,你這樣的話,精神狀態很快就垮了。”


    他歎了口氣,說:“那就睡吧,我也累了,現在就睡。”


    說完他還真的離開了顯示器,躺在床上一聲不吭。


    我閉了燈,悄悄地觀察他的動靜,過了大約20分鍾,見到他像是真的睡著了,不由鬆了口氣,也跟著慢慢的睡了過去。


    睡夢當中,我仿佛隱隱聽到詩人的哭聲,想要睜開眼睛勸他,卻發覺眼皮無比沉重,無論如何都睜不開;於是我又嚐試著舞動四肢,卻感到四肢像被灌了鉛一樣,一動都動不了……


    我內心焦灼的想,這他媽的,怎麽又魘著了……


    詩人可別有什麽事兒……


    掙紮了好長時間,我才終於從夢魘的狀態下脫離出來,猛地睜開眼睛,看向詩人的床鋪。


    床鋪上是空的。


    緊接著,我就發覺窗前站著一道身影,不由自主的被嚇了一跳。再定睛細看,居然就是詩人。


    此時的窗子已經被打開,詩人背負著雙手,仰頭看向皎潔的月色。


    我吃驚的問他:“你幹什麽?”


    月色下,他轉過頭來看我,意態從容,目光中卻含著一股說不出的淡漠,而且,臉上沒有淚水……


    可是我分明聽到他的哭聲……


    他聲音平靜的說道:“我在迴憶,試圖記起一些東西。”


    聽了這句話,我感覺怪怪的,然後很快就意識到,他說話的節奏,竟然和以往不同了!


    我深吸了口氣,問他:“你能正常說話了?”


    他淡淡的笑了一下,說:“我剛上初中的時候,機緣巧合,算過一次命,算命的說我上輩子是名僧人,墜入邪道,成了妖僧,被罰誦念千年的佛經。那本佛經每句四字,我誦念了千年,這才形成說話隻能蹦出四字的習慣。千年的習慣,根深蒂固,哪怕轉世輪迴,也被帶到了這具肉身之上。”


    我聽得一懵,說:“哥們兒,你怎麽說話這麽奇怪?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但是你別多想啊,現在醫療手段這麽發達,癌症也沒什麽的……”


    還沒等我說完,他又笑了一下,說:“別怕,我的癌症已經好了。不過瘋子算的沒錯,我的確隻剩下了最後七天,七天以後,我必有一劫,但我不想順應天意,即便要死,我也要逆天而死。”


    說完,他的身子驟然一躍,當著我的麵,從窗子跳了下去。


    我懵逼的愣了片刻,緊接著才反應過來,對著熟睡中的瘋子喊道:“我草!快起來!詩人跳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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