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文國猶豫了好一會,才坐到床沿脫衣服。無意間,我發現他穿的內褲是粉紅色的,顯然是女褲。


    按說,男人都希望自己老婆守在身邊。


    雷文國現在卻並不這樣。


    他怕我來家。


    他隻想我久住娘家,給他撫養兒子。想好事時,就跑到沙塘找我宣泄一番。


    他的如意算盤打得真美。


    我迴家後,雖說他不公開表示反對,但很冷淡。他好像有什麽見不得人的秘密怕我在家呆久了能知道。


    迴家幾天,他常在我跟前說,現在人嘴壞得很,喜歡背後議論人、誹謗人。明明沒有的事,經這些人添油加醋一說,竟活靈活現,跟真的一樣。尤其是左鄰右舍,沒一個好東西。他讓我少跟他們來往。


    我感到奇怪。


    左鄰右舍都跟我處得不錯,平時相互照應,噓寒問暖,很合得來。雷文國竟像長舌婦一樣,背後無來由地說人壞話,很讓我反感。


    我迴來幾天,左鄰右舍,見麵隻是客客氣氣地打個招唿,誰也沒到我家翻瞎話。我整天早出晚歸,白天忙得要命,迴來又累得要死,一大堆家務事要做,也沒空出去東家轉西家遛,有什麽鬼話要說?再說,現在兩個孩子了,不是十八九歲大姑娘,還能去幻想什麽?隻想安安穩穩地躲在圍城裏虛度一生算了。什麽愛情,什麽理想,什麽作家夢,都去了爪哇國。我隻想當個女人,當個妻子,當個母親。


    雖然,我不放心雷文國,也隻能隨他。


    無法左右的事,就不要左右,順其自然。


    隻要雷文國還能明白自己是兩個孩子的父親,就行。我不指望他能給這個家帶來多大希望。當然,我也不希望他再次毀了這個家。


    他不關心我,但作為他兩個孩子的母親,我還得關心他。


    這年教師節,學校開恩,發給每位老師一斤半細毛線。毛線不錯,名牌:羊羊羊。所有的女老師都在東挑西揀,選擇自己喜歡的顏色,諸如米黃的、天藍的、粉紅的、淡綠的、雪青色的等等,我卻選了銀灰色。——那是為雷文國選的。


    雖然,我非常想織一件雪青色的羊毛衫。


    我也特別需要。


    我身上穿的那件毛線衣,還是結婚時買的,五六年了,袖口、領口早就磨破了邊,補了好幾次,但還能湊合著穿。


    我覺得雷文國是男同誌,一家之主,又經常出門,如果穿得不像樣,我也沒麵子。所以,我想給他織。結婚這些年,我自己舍不得穿,卻經常給他買衣服。他身上穿的襯衣、毛衣、夾克衫,都是我買的。原來,他還很感激我,並喜歡穿我買的衣服,後來,漸漸地嫌我買衣服趕不上潮流,——雖然,那是用我的錢買的。一次,我給他買好的褲料,他竟不做,非要自己掏五十多塊錢讓別人給他買。那個“別人”,一直到後來,我才知道是個女的。サ蔽野衙線拿給雷文國時,雷顯得很高興,一改近日的“寡婦臉”。他自告奮勇地說,要把毛線拿給別人織,並告訴我,他今晚要出差,不能迴來。我感到好笑,連個單位都沒有,一個無業遊民,出的是哪門子差?既然,他說出差,就讓他出差,給他個麵子。也許他真的受哪家企業之邀出差呢,我權且相信他。


    晚飯過後,雷文國將毛線袋一提,推著自行車就走了。他找誰織的?當然不可能找男人織。哪個女人會有那麽多的充足時間給他一針一線織?小姑娘?不會。不是自己的意中人,小姑娘一般不會給男人織。青年婦女?——中老年婦女雷文國不會請。青年婦女不經過丈夫同意,能敢給別的男人織嗎?會是什麽樣人給他織呢?再說,就是有人做好事,也得事先打招唿呀!不打招唿,直接送去,人家接還是不接?不接,薄你麵子;接,如果人家忙撈不到織呢?會不會找他侄女織?


    他這麽晚走,能上哪出差?為什麽早上不走,白天不走,非要晚上走?


    懷著好奇和疑心,我也悄悄地推車跟他後麵,看他到底說的是不是實話。


    外麵很黑,門口的路也不好,可是雷文國車騎得飛快。他整天說他是近視眼,這晚眼鏡都沒戴,我真不明白,他是怎麽看清路的,也許是輕車熟路吧。


    他沒有把毛線送給侄女織,而是東拐西拐不知往哪送。因為路不熟,騎不快,不一會,我就被雷文國甩掉了。轉來繞去,看不到他的人影,隻得悶悶不樂返迴。


    雷文國到第二天下午才迴來。這晚,我正生病躺在床上,高燒將近四十度,口幹得很厲害,頭腦昏昏沉沉的,眼皮都不想抬。雷文國視若無睹,晚上又出去了。


    六歲的女兒,守在我的床頭,眼巴巴地望著我,不時伸出小手學著大人的樣子,撫摸著我滾燙的額頭,口中不時地說:“媽媽發燒了!”


    我很冷。初秋的夜晚並不太涼,但兩床厚厚的大棉被蓋在身上,還冷縮一團。家裏沒有退燒藥,女兒小,天黑出門喊醫生,我又不放心,隻能隨它燒去!


    恍恍惚惚中,又累、又倦、渾身又痛的我似乎來到一個避風的草屋裏。屋裏有張大床,那床很寬很大,床上的席夢思像棉花一樣軟。我躺在床上感到非常舒服。正想休息,忽見一個白色的身影從天外的雲層中慢慢地飄來。近了,近了,原來是父親。我記得父親走時是穿的藍中山裝呀,怎麽變成白西服了呢?老人家穿白西服還怪精神、怪瀟灑、怪英俊的呢,最起碼比走時年輕十歲。


    父親仍然是那樣慈祥,那樣矍鑠。他微笑著向我走來。我高興地撲過去,想問他到哪兒去了,為什麽這麽長時間不迴家。他卻一聲不吭,也不停留,好像沒看到我似的,仍然微笑著從我身邊走了過去。當我調轉身想跟他一塊走時,他卻不見了,好一會兒,我又看到他站在雲頭上,身邊還有二姐。二姐不是早就死了嗎?她怎麽跟父親在一起。二姐也是笑眯眯,我向她招手,她也不睬我。我一急,爬起來就去追他們。我似乎也飄了起來,待飄到雲頭,剛想跟父親站在一起,誰知和藹可親的父親突然變成了兇神惡煞的雷文國,雷文國將我狠狠地踹了一腳,我從高高的雲層中跌了下來,跌的時候,我對二姐掃了一眼,想讓她拉我一把,誰知笑眯眯的二姐竟變成了一個陌生的妖豔女人,那女人身後還拖了一條很長很大的狐狸尾巴。


    我一驚,醒了過來。人不是從雲層中跌落的,而是從床上掉下來的。我吃力地坐了起來。一看女兒,小腿跪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頭趴在床邊,雙手枕在額上,睡得正香。我心裏一疼,趕緊抱起來,脫掉她的鞋子和衣服,塞進被窩。我也上了床。因為驚嚇,出了一身冷汗,身上燒退了,輕鬆了不少。女兒的小手小腿凍得冰涼,我趕忙把她緊緊地摟在懷裏,讓她從母親的身上得到溫暖和愛心。


    天快亮時,雷文國才開門迴家。


    這樣一個不負責任的男人,我不想理他。妻子生病在床,孩子無人照管,自己卻在外浪蕩一夜,像話嗎?!


    前天晚上出差,昨天晚上又出差了嗎?如果是出差,做的是什麽生意賺了多少錢?我沒問他,他自己說是在外打牌的。打牌能打一夜嗎?打牌能不顧老婆孩子嗎?ニ見我不理他,正好找茬,瞪著那雙小小的對眼,吼著:“媽拉個x,我一來家看你那個臉就煩,好像我吃你燒餅還你黑豆似的。你有本事就別迴來,在外麵過好了!你在外麵不是有人做給你吃,有人做給你喝,還有人陪你玩嗎?非來纏我幹什麽!”


    我有眼不看,有耳不聽,任他咆哮。


    跟他吵,太不值得,我也吵夠了。


    雷文國自覺無味,鑽西屋裏睡去了。


    雖說是星期天,我也不能睡。家裏還有一畝多地責任田,田裏一半種玉米,一半種黃豆。玉米是收過了,黃豆還沒割,按說早該收了。可是,我天天上班撈不到幹,雷文國天天無事卻不幹。他不幹還


    有個理由:那半畝黃豆能值幾個錢,我隻要做成一筆生意,手指丫裏漏點錢都比那錢多。


    天剛亮,我硬撐著起床,給女兒蓋好被後,拿著鐮刀就下湖去了。


    秋天,露大如珠,剛到地頭鞋子就濕透了,鞋底上固著厚厚的一層爛泥。抬眼四望,滿湖無人。和我家地緊挨的幾家責任田,隻剩下黃豆茬,人家早就割過了。


    我卷起褲角,彎腰下鐮。今年,雷文國買的黃豆種屬矮腳豆,棵子很小,因為平時管理不善,該上肥時不及時上肥,該鋤草時沒及時鋤草,瞎種的地方又沒及時補種,滿地黃豆長得像個“癩痢頭”,部分地方,草比黃豆還高還多。好在命大的黃豆棵上結了不少豆莢,割完了,還能打點黃豆,不至於豆種白貼。不過,因草高豆棵矮,腰不彎到九十度是不能收割的。再加上,草旺豆稀,草裏挑豆,割得很慢。


    熟透的豆莢,又幹又硬,快似小刀。一不小心,就會讓豆莢割破手。我最怕割黃豆。在娘家時,從未割過。母親說,小孩手嫩,容易被黃豆割手,與其看著手被紮破淌血,不如不讓孩子們幹。現在不行了,自己成家立業,家中事你不幹,丟在那裏無論多久還得你幹。ノ冶吒罨貧梗邊盼雷文國能早點來幫忙。可是,從早上割到中午,黃豆割了一半,雷文國也沒來。我又熱又累又渴又餓,隻得迴家。


    雷文國正捧著一本傳銷書看得津津有味。我非常生氣,但忍了,冷冷地問他:“你怎麽不去割黃豆?”


    “怎麽,你去割黃豆啦?你不說我上哪知道。”雷文國故作驚訝,“割完了嗎?”“我有多大本事,一上午能割七八分地!”


    “我撈不到,你自己幹吧。”


    他不幹,我也不能強迫他,打又打不過他,黃豆不割又不行,隻能自己幹。


    兩個星期沒迴娘家看母親和兒子了。說實話,我早就想走了。可是,走了又不放心家裏女兒上幼兒園沒人問。雷文國聽說我想走,竟自告奮勇地要送我和女兒一起去沙塘,他還專門去借了輛摩托車,的確有點讓我感動,因為他難得能這樣關心我。


    說來真巧,那天晚上,雷文國騎車帶我們娘兒倆剛到秋湖村東邊,車子壞了。下來一看,後輪胎打炮了。真倒黴!等雷文國把車子推到修車鋪補好胎充好氣後,天已黑透了。家裏豬還沒喂,等雷文國送我們去再迴來,豬還不餓壞了,我建議不去娘家,第二天我自己去。


    雷文國不同意,非要去不可,他說他想兒都想瘋了。既然如此,隻好去。本來商量好的到沙塘看看兒子就跟車返迴,可是,到那以後,雷文國看了一眼兒子就急匆匆要走,並跟我說:“你帶女兒在這過一天,明晚我騎車來帶你,反正你後天才上課。”


    我看他說的在理,也知疼知熱,不給我走,我就留下了。可是,第二天晚上雷文國並沒有來。我很生氣,這個不守信用的家夥!沒車子走,我隻好帶女兒步行一裏多路,到國道上碰到“土的”,才“打的”趕迴家。


    到家一看,雷文國正在鏡前左照右照,頭梳得精亮,西裝革履,看樣子想出門。我氣乎乎地問他:“你怎麽說話不算數!你不是說去接我們的嗎?怎麽到現在還在家裏?”


    “我忙到現在,這不正準備去嘛。”


    他明顯是撒謊!天這麽晚,車子都沒有,拿什麽去接我們的。


    我進屋一看,床上被子走時疊的什麽樣,現在還是什麽樣,紋絲沒動:“你昨晚沒在家住?”“不在家住在哪住?”他有點不耐煩,我也不想再問,辯也沒意思。但是,我可以斷定,雷文國昨晚沒迴家。


    後來,鄰居也證實,昨晚我家一夜沒人,天快亮時,雷文國才迴來。


    晚上,雷文國破例沒有外出。


    我和女兒洗完澡,準備上床休息。雷文國猶豫了好一會,才坐到床沿脫衣服。無意間,我發現雷文國穿的內褲是粉紅色,顯然是女褲。可是,我沒有這種顏色內褲呀,便奇怪地問:“喂,你哪來女式內褲穿的?”“買的。”雷文國不慌不忙說。“你怎麽買女式內褲穿的呢?”“內褲還分什麽男式女式,能穿就行。”我覺得他說的話也無懈可擊,隻得相信。


    第二天下午,放學迴來,雷文國又不知上哪去了,我隻得喂豬、做飯。剛進廚房,忽聽大門咕咚響了一聲,我以為是雷文國迴來了,抬頭一看,卻是一個年輕女子。我不認識。 那女子朝我笑了一下問:你是表嫂吧?ノ夷名其妙地點一下頭。


    女人又說:表哥上哪去了?


    不知道,你是誰,找他有什麽事?


    那女人告訴我,她丈夫叫劉偉,去年跟雷文國一起搞廢鋼材賣,雷還欠他五六百塊錢,她特來要的。又是一個要賬的!


    這事我真的不太清楚,等他迴來,我跟他說行不行?


    那我就等一會吧。


    那個女人自己找個板凳坐了下來,看樣子不見到雷文國,她是不會走的。


    人家喊我表嫂,我理當喊人家表妹。也不知她是跟我“表”,還是跟雷“表”。


    表妹告訴我,她是做服裝生意的,我不在家時,雷文國經常到她家玩,跟她丈夫處得跟一個人似的。


    既然跟雷很熟,我便趁此機會向她探一下雷近幾年情況。家裏幾萬塊錢積蓄給他糟塌光了,還欠了一屁股債,他是做的哪門子生意呢?我不好直接說什麽,隻是裝作閑扯的樣子說:“現在雷文國學壞了,三天兩頭不在家,還少人那麽多錢,我勸也沒用。”


    那女人聽我這話,接口說:“表哥到我家跟大偉玩,我也勸過他,叫他學好,不能再鬼混下去了,不然,表嫂迴家知道了跟你不拉倒。”


    我聽出她的話中話,又“引蛇入洞”地說:“我說他多次了,他不聽,跟那樣人鬼混,能不主晦氣!”


    “表嫂,你什麽都知道?”


    我點點頭,假裝門門都清楚。


    那女人說:“那天晚上,我去剪頭,我見表哥在她裏屋說話,一聽那女人嗲聲嗲氣的腔調,我就惡心。那女人是個髒貨,身上有性病,一星期得去醫院打針,聽說身上還生陰虱,也不知表哥怎麽鬼迷心竅,跟她玩上了。”


    一直等到很晚,雷文國還沒迴來。表妹等不耐煩,隻好起身告辭。臨走時,一再讓我跟雷文國說,抓緊把錢還她,她現在生意不景氣,急需錢進貨。


    我送走這位表妹後,呆呆地坐在床上,頭腦裏亂糟糟地,心裏很煩。


    迴想起澀澀酸酸的往日,養兒育女的艱辛,為家為他的種種付出,滿指望等孩子們大了,能過上平安祥和的日子,誰知我的這些努力都被雷文國毫不珍惜地踐踏了。實際上,從雷的言談舉止,我早就猜出他的不軌,隻是,我不想承認這個事實,我想當個生活中的“睜眼瞎”,隻要你雷文國能顧全大麵局,沾花惹草不搞得太過分,我也就認了,可是,你雷文國給臉不要,好日子過顛倒了!


    你叫我不容你?


    那個女人會是誰?她在什麽地方開理發店?她靠什麽騷勁能迷得雷文國神不守舍?


    我決定去會會這個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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