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覓璿目中無人慣了,聽了月扶崖自報宗門,有心想殺殺衡陽宗的人的銳氣,當即揚起下巴道:“我讓你三招。”


    若她的對手是公冶寂無,隻會禮貌地拱拱手,不會當真。


    可對麵是月扶崖,他隻一點頭:“多謝師姐了。”


    也不廢話,他長劍出鞘,攻向岑覓璿。


    岑覓璿起先看不起他,月扶崖才入門四十年,聽說還有二十年在閉關,想來沒什麽對戰經驗。哪怕被師兄叮囑過這人資質很好,岑覓璿也沒有放在心上。


    可是真當對方的劍險險削掉她的一縷頭發時,岑覓璿再看死板小修士的目光就變了。


    兩人境界相同,論對戰經驗岑覓璿要強上不少,可是比起出招沉穩,月扶崖遠勝於她。


    月扶崖劍氣淩厲,劍光隱約帶著鋒銳的嘯聲,沒有過多的花招,仙劍在空中飛舞的速度卻很快,讓人看花了眼。


    岑覓璿折腰,險險躲過從她腰間飛過去的劍。她人沒受傷,速度淩厲的仙劍卻削掉了她的衣結。


    “你!”岑覓璿一直被人捧著,平日裏師兄妹戀慕她姿容,也多讓著她。哪裏受過在大庭廣眾之下被人削掉衣結的委屈。


    這一次的對手沒有為她容顏恍惚不說,下手還十分幹脆。


    岑覓璿連忙手忙腳亂去係衣結。


    月扶崖皺眉,也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意外,他沒有動手,留給岑覓璿係好的時間,等她怒氣衝衝打過來,月扶崖這才再次迎戰。


    然而岑覓璿已經被惹惱,她殺招更淩厲,岑覓璿抬手,淩空抓出一條紅色鞭子,朝月扶崖抽過去。


    月扶崖張開手臂後掠開,那鞭子卻仿佛長了眼睛,變長數寸,堪堪要打中月扶崖肩膀。


    有人驚訝地道:“那是仙器吧?”


    “岑覓璿是赤霄宗掌門之女,身上有什麽寶物都不稀奇。”


    “隻可惜她的對手,那柄劍頂多算是上品靈器吧。”


    “可不是嗎,他敢用劍去接岑覓璿的鞭子,劍都會碎裂。”


    都知曉,世間上古神器最為厲害,然而到了如今,神器破碎盡數隕落,次之便是仙器,再然後大多數人用的便是靈器。


    法器相差一個等級,如同修士之間差兩個大境界。


    月扶崖也明白這點,他險險避開鞭子鋒芒,召迴自己劍,卻不敢用劍和岑覓璿對打,怕自己的劍被毀掉。


    岑覓璿彎了彎唇。


    月扶崖收了佩劍,沒有她想象中的慌亂,反倒專心鬥起法來。衡陽宗雖大多是劍修,可他們人人都有靈根,月扶崖抬手,掐了個決,一道藤蔓平空從地麵而起,束住岑覓璿腰肢。


    “原來是木靈根。”岑覓璿挑了挑眉,戰意和怒意更濃。


    她是水靈根,水刃割斷藤蔓,配合著鞭子,朝月扶崖攻去。


    兩人你來我往鬥法精彩無比,加之兩人身份都不凡,一個是衡陽宗掌門關門弟子,一個是赤霄宗掌門嫡女,下麵聚集了許多弟子,看他們比試。


    岑覓璿發現自己哪怕拿出仙器,也無法短時間內打敗月扶崖,她眸光一厲,捏碎了自己頸間的護身符。


    護身符外麵一碎裂,裏麵立刻出現一道金色的法陣,困住另一邊的月扶崖。


    “這次看你怎麽躲!”說著,岑覓璿一鞭子抽過去。


    那護身符是赤霄宗掌門保護她所鑄,她父親境界已經到達渡劫後期,是如今仙界的大能之一。


    月扶崖不過一個金丹期弟子,被困在金色法陣裏,生生捱了岑覓璿一鞭子。


    偏偏岑覓璿沒有打傷他,而是抽破他肩上的衣服。


    人群竊竊私語。


    連各個宗派的長老都蹙起了眉。


    “這……岑師侄算不算違規?”


    以往大比可沒人這樣做,護身法陣是好東西,不會意氣用事用在切磋的大比上。但也沒有明文規定說不可以這樣做。


    岑覓璿的父親地位不低,修真界大多數人都得讓她一頭。岑覓璿竟舍得捏碎唯一的護身法陣羞辱月扶崖,可見此女極其要強記仇。


    這邊還在猶豫,那頭法陣裏的月扶崖白色外衣已經被抽得粉碎,露出少年肌理分明的胸膛。


    衡陽宗的長老臉色凝重,向月扶崖使了個眼色,示意他撐不住的話主動提出認輸。


    這種情況不能宣布結束比賽,畢竟比試雙方都沒有被打出戰台,岑覓璿也沒有對月扶崖造成嚴重的傷。但月扶崖能主動提出認輸,這樣一來,岑覓璿就無法再對他攻擊。


    可法陣中的少年緊緊抿著唇,吃力而倔強地閃躲著鞭子,始終不願開口。


    搖光憤怒說:“這也太過分了,要麽給個痛快,怎可如此折辱人!”


    蘇蘇看得皺起了眉,她自然明白為什麽扶崖寧願受辱也不肯認輸。


    因為他說,要給自己贏安魂燈。


    岑覓璿冷冷一笑,想將月扶崖抽跪在地。血紅的鞭子破空而去,抽向法陣中的少年膝蓋,眼見少年無法躲開,下一刻,有人輕盈飛身而來。


    鞭子被蘇蘇握住,蘇蘇手腕一轉,鞭子上燃燒起一簇幽幽的火焰。


    火焰順著鞭子末梢,一路到岑覓璿掌心,岑覓璿手中一痛,扔掉了鞭子,瞪大眼睛看向來人。


    白衣少女迴身,衝著身後的少年說:“扶崖,可以了,別逞強。”


    她的語氣十分關懷,恍然讓月扶崖想到當年山林間背著他走的少女。


    少女當年也是無奈道,小孩,怎麽淨逞強?


    月扶崖怔怔看著她,先前在岑覓璿的攻勢下,他依舊維持著冷靜和倔強,此刻卻突然有幾分窘迫。


    他自己都不知道這種感覺從何而來。


    岑覓璿剛要為自己鳴不平,月扶崖突然說:“我認輸。”


    自蘇蘇飛入比試場地,場上就安靜得針落可聞。


    岑覓璿惱怒地咬牙:“你是何人!竟敢打斷比試!”


    下麵竊竊私語,卻見最上麵的衢玄子笑著開口:“蘇蘇,來。”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驚訝地看向蘇蘇。


    竟然是衢玄子愛若珍寶的女兒。


    據說她出生時便是天生靈體,哪怕躺著睡覺,身體也能自發吸收天地靈氣。黎掌門將她保護得極好,她身份高貴年紀小,輩分卻極高。


    小時候去蓬萊學習,更是早早就領悟了輕鴻劍訣。衡陽宗上下將她當作寶貝疼愛,可是這些年,這位仙子一直沒有消息。


    衢玄子說:“蘇蘇年幼,沒有參加過仙門大比,我替蘇蘇道歉。”


    他一講話,別說弟子們,連各派的長老也連忙抱拳說不礙事。


    蘇蘇拉著扶崖,在衢玄子身邊坐下。


    不少人好奇地看著她,一旁的同門,看著蘇蘇的眼神很是親近,還給蘇蘇遞了個讚許的眼風。


    蘇蘇失笑,也衝他們眨眨眼。


    知道來人是衢玄子的女兒,岑覓璿咬唇。


    她本意是想在衢玄子麵前表現,可是月扶崖的意外讓她控製不住自己脾氣。衢玄子這樣疼愛女兒,連蘇蘇打斷比賽,衢玄子也睜一隻眼,岑覓旋心裏很是不滿。


    媵莊擔憂地上前,低聲喊她:“師妹。”


    他知道這件事是師妹做得過分,月扶崖明顯不是故意,師妹卻可以羞辱月扶崖,要折月扶崖傲骨。


    岑覓璿知道不能在這時候發作,她來做客,自然不能上前與別人的掌上明珠打起來,她不甘心地被媵莊拉走,迴頭冷冷瞪了蘇蘇和月扶崖一眼。


    蘇蘇自然是不在意,月扶崖也頗為心不在焉。


    這邊主場在進行,另一邊同樣如火如荼。


    但比起赤霄宗女兒岑覓璿,和衡陽宗掌門弟子月扶崖,其他比試場顯得冷清多了。


    因此,直到三日後,大家才知道,最偏遠那個鮮少有人去觀看的比試場,有個百戰百勝的少年。


    黑衣少年臉蛋漂亮精致,看上去十分無害。


    他身上的玄衣繡著銀色魚兒紋路,是最沒出息的“逍遙宗”今年剛收的入門弟子,逍遙宗又懶又佛,遇事都是“算了算了”四字解決,人均修為低下。也正如此,沒幾人會去看少年比試。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人,第一日連勝九場,在今日,三招內打敗了赤霄宗的大弟子。


    他五指成爪,扣住那個弟子的脖子,當時所有人都覺得,他冰冷的眼神似乎是要殺了對手。


    可是下一刻,他謙和慌張地扶起對方,局促而羞赧地道了個歉。


    蘇蘇因為第一日打斷比賽救扶崖,後麵兩日都規規矩矩坐在衢玄子身邊,不想給他惹麻煩。


    聽說“逍遙宗弟子”的事,她心裏莫名一跳。


    今日搖光迴來,感歎道:“那人確實厲害,我都不能做到幾招內打敗赤霄宗大弟子。我看他招式,覺得很是毒辣,可能是功法不同產生的錯覺。畢竟那男弟子,比起岑覓璿可有禮貌溫和多了。”


    “他長什麽樣子?”蘇蘇問。


    搖光笑嘻嘻說:“反正沒有公冶寂無好看。”


    蘇蘇:“……”


    關於長相,她就不該問搖光。搖光眼裏,公冶寂無世間第一好看。


    蘇蘇心道,或許是她太過敏感了。


    *


    逍遙宗帶弟子來比試的人叫做藏海,藏海長得胖,為人謙和,笑起來像尊彌勒佛。


    他是兆悠仙君座下大弟子,修為平平,好幾百年了才從金丹期突破到元嬰中期,酒量極差卻酷愛喝酒,常年醉醺醺地睜不開眼睛。


    上個百年藏海也參加了大比,沒撐過第二輪就被人咕嚕嚕踢了下去。


    這迴師傅讓他帶著新入門的小師弟來,藏海自然也沒對小師弟抱什麽期待。


    逍遙派嘛,都懂,輸贏並不放在心上。


    藏海起先守著玄衣小師弟比試,想了想,他喃喃道:“不如趁這個時間喝點,醒來師弟就被淘汰了,我等剛好趕迴逍遙宗。”


    一喝就睡死了過去。


    再清醒的時候,玄衣少年推他:“師兄,藏海師兄。”


    藏海睜開迷離的眼睛,映入眼簾的是少年的臉,他打了個酒嗝兒,拍拍來人肩膀:“小師弟啊,你比試完了嗎?”


    “師兄,早就結束了。”


    “結束了?那就迴去吧。”藏海樂嗬嗬安慰,“你才入門,參加大比就當開開眼界,咱逍遙宗不與他們這些俗人爭。”


    玄衣師弟靦腆一笑:“師兄說得是。”


    藏海把酒葫蘆往腰間一掛:“走走,迴宗門。”


    玄衣弟子沒動,似乎不太好意思:“師兄,我晉級了。”


    藏海:“……”


    本來以為小師弟在開玩笑,沒想到藏海暈乎乎往廂房走的時候,一群人圍著他打聽:“你們逍遙宗新入門的弟子是什麽來頭,赤霄宗那個首席大弟子,在他手下沒走過三招。”


    藏海摸摸腦門,不!不是吧!


    這什麽情況,他在聽什麽恐怖故事嗎?


    小師弟入門以後,明明對什麽都不上心,不爭不搶,看上去瘦弱得可憐。這迴的安魂燈,雖然是個仙器,可是對於大部分人來說,沒什麽作用才對。


    小師弟怎麽瘋得像狗一樣,三招就把人打敗了!


    他一迴頭,那少年已經不見了,不知道去了哪裏。


    小師弟的來曆,恐怕隻有師傅清楚。


    逍遙派全員懶惰,卻有一點好,心思單純善良,前兩年師傅不知道從哪個旮旯裏撿迴了一個血人,身上全是被撕咬的印子,有些地方甚至白骨森森,看著委實淒慘可憐。


    兆悠仙君給他治好了傷,他也慢慢長出了肉,後來一測試靈根,好家夥,竟然是個雷係天靈根。


    這下兆悠仙君喜不自勝,連忙把人家收入門下,悉心教導。


    小師弟乖巧懂事,全師門上下都對他特別有好感,兆悠仙君生怕小師弟嫌棄宗門是扶不起的阿鬥,沒想到人家知道以後並不介意,依舊留在逍遙宗。


    但細說起來,小師弟從何而來,又是怎樣的過往,藏海一問三不知。


    三招打敗赤霄宗大弟子的事,真不是在給他開玩笑?


    藏海抖了抖,第一次覺得,小師弟有幾分可怕。


    不是吧!小師弟才修煉了兩年,師尊隻讓他帶新手小師弟來開眼界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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